“你怎样?”勾践生怕失去季菀,额头沁出了汗珠。 “怎么,你都急出汗啦,我当然留在大王您的身边陪伴你,今生今世陪伴你……”、 未等季菀说完,勾践高兴得将季菀抱起来旋转起来,树上的鸟儿受惊起飞。 “哎呀,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突然,“啪”地一声,一根皮鞭抽到了勾践的身上。“贱骨头发癣了吧!”顿时,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姑勺用皮鞭指着勾践夫妇道: “不要忘掉你们是什么身份,不然,军爷我的鞭子不是吃素的。” “是,军爷!” 待到姑勺骂骂咧咧走远,两人相视一笑,还有什么比夫妻重聚更为高兴的呢。 勾践的饭已冷却,重新热过后范蠡替勾践夫妇盛好饭,待他一吃过,然后自己也舀了一碗,大家觉得今天的饭特别的可口,特别的香。 这天晚上,君臣三人喂饱了马匹,就回到了石室,一天的忧裂劳累,悲欢聚合到此都告一段落,各自进入了梦乡。 勾践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和父亲被一条大河挡住,急得无法,忽然天空的云端里出现了大禹,“快上来吧,小孙孙”此时好像自己只有一人,于是飞啊飞,飞上了云端,正要抓住禹王爷的手,忽然旁边有一人一剑向自己砍来说: “明明是土著,冒充大禹后裔!”剑劈下来,斩断了手,“喔唷”一声,勾践从高空掉了下来。 “勾践,起来!”一声粗犷的大叫,有人用鞭子抽在手上,疼痛。防醒了勾践,他跃起身来捂住手,茫然问:“怎么,怎么?” “骅骝马病啦,还不快去马厩!” “怎么会呢,睡前还很好!” “少废话,快去!” “是是,这就去——” 马厩里亮着灯,除了马,没有半个人影。骅骝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鼻孔“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姑勺和手下几名打手依着门站着,脸上阴险地笑着。 勾践手足无措,奔过去跪在地上抱着马头嘶哑着轻声叫着: “骅骝,骅骝,万勿生病,万勿生病。”他显得一筹莫展。 过了一息,一位兽医模样的人来了,他装模作样将马检查了一番,又看看马槽说: “这马是草给吃坏了。” “什么草呢?”勾践问。 “死囚犯,你喂的马还问他,给我狠狠地打!”姑勺一声吆喝,闲等着的打手扑过来朝勾践劈头盖脑一顿恶打。痛苦的惨叫声惊醒了越夫人和范大夫,两人不约而同打开石室之门,向马厩奔来。 门口,越夫人和范蠡被挡住,“不准进去!回去!” 望着在地上受苦的越王,季菀心碎欲裂,推开了看押人,冲了进去,还未近身,却被人拖了出去。此时天色已明。姑勺命人看守好石室中的季菀和范蠡,对勾践说: “勾践,你真是狗胆包天,明明知道骅骝病了,也不禀报,自己却抱头大睡。骅骝是大王心爱坐骑,比起你来它贵重得多。我问你,它到底被哪一样草吃坏了?” 勾践被无辜毒打一顿犹可,忽问是什么草给骅骝吃坏了,挣扎起来说: “军爷,山上草很多,养马月余,并未遇上马吃草吃出病来的…… “怎么?照你说是它自己的缘故?”姑勺大怒,喝道:“这死囚犯,昨天马在那里放牧,它吃的是什么草中毒,今天你就吃什么,直到吃准是那种草为止。” 勾践纵有天大的耐性,此时也忍无可忍,他跳起来指着姑勺,双目怒视说: “这马从早到晚,跑遍了山坡和草地,啃的草不知其数,勾践就是尝遍了百草,恐怕也无济于事。如今之计是赶快治疗,切莫延误时间。” “啪!”地一声,姑勺重重抽了勾践一鞭,说: “军爷就是叫你尝尝百草,你这畜生!” 说罢,两名爪牙架起勾践出门,逼着他吼叫。 “趴下去,一株一株尝过去!不然叫你老婆也来尝。” “不……”勾践跪了下去。 石室有后窗,季菀在左边范蠡在右边,他们看到了勾践趴在地上,没有朝石室瞥一眼,只是一路嚼着草过去,一步步向北边山坡爬着,爬着,向那广袤的草地爬过去…… 季菀擂着石室的窗棂哭得天昏地暗,范蠡如同困兽仰天哀嚎,但这是片无助之地,寸草无知,窗内的季菀和地上的勾践都昏了过去。 骅骝马的病仍未见好,晚上勾践抱着干草,搬进了马厩,连续三天,勾践连眼都未合,直到第四天,马终于精神起来,然而勾践却受尽了折磨。 勾践依然在石室养马。这一天,夫差来到了海涌山,对姑勺说: “今日天气不错,把他们三人叫来把孤的马驾好,让勾践在后执鞭随蹬吧。” “是,大王。” 不一会,勾践夫妇偕范蠡来到,三人伏在地上,拜见了夫差。 “罪臣见过大王,太宰。” “起来吧!”夫差瞥了季菀一眼,只见她与勾践并肩站着,面无半点怨尤。 “听说寡人的骅骝有病,好了吗?”夫差漫不经心地说。 “禀大王,骅骝很好。” “那好,牵出来,孤要溜达溜达。” “是。”勾践小步跑到马厩,将骅骝牵了出来。夫差见到爱马,便拍拍马头说: “伙伴,久违了。走,寡人与你去姑苏城内外散散心。” 听说夫差要骑马散心,勾践马上趴倒在地上,以身作上马石之用。夫差一见,哈哈哈大笑,遂一脚踏上勾践的背脊,翻身上马。一夹马肚,朝山下奔去。 勾践手执马鞭一路狂奔,紧紧随夫差而去。“喂,快来看呀,这是越国的罪囚勾践。”一路上,姑苏百姓指指戳戳,有的干脆用石块朝他的身上掷去,但无论怎样,勾践脸上始终平淡如斯。看不出丝毫怨尤之仁。 “一朵、二朵、三朵……”天上纷纷扬扬飘起雪来,不消片刻雪花给吴国披上了薄薄的素衫。大地凝寒,看押的吴兵都龟缩在木屋中在烤火,只留有几名值日的兵丁在山脚下游弋。 “君王,快来看,好大的雪花。”马厩里的勾践听季菀一叫,便走将出来,手里拿了把长长的刷子,说: “是啊,这是冬天头一场雪,瑞雪兆丰年,不知越国怎样了?” 范蠡正拿着长刷子在刷马,接171道: “有文种主持国政,大王放心吧。” “是啊,孤不幸中所幸运的是国内有文种大夫,身边有先生您。”半年来,范蠡对越王夫妇十分恭谨,每当越王激动时则耐心宽慰,越王感激,以致一直称呼范蠡为先生。 范蠡一边给马抹上一层防寒的油,一边说: “大王,你我君臣名分已定,大王不必客气,其实,臣与文大夫都是您的奴仆。” 越王道: “今日的越王已成阶下之囚,尔等是楚人,倘若舍孤而去,孤也小会怨尤的。” 越夫人牵着马过来,闻言道: “谁是楚人,这里没有楚人,只有越人,他是你的臣仆,我是你的岜妥!” 越王苦笑一下道: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只是苦了你们……”说罢,竟落下泪来。 越夫人和范蠡见此,赶紧伏地劝道: “大王,我们为奴为妾都是甘心的,只要大王有雄心壮志,将来吊民伐罪,创建霸业,眼前的困厄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自然,有朝一日,孤一定要让中原人知道越非蛮貊之邦,乃大禹之后也!” 君臣正对话间,忽然吴宫来了两名宫监,传言夫差命范蠡进宫见驾。 范蠡被带走了,去做什么呢?一定是劝他离开自己,去为吴王夫差效劳,这可是位天纵英才呀……望着雪地上远去的身影,越王默默踯躅着……越夫人看出了丈夫的顾虑,走上去悄声说:“放心吧,他会回来的。” 越王的忧虑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来,伍子胥和伯豁、文种、范蠡皆是楚人,伍子胥对文种和范蠡文韬武略并非不知,先前,伍子胥曾去信给其时在楚国做县令的文种,希望他连同范蠡一同入吴辅佐吴国阖间,但被种蠡断然拒绝。在此情况下,伍子胥方推荐了孙武,不料楚国一破,孙武不辞而别,如今范蠡既在吴国,伍子胥自然要动此脑筋,今天他劝吴王召范蠡进宫,是希望范蠡背主自新,弃越归吴,其目的便是如此。 “哈哈哈……范蠡大夫,快快请起!”吴王夫差在偏殿的御阶前见范蠡,就如春风拂面,双手去扶。 “大王,罪臣寡君得罪上国,是臣不能辅君为善,幸大王不即加诛,得以君臣相保。臣今已为奴,不复望有大夫之称谓也。”说罢伏在阶下,不肯起来。 “这……伍相国你看……”吴王有些显得尴尬,侧头看着伍子胥。 伍子胥对伏在阶下的范蠡说: “范老弟,你我同是楚人,同乡之谊总归是有的,喏喏喏,看在老夫薄面上,起来说话。” 范蠡道: “你我各为其主,相国何言乡谊二字。” 伍子胥笑道: “老弟,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越王无道,国已灭亡,君臣沦为奴仆,囚于石室。论子之才,拜相封侯,出将入帅,易如反掌!何必死守旧主,不若弃暗投明,效忠吴王,必成一代显贵也。” 吴王点头微笑着说道: “伍相国之言甚善,寡人闻,贞妇不嫁破亡之家,名贤不官灭绝之国,只要你弃越归吴,寡人便封你上大夫之职,与相国、太宰共列朝班,将来封妻荫子、前程无量。” 范蠡叩首道: “臣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牦,不敢语勇,范蠡既不能辅佐好越王,何言能辅佐好大王您,臣愿为寡君之奴仆,不愿弃旧主而图新也。”说罢,以头撞阶,血流满地。吴王见范蠡忠心不贰,连声叹日道: “范蠡大夫真不愧是仁义之人,其主虽无德,却有此大贤左右相随,贫贱不易心,困厄不移志,佩服佩服!” 说罢命御医将范蠡头部包扎后,仍命人将他送回石室。 勾践见范蠡被送回,只见他的头部被层层包扎,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君臣相见,不由抱头痛哭,季菀在旁,也泪落纷纷,半晌,勾践流着泪道: “你是何苦来,把头都叩破了,为甚来……” 范蠡拭泪道: “为了大王壮志不消堕……” 柳丝绽黄、桃李含苞的季节,江南处处春意盎然。吴王这几天心情特别好,从姑苏台上鸟瞰吴国河山,只见湖山叠翠,河川映带,林泉飞白,巍娥的殿宇在丽日下熠熠生辉,目光游移到海涌山打住,山脊上影影幢幢有三个人影,两人盘膝席地坐着,一人立其背后,不消说,坐着的是勾践夫妇,站着的是范蠡。 “快三年了,这君臣之礼,夫妇之仪,从未有丝毫不周。太宰你说是否?”夫差默默观察良久后,用称颂的口吻对身旁的伯豁说。 “是啊,这‘礼’嘛,中原人是非常讲究的,想不到勾践这个亡国之君,范蠡这一介寒士,在如此境地竞不失其礼,难得啊……”伯豁连声附和。 夫差瞥了一下伯豁,回身朝通向内宫的廊庑走去,稍顷,回身说: “你可别忘了,这越夫人可是楚国的大公主,可在勾践面前,她很温驯,处处为丈夫着想,勾践不是英雄,却得到了美人的芳心,真是不可思议……”夫差轻轻喟叹。 “唉,这位楚公主也怪可怜的,嫁鸡随鸡,丈夫获罪也带累了她”。伯豁亦步亦趋地在背后说。 “寡人放了她,不就是了。”夫差蓦然停步,不假思索地说。 “她不会走的。”伯豁摇摇头。 “怎么?”夫差错愕地问。 “这女人很痴情。”伯豁正色说。 “那孤就将君臣全放了呢?” “大王说笑话吧?” “君无戏言。” 檐下挂着一只金丝鸟笼,一只画眉正婉转唱着歌,夫差走到笼前,背手默视鸟儿良久,然后他打开了那扇小小的门,大袖一挥说: “飞吧!” 鸟儿一惊,“嘟”地直向高空飞去,转眼间不见了影。君臣俩哈哈大笑。 这天晚上的五更,一个黑影轻轻地溜进了勾践的石室。这是伯豁的一个心腹,特地来给勾践报讯的,说是吴王决定放越国君臣回去。 翌日,在溜马的时候,勾践君臣并骑着,脚下是这片茂密的草地。看四野无一人,勾践悄悄将这一消息讲给范蠡听。范蠡听后,正在马背上沉思,忽然天际隐隐传来雷声,一滴雨水悄然落在范蠡握着马缰的手背上,范蠡若有所悟,回马说道: “大王,伯豁乃吴王亲近之臣,其言绝非空穴来风。然吴王此等赦免大事,须择吉日,告太庙,禀祖先。断非信口便可决定,大王不足为喜。祸福相依,祥反遭殃天有不测,人有旦夕,大王还宜小心侍候,谨慎行事。” 勾践悚然一惊,恰似泼头浇下一盆冷水,满脸喜悦转为忧愁。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勒马朝原路返回,依旧去刷他的马去了。君夫人看到勾践目光呆呆的,悄悄向范蠡打听为了何事?范蠡摇头不答。不一刻,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愁云惨雾笼罩了江南,季菀的一颗心被悬了起来。 然则夫差决定赦免勾践的消息却传了出去。 黄昏时刻,雨仍下着,夫差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尽管宠妃诸儿轻歌曼舞,婀娜多姿,但昔日那位柳眉高挑,星眸喷火长剑出鞘的修身长影却一直缠绕心头,拂之不去! “禀大王,伍相国闯宫!” 内侍的一声禀告,顿时将陷入回忆中的夫差唤醒。“去,去,你们都下去。”夫差怕被伍子胥指责自己沉湎在酒色中,赶快打发诸儿等下去。 待舞女一走,夫差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自己说:伍子胥肯定是为了赦免一事而来,这人最难缠,最执拗。最令人头痛的是,伍子胥不仅是前朝老臣,还是推荐自己为王储继承人的恩人。对他真没有办法! 正想间,伍子胥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见了夫差也不跪拜,劈头便大叫道: “你要赦放勾践,这是真的吗?” “本欲先征得相国的意见,可您出使在齐国,就……” “哼!大王现在眼里早已没有了老臣,但此事你想过吗?昔夏朝的桀王囚了商朝成汤而未加诛,商朝纣王因囚了周朝的文王而不杀,结果天道逆转,被囚者因祸得福,故所以夏桀被商汤流放到边远地区,商朝为今周朝所灭亡了。 “越国是吴国的世仇,大王你今天不杀勾践,反过来你会被勾践所杀,前事之师,后事不忘,你这样做,先王地下有知,灵魂是不得安宁的。大王,你仔细想想吧。” 经伍子胥一番教训,夫差心下踌躇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对季菀、对范蠡都曾宽恕过,对勾践当然更不用说,论理是死定了的,却放了他一条生路。然而,季菀和范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勾践一向深不可测,这个人包藏祸心。而自己却一向自作多情,或许,伍相国的话是有道理的,渐渐地,夫差的一双星眸露出杀机,他慢慢走向伍子胥,说道: “伍相国言之有理,勾践君臣放不得,不!起码勾践得死!” “大王,你又错了,斩草除根,一个都留不得!” “一个都留不得?” “一个都留不得!” “好吧!明天早朝孤便召勾践君臣进宫,一并杀之!” 子胥闻言,复转忧为喜,说道: “大王英明,吴国幸甚,吴国幸甚!老臣这就去传达大王口谕,命三名越国罪囚明天五更进宫候旨。老臣告退。” “送相国!”夫差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伍子胥。 是夜,夫差却被恶梦缠绕,他一合眼便做梦梦见满身血污的勾践夫妇及范蠡如走马灯地围着自己打转,季菀哭叫着:“我们已经臣服为奴隶,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们,你会有报应的!”这一夜他睡得很不稳。 当晚,一队如狼如虎般的虎贲军来到了海涌山,将石室之门擂响得如同战鼓,本来提心吊胆的勾践君臣情知不妙,刚一开门,便被赤足拖上了囚车,风驰电掣地向吴宫奔去。 五更的长乐宫外,吴国官员云集偏殿,等候着吴王的召见。宫阙台阶下的石板地上,勾践夫妇在前、范蠡稍后,伏地跪着。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出,是凶是吉、是死是活只等吴王的一声旨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五更已过,往常此时,长乐宫早就是金钟齐鸣,鼎炉飘香,正是吴王临朝的时刻。可今天毫无动静,伍子胥偕群臣焦躁起来,有的在偏殿不安走动,有的探头探脑打听消息,群臣中独不见伯豁,去哪里了呢……正狐疑间,一内侍来到偏殿宣告道: “大王昨晚受了风寒,龙体不爽,不能上朝,众大臣回府去吧!” “原来大王病了。” 众大臣一听宣告,乐得回家歇息,唯有伍子胥感到事有蹊跷,但生病是每个人难免的,又不便再次闯宫去唐突责问,只得怏怏回府暂且隐忍。 跪在御阶下的勾践君臣伏在地上偷瞧,见吴国大臣匆匆进宫,又匆匆出宫,好生奇怪。而内侍也不向勾践等宣读什么,其他人对跪着候旨的三名越囚也仿佛视而不见,就这样,越王君臣跪在冰冷的方砖地上,从早到晚,从晚上到翌日清晨。 又到五更上朝的时分,大臣们依然匆匆进宫,匆匆离宫,三名越囚依旧长跪地下,无人问津……到了第三日的傍晚,忽然一双粉底靴踅到了勾践的下跪处,勾践自下至上偷偷仰视,才看清原来是太宰伯豁。伯豁蹲下身小声说:“子等得救也。”勾践这才嘘了口气。悄声问道: “大王改变了主意?” “是的,一来大王本不忍心尔等遭杀戮,原出自伍子胥之意,其二是某入宫问疾,告大王要禳灾怯病。” “大王……他果真有病?” “这倒不假。” 正交谈间,有一队虎贲巡逻向这边走来。伯豁竖直身,大声道: “大王有谕,三名越囚暂回石室,听候发落。谢恩!” “谢大王。” 越王三人又被送回石室。 范蠡一直在擘划如何回国。 勾践虽然侥幸躲过了这次厄运,下一步呢?范蠡作为一个智囊人物,一个纵横家,在非常形势下怎样才能使越王脱离险境得返故国,必须周密思考,想出上上计策。当他得知夫差的确有疾时,便想出了一个计策。他自忖针对夫差的秉性,这一着定能奏效,难却难在勾践肯不肯如此做,这倒是颇费唇舌的一桩事,弄不好勾践认为是自己侮辱他,到时自已是有嘴说不清了。 范蠡把自己要实行的计谋先与越夫人商量,越夫人当时觉得这样是无法行通,也是荒谬的拙计。但经范蠡再三解释,她同意从中斡旋,但要看准时机,方可提出实施此计。已到春夏之交季节,这一天,勾践夫妇和范蠡在用青铜镰割马草,范蠡说:“臣从伯豁口中得知,近日吴王病体已好了一些,御医说夫差所得的是湿热之症,春夏交替之时气脉理应顺畅,这种病会转好。” 勾践说: “他这一病三个月,一旦痊愈,不知又要生出什么花样来对付我等。” 范蠡将所割的草抱到勾践这边来,说道: “为奴三年,大王历尽辛酸,当年尝遍百草,真是吃尽苦头。” 越夫人插嘴道: “尝百草犹可,连马撒在草丛的马粪马尿都连带尝进,幸而我家大王是个苦心励志的君主,若是常人,那是吃不消的。” 越王道: “这叫做非常时候做非常之事。人到这一步还得忍耐。昔日,父王在世之日,孤曾在禹王面前立誓:‘匡扶周室,振兴华夏,任含粪土绝不辞,纵遭万戮终不悔。’想不到在尝百草时所言得到了印证。”说到这里,越王不由摇头苦笑。 范蠡向越夫人对视了一下,沉思说: “嗨,臣到有一计,可使大王消灾避祸,重返故国!” 勾践一听,鹰目发光,忙说道: “有何良策,快快说出来孤听听!” 范蠡道: “臣说了,大王不能生气,不能怪罪为臣。” “这个自然。快讲吧!” 范蠡近前一步,在勾践耳畔说道: “大王不妨入宫去向吴王问疾,倘若蒙准入见,可求其粪便尝之,说大王的病已快痊愈,如此做,夫差必定赦免大王!” 勾践闻言大怒,用青铜镰指着范蠡道: “大胆逆臣,居然出此下策,孤虽不肖,亦曾南面称君,岂肯含污忍辱,尝人粪便,令天下人耻笑,真正岂有此理。” 季菀走到勾践身旁,耐心劝道: “大王,不要发火,这计策虽说听起来不顺耳,行起来却是万全的。” “连你也这么说,哪一个妇道人家叫丈夫去尝别的男人的粪便的!” “大王又不是不知,夫差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已经说要赦免我等了中途忽又变卦,不如此做,哪能让他可怜你呢。唉,假如……” “假如什么?” “假如季菀我尝了夫差之粪便,他能放你回越,季菀一定不加推辞。” 勾践不发一辞。 范蠡见勾践面色稍霁,跪地说道: “昔日纣王囚周文王于美里,杀了文王之子伯邑考,煮熟后将人肉羹送西伯,西伯忍痛而食子之肉。成大事者,不矜细行。今大王如能尝夫差之粪,必定会被赦免,越国臣民哪一天不盼大王回去,大王,您仔细想想吧。” 季菀也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劝他说道: “大王,你我夫妻休戚相关,生死与共,我何尝忍心大王去尝粪,但事出无奈,非如此不能活着回到越国,望大王三思!” 沉默,久久的沉默,一大片草地被勾践踩平了,终于,他沉声说: “好吧,通报伯豁,说孤要求见吴王!” “大王……”季菀和范蠡连连叩头,抬头时,那勾践早就向石室方向而去。 “大王,勾践来了。” “叫他进来吧。” “罪臣勾践,闻大王龙体失调,如摧肝腑,欲睹天颜,却又自感卑贱……” 勾践经伯豁从中调停,终于在翌日的清晨得到了恩准,夫差在内宫召见了他。刚拜下去,忽然夫差竖起身,撩开锦被,说: “快,快拿便桶来。” 宫人忙将一只樟木带盖的便桶移近上来,扶吴王坐下。刚坐定,粪便泄泻。左右掩着鼻用软巾将夫差下身擦干。夫差说声“通快!”复又上床。几人盖好桶盖刚要将便桶移走,勾践说声:“慢!”重新揭开桶盖,当着夫差和众人的面,将手探入桶内,缩手时,食指上已蘸满粪便,勾践跪下去,将食指上的粪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众人见勾践这一举动,掩鼻窃笑。 “罪臣勾践敢再拜大王,王之疾,将痊愈矣?” “何以知之?” “罪臣听医者言,‘夫粪者,谷味也’顺时气则生,逆时气则死,今大王此粪便味苦且酸,是以知之。” 夫差听后,非常高兴地说: “勾践正是仁人也。哪一个臣事君王的,肯尝粪便而决断病情的?太宰,你能吗?” 伯豁道: “臣虽爱大王,这尝粪却是做不到的。” 夫差道: “别说是你,就是孤的亲生儿子——太子友也不可能的。勾践,孤看你忠心不贰,这石室不可再住了,就居住在民房吧。太宰你去安排一下。俟等孤疾病痊愈,孤便赦免你回国!” 此时勾践心中直想呕吐,但他毫不露声色,伏地连连叩拜了夫差,缓缓退出内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