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树中忙道:“是我!”注兆铭忽然对黄树中道:“你何尝主张革命?你曾向我劝阻,今天反来承认,为我而死,真正是何用意?”他回头对善耆道:“主谋的人是我汪兆铭,决非黄树中。”黄树中道:“主谋的人是我,炸弹是我到桥下放的。”汪精卫道:“主谋是我无疑,我在同盟会中,地位之高,天下共知,而且此次谋杀摄政王之背景,我也可说出一二。自镇南关、河口诸役迭遭失败后,我同盟会情绪有点低落,我悲愤欲绝,想以一死来激励革命。于是便约黄树中等从事暗杀。我曾写信给胡汉民兄:”此行无论事之成否,皆必无生还之望。弟流血于菜市街头,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人之人都门也。‘最初欲杀载洵、载涛未遂,便又决定杀载沣。此等细节,我都能一一说出,黄树中能说出吗?主谋是我!“善耆道:“我钦佩你们的壮烈,却鄙弃你们的行为。你们各人要写出供词,然后等候发落。”善耆回到府中先给摄政王载沣写了汇报,之后叫来他家的家庭教师程家柽。善耆早就和革命党人有来往。善耆的想法是,如果他要是做了总理,主持国政,革命党是一支不可回避的政治力量,甚至可以说是影响到自己政治生命的政治力量。他没有载沣的那种武力铲除的想法——或者说暂时不采用这种政治,而是以笼络为主要手段,以缓和时局,将来总理的位置到手又坐稳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所以。这几年,他已通过关系和革命党有了联系。他是通过他的内亲崇铠、家庭教师陈家柽、陈家柽的朋友谷思慎进行联系的。善耆知道他家的教师陈家柽是同盟会会员,所以现在把他叫来商议汪精卫等人的事情。善耆道:“我们抓到几个革命党人,他们要谋害摄政王。”“居然有这种事?”陈家柽假意道。“是的。抓到了三人。”“都是谁?”“汪兆铭,黄树中,罗世勋。”陈家柽大吃一惊,问道:“对这几人将如何处理?”“那肯定是杀头了。”程家柽道:“国家如果杀汪、黄等人,则此后党祸日夕相寻,并不是朝廷之福。”善耆道:“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什么事?”程家柽问。“你是同盟会员,汪、黄等人是你的同志。”“这从何说起?”“我的意思很明白,请来王府,就是便于这种联系,就不要在遮掩了。”程家柽道:“既然如此,亲王必是同情革命党人的,若能在汪、黄等人的生死问题上有所通融,将来同盟会对亲王必有所回报。”“还望先生通知贵党。”“一定。”摄政王载沣召来法部尚书廷杰、民政大臣善耆。摄政王载沣道:“地安门外是我上朝出人必经之路,他们竟敢在那里埋……埋地雷,谋为不轨,若不是探悉密谋,我的性……性命恐怕不……不保。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廷杰道:“杀以儆其余。”善耆道:“还是‘怀柔’为好。革命党人都不怕死,近年以来枭首剖心,也算严酷,可是他们却越聚越多,胆子越来越大,党闹到京城中来了。依愚兄看来,就是将其立即正法,余外的革命党人又至,办也办不完。不如暂从宽大,令他们感朝廷恩惠,或许消解怨毒,也未可知。”“肃亲王这是何居心?岂有谋杀监国摄政王而不加以正法之理?”延杰叫道。“我正是为摄政王今后着想,为国家的稳定着想,才觉得对那些被邪说一时迷惑的匪人应当怀柔感化的。这和以前的‘招安’是一样的策略。当然,我们并不是丧失了警惕,而是加倍地警觉。不然,汪黄等人怎能被掀出?”“好吧,肃亲王是如何想法?”载沣问。“就判他们终身监禁,与死也是一样的。”善耆道。“就按肃亲王的话办吧。”载沣道。叛刑后,善耆多次探监,和汪、黄、罗等人进行密谈。巡警厅丞王治馨对善耆道:“亲王爷,您老人家到狱中不便,一切还是交给小人吧。小人一定会为王爷办妥这些事情的。”善耆想,自己亲自到狱中确实惹人耳目,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他,于是道:“好吧,你是我的心腹。你办事,我放心。”于是善耆向黄、汪、罗等人时常馈赠食品,送钱送物,都让厅丞王治馨去做。民政部有侍郎赵秉钧给袁世凯的密电说:“我令王治馨投诚善耆,目前他已取得善耆信任。王治馨借善耆名义与汪、黄、罗等来往,也与江黄等建立了信任。今后如何行事,请明示。”袁世凯电示赵秉钧:一定要把江黄等人拉到我们这边来。于是王治馨公开和革命党人来往,日益亲密,表面上是为了善耆,实际上是为了袁世凯。赵秉钧的电报源源不断地把消息报告给(讠互)上村。贾仁是山东威海人,是个街头的无赖。那些年看洋教士威风,于是就跟在后面为虎作怅,人了教。洋教士专对古董感兴趣,他就随着洋教士的性儿专一为其搜罗一些瓷器玉器香炉什么的。久而久之,他也就入了其中的道儿,知道如何坑蒙拐骗,如何辨别真假,于是自己手头里渐渐有了钱。可是正当他蒸蒸日上的时候,义和团兴起,洋教士成了刀下鬼,作为洋教士的狗腿子,在威海呆不住,就跑到了北京。他到北京的时候,正是八国联军进京,北京乱遭遭的,头儿脑儿早跑光了,留着一些芝麻官儿在北京被洋人砍头。这贾仁和别人不同,别人避洋人如避蛇蝎,他却专往洋人身前蹭,凭着跟洋教士学的洋话,他居然和洋鬼子厮混得十分火热。特别是在烧圆明园,烧王府的时候,他也跟着洋人捞了不少,于是在北京他开了古董店,生意如日中天。多少年过去,贾仁已是出入王府和使馆的红人儿了。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还缺点什么。他觉得自己虽然有花不完的金银,可在人前总是低人一等,自己要是有个顶戴,在官府中有个名称,有个高一点的品级,他在人前就体面多了,再回到山东老家,那官府中人都要高看他一眼。动了许多天的心思,他最终还是决定走“庆那公司”的路子。“庆那公司”是国人对庆亲王府和大学士那桐的称呼。奕劻和那桐公开卖官鬻爵,天下无不知,无人不晓。几个月,他都在熟悉了解“庆那公司”,主要的精力是用在庆亲王府上。他了解到庆亲王奕劻住在宜春堂,他儿子载振住在“乐有余堂”,载振的大儿子溥锺住在爱日堂,二儿子博锐住在承荫堂,另一个儿子溥铨住在静观堂。载振的二弟载(捕犮)是镇国将军,最好吃喝玩乐,三弟载抡最会投机逢迎,最为阴险毒辣。这载抡的老婆就是山东巡抚孙宝琦的女儿。本来,贾仁想走载抡的门路,以后回到老家山东,能和孙宝琦扯上点关系,那种体面,是让人眼红的。可是,载抡最会敲骨吸髓,如果被他粘住,不知要花去多少家财才能弄个职务。贾仁也曾热过载振,可是载振自和杨翠喜这个名妓混在一起后,风声传了出去,因此而辞职,不再出任官职,也不轻易与人交往。贾仁甚至想利用总理大臣奕劻,他探查得很清楚,奕劻不仅贪婪成性,而且是个大色狼。他甚至把奕劻大格格的身份摸得一清二楚。原来奕劻在没有纳侧福晋时,和一个女仆有染而致使她怀了身孕。宗室王爵和私生子,宗人府是不人宗籍的。于是奕劻就让福晋把腹部用布棉垫起来,假装怀孕,同时把女仆关在东厢房里。后来这个女仆生下一个女儿,奕劻对外就说是福晋所生,这就是大格格。大格格后来嫁给了亲王那彦图,婚后这段内幕被那亲王知道,经常对她冷嘲热讽。可是,奕劻现在因年事已高,不轻易和陌生的人深交,何况像贾仁这样出身卑微的商人。最后,贾仁不得已走载(捕犮)这条路子,他最好吃、最好赌、最好女人,所以也就最好利用,最好结交。贾仁在锦中包一粒波斯红宝石,投帖镇国将军载(捕犮),请其赴宴。果然,载(捕犮)爽快地答应了。贾仁请了一位吃喝遍天下老秀才吴文作陪,这一天来到北京最大的饭庄庆寿堂。又请来酒桌上必备的优童歌女。载(捕犮)开汽车来到庆寿堂,贾仁打开车门,道:“三爷能赏光前来,小的真是三生有幸。过去虽曾在朋友处与三爷会过数次,但总没有表达我的孝敬之心,今天总能如愿一尝了。”“好!好!”载(捕犮)甩开步子往里走,道,“我以后会常到你的古董店去的,我听过洋人夸过你,想来你也真不简单啊。”“三爷,小的店,就是您的店,您老别见外。”贾仁指着吴文介绍道。“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酒中仙吴先生。”“哟,你就是吴文,我操,我听人吹过你,可神了,等一会儿请教请教。”“还望三爷体怜在下。”吴文点一下膝盖道。到了厅中,戏台上丝竹已响,载(捕犮)来到主位,拉了优童在怀里,坐下道:“我的小乖儿,你可要陪爷多喝几口。”吴文和贾仁在左右坐下,也叫过优童在旁,此时,歌女玉声已起。贾仁道:“三爷,这就开始吧。”载(捕犮)左手搂着优童,右手拿着杯子,说:“好!来吧。——不过,”他看了看杯子问,“吴先生,这杯子有名堂吗?”吴文道:“三爷真的考在下了,在下若说错了,三爷纠正。三爷在王府,是皇室亲友,什么没见过,我若错了,不要笑话。这饮酒的器具,说来可就多了,现在常用的,大致有这些:铜鹤樽、凤凰尊、流光爵、甲子觚、夜光常满杯、玉交杯、紫霞杯、熊耳杯、双凫杯、鸾机、九曲杯、碧筒杯、槲叶杯、藤杯、兰卮、葡萄卮、木兰蕉叶盏、垂莲盏、犀构、翠杓、紫瑶觥、云罍、白羽觞、九霞觞、缥粉壶、碧玉壶、小花蛮榼、绿沉香榼、银罂、瑶婴、翠斝;等等。今天这酒杯叫玉交杯,正应这优重如玉,歌女似雪之景。”“果然名不虚传!干!”一仰脖子,载(捕犮)把酒倒进了嘴里。吴文、贾仁干罢。“请问,”载(捕犮)道,“敢问吴先生,今天的酒是什么酒?”吴文道:“这是无名酒。”“怎么?是无名酒?”载(捕犮)问道。吴文道:“真正的好酒多半无名。刚才我看歌妓打开泥甕,真正是开坛十里香,隔壁千家醉。一杯人口以后,但觉甘芳凛冽,稍后,味清而鲜,淡而弥旨,香芳两颊,味过丹田,浑身清爽。此酒乃是取此地西山山泉所酿,泥封后窑藏至少六年,看这酒又呈浅绿色,必是陈冬酒,这酒实是酒中的仙品啊!”“这样说来,喝酒要喝无名酒了?”载(捕犮)问。“也不然。酒楼与王府不同,王府中酒乃世供奉仙品,名实相副,似饭庄中酒,有些确是以次充好。”“先生说一说都有哪些好酒。”载(捕犮)问。吴文道:“北方佳酿,无过易为之易酒、绝妙三沧酒、涞水县之涞酒,多陈放三四年,出窑时酒作金珀色,注杯中香冽浥鼻。其次房山县房酒,色如赤金,味冲和;颇醇。京师中唯有雪酒尚可。今日饮之无名之酒,乃京师酒中之极品。“晋省中太原有桑落酒、羊羔酒、桂花酒、碧瑰酒、蜡酒,其中蜡酒较相宜,桑落稍次之。云中郡有万花春酒,不及代为酒醉原清芬,为晋中第一。潞安州有三河清、豆酒、潞卅红三种,潞州红有药效,又能远携不坏。襄陵羊羔酒独佳,虽带膻味,浓艳且甜,味居太原之上。”“甘为枸杞酒,色红作莺药气,老人饮之有益。西梁萄萄酒色碧味者,能祛脏热。早几日在朋友家中,饮法兰西葡萄酒,有色白者,有色红者,味绵劲幽远,实乃酒中圣品。”“江北唯高邮有天泉、养莶、五加皮诸酒,天泉为上,荞莶次之,俱失之大甘,陈酒倍浓,多饮伤脾。过江则有江宁玉兰酒,芜湖关之三白酒、京口之红酒,俱非上品。无锡惠泉水为天下之胜,惠泉酒为南酒中之极品。另有状元红,色赤味甘厚,久贮者方堪与惠泉酒敌。”“杭州有腊白酒,却无名酿。绍兴花露酒陈三四年者,可与沧酒相比美。金华酒色味俱佳,但久蓄多坏。本地人酿酒佳者,皆不外传外运。”“两粤唯椰酒饶具风韵,其他如荔枝酒、蛇酒则恶劣矣。”“巴蜀贵湘等地……”“先生停——停,”贾仁打住了吴文的话说,“先生改日再说,今天主要是喝、玩,来,干一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贾仁道:“我们和歌妓猜一会酒谜如何?”“如此甚好。”吴文道。当下三位歌女袅袅婷婷走来,分站在载(捕犮)吴文和贾仁旁边。“美人儿,坐下。”载(捕犮)道。于是三位歌妓坐下。载(捕犮)见身旁的女人,腰可一握,肌肤胜雪,裙下莲瓣娇小,喜不自胜。贾仁道:“就从三爷开始。”载(捕犮)道:“美人,你就说罢,我和乖儿一道猜。”那女人道:“爷,我说一句话,射唐诗一句:”上从汤沐邑回鸾‘。“载(捕犮)答:“君自故乡来。”“好,给彩。”贾仁道。于是一位歌妓,敬给载(捕犮)谜彩。载(捕犮)一看,见是绿纱裹大珠一颗,古砚一方,心道:“这姓贾的龟儿子果然有钱。”“轮到吴先生了。”贾仁道。吴文身边的歌妓道:“我也出一条,仍射唐诗一句。我出的是:木兰不愿尚书郎‘。”吴文略一思索,道:“红颜弃轩冕。”“好!”大家赞道。于是歌妓捧来彩礼,如载(捕犮)的一样。贾仁身边的歌妓莺声燕语道:“我出一条‘曹孟德在马上长吁短叹’,射《西厢记》中一句。”贾仁装模作样了一会儿,他怀中的优童道“爷,是‘无语怨东风’。”贾仁笑道:“咱孩儿猜出了,赏。”于是一位歌妓捧来玉环一枚,优童收下。载(捕犮)道:“我们出谜,让美人们猜——从吴先生始。”“好,”吴文道,“‘月上十三楼,珠帘懒上钩。江声来眼底,春色上眉头。别久情方见,才多意转愁。可怜筝语细,凝睇对沙鸥。’每句射美女一名。”歌妓知难,道:“爷难我们,应说浅近的。”“是太难了,”载(捕犮)道,“但这杯酒美人喝下。”“奴婢不胜。”“让你爷为你代。”载(捕犮)叫道。于是歌妓呷酒满口,搂着吴文的脖子,把樱桃小口对着吴文嘴,吐了出去。吴文伸舌接着,把酒咽下,道:“这美酒又与美人唾津同酿,更是香润天比,真天下第一美酒也。”贾仁道:“三爷出一道。”载(捕犮)道:“好,我出一条,射用物一。”于是他道:“巫山云雨几曾收,才效鸳鸯结并头。揉到花心花欲颤,未能停顿水先流。”“爷太坏,羞噪奴婢,爷喝酒。”歌妓道。“爷一点也不坏,是你心存淫邪,意有轻薄。小乖儿,你猜是什么?”优童道:“男女媾精。”“打嘴!你小孩儿家,怎知这些事;真是无礼,灯谜雅事,怎能往淫邪上猜,罚你们口对口饮两杯。”歌妓和优童拗不过,只得照做。载(捕犮)道:“贾仁,该你了,你也来个荤谜素猜。”贾仁道:“我也出一条,打一物。”他说道:“越舐越稀奇,公然舐过脐。全凭三寸舌,卷人两重皮。味在酸威外,声传吮呷时。”“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最好。”载(捕犮)道。贾仁身边的歌妓也猜不出,于是喝下一杯。天已破晓,贾仁扶载(捕犮)歪歪倒进了汽车。临别,载(捕犮)道:“包在我身上,四品顶戴!包,包在我身上。娘拉个X.”汽车发动了,载(捕犮)头一歪,进人梦乡。“你今儿个破费了不少啊!”吴文道。“我记了一下,这桌‘鱼唇席’总共是五十九道菜啊,不知厨子是如何做出的。”“天下都是这样。我的德国朋友说,中国人就只知‘吃喝’二字。不吃不喝办不成事嘛。”吴文道:“‘庆那公司’索贿,恐怕还不及摄政王的弟弟海军大臣载洵。”“我也听说过。他坐火车到奉天查案,火车到了,他不肯下车,派人示意地方官孝敬貂皮三千套才肯下车。关外虽出产貂皮,一时凑不齐,可钦差大人就是不下车,于是地方官派人到京城里办。这件事,天下皆知。”“一套貂皮就是顺天府一个小官吏一年的新俸啊。”吴文道。“回吧,别管这些事了,咱也管不了。除了贪默,就是女人——天下的官哪一个不是这样?咱也不笨,咱学着点,不吃亏就行了。”“好!贾兄,到你为官的那一天,在下一定拜访祝贺。”“到时一醉方休,比今天玩得更痛快。”香港。同盟会的同志正聚会商讨革命的大事。黄兴道:“多年来,我党同志前仆后继,为推翻清廷专制政府、建立民主共和,作出了不懈的斗争,可歌可泣。先是徐锡林、秋瑾诸同志牺牲在前,此后萍醴、镇南、安庆等多处起义又选遭失败。最近汪精卫、黄树中等同志又遭逮捕监禁。虽然如此,为救我中华,拯民于水火之中,我辈决不能吝惜生命,隳颓斗志。特别是现在,清廷驱逐各省请愿团,其假立宪的面目已暴露无遗,全国物议沸腾,清廷已陷于孤立。此时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确定今后的行动,商讨我党今后为何行动。”赵声说道:“内地封建势于过于强大,民众又多愚弱怕事,革命党虽救斯民于水火,但总是孤独而少响应。我党同志为国为民虽不惜生命,决不贪生怕死,但为中华民族,革命的力量、革命的火种一定要保护珍惜。所以,要吸取以往历次失败的教训,决不能作无谓的牺牲。我认为,两广最适宜我党行动,这里清廷力量相对薄弱,而且利于与国外联络。这里交通便利,万一事情不偕,革命同志可以迅速撤出。况且,这里经济发达,民众较为向往民主共和,若据而有之,建成根据地,可以渐图扩张。”“是的,”黄兴道,“目前逸仙先生已在南洋和欧美各地募集经费。他也认为应当以广州作为革命的首发地。占领了广州,我们可以据此而北上,经湖南、湖北和江西直捣北京。”与会的同志都认为这是正确的战略,于是讨论具体的行动,准备在广州集中革命力量进行暴动。他们先成立了统筹部,为领导起义的总机关,统揽一切。黄兴为部长,赵声为副。下设:一、调度处,运动新旧军界,以姚雨平为长;二、储轩课,购买和运送枪械,以胡毅生为长;三、交通课,联络江、浙、皖、鄂、湘、闽、滇各省,以赵声为长;四、秘书课,掌管文件,以胡汉民为长;五、编辑课,草定制度,以陈炯明为长;六、出纳课,掌财政收支,以李海云为长;七、总务课,司理一切杂务,以洪承点为长;八、调查课,调查敌方情形,以罗织扬为长。统筹部同时令谭人凤联络各省策应工作,各地同盟会员负责人宋教仁、陈其美、孙武、焦达峰、方声涛等奉命响应准备。预定4月13日在广州发难,由赵声、黄兴任革命军正副司令。部署妥当后,革命党人从南洋筹集到二十多万两白银,购到洋枪炸弹,专用女革命党人把这些武器弹药偷运入广州,租房子藏好。这些房子门条上面都是某某公馆,或写“利华工业研究所‘、”学员寄宿舍“等。又把各种文书,如营制、饷章、军律、札符、安民告示、保护外国人的告示、照会各国领事的文书、取缔清廷的规则,都预先拟定了出来。筹备了好几个月,已是万事俱备,只待一声令下。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广东人冯如,在美国学造飞机,离美国回国,前去拜见总督张鸣岐,说道:“学生在美国学造飞艇,已二十多年,现在造成一艇,能升高三百五十尺,载重四百余斤,此次回国,已将飞艇运回,准备试验,不知大帅以为如何?”张鸣岐道:“冯先生爱国情切,学成回国,我们热烈欢迎。若试验飞机成功,实是我大清之福。好!我们定个日子——就在三月初十如何?”消息传出,广州官绅商民争欲先睹为快。三月初十日,在燕塘试放飞机的地方,辐接的人数达几万,红男绿女络绎不绝。广州将军孚琦是荣禄的侄子,也坐着绿呢大轿排仗出城。孚琦到达后,张鸣岐已经在场,相见礼毕,彼此坐定。张鸣岐一声令下,飞艇腾空而起,越飞越高,围观的人群发出海啸般的喝彩声。大小文武官员,也喷喷称奇。孚琦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但是守城的责任在身。如今聚集这么多人,他怕城中出事,便告别张鸣岐,先行回城。谁知刚到城门口,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孚琦从轿中探出头,一颗子弹嗖地一声从头上划过,孚琦大惊,忙大声叫道:“有革命党,快快拿住。”哪知他这一叫,反把手下的亲兵吓得四散逃走,连轿夫也弃轿逃去。此时,子弹连续地打来,孚琦的身体犹如蜂窝一般被穿了许多洞。放枪的人正要跑,正好遇上张鸣岐回来,围住了刺客,逮住了他。广州府正堂及番昌县大令,忙饬轿夫抬回尸首,一面押着刺客,随张鸣岐一同进城。张鸣岐立即令营务处审讯,刺客供称:“我姓温名生财,曾在广九铁路做工,无父无母,无妻无小,此次行刺,是为四万万同胞复仇,如今李传已被杀死,我甘愿偿命。”“你的同党是谁?”“四万万同胞都是我的同党。”“是谁人指使?”“枪杀孚琦的是我,主使的也就是我,何必多问?”营务处用了酷刑,见问不出什么,便请示督署,将温生财杀害了。经过此事后,广州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清兵迅速调兵人城,加紧城防。黄兴闻听了这个消息,顿足不已,大叫:“这个温生财,义气用事,坏了大事!”当下同盟会举行秘密会议,与会的同志大多认为目下举事恐怕不利,不如暂且让聚会广州的同志撤出,以后再找机会。黄兴道:“我们应先期起事。一、我们秘谋大事,不应存在畏缩心理。二、革命同志大多已进入城中,有进无退。这次起义,全党全力以赴,很多同志从日本、南洋和内地远道而来,现在形势虽然恶化,但是,若中途而废,将失去信用。三、我们花了几百万,全党经费已用殆尽,购买的军火大多已运至广州,若起义延期,军火必被清贼破获,我们如何向全党交待?四、筹划如此之久,惹起各国观瞻,若不战而退,有损同盟会声誉。”黄兴说罢痛哭,决意起义。众人又议了一会,于是举手赞成起事。到了三月二十九日,由于叛徒出卖,清军侦得风声。黄兴道:“束手待毙,不如冒险进取。”于是在这一天的六点钟,同盟会在广州举事。先派敢死队抬了轿子,向总督衙门内进去。管门的人还以为是觐进总督,不敢上前阻拦。待革命党进人衙门后,便扔起炸弹,将头门炸坏,炸死管带,然后又向二门捣入,直入内房,却不见总督。原来,张鸣岐听到爆炸声从内室顺扶梯从窗口逃跑了。张鸣岐微服来到水师统领署内,令统领李准反击。李准亲自上马出衙,在总督府门前指挥清军与革命党酣战。革命党人虽然英勇无比,但终因寡不敌众败退逃散。革命党中,只有黄兴、赵声、胡汉民、李燮和极少数人逃到香港。阵亡的人中,有七十二人葬在黄花冈。养心殿里,载沣坐在宣统帝的旁边。殿内,又是黑压压的一群。溥仪知道,只要他坐在了这里,眼前集了许多人,便一定有许多人说话,必定又要争吵,虽然他听不懂,但这些人有一点似乎是共同的:都是为了皇上,都是为了他宣统帝。有一个老头盛宣怀道:“皇上、摄政王,各省商民集股修路,设立公司,对国家实有大弊大害,宜敕部臣将全国干路定为国有,一些支路,可交各省绅商集股自修。请皇上、摄政王裁之。”学务大臣唐景崇道:“皇上、摄政王,臣以为,此事万万行不得,原因有二:一、若收归国有,国家财力捉襟见肘,必向外人大笔借款,则我铁路乃至经济命脉皆受外人控制,国家主权有可能被外人侵染;二、前此朝廷批准由商民自筹款项筑路,商民之公司业已纷纷成立,款项都已募集,此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若骤然间收铁路为国有,商民的利益有损,恐酿成祸乱,广州革命党枪声犹在耳旁,为国家稳定,还是维持原案为好。臣谨请皇上、摄政王三思。”老头邮传大使盛宣怀又道:“中国幅员广袤,边疆辽远,必有纵横四境诸大干路方足以利行政而握中枢。从前规划未善,致使路政错乱,不分支干,不量民力,一纸呈请,就准许商办,竟导致数年以来,广东收股只达一半,四川则倒帐甚后,再筹无着;湖鄂则开局多年,徒供坐耗。像这样迟缓不已,恐旷日弥久,民累愈深,上下交受其害。臣仍以为应定于路为国有。”民政大臣善耆道:“皇上、摄政王,依奴才看来,商民公司主事者多为奇思邪想之徒,说他们与孙文黄兴之匪徒有来往,亦未可知。所以臣以为,若把国家之动脉交由商民,恐出纷乱,盛宣怀收国有之说甚当。不过,奴才以为,若向外人借款,我国不可不考虑与东洋的关系而只把眼光看着西洋。须知,日本地域虽小,但能战胜俄国,足见其国力雄厚;且日本与我一衣带水,我国若有厚此薄彼之举,恐非大清之福。”总理大臣奕劻道:“日本在满州等地已有实惠,西洋友邦对我国帮助甚大,与西洋友邦互通有无更是刻不容缓。况西方友邦财力雄厚,对我国经济之发展有更大的利用价值。”这些话说到了所有亲贵的心里,现在纷乱四起,立宪者要限制皇室利益,革命党更是要废除皇权、皇族的利益。现在,向国外求助是打击立宪和革命的最有力的手段了。载沣站起身,扶着小皇上溥仪道:“摄政王代皇上谕旨:晓谕我人民,宣统三年以前各省分设公司集股之于路,应即由国……国家收回,亟图修筑,悉废以前批准之案,违者以抗旨者论。与外国交涉事宜,交邮传大臣盛宣怀办理。内阁速将此谕布达各省。”人们向宣统帝跪拜退庭而去。1911年4月15日,盛宣怀代表清政府与英、德、法、美四国银行团签订了《湖北湖南两省境内粤汉铁路、湖北境内川汉铁路的借款合同》,共借款1000万英镑,以两湖厘金盐税作担保。合同规定,粤汉铁路用英国总工程师,川汉铁路用美国和法国总工程师;四国银行团享有二条铁路的修筑权和铁路延长继续投资的优先权。粤汉、川汉铁路拍卖给了外国,夺取了中国人自己办铁路的权力,而且不还商民的股本。全国沸腾了。四川民众指出:“此项以路抵款,是政府全力夺自于百姓而送与外人。”广东民众斥责:“铁路国有,失信天下。路亡国亡。政府虽欲卖国,我粤人断不能卖国。”四川、湖南、湖北、广东四省要求“诛卖国贼盛宣怀以谢天下。”提出“路存与存,路亡与亡”的口号。不久,这股浪潮迅速席卷全国,从城市到乡村,自近海流到内陆,人人激愤,都立下为救国而死的决心。载沣在养心殿西暖阁里看着各省督抚的奏报,气得发抖。各省一致吁请朝廷从缓执行铁路国有,以免引起大乱。载沣觉得这些督抚都是饭桶;特别是四川总督赵尔丰,成都将军玉昆,是刚刚调到四川委以大任的,竟也跟着起哄,电请维护民办路案。载沣气破了肚皮。民办!民办!国家还有什么体统!民办!民办!皇上还有什么权威!这天下是谁的?何况已经与友邦订了合同,签了约的,我中华向有传统美德,难道能违反条约吗?“杀——,杀——。”载沣狂叫起来。听到喊声,一旁的溥仪吓得大哭。宣统帝从来没见过监国摄政王这样凶狠,比太监讲的大灰狼还可怕。摄政王的眼睛里能滴出血来!听到溥仪的哭声,载沣来到他的面前,扑嗵跪倒,说道:“皇帝,我拼死也要保皇帝的权力、权威,我爱新觉罗氏不……不是软弱的,决不能向奸民屈服。”载沣给四川总督赵尔丰、成都将军玉昆去了电报,让他们对乱民格杀勿论。载沣把电报刚发出去,奏报端方求见。端方在朝廷解除满汉通婚的禁令时,和袁进凯结成了儿女亲家。因在为光绪帝移灵时端方在隆裕后的行宫摄影,以大不敬罪被革职。载沣心里正茫无头绪,听说有人求见,便让进来。端方叩首后道:“赵尔丰生性怯懦,我最了解。现在风潮越闹越大,已难以收拾。我以为对乱民暴徒绝不能手软,一定要采取严厉的措施。在此危难时机,恳请摄政王能让我对大清有所作为,对年幼的皇上尽绵薄之力。”载沣道:“皇帝冲龄,我……我们都应加倍努力,特别是现在,天下极不稳定,我们满人更应奋勇向前。你能自告奋勇担此大任,我甚感欣慰,现在就命你为川粤汉铁路督办,处理如今的铁路事宜。你到湖北后,应抽……抽调新军,亲自到四川,格杀乱民。”“嗻——”“杀——,杀——,格杀乱民!”宣统帝溥仪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竟取下墙上的一把宝剑,尽力地向跟着他的太监刺去。这是当年雍正帝挂在这里的一把宝剑,不知小皇上是怎么取下的。既是御剑,太监跪在那里哪里敢动,任由溥仪猛刺,鲜血从他头上涌出。端方五体投地,也不敢动。载沣面对御剑也跪下来,膝行至溥仪面前,叩头道:“皇帝把剑给我。”于是“请”下小皇上手中的宝剑,即命把太监抬出去医治,载沣随后命令张谦和:“以后把这些御剑都放到别处去。”端方这时才站起来,面如土色。赵尔丰接到载沣严词申斥的电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赵尔丰站在督署值室的窗前,用望远镜向外张望着。附近的大街小巷早已水泄不通,挤满了愤激的人流。总督府门前的广场上,更是人头攒动,犹如潮水一般。他看见一个人站在一块石头上,隐隐地听那人说道:“各位股东、父老伯叔们,有人出卖了川汉铁路,这是出卖我们的财产、我们的命啊!这是卖国!如果川汉铁路给洋鬼子占了,四川也就给鬼子占了,中国也就给鬼子占了!”说罢,那人号啕痛哭。一时间,广场上哭声喊声混在一起,如海啸一般。赵尔丰在望远镜里看到,一些警察也随着人群哭起来。“怎么格杀?说的倒轻巧。”赵尔丰扔下望远镜,对一旁的玉昆说。“炸弹扔过去,排枪打过去,马队踏过去,我不相信,这些人都不怕死!”玉昆道。“还要加上其他的办法。”赵尔丰想了想,说道,“要派一些人,在他们中指出,他们是受指使的,是受乱党煽惑的,要他们不要上当。”赵尔丰又召来几个人,密谋了一会儿,给端方拍了电报,让他急速进川。鸟无头不飞。赵尔丰首先找到保路同志会的会长蒲殿俊,副会长罗纶。赵尔丰道:“二位仁兄,如此闹腾对国家有何好处?难道国家陷于混乱,你们有什么好处吗?学生不上学,商人不做生意,农工人等不做活,你们就没有损失?何况,你们这样公然与政府对抗,与朝廷对抗,目无法纪,目无皇上,难道是要让国家陷于无君无父无法的混乱局面?至于铁路还于商民、本督也和你们有一样的看法。本督和将军也曾一起向皇上、摄政王禀陈此事,你们也是知道的。本督还是奉劝二位,要以国家稳定为务,不要破坏安定,不要引火烧身。”蒲罗等人本是利用群众排山倒海的力量,企图迫使政府收回铁路国有的成命,因为在他们的手中握有最多的铁路股票。但是,如果群众真的暴动起来,这对他们是绝对不利的,他们绝不想让自己卷人漩涡蒙受“造反”的罪名。听了赵尔丰的话后,二人都表示,他们的行为绝不会越轨,百姓绝不会暴动;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为国为民族的利益、为大清为皇上而呼号,希望朝廷、皇上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从而改变政策,使国家走上民富国强的道路。赵尔丰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摸清了这次运动的情况,这次保路风潮的领导者都是立宪派,直接领导是谘议局;保路同志会之中的“同志”,并没有革命党人。这些人既想利用民众,又害怕民众的行动超出他们的目的范围;既想要挟政府,又怕担当“造反”的罪名,赵尔丰的心里踏实了些。蒲殿俊、罗纶回去后,贴出了《公启》,上面写道:“一不要在街头聚集,二不要暴动,三不要打教堂,四不要侮辱政府。”他们用黄纸刊印光绪皇帝的神位,在神位左右两边写着光绪皇帝的话以作为对联:各种政务让大家讨论铁路事务还是归商办他们把这幅对联发给各家各户,贴在门上,让人们每日早晚向神位烧香礼拜。各街道中心也搭起了“皇位台”。赵尔丰又接到载沣的电报,训斥他多日来对局势仍没有控制,行动迂缓。赵尔丰牙一咬,道:“好!看看咱的手段!”这一天,赵尔丰召铁路同志会的蒲殿俊、罗纶、邓孝可、颜楷、张澜、胡嵘、江之乘、叶秉诚、王铭新等到总督府商讨有关铁路事宜,说皇上有旨,诏令川鄂诸省迅速陈述铁路还归商办的理由。这些人信以为真,一齐来到总督府,可是刚到府衙署室,众人被齐齐拿下捆绑,投进监狱。聚在广场上的人群见众位同志一去无回,便头顶光绪皇帝的牌位,集合起来齐向总督府门前请愿。赵尔丰早有准备,见民众已挨近府门,便一声令下,埋伏的士兵,一阵排枪打过去,顿时总督府门前,血流成河。此时,两边的马队骑兵直冲过来,踏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如同烂泥一般。百姓们被屠刀驱散了。赵尔丰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人们出人;关闭电报和邮路,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封锁消息。同盟会员龙鸣剑,在夜深人静时,用一根绳子冒死爬过城墙,做了几百个小木片,木片上写道:“赵尔丰先逮捕蒲殿英、罗纶等人,后剿杀四川爱国群众。各地同志赶快起来自保自救。”木片顺锦江漂流而下。各地群众抬到“水电报”,知道成都出了血案,纷纷组织“保路同志军”,很快脱离了君主立宪派和平请愿的轨道而走向武装起义,他们奋勇攻打成都城,与政府军展开血战。大清的江山在风雨飘摇之中,载沣和隆裕太后整天只有以泪洗面、哀叹嘘唏的本事。一天,载泽向载沣说:“现在的人,只知道有光绪帝,而光绪帝驾崩了;他们不知道宣统帝,不知道有皇上,所以容易产生乱心。我想,皇上现在已经六岁了,就为皇上延师入学,让天下人知道皇上的聪明颖达。天下的人知道有皇上,也就安心了。”“大……哥,就这样吧,我让其他人准备一下,我……这这就去见太后。”载沣来到养心殿,跪在隆裕太后面前道:“是我……我无能,把天下弄成这样。奴才想,皇帝已经六岁,就为他延师入学,并通告天下,天下人知道皇上的聪颖,心里或许会安宁一些,也一定会对皇上表示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