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一笑:"哪能呢!谁不知我张方是菩萨心肠?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一说,我决不会难为他们。"他指着夏九龄和司马良说:"请二位跟我来。"小兄弟三个迳直来到前院,对参将李明一说,李明亲手把门锁打开,放张方他们进去。但见,五个贼并排坐在地上,背靠墙,面向外,头上都罩着黑布口袋,五花大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张方他们一进来,把五个贼吓得身子一颤,不知是凶是吉。张方先来到中间那人面前,自言自语地说:"这种刑具真够损的,又带尖,又有刃,又有钩又有刺儿,这要钉到粪门里,那得是什么滋味?钉进去还不说,还得用火烧红了,恐怕大罗神仙也得叫娘。"说着他一伸手,就要解这个贼的裤腰带,把这个碱吓得真魂出窍,双腿一曲,哀嚎道:"饶命啊!饶命!叫我干什么都行,可别上这种非刑。"夏九龄、司马良乐得直不起腰。其实张方也就是这么一说,他根本没有这种刑具。病太岁冲着二小挤挤眼睛,而后又郑重地问道:"叫什么?姓什么?从哪来的?""哎,我说我说!我叫褚万发,绰号戏水猪,是英王派我跟杜清风来的,谁知到这就被你们拿住了。""我再问问你,你们是怎样策划的?要达到什么目的?""是,我说,我全说。杜清风告诉我们,到公馆后见人就杀,先杀童林,后杀年羹尧,尽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然后夺印、抢金牌和上方天子剑,最后放火焚烧公馆,再配合宝昆他们抢占剑州城。我就知道这些,旁的就不清楚了。""想得倒挺美!"张方接着问:"难道你们就没料到失败吗?嗯?败了又怎么办?""说!""快说!"夏九龄、司马良在一旁帮着吆喝。戏水猪忙说:"也有这种防备。倘若事情不顺手,杜清风就领我们撤到朴家店去,那儿有人接应我们。""什么地方?""朴家店。就是西关外边金蛇岭上的那个朴家店,浪里狂风朴八海是我们的人。他能掩护我们。"张方一听有门儿,可能杜清风就跑到朴家店去了。这么说,我童师叔也追到那儿去了。为慎重起见,张方又诈问了一遍:"非得上朴家店吗?难道就不能换个地方吗?""非去不可,不能换地方。""为什么?""因为外边只有朴八海是我们的人,而且这都是事先决定了的。""嗯。"张方心里更有底了。为抓紧时间,他不再往下问了。冲二小一挥手,三个人出了屋,叫李明照旧把门锁好,他们径直来见年大人,把审讯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年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天灵侠站起来说:"既然童林有了着落,事不宜迟,咱们应该马上出发。""好!"年大人霍然站起,吩咐道:"张方!你带上六个人,随王老侠客先行一步,本院马上就派大兵,攻打朴家店!"张方往小弟兄脸上扫视了一遍,高声说道:"夏九龄、司马良、牛儿小子、吴霸、阮合、阮璧跟我来,余下的保护公馆,走!马上出发!"七小一老一溜烟出了公馆,拐弯抹角出了西关,顺着大道直奔朴家店。过去张方跟童林到过几次朴家店,可以说轻车熟路,因此他们没费多大劲儿就到了。老少八位以流星般的速度登上金蛇岭,不走寨门,从寨墙上越过,不多时来到朴八海家里,抖身上房,各拉兵刃往下观看。但见灯光乱晃,火把摇曳,刀光剑影,正杀得难解难分。在这段时间里,童林又杀死数名贼寇,血溅衣冠,已变成了血人。甘虎和洪玉尔也不例外,周身上下全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还是溅到身上的。师徒三人背靠着背,横冲四面,力挡八方,简直都不要命了。满院躺的都是死尸,一股腥臭味直刺鼻孔。再看妖道杜清风,道冠也掉了,丝绦也开了,蓬头垢面,满身汗渍,嘶哑着嗓子好似狼嗥般地叫喊着:"冲啊!上!快给我上啊,说什么也别叫姓童的跑了!"燕雷、诸葛洪图、朴八海三个也跟着乱喊乱叫。天灵侠暗中庆幸,只要童林没出事就是天大的喜事。老侠客头一个飘落到院中,厉声喝道:"吠!杜清风休得猖狂,俺王凤到也!"说罢挺宝刀加入战斗。与此同时,张方等七小也赶到了。张方比谁吵吵得都欢:"呀——吹!杜清风,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啦,朴家店被官兵包围了。还不拱手请降,更待何时?"七个小弟兄就像七头猛虎似地一下子冲入人群。童林正在舍命拚战,忽见来了救兵,顿时勇气倍增,驱散了一夜的疲劳。王凤护住童林说:"童贤弟!你先喘口气,为兄替你打一会儿。"说话间他宝刀一晃"唰唰唰"就下了绝情。俗话说邪不侵正,贼人胆虚。杜清风等欺童林人少,打算以多取胜,后来一看童林是真厉害,力挡八方毫无惧色,结果伤兵损将,一筹莫展。王凤和张方等这一来,他一看不妙,大呼一声:"弟兄们,形势对咱们不利,快撤!"群贼巴不得这句话,"哗"一声各奔西东逃之夭夭。童林领人追了一程,惟恐再中埋伏,只好作罢。众人又返回朴家店。此时红日东升,天已大亮,副将曹健也领兵杀到,里应外合,攻占了朴家店。曹健一看童林爷几个满身是血,不由得吓了一跳。"童大人,您受伤了?"童林笑道:"老天保佑,连肉皮也没伤着,这全是贼人的血。"曹副将这才放心。他请童林及众人休息,由他处理善后。童林的确是累了,两条腿不住地打颤,两只胳膊又酸又疼,但精力还很充沛,他把王凤让到屋里,哥俩促膝谈心。王凤便把重阳会的事以及去北京如何扑空,他是怎样到的剑州,又如何会斗无形剑客解救年大人的经过说了一遍。童林惊呼道:"好险!好险!若非老哥哥赶到,使钦差大人转危为安,就全完了!多谢,多谢!"王凤笑道:"光我自己岂是万俟羽休的对手,全仰仗张方帮忙,才铲除了这个祸害。"王凤又把张方的"绝技"讲一遍,众人笑得肚子疼。病太岁美得直晃脑袋,拍着胸脯说:"这就叫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嘛!"童林赞叹道:"可惜万俟羽休那身功夫,只因误入歧途,才落得这个下场。你我都须引以为戒呀!"众人听了不住点头。童林爷几个利用这机会,把手脸洗净,又换了衣服。忽然人影一晃,副将曹健从外边进来了,笑着对童林说:"死尸都埋了,俘虏也押送到剑州去了。官兵已经接管了整个朴家店。我已命人出榜安民,街上并无异常现象。"童林对曹健说:"你领兵先在此驻防,以防有变:我现在就回剑州,待请示过钦差大人再重新调理。""好,就听童大人的。"童林把阮氏弟兄留在朴家店,余者跟着他返回剑州。日落之前众人回到公馆。年大人一看童林师徒安然无恙,非常高兴,立即传下话去摆酒祝贺。霎时公馆内外一片欢腾景象。年大人在暖阁中盛排筵宴,一是给童林压惊道乏,一是给王老侠客洗尘,再就是祝贺昨晚的胜利。众人团团围坐,频频让酒,谈笑风生,与昨晚的气氛截然不同。童林叹口气说:"可惜又让杜清风漏了网,宝昆也死了,死人口中无招对,可谓美中不足。"年大人笑道:"海川!你比我还贪,我看这就不错了,一夜之间,收效如此之大,虽不能说绝后,也谓空前。我料捷报入京,康熙老佛爷必然满意。"童林道:"这只是开始,今后的战事如何,很难预料。"年羹尧冷笑一声:"海川,你怎么气馁了?"童林苦笑两声没作解释。张方插言道:"我看你们二位说的都对。童师叔把事情料得难一点,这叫有备无患;年大人把事情料得乐观些,这叫信心十足。我看咱们既应该信心十足又不可掉以轻心,必然大获全胜。""对,为胜利干杯!""干杯!"天灵侠笑着说:"老朽是局外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年大人忙说:"请!请!"王凤沉思道:"英王富昌野心勃勃,他既敢公开扬旗造反,就说明他有充分准备。剑州之败,朴家店之失,对他们虽然不利,但也无伤大局,今后他们必将疯狂地进行报复。因此绝不能麻痹大意。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咱们要了解敌情,不知大人这方面是怎么想的?"年羹尧甚以为然,他说:"本帅也派出不少耳目探听剑山情况,无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至今也未摸清实底。"王凤道:"想要摸清实底,非派我们这样的人进岛不可。一般的细作岂能胜任。""对,老侠客所言极是。本帅可以重新考虑。"王凤道:"如果大人相信我,小老儿愿探剑山,为大人效力。"年羹尧拱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年大人刚要拍板,童林说话了:"大人且慢,我看用不着劳动他老的大驾了。""为什么?"王凤和年大人俱都一怔。童林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不日即可有消息传来。""嚄,原来是这样!"年大人这才放心,可是又一想,不对呀,他派谁去的呀?刘俊他们一个不少,除他们之外,我这又没有会飞檐走壁的人,那么他派的是谁呢?王凤也有同样的狐疑,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询问,因此他眨巴眨巴眼睛没言语。病太岁张方也感到奇怪,两只小黄眼珠转来转去,琢磨童林的用意。忽然他灵机一动,猜出奥妙来了。心说,噢,我明白了,原来如此!要知童林到底派了谁去探剑山,且看下回分解。《童林传》第一六六回 探敌情五小渡江 病太岁单刀赴会话说病太岁张方果然聪明机敏,童林的心思一下就被他猜中了。原来童林是最重义气和感情的人,他怕王凤去探蓬莱岛遭不测,故此才说了几句假话。其实他并没派人去剑山,一是没有称职之人,二是因为剑山如同虎穴龙潭,他不忍心叫别人白白送死,这副危险的重担,他准备由自己来挑。另外童林是个很内向的人,他还有点刚愎自用的毛病,因此他这种打算没向任何人透露。张方凭着超人的聪明,一猜即中,不过他可没把话说出来,翻着雌雄眼在一旁打自己的主意。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鬼点子来。他向年羹尧请示道:"大人!明天我打算去捅一下马蜂窝,您看怎么样?"年羹尧一愣:"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昨晚发生的事情,决不是偶然的,乃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大叛乱,主谋者必是英王富昌和谭天等人。可惜他们错打了如意算盘,弄巧成拙,自食恶果,这些家伙必然恼羞成怒,疯狂报复咱们。为此,咱们就应该做好相应的准备,正像方才王老侠客说的那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究竟他们正在想什么?做什么?你我大家都一无所知。小人就想揭开这个谜,准备明天去趟剑山,了解群贼的动向。这不就是捅马蜂窝吗?"童林笑道:"你与王老侠客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我已经派人去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张方做了个鬼脸说:"你派你的人,我干我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又说了,你派的人是暗的,我要干的是明的,咱们多方插手,双管齐下,岂不是更好吗?"年羹尧点头说:"张方说的有理,不妨一试。你就说说你的打算吧!""是。"张方晃着脑袋说,"如果大人同意的话,你就把咱们活捉的那五个俘虏给我,再把老道万俟羽休的尸体也交给我。我以送尸和交还俘虏为名,去一趟剑山。只要我进了贼窝,不就知道他们的动态了吗?"王凤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太危险了。他们还能让你活着回来?"年羹尧也摇摇手说:"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孔秀插言道:"唔呀张方!你就没想想,他们有多恨你,恨不能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掏你的心。你这一去真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不赞成,我不赞成!"接着众人七嘴八舌都说话了,意思都一样,没有一个不反对的。张方哈哈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朝廷的安危和造福于百姓,我张方宁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大人,您甭听他们的,干脆就答应了吧!"见年大人沉思不语,他又说:"大人尽管放心,谁死我也死不了。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心里有底。"年羹尧一看张方出于至诚,而且说的又那样有把握,只得点头同意了。"谢大人,谢大人!"张方拜了又拜,直乐得手舞足蹈。牛儿小子插话说:"有件事我想不通。我师兄好不容易抓住的五个贼,干吗还给他们送回去呢?你小子安的是什么心?"张方尖声笑道:"这就叫攻心战,可以起到分化瓦解的作用:让他们既感激天恩,又称赞咱们心胸豁达,决非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那么残酷无情,避免他们抱成团拧成绳地跟咱们拼命。这乃是一种战术,你懂吗?"年羹尧笑着说:"张方说的对,各位就不必难为他了。"童林问张方:"你准备带多少人去?""多了没用。除了车夫、仆从十余人外,再给我配备四个人就可以了。"童林环顾了一下小弟兄,然后说:"我看就叫阮合、阮璧、徐云、邵甫跟你去吧。""好唻!谁都可以,能给我助威就行。"童林正色道:"既然钦差大人恩准了你的计划,你们就要千方百计把事情办好,且不可麻痹大意,既要安全地进山,又要安全地回来,懂吗?"五小一齐站起身来,说:"是!"天灵快问张方:"你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也好前去接应一下。"张方道:"这可就难说了。假如不发生意外的话,明晚掌灯之前我们准时回来就是了。"年大人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天灵侠笑道:"大人尽管放心。张方这小子比猴子还精,他是不会吃亏的。"当晚,童林不敢大意,仍照常巡逻值夜,天灵侠也陪着,公馆内外戒备得更严了。一夜平安无事,东方破晓。张方比谁起得都早,到外边布置去了。日出卯时,众人也都起床了,洗脸漱口,用罢早饭。张方回来了,冲阮合、阮璧四个人一点头:"走吧!都齐了。"阮合问道:"你还没吃饭呢?"张方用手一拍肚子:"两碗豆浆,一斤油条早存到这了。"五小告辞出来,但见公馆门前停着三辆马车。头辆车是空的,铺着草垫子,是给五小准备的;第二辆车上装的是万俟羽休的薄皮棺材,用大绳子拢着;第三辆车上绑着五名贼寇,全都是背朝里,面向外,手脚全都拴到大车的挂钩上。一共是三个车老板,十四个壮汉,每人手里都提着家伙,背着弓箭。他们都是本地人,善于爬山越岭,手底下都挺利索,是副将曹健为张方挑选出来的。张方围着三辆车左看右看,又检查了众人的武器和装束,才吩咐起程。剑州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秩序井然,做买做卖,依旧如故,街上的行人还是那么多,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张方一行。张方走在最前边,晃着夹扁头,仰着饼子脸,甩着带弯儿的胳膊,迈着两条罗圈腿,神气十足,洋洋得意。阮合、阮璧、徐云、邵甫小哥儿四个以及那些伙计们也都挺胸叠肚,威风凛凛。鞭子响,车轮转,时间不长就出了西关,顺着驿道奔江边就走下去了。他们走一程,累了就坐一会儿车,坐累了就下车走一会儿,大约一个多时辰以后,众人来到朴家店。张方喘口气说:"众位,咱们歇会儿吧!喝点水,喂喂牲口,会抽烟的抽袋烟。""好唻!"众人都有点乏了,把车停到了镇子口,各找地方坐下休息。如今朴家店还没有恢复正常,很多人家都关门闭户,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年大人早已下令把曹健和阮氏兄弟调回剑州,另派都司铁山领兵五百在此把守。张方也没去衙门惊动他,在这歇了两袋烟工夫,又整队出发了。他们走下金蛇岭,不多时来到岷江江边。这里有清兵水勇把守,码头上停泊着几十只战船,水面上还有不少船巡逻。因为江对岸就是剑山管辖地区,所以这儿就成了前线,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剑拔弩张,戒备森严。张方一行刚到江岸,就见一个守备迎了上来:"这不是少侠客吗?这是上哪儿去呀?"张方拱手道:"请问守备老爷,今天这儿谁当班?""是游击将军李春国当班。""劳驾,请他来一趟,有事磋商。""请稍候。"这个守备去不多时,把李春国就找来了。这位游击将军是个大块头,人称李大胖子,四十来岁,满脸放光,头顶钢盔,身披铁甲,腰悬佩刀,怀里抱着号令旗,很有点威风气概。他与张方早就认识,因此笑脸相迎:"原来是张少侠,失敬,失敬!"张方一摆手,也笑着说:"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李大胖子往车上看了看,近前一步问道:"您这是上哪儿去?有事只管吩咐。"张方压低声音说:"特奉钦差大人差派,要过江去剑山一趟,请你给派条船,还得管送管接。"张方说罢把年大人的手谕往前一递:"知县打爹,公事公办,请过过目吧!"李大胖子接过手谕一看,上写:"特命张方偕阮合、阮璧、徐云、邵甫四人及车夫三名、侍从十四名去剑山另有公务,各关卡、哨所一律放行,并得供应所需,不得有误。"下边有钦差大臣的关防和签名。李大胖子看毕,把手谕还给张方,忙说:"卑职这就去准备,请各位稍候。"时间不长,李大胖子就回来了,拱手道:"都安排好了,请少侠们登船吧!""多谢!"张方转身向众人一挥手,跟着李大胖子直奔渡口。只见岸边上停靠着一支铁甲舰船,船周围有护板,船头船尾有大炮,高高的望楼上还有哨兵,红绿大旗顺风飘扬,"哗哗"直响。船上还配备了百名官兵,一个个全身戎装,精神抖擞。张方先叫人把车赶到船上,然后对李大胖子说:"日落之前我们就能回来,还用这条船吧。"李大胖子说:"请放心!这条船今儿包给各位了,听凭张少侠的调度。""好唻!回头见,回头见!"张方领人弃岸登船,吩咐一声:"开船吧!"水勇们扬帆搬舵,提锚撤跳,缓缓地离开渡口,然后调转船头,直奔对岸驶去。这里是岷江的中游,江面宽阔,河道弯曲,水流湍急,两岸如同刀削,笔直陡峭,形势险恶,江水拍打着岩石,掀起层层浪花,怒吼着向下游冲泻。张方乘坐的这支铁甲船,就好像瓜瓢似地,忽上忽下在江中飘动着。张方站在船头上,手扶着护板,两眼盯着对岸,但见,江岸陡峭,蜿蜒起伏,好似长蛇一般,岸上密排木桩和鹿角,尖朝着大江,无论是人还是船,都不能靠近。江岸上望楼林立,高入云表,往上看人影晃动,肯定是哨兵无疑。透过薄雾,眼前闪出一座水寨,一无寨墙,二无栅栏,一色用战船排列,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也看不清摆的是什么阵势。旗分五色,灯分五种,迎风招展,使人眼花缭乱,只是离得远,看不太清楚。突然,空中哨声刺耳,原来是对面射出两枝响箭,紧接着炮声隆隆,炮弹在船前船后开了花。把张方震得直扑棱脑袋,赶快命令停船,并叫水勇打旗语,向对方表示来意。站在望楼上的旗号兵,手执一红一绿两面小旗,不住向对方舞动,时而交叉,时而上下,"唰唰"直响。对岸果然停止了炮击,从水寨中撞出四条快船。这种船又细又长,两头上翘,其快无比,人们管它叫"浪里飞。"每条船上有水手二十名,炮手五名,弓手十名,"水鬼"十名,正副头目两名,随员三名,共五十个人。四只"浪里飞"好似离弦之箭,眨眼来到近前,"唰啦啦",把张方这条铁甲船就给包围了。只见对面那条船的船头上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是个胖子,长得五大三粗,好像一头小牛,阔口咧腮,相貌十分凶恶;矮个的是个瘦子,尖嘴猴腮,大包牙撅撅嘴,活像一只水耗子。书中代言,他俩乃是剑山水寨的两个大头目,黑胖子名叫丁奎伍,人送绰号"混江牛";小个子名叫李占英,人送绰号"混江鼠"。丁奎伍把掌中的分水长矛一晃,厉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竟敢侵入剑山水域,难道活腻了不成?"铁甲船上的水勇们一个个剑拔弩张,严阵以待。船头上的铁炮已对准了"浪里飞"。张方一不慌二不忙,晃着夹扁头,尖着嗓子答道:"请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打仗来的。我乃钦差大臣年羹尧的特派使者张方是也,有要事要见你们英王或者是军师、大帅。"丁奎伍把嘴一撇,蔑视地说:"你以为我们的王驾千岁、大帅、军师是那么好见的吗?真他娘的自不量力!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张方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堂堂的特派使者面前说三道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有多重,身价有多高!""你敢骂人?"丁奎伍一跳多高,吩咐左右:"来呀!冲上去全给我绑了。""嗻!"水寇们各亮家伙就想动手。"等等!"张方冷笑道,"方才我可说得明白,有要事要见你们头领,可不是为打仗来的。你小子胆敢动武,要误了大事,看你承担得了不!""混江鼠"赶紧一拉"混江牛",低声说:"来头可不小哇!莽撞不得,莽撞不得。""混江牛"丁奎伍一听也对,忙挥手把小贼叱退,然后又跟"混江鼠"商量了一阵,才对张方说:"姓张的!我可不是怕你,既然你说有要事,咱们就先公后私。不过一切得按我们的规矩做。""可以,请讲吧!"丁奎伍咧着大嘴近似嗥叫地说:"船只原地停泊,不得前进。只许你一人进山,其他人都呆在船上。"阮合怒道:"我们还带着两车'货'呢!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得过来?"丁奎伍也吼叫道:"这我管不着,反正只许一个人进山。"阮合还要跟他争辩。被张方给拦住了:"好,一个人就一个人。我去!"阮璧道:"这怎么能行?你要吃亏怎么办?"张方笑道:"这就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即便咱们都去,人家要想收拾咱们也不费事,反不如我一个人利索。"阮氏弟兄素知张方诡计多端,有一定的主意,所以就不强拦张方问丁奎伍:"我说胖伙计,我一个人进山怎么个进法呢?""对不起,坐我们的船吧!""好唻!劳驾,劳驾!"张方低声对阮合等四个人说:"沉住气,不必为我担心,船上的事就拜托四位了。"张方说罢,把衣服和兵刃归整了一下,点手叫丁奎伍的船只靠近些。丁奎伍赶紧照办。在两只船还相距二丈多远的时候,张方一抖身越过护板,双腿一飘,轻轻荡在"浪里飞"上。船头上下晃动了几下,张方也随着上下晃了几晃,但稳如泰山,就像钉到船上似的。众水寇一阵惊讶,你看我,我看你,赞叹不已。张方往船头上一坐,冲丁奎伍说:"劳驾,请开船吧!"丁奎伍答应一声:"返航!"另三支船仍然监视铁甲船未动,只有丁奎伍这条船返回水寨。"浪里飞"在高大的船队楼下穿行着,走了好半天,才在江边靠岸。丁奎伍陪着张方下了船,从喽罗兵手里拿过一块黑布,在张方眼前晃了晃说:"请委屈一下,戴上这个。""请便。"张方把脸背过去,丁奎伍亲手把张方的眼睛蒙上,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去。张方深一脚,浅一脚,晃晃悠悠地跟着往里走,只觉得左转右转、迷迷糊糊,但他尽力保持清醒,计算着路程和方位。又走了一段时间,张方觉得好像进了一所宅院,耳边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听声音人还不少。"站住!"丁奎伍说话了,顺手把黑布摘下。张方揉揉眼睛,又闭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二目。原来站在一间屋里,这间房屋又高又阔,四梁八柱,斜山转角,好像一座大亭子,正中央并列三张桌案,三把豹皮高脚椅,椅子上坐着三条大汉:中间那个是张白脸,长眉细眼,两撇黑胡,脑门上有块黑痣,足有眼睛大小,身穿宝蓝色裤褂,外披缎面皮袍,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按着桌案,冷冰冰的面孔,毫无表情;上首坐着个红脸大汉,三十来岁,豹头环眼,颏下一部大连鬓胡子,相貌凶恶;下首是个黑面大汉,穿青挂皂,粗眉大眼,光嘴巴没胡子,二目凶光四射。丁奎伍正在他们三个面前小声嘀咕,可能是禀报方才的经过,嘀咕完了,他往后边一退,垂手站立,连个座位也没有。张方不等他们问话,先开口了:"哎哟各位,大家辛苦了!虽然咱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但是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亲,我在这给诸位有礼了。"他说着向四位作了个罗圈揖。中间那个白脸的头头,略微点了点头,厉声问道:"你就是病太岁张方吗?""不错,正是在下。""听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我家王爷或是军师、大帅?""对,一点不假,烦劳各位给我通报一声。""我看没这个必要吧?"那人说着往椅子上一靠,两眼看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说:"不管多么重要的事情,对我说说就可以了。""噢,原来是这样。"张方眼珠子转了转,丁字步往前一站,倒背着双手,把斗鸡眉一挑,拉着长音问道:"请问三位的大名,在剑山担任何职?""啪!"那个黑脸大汉把桌子一拍,怒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有你问话的必要!只许我们问你,不许你问我们,懂吗?"张方冷笑道:"朋友!请你客气点好不好?常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问你们的名姓,为的是说话方便,并无别的意思,你何苦发火?再说,我是钦差大臣的特派使者,是找你们办事来的,可不是你们抓的俘虏。你这样无礼,只能说明你的无知,旁的什么也得不到!"黑面大汉刚要发火,被中间那个白脸的制止住了。他仍旧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想知道我们三位是谁,我就告诉你,我们是亲师兄弟,我叫'冷面二郎赛杨戬'杨德兴。"他用手一指那个红脸的,"他是我二师弟,人称'火炼金刚',名叫梁德宽。"他又指着下垂首那个黑脸的说:"这位是我的三师弟,人送绰号'镔铁塔',名叫马德宝。我们都在英王驾下称臣,官居水寨总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噢?原来是三位头领,失敬,失敬!不过,我觉得你们三位的'官'还小点,恐怕做不了主吧?"冷面二郎杨德兴道:"那要看什么事情了。一般说来我们可以说了算。你就谈谈什么事吧!""好唻!照这么说我就告诉你,我这次来是向你们送还五个俘虏和一具尸体。这五个人是……"张方从腰中取出一张名卡,朗声念道:"殿前侍卫横江蟹冯志,殿前侍卫超水燕子陈洪,五品王官戏水猪褚万发,五品王官插翅飞熊周景满,六品侍从武官铁鞭将上官云达。死尸是副军师无形剑客万俟羽休。""啊?"群贼一阵骚动,杨德兴、梁德宽、马德宝互相看了一眼,面带惊慌。杨德兴从桌子后边转到张方面前,问道:"人和尸体都在何处?""全在我们的铁甲船上,你们的人不让进来,我有啥法?"这下张方占了主动,得意地说,"你们是收呢?还是不收?从速给我个答复,不然的话,我可就告辞了。""请稍候,请稍候。"杨德兴把丁奎伍叫到跟前,低声向他交待了几句。丁奎伍点点头,一抹身如飞去了。张方心里明白,丁奎伍是到里边请示去了,他冲着杨德兴一笑:"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来者为客吗,请叫人搬个座吧!"杨德兴冲喽兵一呶嘴,喽兵搬过一只方凳,让张方坐下。张方又说:"人就活在金木水火土之中,缺一样也不行,我打算讨碗茶喝。"杨德兴白了他一眼,喝令喽兵:"献茶!"张方架着二郎腿,晃着夹扁头,边品茶边跟杨德兴瞎聊天:"听声音你是本地人吧?"杨德兴点了点头。张方又问:"贵庚啊?"杨德兴打了个手势。"噢,三十六岁。"张方用手指头掐算了一会儿说:"丙辰年生人,水命,数大马哈鱼的。"杨德兴气得鼻子都歪了。十二属性当中,哪有属大马哈鱼的?这不是拿人开心吗?张方又问:"娶媳妇了吗?有孩子没有?是男是女?找婆家没有?……"火炼金刚梁德宽大怒,用力一拍案子:"住口!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再要胡言乱语,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张方笑道:"你这就不对了。我跟你们三位挺投缘,所以才问个家长里短的,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吗?噢,我明白了,一处不到一处谜,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大概你们剑山的人光懂杀人厮斗,不懂得人情世故吧?"把三个贼气得直翻白眼。因为他们三张嘴也说不过张方啊!"副军师驾到——!"突然门外有人高呼。杨德兴、梁德宽、马德宝急忙整衣站起,到门外迎接。张方照旧坐在那里喝茶水。不多时就见人影儿晃动,脚步声杂乱,杨德兴几个往两边一闪,从外边走进一个年迈苍苍的老者。只见他身材高大、魁梧,面似三秋古月,抹子眉,丹凤眼,狮子鼻,四字口,一部银须长可过胸;头戴灰鼠暖帽,身穿古铜色裤褂,鱼麟裹腿,布袜洒鞋,腰中挎着一柄长剑,二目如电,举止庄重。在他身后跟着羽士清风侠杜清风、野飞龙燕雷、赛南极诸葛洪图、浪里狂风朴八海、鱼龙变化曹士镖、青莲长老法曾、鼎湖居士阮文良和闪电大刀神东方雷。真是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好似众星捧月一般,把这位副军师拥进房中。这位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往当中一坐,其他人分坐两旁。杨德兴近前几步,一躬到地:"回禀副军师,这位就是官方的特派使者张方。"那老者手捻长髯,二日凌厉地打量着张方。病太岁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因此毫不介意,依然是谈笑自如。他冲着这位副军师一抱拳:"哎哟,我说老爷子,您老体格还那么结实啊?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个样子,没想到,没想到!"副军师一愣:"张方,你认识我?""认识,认识,您忘了?""噢?老朽怎么想不起来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您这叫贵人多忘事嘛。再说剑山的事情又多又乱又忙又不太顺当,您光顾发愁了,哪还有工夫想这些事,对不?"杜清风怒道:"张方,少套近乎!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副军师!"燕雷也在旁边吼道:"绝命大剑是新从云南到剑山来的,你怎么认识?"这家伙一句话就把张方点醒了。云南有二绝,那就是绝命大剑谷也良和绝命老叟雷春霈。由他们二人发起,在云南无顶山创办海滇派,与少林、昆仑、峨眉、武当抗衡。现在海滇派已勃勃兴起,弟子徒孙多达千余人。二绝还筹集了重金,在无顶山的无极岭上建立了"尚武堂",每年都聘请各大派的一等高手在尚武堂献技和讲学。去年九月九日重阳会时,本来请二绝参加,结果他们有事没出席,使盛会大减风采。张方早就听说过二绝的大名,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贵为海滇派鼻祖之一的绝命大剑谷也良居然做了剑山的帮凶。看来事情更复杂了。病太岁接着燕雷的话说:"怎么样?我说认识吧!一见面我就认出他是绝命大剑谷也良来了。海滇派的鼻祖嘛!"杜清风狠狠地瞪了燕雷一眼,心中埋怨道:你胡说什么!张方这小子有缝就钻,跟他说话得加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再说绝命大剑谷也良,他把话题一转说道:"张方,你说你奉命送还五名俘虏和一具尸体,果有此事吗?""这还能错得了吗?千真万确。他们都在船上。""好!现在我就派人把他们接来,请你陪着走一趟吧。""可以,请吧!"书说简短,张方陪着谷也良以及杜清风等人乘船来到江面上,他叫谷也良等候,独自先回到船上。阮合、阮璧一看张方平安回来了,又惊又喜,忙围住张方问道:"怎么样?他们刁难你没有?"张方把胸脯一拍:"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你们就放心好了。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我回来是陪他们领俘虏和尸体的,至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很难预料。"张方叫水勇们一齐动手,把五名俘虏先送到谷也良的坐船上。送过去一个,张方念一个名字:"冯志!陈洪!褚万发!周景满!上官云达!"冯志等五个贼寇回到飞虎船上,满面羞怯,很不自然地向杜清风等人打了招呼,又拜见过副军师谷也良,然后垂手退在人群背后。张方又命人把无形剑客的棺材运到飞虎船上。群贼一见,顿时就开了锅。杜清风手拍棺材大哭道:"老剑客,您死得太惨了!贫道一定给你报仇雪恨呐!"野飞龙燕雷怒不可遏,从喽兵手中夺过一口朴刀,怪叫着直奔张方。"呀——"他刚把刀举过头顶,突然两眼发直不动了,原来早被谷也良打中穴道。群贼一愣,霎时声息皆无。谷也良环顾众人,庄严地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本军师在此,一切得听我的。谁敢妄动,与燕雷同!"群贼纷纷后退,谁也不敢奓翅了。谷也良对张方说:"少侠客!有劳了,请到里边款待。""不必,不必了,您的心我领了。小可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告辞了!"张方笑着说罢,转身就要回船。"等一等!"谷也良伸手把张方拦住,冷笑了两声:"张少侠!你还打算走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扣留我们不成?""哈哈……"谷也良大笑不止,"少侠客你多心了。老朽无非是要尽地主之情,酬劳酬劳各位,顺便交个朋友罢了。"张方反问道:"我要不去呢?"谷也良道:"大概不能光听你的吧?"张方把夹扁头晃了晃:"我这个人就是有个犟劲儿。我就是不去,你想怎么样?"谷也良狞笑道:"那可休怪老朽不客气了!"张方把眼一瞪:"我病太岁早就想领教领教海滇派的武功,今日幸会,岂能错过!"要知张方怎样对付谷也良,且看下回分解。《童林传》第一六七回 褚家渡里正相助 黑风岭三侠逞威话说张方拉出一副立刻拼斗的架式,谷也良大怒,把双掌一晃就要动手。真要是打起来,张方非吃亏不可。正在这时,就见江面上来了一只小船,其快如飞,船头上站定一人,高声喊道:"不准动手!"声似巨钟,势如奔马,借着水音,发出金属般的回声。张方甩脸观看,上下打量来人。但见:来的人,好相貌,细腰奓臂九尺高。长方脸,晚霞照,五官端正杀气飘。软相巾,团花袍,上绣云龙翻海潮。金丝带,系虎腰,厚底官靴铁叶包。三皇剑,左肋悬,古香古色放光寒。二眸子,亮如电,五绺长须飘胸前。天生傲骨铁打的汉,鹤立鸡群不一般。人称蓝天第一手,乾坤大剑威名传。张方见了暗中称奇,群寇见了无不肃然起敬。来者并非别人,正是剑山的大帅谭天。谭天字桂林,福建厦门人,父名谭敬师,是明末武榜眼,后出任陕西兵马指挥使,兵部右侍郎,崇祯十七年晋兵部尚书。闯王进京,明灭亡,谭敬师及全家战死。当时谭天已十三岁,随老家人谭寿逃出虎口,漂流海外,后拜海外虚无山缥缈洞虚无缥缈老比丘法兰高僧为师,学艺二十五年,艺成闯荡江湖,威震三山五岳,艺压八十一门,故此得了个"蓝天第一手"的美称。康熙四十五年,谭天隐居于四川乐山县隐逸山庄。康熙五十年,经云台剑客燕普推荐,保了英王富昌,官封兵马大元帅至今。有关他的事情,下文书还有详细交待。且说谭天催动小船疾驰,不多时两船靠拢,谭天来到大船之上,副军师谷也良急忙近前迎接:"大帅,您怎么来了?"谭天答道:"本帅查山查到水寨,才知道了这件事,特来此看个究竟。"谷也良一指万俟羽休的棺材,悲愤地说:"大帅!万俟老剑客死得太惨了,方才我已看过尸体,不信,请大帅过目。"谭天冲两旁一打手势,早有几个喽兵把棺材盖掀开。谭天探身往里观看,只见老道仰着脸躺在里边,面似黄蜡,五官七窍尚有枯干了的血迹,左腿分成两段,血肉模糊,胸前肋下有个窟窿,皮肉外翻,半边身躯已染成黑紫色。所幸天寒地冻,尸体已经僵硬,不然早就变腐了。谭天双眉紧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忙把脸背过去,让人把棺材盖好。谷也良道:"大帅,您都看见了吧!这个仇难道就罢了不成?"杜清风也插言道:"大帅!可不能让张方他们走了,不如斩尽杀绝,以雪此恨。"野飞龙燕雷哇哇暴叫:"大帅,可不能便宜了他们!请赶快下令吧,活剥了张方的皮!"谭天没说话,目光凌厉地盯着张方。此刻张方的心已跳成一个点,手心和脚心都冒了湿气,不过表面上仍然很镇定,仰着脸,挺着胸脯,瞪着眼,脸上挂着一丝傲慢的冷笑。阮合、阮璧等四位小弟兄早把火枪对准了对方,三十多张硬弩也张开了翅膀,黑乎乎的炮口也愤怒地抬起了脑袋。刹那间,双方对峙,剑拔弩张,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拚搏就要发生。谭天的头脑很冷静,他没有贸然下令,而是把手一挥,叱退群寇。"你就是病太岁张方?""不错,钦差大臣的特派使者。""是年羹尧叫你来的?""一点不假。""送还尸体和俘虏的目的何在?"张方笑道:"向尔等晓谕朝廷的圣恩,劝尔等早日改邪归正。"谭天冷笑了两声:"真枉费心机!"张方道:"仁至义尽,先礼后兵,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谭天怒道:"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武力并不能征服人心。奉劝尔等今后少在这上面打主意。"张方也提高嗓音回答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既然阁下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认识真假人,咱们也就无话可说了,再会!"张方说罢转身刚要走,谭天把脸一沉,冷若冰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走得了吗?"张方一愣,反问道:"你想干什么?"谭天慢慢把手举过头顶,群寇明白,这是要下命令了。只要谭天的手用力往下一落,立刻就叫张方变成肉馅儿。张方也预感到不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阮合一捅阮璧、徐云和邵甫,全把枪口对准谭天的脑袋。出乎意料的是,谭天并没有那样做,抬起的那双手却按了按帽子,然后滑下来捋住胸前的长须,突然仰面大笑起来。众人不解其意,都惊呆地望着他。谭天的笑声突然一收,厉声说道:"张方!按说应该把尔等全部扣留,为无形剑客和死难的弟兄们祭灵,但考虑到我家英王千岁一向以仁慈为怀,本帅体上天好生之德,故放尔等回去,下不为例!请吧!"张方闹了一场虚惊,转惊为喜,冲着谭天一抱拳:"好,够意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罢飞身跳上铁甲船。再回头看时,谭天已率领船队回归水寨去了。众人把张方团团围住问长问短,张方晃着脑袋说:"张某人大江大浪渡过多少,小小沟渠还能翻船?走,有话路上说吧!"水勇们掉转船头,回剑州不提。再说谭天谭桂林,率领众人回到水寨,把棺材搬运到岸上,然后乘轿赶奔天王殿。群寇在后相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天王门外,谭天和谷也良下轿,杜清风、燕雷等下马,顺甬路越过玉河桥,穿过麒麟阁,走进天王大殿。英王富昌早就接到禀报,马上传旨升殿。八大护法天官,十二名站殿将军,二十八名锦衣侍卫,三十六名红袍秀女,四十二名花袍神童,一个个各执笏板分立两旁。军师燕普,副军师魏九成,在英王下首就坐。谭天和谷也良上殿后见过英王,英王赐坐。谭天坐在上首头把交椅上,谷也良坐在下首第三把交椅上,杜清风等人拜见英王后,各自归班站立。谭天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及详细经过,向富昌讲了一遍。英王一听万俟羽休死了,放声大哭,经众人再三解劝才止住悲声,然后传旨下去,命全山挂孝,为副军师万俟羽休和王安致哀,为死难者超度亡魂,又传旨将万俟羽休的棺椁葬在后山五龙岭下,修坟立碑四时祭奠。因王安的尸体未能夺回,只能立碑而已。五天后一切就绪,英王带头挂孝,率领众人到五龙岭祭祀,免不了又嚎哭一场,众人无不落泪。英王在坟前发誓道:"孤一定为二位及其他死难的英灵报仇雪恨。"接着燕普率领众人盟誓,并同饮祭酒,以示决心,刹那间,"活捉童林"、"绞死张方"、"车裂年羹尧"、"推倒昏君康熙"的口号声惊天动地,经久不息。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正在这时候,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已经来到剑山。张方回到剑州,向年大人和童林、王凤禀报了经过,年羹尧很高兴,给张方记了头功,给阮合等四人记了二等功,其他随行人员也均有赏赐。事后年羹尧把童林叫到自己房里,问道:"你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童林仰面沉思,没有立刻回答。年羹尧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明日开始大量征集渔船,加速训练水军,二月初二正式交战,最迟在二月末攻克剑山,你以为如何?"童林看到年大人那副满怀信心稳操胜券的样子,觉得很可笑,知道他犯了轻敌的毛病,但既不敢扫他的兴,又不能明知其不可行而助其行,遂避开正面话峰,从侧面谈起。"张方此行,只能是触及了剑山的皮毛,而未能了解全部底细,还需进一步深入了解。请大人切勿操之过急。"年羹尧笑笑说:"海川!你真老练得多了。好,就听你的。不过时间可不能拖长了,至多到二月,待三月桃花开时,一定要把剑山拿下来。海川,有关这方面的事可就交给你了,你要尽快把敌情摸清。"童林从年羹尧的书房退出来,回到自己屋里。老侠王凤急忙起身让坐。童林一看小弟兄们都不在屋,正好与王凤商谈。王凤首先问道:"海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童林苦笑了一下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碗饭不是好吃的,哪能不动点心思呢!"王凤同情地点点头:"海川!愚兄这次入川,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对我说,愚兄当尽全力。"童林道:"您我情同骨肉,小弟岂能见外,眼下就有件事情,求助于老哥哥。我打算夜探剑山,摸摸对方的底细,公馆的事就拜托给您了,不知意下如何?"王凤闻听,紧锁眉头:"海川,我劝你及早打消这个念头,剑山决不能去,不怕你不愿听,你去了准没个好。不行,不行!"童林道:"小弟何尝不知道有危险?不过这乃是小弟的职责,怕也不行啊!方才年大人对我说,他要急于出兵,一定要在二月间拿下剑山,我以为有点操之过急,还需进一步摸清剑山的情况。年大人同意了,但限我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摸清敌情。老实说,派别人去我不放心,思前想后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为好。"王凤道:"去是应该的。不过,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要不,我陪你去怎么样?"童林道:"公馆的担子也不轻啊!要不是顾及到这一点,小弟早就去剑山了。幸好老哥哥您来了,才能使小弟解脱出来。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我是非去一趟不可,您就不必再说了。"王凤知道童林的难处,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海川!你准备何时动身?""明天一早。""何时回来?""这就很难说了。多则五七日,少则三两天。""好吧!"王凤一狠心答应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吗?""没有了。只要求仁兄暂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被任何人知道。""好唻!就这么定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我是不同意你这么做的,既然你已打定主意,我也就没法了。望贤弟千万谨慎,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呀。"王老侠声音哽塞,有点说不下去了。童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哥两个默默无言。次日早饭毕,童林以查岗为名,一个人离开公馆,出西门直奔朴家店。为了保守机密,他没去干扰任何人,顺着金蛇岭北行,走出离渡口一百多里的上游,然后又西行到江边的一个小村庄。地图上标得明白,这个村庄叫褚家渡,一百多户人家,与剑山没有任何瓜葛,英王也曾派人到这儿拉拢过村民,结果碰了壁,弄了个不欢而散。照剑山的说法,这儿住的都是顽固不化的刁民;照官府的说法,这儿住的都是顺民。童林到这里来,当然是有利无弊的。此外,童林到这儿来,还要拜望一个人,此人名叫褚凤巢,人称"东海龙君",他既是本庄的里正,又是武当派的门人弟子。这是一个月前童林就了解到的,可是一直无暇到这里来。他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求助褚凤巢把他送进剑山,一是拜会这位小有名气的"东海龙君",或许他能协助官兵剿匪平叛。童林刚来到村口,就被两个渔民装束的大汉拦住了,与此同时,从石墙后面探出十几个脑袋。童林急忙站住冲他们一抱拳:"各位弟兄辛苦了!我到贵庄要拜望一个朋友,他是东海龙君褚凤巢。""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童林本不想暴露身份,可一看这些渔户非常认真,不得已才报了名姓。渔户们一听,愕然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童林笑着点点头。庄村口一下像炸了锅,躲在墙后边的渔民也拥了出来。众人把童林团团围住,都用惊奇和赞佩的目光打量这位神话般的人物。其中那个问童林的大汉,抹身就往庄里跑,乐得嘴都闭不上了。另一个大汉说:"侠客爷往里请吧!各位闪开路,闪开路。"众渔户簇拥着童林,走进褚家渡。刚来到十字街,就见从对面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位黑面虬髯的老者,六十上下岁,健步如飞,精力充沛。在老者身后跟着那个报信儿的大汉。双方相遇,那大汉笑着对童林说:"侠客爷!我们里正接您来了。"就见那位黑面老者紧抢几步,躬身施礼:"不知童大人驾到,有失迎迓,请恕罪,请恕罪!"童林一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位老者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东海龙君褚凤巢了,赶忙还礼:"不敢,不敢!看来老人家就是褚凤巢老先生了。童某不过是一个武夫,在老人家面前乃属晚辈,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才好。""哎哟,我的童大人,童大侠!您可折煞老朽了,快往里请!"众人前呼后拥,好似众星捧月一般,把童林让进褚凤巢家里。这是很朴素的一所宅院,石砌的围墙,沙石垫地,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后院还有三间房子。褚凤巢的老伴和子女都住在后边。正房并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迎门放着一张大八仙桌,两旁有茶几和靠背椅,还有十几只方凳,靠墙戳着兵器架子,墙上挂着几张硬弓,桌上放着粗瓷茶具。褚凤巢请童林上坐,自己在侧坐相陪,仆人上茶。褚凤巢拱手问道:"童大侠贵足不踏贱地,今日光临,不知有何训示?"童林连连摇手说:"老人家,您怎么又客气起来了?小可久闻前辈大名,本应早些到府拜谒,只因公务缠身,未能如愿,还望老人家恕罪。"不等褚凤巢答话,童林又接着说:"我这次来也并非单纯来看望您,而是有事相求。"褚凤巢闻听哈哈大笑,把大拇指一挑,说:"童大侠果然坦诚直率。佩服,佩服!"说着他冲两旁一挥手,所有的人全都退了出去。褚凤巢探身问道:"请道其详。"童林也压低声音说:"小可要进剑山去摸底。为掩人耳目,只得舍近求远,恳请老人家派条船把我渡过江去,并指明进剑山的路径就可以了。"褚凤巢迟疑不语,手捻胡须两眼发直。童林见此光景忙说:"怎么,您老有为难之处吗?""不,不!一点难处也没有。我的意思是说……"褚凤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童林笑道:"老人家,认为我这样做会遭什么风险不成?""一点不假。"褚凤巢喘了口粗气说,"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在太危险了。"童林笑道:"老人家所言极是。不过,责任在肩,也由不得自己呀!"褚凤巢同情地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再进言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越快越好,就定在今晚吧!"褚凤巢心里计算了一下说:"今晚渡江,明日早饭前可到剑山的百丈崖。白天不便进山,就得等到晚上。天亮之前把事情办完,日出左右回到百丈崖,再返回来……嗯,往返需三天时间,还得不发生意外。今晚晚饭后就起身,老朽亲自接送也就是了。""多谢多谢。"童林大喜。褚凤巢命人把东厢房拾掇干净,放好被褥,请童林进房休息。童林也不客气,进屋后倒头便睡。这是因为不养足精力就无法对付可能发生的意外。童林这一觉睡到日没黄昏才睁开眼睛。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精神多了。他刚把鞋穿上,就听门外有人说话,是褚凤巢的声音:"童大侠起来了?""啊,起来了。"童林急忙把门开开,往里相让。褚凤巢笑道:"不必了。请大快跟我到正厅吃茶,顺便我再给您介绍两位朋友。"童林从仆人手中接过湿毛巾把脸擦了一下,然后随褚凤巢走进正厅。"海川!你可好哇?愚兄恭候多时了。"童林抬头一看,有两位老者笑着迎了出来,上首的老者,白脸白胡白眉白发,细高挑,五官端正,面带忠厚,周身上下一身青,外罩古铜色大坎肩,腰系布带,足蹬洒鞋,腰带上挂着烟袋荷包、火镜火石、牙签掏耳勺,手里端着二尺半长的竹杆烟袋,铜烟袋锅,玉石嘴儿,抽的是关东老旱烟,一股股辛辣的烟味刺入鼻孔。下首那位老者是中等身材,面如重枣,大连鬓胡须,双眼外突,锃明刷亮,周身上下一身蓝,身披土布棉袍,腰中挎着一口长剑,威风凛凛。童林看罢,撩衣便拜:"原来是二位老哥哥,小弟这厢有礼了!""哈哈哈……"二老大笑道,"自家弟兄,何必多礼。"说着一边一个把童林搀扶起来。褚凤巢满面春风,把他们三位让进大厅落坐,又命人重新泡茶。书中代言,这二位老人乃是童林过命的朋友,细高个儿的是著名的"知明侠"石昆石家杰,红脸的是"光明侠"明灯明照远。童林是在杭州擂上跟他们结识的。知明侠石昆是辽东人,在千斤寨开过抚远镖局,还开办过辽、吉、黑三省武术讲习堂,自任总教习,后来闯荡江湖,与震东侠侯廷结识,经侯大侠引荐才认识童林的。光明侠明灯是苏北人,与北侠秋田交情至厚,他是通过北侠的引荐,认识童林的。虽然他们两位与童林相交的年头并不多,然而情深似海,童林光明磊落的侠风,济困扶危的义胆,刚直不阿的性格,虚心好学的进取精神,尤其他那超人的武艺,使二老侠佩服得五体投地。石昆和明灯都参加了九月九重阳盛会,没料到童林半路退出比赛,同胤禛回北京去了。重阳会结束之后,两位老侠凑在一处,商量好去北京看望童林,在路过瓜州时遇上了铁扇仙风流侠张子美。张老侠执意请他二人到家中作客,二老推辞不过,只好从命,结果一住就三个多月。二侠到北京后扑了个空,才知童林去了剑州。光明侠对知明侠说:"剑山蓬莱岛乃虎穴龙潭,海川非吃亏不可。既是朋友,咱们就应该赶去帮忙。"知明侠说:"老兄所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从速动身。"二位老侠一边走一边商量,他们知道童林人单势孤,最好多邀一些朋友帮兵助阵。他们想到两个人,一个是胜家庄的庄主谈笑龙君胜裕胜陶然,一个就是东海龙君褚凤巢。二侠跟这二位也是不分彼此的交情,尤其又都住得离剑山不远,手底下都有一伙人,相信对童林是有很大帮助的。为此他们来到褚家渡,真凑巧,竟跟童林遇上了。从褚凤巢口中,他们得知童林要探剑山的事,不由得倒吸冷气,替童林捏着一把汗。四人刚坐下,知明侠石昆就忍不住了:"海川!听说你一个人要夜探剑山?我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棋走一步错,满盘俱是空啊!"光明侠明灯也说:"去也不是不可以,就你一个人我不同意。要去我们陪着你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童林无比感激地说:"两位老哥哥的盛情我领了。只是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小弟身为三品随行官,专司剿匪之事,岂能知难而退?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二老侠叹道:"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不过,你一个人可不能去,要去就带上我们老哥俩,虽不能砥柱中流,也可替你遮风挡雨啊!"童林见二位一片至诚,只得点头应允。褚凤巢让人准备下丰盛的晚宴,为三侠饯行,傍晚时分,酒足饭饱。褚凤巢亲自到渡口去安排船只。约半个时辰,一切就绪,他又回到家中,把童林、石昆、明灯三位接到江边渡口,早有一条小船在这候着,计有弓手四名,水手八人,掌舵二人。四侠跳上小船,水手提锚撤跳,扬起风帆,小船一掉头直奔对岸。正月上旬,夜黑如墨,西北风冰冷透骨。小船不掌灯火,在激流中破浪前进。褚凤巢站在船头默默地凝视着对岸,童林三位站在他身后,一个个屏息凝神,搜索可能发生的意外。顿饭之后,小船轻轻地靠了岸。这儿不是正式的渡口,而是一片浅滩,岸上芦苇丛生,树木交杂,很便于掩护。四侠登岸后,穿过苇塘,来到田边小路,看周围一派寂静,只有风吹草木窸窣作响之声。褚凤巢指着前边对童林说:"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约三十多里就是黑风岭,翻过大岭再往前走是笔架山,从笔架山过去就是剑山北坡的百丈崖,从那儿攀山而上,就进了剑山。至于里边的形势,我就说不清了。"童林拱手称谢:"老人家请回吧,回头再见!"褚凤巢叮咛道:"老朽就在这儿等候三位。后天晚上在这不见不散,希三位珍重。"说着从仆人手中接过三个包袱,递给童林,"这是干粮和水壶,足够路上用的。另外还有几包儿金疮铁伤散和止血药,以备万一使用。""多谢,多谢!"童林接过来,递给二老侠每人一包,然后拱手告别。按下褚凤巢不提,单说童林、石昆和明灯顺小路向南疾行,施展开陆地飞行术、十三太保跑字功,如飞似箭,电闪腾飞,时候不大就来到黑风岭下。这道大岭乃东西走向,如一道巨型大墙横卧在眼前。三侠攀石而上,约顿饭功夫攀上岭脊,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席地而坐。知明侠见四外并无可疑迹像,轻轻舒了口气,从腰带上摘下长杆烟袋,装了一锅关东烟,背着风把烟叶点燃,狠狠地抽了两口。光明侠明灯从包袱中取出水葫芦,把木塞拔下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身上轻松,心明眼亮,仔细一品滋味,根本不是水,乃是精制的人参鹿茸汤。明灯暗挑大拇指,称赞褚凤巢够朋友,够意思,想得真周到。童林一只脚踩着卧牛石,一只手攀着树干,向南边眺望,透过黑黝黝的山岭,闪出点点火光,星罗棋布,密如蛛网。从方位和远近判断,那就是剑山蓬莱岛。假如路上无意外发生,黎明前肯定会到达百丈崖的。"什么人?"突然从巨石上跳下五条黑影,唰唰唰,以闪电般的速度摆了个梅花阵,把童林、石昆和明灯包围在当中。童林先是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那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五个人一眼,四高一矮。那四个高的全是彪形大汉,每人手中一条铁棒;那个矬子年约五十多岁,两只狼眼好似两盏鬼火,手握一条鹿筋软藤枪。"你们是什么人?"童林严厉而又低沉地问他们。"嘿嘿,嘿嘿!"矬老头一阵冷笑,"这儿的天是我们的天,这儿的地是我们的地,这座黑风岭是我们的山,就连你们脚下踩的碎石也是我们的!爷爷就是这儿的玉皇、山神和土地!"知明侠把烟袋锅磕磕,冷冷地说:"是朋友就亮个蔓儿把道路闪开,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是冤家就亮青字拼个死活!""好,就让你们死个明白!"矬老头狞笑道,"我乃剑山八大护法之一,日行千里地行仙高柏年是也。奉我家谭大帅之命,在此把守黑风岭,尔等偷偷摸摸,行踪诡秘,不用问一定是年羹尧的爪牙了。还不报名受死!"知明侠一听他们是剑山的人,就不能再客气了。只见他身形晃动,烟袋挂风,猛击高柏年的太阳穴,同时左掌横扫,猛击对方的软肋。高柏年抖枪招架,二人战在一处。那四名大汉手舞铁棒,两个奔童林,两个奔光明侠明灯。童林一撩大衣,亮出宝剑秋风落叶扫,但见寒光闪处,两声惨嗥,那两个大汉早已横卧在童林脚下。与此同时,又是两声惨叫,光明侠的大宝剑也把另两个大汉送上了西天。高柏年大吃一惊。就在他刚一散神的时候,知明侠的左掌正拍到他头顶上。就见高柏年哼了一声,瘫软在地上,七窍流血,死于非命。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用了小孩尿尿的功夫。知明侠石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