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听说你有一把欧冶子所铸的宝剑,在下也有一把剑,特来跟你比试比试。”勾践:“请问贵人是谁?”不速之客:“比过了再告诉你。”勾践:“在下要是不愿跟你比呢?”不速之客:“那你会遗憾的。你的主人不是梦寐以求想得到天下无二的王者之剑吗?难道你不想为主人立这个大功吗?”勾践听此一语,不再拒绝,掣出别在腰间的断剑。不速之客亦随之出剑,二人凝神对峙,一任溪流飞溅。二人同时大喊一声,对了一剑,又迅速分开,还是对峙之局。此时远处传来干将招呼勾践的叫声,不速之客闻声收剑,言道:“我师兄来了,现在我还不想见他,咱们后会有期。”说完,闪身疾速而去,勾践追了几步,不速之客已经踪影不见了。勾践站在溪边,回想着刚才的情形,不经意地抬剑看了一眼,忽然现出极诧异的表情,将剑拿近眼前,剑上赫然竟有了一个锛口。勾践自语:“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剑……”勾践正惊疑着,身后传来干将的声音,“有人来过吗,你在说谁的剑?”话音未尽,干将目光一亮,一把夺过勾践的断剑,审视着,惊道:“这怎么回事?锛口怎么来的?请告诉我,它是怎么来的?”勾践:“刚刚被一个人拿剑砍的。”干将:“拿剑砍的?那人呢?”勾践:“走了。”干将:“往哪儿走了?”勾践摇摇头。干将:“他长什么样?跟你说什么没有?”勾践:“他蒙着脸,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他听见你的声音,立刻就走了,他说你是他师兄,但他现在还不想见你。”“是他!果然是他。”干将再次审视着断剑上的锛口,有点灰心地说道:“他又抢在我前面了。”勾践:“你师弟,他叫什么名字?”干将:“钟离剑。”……夫差听完勾践的一番回忆,喃喃自语:“钟离剑,钟离剑,天下除了干将欧冶子,还有一个钟离剑?勾践。”勾践:“下臣在。”夫差:“这件事,你为什么要对孤家隐瞒这么久?”勾践似有难言之处:“下臣,下臣难辞罪责,愿受大王重罚。”夫差:“孤家不要你认罚,孤家要你说实话。你若不老老实实讲出其中的隐情,等待你的就不仅仅是惩罚了。”越王勾践 庙堂(8)勾践下了决心似的:“大王,下臣所以这么做,当时都是为了干将。”夫差:“为他?”勾践:“他当时死命恳求我,让我不要把这件事禀告大王,他说如果大王知道还有一个钟离剑,就会弃他而不用,那样他不仅会前功尽弃,或许连性命也难保了。为了让我答应他,他还让他的女人来求我,那女人,那女人……”夫差鄙夷地一笑:“为了那女人,你就答应他了?”勾践:“大王明鉴,下臣所以答应他,也并不全是为了那女人,而是下臣觉得他确有一技之长,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倘若真就因此弃而不用,岂不是可惜了?可是下臣却没想到他后来不仅骗了下臣,更不可饶恕地欺骗了大王。下臣真是瞎了眼了。”夫差:“后来呢?你既然知道他骗了你,为什么还替他瞒着不说?”勾践:“他夫妇人都死了,不光也如愿归了大王,下臣不想再让已死之人多负骂名。”夫差:“看来你还挺珍惜那女人嘛。其实你是怕说出来给自己背上个欺君的罪名吧?”言罢得意一笑,“可到底,你还是露出破绽来了。”勾践:“下臣对大王之明心服口服,下臣甘愿受罚。”夫差:“别老想用认罪来开脱自己,该说的你还没说完呢?”勾践:“大王请问,下臣绝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夫差:“都等着孤家来问,问一点才说一点,你这是服罪的态度吗?”勾践:“下臣该死,下臣有下情上禀。”夫差:“讲。”勾践:“有关钟离剑的行踪去向,下臣曾经问过干将,他说听说钟离剑一直在北方齐燕一带活动,此事下臣并未得到佐证,仅备大王一知而已。”夫差点头:“还有呢?”勾践:“有关宝剑的事,下臣就知道这些了。”夫差:“与宝剑无关的事呢?你还有什么瞒着没说的?”勾践:“还有?大王可否给下臣一点提示。”夫差:“勾践,看来你是处处留着心眼,时时在跟孤家斗心术,你恐怕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吧?来人。”数名侍卫闻声现身,下马领命。夫差:“带他回石屋,交由伍相国处置。”侍卫领命,上前架起勾践欲行。勾践:“大王!大王开恩,听下臣再说一句。”夫差:“要还是认罪求饶的话,就别说了。”勾践:“大王,下臣情愿即刻死在大王剑下,只求大王别把我交给伍相国。”夫差:“反正都是一死,你又何必在乎死在谁的手上?”勾践:“不一样,死在大王手上,臣死而无憾。死在伍相国手上,臣死不瞑目。”夫差:“这又是为何?”勾践:“勾践当时解剑归降,降的是大王,不是伍相国。在伍相国眼里,勾践是人降心未降,还时刻包藏着复仇的祸心。如若真是那样,以我们越人的性情,勾践早熬不到今天了。我所以能活到今天,能像这样开诚布公地跟大王说心里话,是因为大王不像伍相国那样对我。我知道,大王并不完全相信我,您还时时对我保持着警惕,时时在考察着我的言行,但大王是真正的英雄,是磊落的君子,大王容得下我勾践,容得下我们越国,将来也必能容得天下。勾践若能死在像大王这样的英雄手上,也叫死得其所。”这番话说得夫差十分受用,但他面上还是冷冷的,一点也没有缓和的意思,只挥挥手让侍卫都退下去了。越王勾践 宠幸(1)塘边树阴下,篝火上烤着野兔,眤眤冒油。勾践拿起来嗅嗅,递给夫差:“熟了,大王。”夫差接过去咬了一口,立刻被烫得龇牙咧嘴。勾践:“当心烫嘴。”夫差:“已经烫着了,怎么不早说?”勾践:“下臣又错了。”夫差撕下一半给了勾践:“味道还真是不错。”“谢大王。”勾践接过烤兔,迫不及待地大撕大嚼起来。夫差:“你就不怕烫嘴吗?”勾践:“下臣嘴里寡了好几天,烫也顾不得了。”夫差瞧着勾践狼吞虎咽的样子,心底被触发了某种感慨,叹道:“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啊。”勾践停下来,塞了一嘴的肉问:“大王在说勾践吗?”夫差:“不单是你,我也一样啊。”勾践:“大王说笑了,勾践哪能与大王相……大王莫非真有为难之处吗?”夫差笑望着勾践:“你猜猜。”勾践:“下臣岂敢妄度大王心事?”夫差:“少来。你做越王的时候,下臣们不揣度你的心情吗?你在石屋里闷了这几天,能不揣度孤家的心情吗?不会揣度主人的心情,这样的下属有吗?其实你一直都在揣度我,只不过是在等待进言的最佳时机罢了。我告诉你,今日你的最佳时机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知无不言,言者无罪,否则,欺君之罪,你知道该是个什么结果。”勾践:“下臣明白了。”夫差:“你明白什么了?”勾践:“下臣明白大王的难处一定与下臣有关,大王今日召下臣来,是给下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夫差:“这还差不多。说吧。”勾践:“下臣刚才已经想过了,迄今为止,下臣惟一没敢对大王吐露实情的,就是西施娘娘和……她的过去。”夫差:“说下去。”黄昏,勾践迈着踉跄的步子回到石屋,夫人迎上来,一脸关切。勾践欲言未言,返身关了屋门,屋里即刻暗下来。勾践:“点灯,把灯点上。”夫人看了勾践一眼,没说什么。点灯时,勾践凑了上来,渐亮的烛光下,勾践打了个饱嗝,对着夫人喷出一嘴酒气。夫人:“你喝酒了,在谁那儿?”勾践:“你猜猜。”夫人:“太宰大人府上?”勾践摇头。夫人:“那是西施娘娘?”勾践摇头,“再猜。”夫人:“是马爷?”勾践:“越猜越远了,看来,你就是那种不会揣度主人心事的下属。”夫人:“揣度,揣度什么呀?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吧。”勾践:“告诉你,请我喝酒的,是大王。”夫人:“大王?那,你没事啦?”勾践:“有事。没事能给关上这么多天吗?”夫人:“那,看你得意的,好像得了大赦。”勾践:“不是得意,是兴奋。这回,我要抓住机会,替大王办成一件大功绩,比献出宝剑还要大的功绩。”夫人:“你说了半天,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勾践:“笨。告诉你,大王爱上西施了,爱上了!哈哈,大王爱上西施了!”夫人益发显得不明白了:“这,这有啥稀奇呀?”勾践牵马,夫差骑乘,沿山道逶迤而上,向姑苏台而去。夫差轻轻带马,停在一个岔路口上,大路直通殿阁,小路则通向马厩。停了一会儿,夫差指指前方大路,“走。”勾践:“大王,马厩不去了?”夫差:“先不去了。”走了几步,勾践忽然站住,“大王,可否由下臣代大王去看看娘娘?”夫差:“你?”马厩旁上风处,新盖起一座茅草房。矮个马夫引导西施走来,其他马夫散藏在各处,窥视着。矮个子:“这是给娘娘盖的新房子,娘娘住这儿,就闻不着马粪味了。”西施:“谢谢。”西施进了新房子,勾践在房子另一头出现了。西施:“义父?”越王勾践 宠幸(2)勾践行礼,被西施拦住。西施:“义父什么时候回来的?”勾践:“才到就被弄回来了,在越国的土地上,我只站了不到一个时辰。”西施:“看来又是我把义父牵连了。”勾践:“你和范蠡,你们的事情大王知道了。”西施:“范蠡怎么样?”勾践:“一回到吴国,我们就被分开了,至今再也没见过他。”西施:“大王会不会杀他?”勾践:“依我看,暂时还不会,但以后怎样,就全在你了。”西施:“西施愿听义父指教。”勾践:“娘娘心里明白,只是也许你还不愿意承认它,大王爱上娘娘了。大王他不想失去娘娘。”西施内心亦有所动:“义父是替大王做说客来了?”勾践:“除此之外,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西施:“那我呢?我又能有哪些选择?”勾践:“选择大王,你就能救范蠡,选择范蠡,范蠡则必死无疑。其实,你已经这样做了,现在不过重复一次而已,讨大王一个欢心,应该不难吧。何况这也是为了他。”西施背过身去:“好吧,我听义父的。”勾践:“不,也不要全听我的。”西施回头望着勾践,目光中带着疑问。姑苏台大殿,夫差在听勾践汇报。勾践故弄玄虚:“大王英明啊,亏得让下臣跑了这么一趟,要不然,将来后悔都悔不及了。”夫差:“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勾践:“这件事,其实完全是个误会。”夫差:“误会?谁误会谁了?”勾践:“大王误会了娘娘。”夫差:“我误会她?她自己都承认了,她跟范蠡……怎么会是我误会她?”勾践:“娘娘与范蠡,说穿了也仅仅是私相倾慕而已,哪有少女不怀春哪?再说那是在她得见大王之前,算不得数的。重要的是看她做了娘娘之后,这之后嘛,不用下臣说了,大王当然比下臣清楚。所以,这次下臣见了娘娘,娘娘也是一肚子委屈伤心呢。说大王……”夫差:“你等等,咱们说的就是做了娘娘之后,她在宫里私下召见范蠡,有没有这事?范蠡跟你回国,她故意躲着不送,那是欲盖弥彰,她还一肚子的委屈?说了半天我倒成小人了?你得给我说清楚。”勾践:“这,大王这一说,下臣倒也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这事,下臣怎么给忘了?要不下臣再去跑一趟?问问娘娘?”夫差:“问什么?怎么问?”勾践:“照实问,就问她为什么……这,虽说下臣是她义父,可她毕竟已是大王的妃子,做下臣的确实有些不好开口啊,看来,还得大王亲自去问娘娘了。”夫差:“不去。那种地方,去一次还不够丢人吗?她倒好,还心安理得住下去了,连个想回来的意思也没有,这也是我误会她吗?”勾践:“大王,娘娘回来了。”夫差惊异:“回来……在哪?”说话间,殿外隐隐传来袅袅琴声,夫差撇下勾践,循声而去。后殿廊台,西施在专心弹奏,夫差悄悄出现在她身后。西施戛然而止,端坐不动,夫差在进退犹豫之间,下意识退了一步,隐身于帷幄之后。西施:“大王不肯相见,莫非还在生西施的气吗?”夫差从帷幄后走出来,道:“不肯相见?我到这儿来又是做什么?”西施起身,嫣然一笑迎上去,夫差被她这一笑,登时所有的不快都被丢在脑后了,他对着西施凝望片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步向后殿深处走去。西施:“大王,不要,这是白天……”夫差:“白天怎么了?你不喜欢白天,孤家让天黑下来就是。来人。”内侍应声出现。夫差:“让天立刻黑下来。”“让天?”内侍一时没弄明白。夫差:“没听明白吗?孤家要让这天立刻黑下来。孤家要黑天,懂不懂?快去!”内侍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领命而去。夫差抱着西施穿过层层帷幔,大步往里走。越王勾践 宠幸(3)西施:“大王这不是难为下人吗,谁说我不喜欢白天了?”夫差:“哎,不是你刚才说不要白天?”西施:“大王狡辩,西施的意思是……”正说着,一扇扇敞格突然关闭。紧跟着,一幅幅黑布从窗顶落下,同时,他们刚刚经过的一层层帷幔也逐层落下,原来明亮的殿堂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夫差得意道:“看见没有,天黑了。现在你没什么可说了吧?”西施:“大王,这样更加不好。”夫差:“又怎么不好了?”西施:“这种事情,据西施所知,只有妲己、褒姒这样的女人才做过,西施不愿背上和她们一样的名声,更不愿大王被人看成是商纣王、周幽王。”夫差站住:“知道了。来人。”内侍打着灯笼出现在面前,夫差还抱着西施。西施:“大王,快放我下来。”“哦。”夫差放下西施,对内侍道:“刚才孤家只是随意开个玩笑,不当真的,这些都撤了吧。”内侍领命而去。夫差:“怎么样,孤家也称得上从谏如流了吧?”西施忍不住笑了:“从谏如流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弄巧成拙。”夫差:“嘿,怎么又不对啦?”西施:“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数十路勤王兵马昼夜兼程赶到烽火台下,幽王面对着各路诸侯人马,也是说了这么一句:孤家只是随意开个玩笑,不当真的,都撤了吧。”西施刚说完,遮窗的黑布骤然齐齐撩起,殿中顿时一片光明。西施忍着笑,绷着劲看着夫差,夫差尴尬着,解嘲似的打了自己一掌。夫差:“这是怎么说的,合着孤家怎么着也难脱骂名了?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笑什么笑?我要是周幽王,你就是褒姒,咱俩谁也别想撇清白。”夫差欲擒西施,西施敏捷地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