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伍子胥今日在我面前大赞你的聪明,他的话果然不错,夫人的确聪明过人。”西施:“不知伍相国都对大王说了什么?”夫差:“不止伍相国,还有太宰,还有宫中大大小小的侍臣,我都问过了。现在就差夫人你了,不知你肯不肯也对我说实话?”西施沉吟着,“大王想要我说的,是范蠡吧。”夫差:“说下去。”西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西施不愿再提。”夫差:“不对!还没过去!要是过去了,你就不会在我面前故意跟他避而不见。”西施:“照大王这么说,西施要是今天去见了范蠡,就没有嫌疑了吗?”夫差妒火愈盛:“嫌疑?难道你还是清白的吗?你以办寿礼为名,将范蠡召入后宫,偷偷与之私会,这也是过去的事吗?你跟我同床共枕,心中却始终想着另一个人,这个真相,他们都知道,却单单就瞒着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可我是王,我是大王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报复,我要报复你们,你,还有范蠡,还有勾践,还有越国,孤家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你们知道欺骗吴王夫差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夫差说着,抓起案上一样饰物发狠掷了出去,门边布幔后发出一声呻吟,而后是沉重的倒地声。西施奔过去,掀开布幔,原来是个偷听的丫环。西施抱起那个丫环,喊着她,丫环额角却有更多的鲜血淌出来。夫差:“是你从越国带来的吧?想去给主人报信吗?”西施:“大王错了,她是吴人。”傍晚,勾践一行三人徐徐行来。范蠡:“主公,天色晚了。”勾践:“我们是不是可以走快点了?”二人目光会意,同时放开马缰,加鞭而行。勾践一行乘着夜色疾行而去。江边,晨光初照,江水涂金。勾践一行远远奔来,看上去人困马乏,精疲力竭的样子。夫人的马车陷进江边泥沙中,辕马挣扎了几下,终于累倒了。范蠡将夫人搀下车,勾践早已弃马奔到江边。两只小船从江湾港汊里靠了过来,被范蠡首先发现了。范蠡:“主公,船来了。”勾践直眺对岸,双脚不知不觉已走入江中,江水拍打着他的双腿。小船飞速划到,指挥者正是头天见过的壮汉,载上三人,小船箭一般向南岸去了。江南岸,小船冲向岸边,搁浅在江滩上,勾践不等架好跳板,纵身跃入没膝深的水中,扑腾着奔上江岸,一头扎进江边泥沙中。范蠡、夫人和扮成船夫的士兵们缓缓围上来,在勾践身后形成一个半圆圈。似乎过了很久,勾践慢慢扬起头来,沾满泥沙的脸上先还看不出什么,渐渐地,随着泪水不断涌出,两条“泥沟”清晰地显现出来。勾践:“我回来了!祖国,勾践回来了!”山林响应着勾践的欢呼,夫人和众士兵都被深深感动了。堤坡下树林中,一队骑兵的身影若隐若现。公孙举步出树林,立马堤坡上,高高俯视着江边的勾践一行。公孙举马鞭一挥,众吴兵分成两路,呈迂回夹击之势冲下堤坡。勾践一行正要离开江滩,两路吴兵突然出现,刀光闪闪围了上来。勾践一时愕然,那负责指挥的壮汉倒镇定,一声“保护主公”,众士兵立刻散开,持刀向外,把勾践等人护在了中间。吴兵冲到近前,在外面又围了一圈,双方剑拔弩张,拼杀一触即发。范蠡置身两军之间,先对壮汉发话了:“叫你的人放下兵器,退开。”壮汉:“在下……”范蠡:“退开。”壮汉看看勾践的脸色,无奈下令,众士兵收兵退向两边。范蠡、勾践走向吴兵马前。吴兵闪出通道,公孙举骑马迎了上来。范蠡:“范蠡见过将军。”公孙举:“久违了,范大夫。在下奉王命在此等候二位,没想到你们到得还真快。”越王勾践 复仇(9)范蠡:“不敢有劳将军,我家主公是奉王命回国祭拜先祖,不知将军所奉与我家主公可是同一个王命?”公孙举:“对不住了,在下所奉的王命与你们恰恰相反。”范蠡:“将军的意思……”公孙举:“不是我的意思,是王命。要勾践停止祭拜,即刻返回吴国。”此言一出,勾践虽有准备,但脸色还是一下变得惨白。范蠡:“公孙将军,这中间恐怕有误会吧?”公孙举:“什么误会?”范蠡:“在下一行日前才在姑苏城外与大王道别,大王的意思该不会变得如此快吧?”公孙举:“范大夫这意思,是本将军假传王命喽?”范蠡:“在下不敢。”公孙举:“可你就是这个意思。告诉你,王命是飞鸽传来的,你们跑得快,王命比你们还快。若有不满,回去找大王诉去,本将军只管遵行王命。请吧。”范蠡无奈回头望了勾践一眼,等待定夺。勾践前行几步,来到公孙举面前,扑通跪下,深深叩首下去。公孙举也有点意外,“这是干什么?有话就说。”勾践:“勾践存再造之恩恳求将军大人,请给下臣一个特赦。”公孙举:“想要个特赦?你还不如要我的脑袋?”勾践:“将军大人,勾践要的只是一个时辰,如蒙恩准,勾践将永世不忘将军大恩。”公孙举:“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你想干什么?”勾践:“勾践此次回国,为的是祭拜先祖,今日王命有变,先祖祭不成了,勾践只求将军准我到祖庙去看一眼,先祖面前告个罪……”说着说着,竟有些泣不成声了。公孙举沉吟有顷:“既然你这么说了,看在大禹王英灵面上,跟我走吧。”勾践再叩首:“谢将军!”越王勾践 庙堂(1)在吴军严密“护送”下,勾践一行来到肃穆庄严的越国祖庙前。公孙举停下来:“勾践,你的时间不多了,去吧。”勾践再次道谢,偕范蠡返身入庙,夫人则在庙门外停下来。勾践、范蠡直向庙堂深处走来,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勾践惊愕,“文种!你怎么会在这里?”文种:“在下得到报告,说公孙举带兵来了,我估计情况有变,想想,只有等在此间碰碰运气了。”范蠡:“你还知道什么消息?吴王为什么突然变了主意?”文种摇头。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勾践问文种:“你带了多少人来?”文种:“一百。”“对付公孙举够了。”说着,“呛啷”一声拔剑出鞘,问道:“人都在哪?”范蠡:“主公要干什么?”勾践眼里放出凶光,恨声道:“干什么?我要杀了公孙举,杀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吴兵。”范蠡:“不可,万万不可。”勾践:“不可?我还有别的路走吗?”范蠡:“主公,你得回去。”勾践:“你先告诉我,夫差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要用如此非常的手段逼迫我们?如果不是我?颜相求,就连现在这一点时间咱们也不会有,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弄回去,难道是有恩赏等着我吗?”范蠡:“恩赏固然不会,但也不见得就是灭顶之灾。”勾践:“你这么说又凭的什么?”范蠡:“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倘若吴王真要对主公下手,或许倒不会如此迫不及待了。”勾践:“就凭你一番猜测,我就要回去送死吗?我不回去,决不回去。”范蠡:“主公必须回去,如果您不想功亏一篑的话。”勾践:“功亏一篑也比送死上门的好!我意已决,不要再劝了。文种,去带你的人来。”文种望了一眼范蠡,举步欲行,范蠡伸手将他拦下,进而挡在勾践面前,引颈而跪。勾践:“你不想做,我并不勉强你。可你心里也明白,这次你并没有更好的理由说服我。我心里也明白,这么做我并不是在选择成败,我是选择怎么死。”范蠡:“既然是选择死,我请主公杀公孙举之前,先杀了我。”勾践愣住,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之局。祖庙外,公孙举有些不耐烦了,马鞭一挥,招呼上几名亲随,大步朝祖庙内走去。公孙举刚进第一道门阙,不知从哪里闪出两名守庙的越臣,跪拦在公孙举面前。越臣:“宗庙重地,将军请留步。”公孙举本欲发作,却还是忍了下来,扬鞭指道:“去告诉勾践,他的时辰已到,再不出来应命,本将军可没面子给他了。”一名越臣领命转身进庙,另一人则留下来“看”着公孙举。祖庙内,勾践、范蠡还在僵持着。报信的越臣匆匆进来,“禀大王,公孙举要冲进来,他威胁……”勾践:“威胁什么?”越臣:“他说大王再不出去,他就要杀进来。”勾践剑指范蠡:“你起开,我不杀你,我只杀公孙举,杀吴人!”范蠡不躲亦不起:“主公要开杀戒,只有先杀范蠡。”勾践:“你!是你逼我……”勾践扬起断剑,一发之际,文种突然抢到范蠡身前。文种:“主公要杀范蠡,先杀文种。”勾践眼中喷火,怒道:“你也逼我?你们都逼我?老天,先祖啊!你在天之灵睁开眼看看,天地虽大,可为什么竟连我勾践堂堂一死之路也没有!”勾践举剑向天,长呼一声,愤然一剑劈下……公孙举一把推开“看”他的越臣,往里走去。越臣冲上阻拦,被一脚踢翻,越臣翻身再起,抱住公孙举大腿,公孙举挥剑砍断了越臣的胳膊,越臣挣扎着还想再爬起来,被跟随公孙举的亲兵一阵乱刀砍下去,倒在血泊中,再也不动了。公孙举闯到庙门前,进去报信的越臣刚好出来,一声将军刚刚喊出来,就被公孙举一剑攮穿了。越王勾践 庙堂(2)公孙举带兵冲入祖庙,随即愣住了。神主前,勾践披发,裸袒上身,持茅敬拜,范蠡、文种随侍身后,跟拜。勾践:“先祖神灵在上,不孝之裔勾践,未能亲奉火食,致受饥寒之忧,勾践罪其深也。特祈于神前,乞降恩惩。”勾践顿首三拜,以水淋剑,以剑划胸,一番动作之后,起立转身,这时呈现在公孙举面前的勾践披头散发,胸上脸上涂满了鲜血,完全是个野人的模样了。“看哪,野人来了。”公孙举指着勾践笑道,但只笑了两声就被勾践肃然的气势震得戛然而止了。勾践领着范蠡、文种肃然出了祖庙,公孙举率吴兵跟了出去。离勾践跪过的地方最近的一根立柱上,留下了一道簇新的深深的剑痕。勾践踏着守庙越臣的尸体,走出祖庙大门,他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江边,两条中等大小的木船上,坐满了吴兵,监护着勾践三人所乘的一只小木船,驶离了江岸。文种驻足堤坡上,目送江船远去。大江如练。三条船呈品字形向江心驶去。勾践面向船尾,长跪如塑,突然一头栽入水中。一直关注着他的夫人惊叫失声,正要冲上去,却被范蠡伸手拦住。再看勾践,双脚还挂在船上,只是头肩浸入了水里。范蠡:“主公要清醒一下。”夫人的目光半信半疑。江水冲击着倒浸的勾践,一头长发顺水飘起。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夫人沉不住气了,又要上前,范蠡还是不让。夫人:“会出事的。”范蠡:“主公心愿未了,这个时候他不会让自己出事。”正说着,勾践甩头出水,长发带起的水溅了夫人和范蠡一身。夫人终于长嘘了一口气。勾践:“帮我把头梳了。”此时的勾践,脸上没了血迹,看上去一切如常了。勾践一行才登上江北堤岸,一队早已守候在此的吴兵迎上来,带队的竟是端科。端科面带微笑:“在下奉王命在此迎候二位,请。”吴兵拉出一车一马,分别让与勾践和夫人。端科:“在下来得仓促,更没想到你们的马会跑得累死,范大夫,你只能以步代马了。”范蠡报以一笑。一行人出发上路,范蠡小跑着跟在队中。石屋屋门从外面推开,勾践和夫人就着月光走进来。屋门再重重地被关上。屋里陷入一片黑暗。短暂的沉寂,一阵窸窣之声后,夫人点亮了油灯。勾践侧身掩在灯影里,久久未动。夫人:“主公……”勾践掉头一口气吹灭了油灯,屋里复归黑暗。勾践:“睡吧。”晨光洒在屋顶的茅草上,草尖上还凝着露珠。勾践推门出来,眯眼适应了片刻,四下望望,又看到倚在墙边的木铲,勾践拿起木铲,迈步走出去。门前草垛后,突然伸出一支长矛,拦住了勾践。勾践赔上笑脸:“见过大人。”守卫:“干什么去?”勾践:“在下去,去看看马爷,遛遛我那几匹马。”守卫:“大王有令,你哪也不能去。”勾践:“这,在下知道了,请问大人,在下能不能见见太宰大人,在下回越国前太宰大人曾吩咐……”守卫:“你谁也不能见。这也是大王的命令。”勾践的笑容变得呆滞僵硬了。清晨,卫姬寝宫内,夫差在对镜梳洗,镜中的夫差,看上去似乎有些变形。卫姬亲自给夫差梳头,她还穿着寝衣,哼着小曲,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得意神情。卫姬:“大王别动,这有一根白发,哟,这还有一根。”卫姬借着揪白头发,在夫差耳鬓间敏感处吹气如兰,撩拨着夫差,夫差反手抓住卫姬,卫姬借势滚进夫差怀里。夫差:“你这个贪心的小妖精,闹了一宿还没闹够?”卫姬:“大王这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如今,多少天也盼不上见大王一面,好不容易驾幸一次,臣妾只求侍奉得大王顺心舒心,哪还敢起什么贪心哪。刚才明明是大王您……”越王勾践 庙堂(3)夫差:“白头发呢?给我看看。”卫姬张开手心,果然手里有两根灰白的头发。夫差不知怎的,忽然被触动了心事,捏过白发看了一眼,喟然叹道:“华发已生,霸业未成,奈何奈何!”卫姬望着夫差忽然深沉的表情,也收起了挑逗的神情。卫姬:“大王英年方盛,吴国国运正隆,假以时日,何愁功名不就,霸业不成?臣妾还盼着有一天能驾八骏之车,与大王偕游中原呢。”夫差不禁一笑:“你呀,就会挑孤家喜欢的说。”内侍挂起帷幔,卫姬身着正装守在寝宫门口恭送夫差,夫差大步走出去。卫姬:“大王请等等。”已经快走出前殿的夫差停住了脚步,卫姬跟上来。卫姬:“大王,臣妾有个小小请求。”夫差:“讲。”卫姬:“臣妾好久未出宫了,我想出去走走。”夫差:“去哪?”卫姬:“臣妾想去姑苏台一游。”夫差:“不行。”卫姬:“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