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勾践,你怎么说?”勾践:“禀大王,该说的范蠡都说了,下臣只有一句话想提醒大王,如果宝剑归于大王确是天意的话,大王何不以天意来为它一辨真伪呢?”一句话点醒了夫差,颔首言道:“说的不错,拿你的剑来。”勾践:“大王,下臣今日是为大王与娘娘贺寿而来,未曾佩剑。”夫差略一沉吟,掣出腰间所佩的假不光,掷与勾践。勾践接剑在手,摆出剑舞中起手的招式,表示对对方的礼让与恭敬。夫差回应一式,二人正要开始,正座上西施轻唤一声:“慢。”二人停下望着西施,西施将两只酒爵斟满,擎之离座,送到夫差与勾践面前。西施:“今日之宴,乃是为大王寿诞而设,义父的这份薄礼,也是为大王圣德而贺,西施谨以这杯水酒,敬大王,敬义父。西施惟愿吴、越两国,世世和平。”夫差一笑:“夫人这杯酒,味道很重啊。”勾践:“谢娘娘抬爱,下臣定不辜负娘娘之意。”夫差、勾践二人干杯。夫差掷杯,勾践将杯交与范蠡,西施归座,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范蠡。夫差、勾践各退两步,摆出剑式,开始剑舞。假不光寒光闪烁,真不光内敛不张,勾践节奏逐渐加快,夫差却始终应以一板一眼,几番试探后,双剑终于相交,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二人随即分开。勾践审视假不光,剑刃上有了一个明显的锛口。夫差审视真不光,黝黑的剑体一如刚才。二人目光相交,随即开始了第二回合的比试。这一次,夫差采取了主动进攻,一阵叮当乱响之后,夫差骤然发力,一剑平砍过去,只听当啷一声,假不光被一断两截,半截剑尖飞起来,堪堪落在端科脚下。端科捡起半截剑尖,上面已布满了斑驳的剑痕。夫差:“先生还有什么要指点孤家的吗?”端科望了望勾践、范蠡,对夫差深鞠一躬,不发一言转身而去。夫差再视不光,意外地发现黝黑的剑体竟然开始有了隐隐的光泽。夫差:“太宰、勾践,你们来看。”伯、勾践趋身上前,细观之下,不禁啧啧而赞。勾践:“大王,下臣曾听范蠡转述莫邪临终之言,道此剑之威,端视乎对手之强弱,对手愈强,则此剑光芒愈盛,光芒愈盛则威力愈强。以下臣愚见,这应该就是这把剑的王霸之气所在了。而平时,它是深藏的,内敛的;不光,这个名字大概就是这么得来的吧。”伯:“大王,这真是一柄神剑哪,臣要给大王道喜了。”众臣:“臣等恭贺大王喜得神剑。”夫差高擎不光,脸上溢满了得意的光泽。半截折断的剑尖在伍子胥手中把弄着,端科脸色沉郁地站在一旁。伍子胥:“这么说,勾践所献是真正的宝剑不光了?这样一来,大王更无法拒绝他提出的愿望了。谋划很周到嘛。他向大王提了什么愿望?”端科:“在下半途而退,可惜这个阴谋的交易我没看到。”伍子胥:“先生不妨推想一下,勾践会向大王提出什么愿望呢?”夫差偕西施在偏殿召见勾践,伯在一旁陪侍。夫差带着浓重的酒意:“适才殿宴之上,孤家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一高兴,倒给忘了,多亏了夫人提醒,不然孤家要做失信之人了。有什么愿望,你说吧。”勾践:“下臣斗胆,敢请大王暂放下臣回国,以祭拜先祖宗庙。”越王勾践 复仇(5)夫差一愣:“你说什么?”勾践:“下臣敢请大王施恩,暂放下臣回国,祭拜先祖。”夫差有顷不语,殿内空气一时显得很紧张。夫差:“你想回国祭祖?”勾践:“正是下臣所愿。”夫差:“祭祖之后呢?”勾践:“下臣一切听从大王定夺。”夫差:“太宰,你看呢?”伯:“臣以为,此愿顺乎人伦义理,大王若准其所请,越国百姓必对大王感恩戴德。”夫差转向西施:“夫人的意思呢?”西施:“西施的意思大王自然明白,还用说吗?”夫差:“不,孤家要听你说。”西施:“西施自然希望大王能恩准义父回国祭祖,以尽人伦之道。”夫差沉吟而言:“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勾践,孤家就准你所请。”勾践喜出望外:“下臣叩谢大王洪恩。”勾践一躬到地,久久不起,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深夜,勾践披衣倚栅,遥望星空,夫人悄悄来到他身边。夫人:“夜深了,露水重,回屋吧。”勾践:“再呆一会儿,明晚再看见的,就不是这片天空了。”夫人悄声:“主公莫非对此还有所留恋吗?”勾践反问夫人:“你说呢,难道不值得留恋吗?”夫人凝思不语,也把目光投向了这片深邃的天空。与此同时,无法入眠的还有范蠡。宫中,西施悄悄起身,来到寝殿外廊檐下。酣睡中的夫差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悄然出殿的西施背影。清晨,吴王夫差在伯陪伴下步出宫阙,等在此间的勾践丢下范蠡及夫人,迎上前见礼。勾践:“下臣恭迎大王。”夫差:“都准备好了吧,走,孤家送你出城。”勾践:“大王,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夫差:“讲。”勾践:“下臣请为大王再做一次马卒。”夫差颇感意外,笑问:“越王出此念头,用意何在?”勾践:“下臣只是情之所至,乐意为大王牵马扶镫而已,并未想到什么用意上。”夫差:“你马上就要回国接受百姓的朝贺了,这种有损王者颜面的事情,还是免了吧。”勾践:“大王,下臣即使回到越国,也永远都是大王的下臣。”夫差:“有你这句话,孤家就满意了。走吧。”勾践、范蠡先后上马,随王车而去,范蠡走在后面,临去又向宫城深处投去深深一瞥。勾践一行随王车来到城外路口,停下,勾践扶夫差下车。夫差:“就到此吧。勾践,回国的路想必还记得吧?”勾践双膝跪下:“大王在上,下臣忝为禹王后裔,祖宗所归不敢有忘,但身为当今越王,下臣无论走到哪儿,也不会忘了大王存越继嗣之恩。下臣这条命,是大王给的;越国这个国家,是大王给的,今后大王但有所使,勾践必率举国上下,舍死从之。”夫差被勾践说得有些感动,上前将他扶起:“好了,你的心思孤家已知,刚才不过开句玩笑……”一阵喧声从城里方向传出来,夫差、勾践同时转头,烟尘起处,早有一骑哨马当先奔到面前。骑者下马禀报:“启禀大王,伍相国要面见大王,马上就到,恭请大王御驾稍候。”随着话音,伍子胥一行身影已经历历在望,勾践心中不由得一紧。转眼伍子胥已到,下马谒见吴王。夫差:“老相国身子好些了?怎么今天想起出城来?”伍子胥:“老夫听说今日越王归国,大王亲往送行,大王都来了,老夫能不来吗?”夫差:“这么说,老相国也是赶来给越王送行的。”“不错。”伍子胥说着来到勾践面前,脸上竟带了一丝笑容。伍子胥:“老夫听说,你回国是为了祭拜先祖。”勾践:“是。”伍子胥:“那什么时候再回来呀?”勾践一时有些紧张:“这,下臣一切听从大王。”越王勾践 复仇(6)“是这样,”伍子胥突然一转话题,“你的剑还在吗?可否与老夫一观?”勾践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也只能解下佩剑,递与伍子胥。伍子胥检视断剑,“这把剑老夫记得,是把好剑哪,可惜断了。大王,老夫听说大王新得了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剑,可否让老夫开开眼?”夫差:“老相国的意思,不是要拿你手里这把剑试孤家的不光吧?”伍子胥:“大王真是神算,老夫果然有这个意思。”夫差:“你要看剑,孤家给你看就是,至于试剑,就不必了吧。”伍子胥:“不试剑,老夫哪有如此慧眼,能看出大王宝剑之利?”夫差:“老相国,此时此地,恐怕不是赏剑之宜,此议还是免了吧。”伍子胥手抚断剑锛口,弹剑而叹:“大王爱剑惜人,不忍这宝剑再添缺损,老夫又怎能强人所难呢?”言罢掷剑于地,指勾践道:“这剑,你好生收着吧。”剑插在地上,夫差的目光牢牢盯住了那个锛口,却未说什么。勾践向伍子胥施礼,走过去还剑于鞘。夫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断剑,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第一次在剑庐溪边与勾践吃鱼对话、剑试山石的情景,骤然浮现出来。伯凑近提醒夫差:“大王,时辰不早了。”夫差回过神来:“噢,你们,上路吧。”勾践:“下臣勾践就此拜别。”勾践、范蠡及夫人拜别吴王,拜别伍子胥,拜别伯。一行三人,一车二马,缓缓向南而去。夫差一行注目而送,直至对方不见了身影。伍子胥:“大王,老夫久未出城,今日乍见山野风光,游兴大起,咱们遛遛马,如何?”夫差:“老相国难得雅兴,孤家乐得奉陪。太宰,你怎么样?也来凑个趣吧。”不等夫差说完,伍子胥一夹胯下马,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伍子胥:“老夫倚老卖老,先行一步了,大王来追啊。”夫差催马加鞭,大叫着追上去,同时招呼着伯也来。伯犹豫了一下,也催马追了下去。勾践、范蠡拥着夫人所乘单车,缓缓走在路上。一只大鸟从勾践马前扑棱棱飞过,竟吓了勾践一个激灵,身子一歪,险些落马。勾践坐正了身子,望望范蠡,望望夫人,再望望四周阒无人迹的树林,忽然迸出一阵大笑,笑声搅起周围巨大的回响。范蠡的目光触到夫人,夫人也不无忧虑地望着他,似乎希望他此刻能做点什么,范蠡会意,却摇了摇头。勾践突然停了笑声,问:“你们在嘀咕什么?不是怕吴王派人追上来吧?”范蠡:“这会儿,该不会的。”勾践:“跟我想的一样,他即便要追,也不是现在。现在,我们是自由的,也是安全的。难得啊,勾践能熬到今天,难道还不该为此庆贺一下吗?”范蠡:“现在就庆贺,似乎早了,主公毕竟还没离开吴国呢。”勾践逐渐控制了情绪,恢复了冷静,歉然道:“对不住,我刚才太过冲动了。”一行三人徐徐而去。夫差策马追到林间岔路口,发现分出去的两条道上都有新鲜的蹄迹,一时不知该往哪边,犹豫着停下来。身后枝叶响动,夫差闻声回头,却见伍子胥正从林深叶茂处走出来。伍子胥:“大王没想到吧?”夫差:“孤家正猜测相国会走哪条路呢,谁知道你却躲起来了。”伍子胥:“老夫不是在躲,老夫是在等。”这话似乎另有深意,又好像没有,夫差以求解的目光望着伍子胥。伍子胥:“老夫在等大王来,这还有一条大王从未走过的路,可是别有一番风光啊。”夫差:“既然是这样,就请老相国为孤家指点迷津吧。”二人缓辔放缰,顺着林木深处走进去。马蹄声响起,伯匆匆奔来,也在岔路口停下,就地徘徊了两圈,顺着其中一条路追了下去。湖光山色,无限旖旎。枝叶动处,伍子胥与夫差从一条隐秘的小路上走出来。越王勾践 复仇(7)伍子胥:“大王,这里确是别有一番风光吧?”夫差:“美哉山河!与姑苏台相比,这里更有一份清秀与天然,西施若在,她会更欢喜呢。”伍子胥笑笑:“大王近来说话行事,可像是有点英雄气短啊。”夫差:“老相国不是又要批评孤家耽溺于后宫美色吧?”伍子胥:“哪里,大王固然宠爱西施,但也还不到耽溺于后宫的地步。况且,西施这个人,老夫清楚得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说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夫差一下来了兴致:“哦,你也了解西施?说说看,她怎么了不起?”伍子胥:“这个么……不是大王提起,老夫倒忘记问了,今日送行越国君臣,怎么没见西施娘娘?”夫差:“她去姑苏台了。”伍子胥:“这就不对了,勾践回国,对越国臣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况且此事所以得成,西施娘娘居功至伟,无论怎么说,她都应该来送送啊。”夫差:“也许是害怕父女离别,徒增伤感吧。不瞒你说,她昨夜,可是一宿辗转无眠呢。”伍子胥摇头:“这也不对,据老夫所知,他们这一对义父女,并不是从小形成的抚养关系,勾践所以认西施为义女,完全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他们之间又哪来如此难以割舍的感情呢?除非……”夫差:“除非什么?”伍子胥:“大王是性情中人,这种话,还用老夫再添蛇足吗?”夫差:“别的话相国都可以点到为止,惟独这种话,孤家必须要听你说个明白,不然,孤家又何以称性情中人?”伍子胥:“大王非要老夫讲实情,老夫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朝中上下都知道,只是碍着大王颜面,谁都不说而已。”夫差的脸开始涨红了,“你说,说吧。”伍子胥:“西施娘娘在大王之前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这才是她今天没来送行的真正原因。”夫差好一阵没说话,有顷方道:“是,勾践?!”伍子胥:“是范蠡。”夫差自语:“范蠡,范蠡……”黄昏,勾践一行徐徐而来。夫人将范蠡召到车边,小声问道:“为何不走快一点?这样走法,明晚怕也到不了江边。”范蠡:“夫人的心情在下也是一样的,可越是这会儿,越着不得急,您看主公,不是坦然得很吗?”夫人:“你们是不是还担心吴王……”走在前面的勾践突然站住,同时提醒道:“前面有人!”范蠡策马上前,勾践指着前方路口转弯处的灌木丛:“那儿有刀光。”范蠡:“我去看看。”范蠡策马前去,很快便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壮汉。范蠡:“是咱们的人,文种派来保护主公的。”壮汉上前行礼:“小将参见主公。”勾践:“文种真是添乱,带你的人马上走,到江边等。”壮汉:“小将遵命。”壮汉领命而去,勾践一行复又启程。姑苏台,西施独坐廊台,凝神远眺。身后有轻轻的走动声传来。西施:“郑旦,你说,他们现在该走到哪儿了?”回答西施的却是夫差的声音:“他们归心如箭,恐怕已经快到江边了。”西施闻声惊起,忙迎上前施礼。西施:“西施拜见大王。”夫差搀起西施,拉着她的手并不松开。夫差:“夫人在看什么?”西施:“看山色,看夕阳,看云海。”夫差:“也在看越国吧?”西施:“今日云太多,看不到。”夫差:“即便是万里无云,恐怕也难以看到勾践、范蠡他们吧。”西施笑笑:“大王净说明白话。”夫差笑着摇头:“不然,虽然身为大王,可有些事我就不明白。譬如夫人,既然如此惦念他们,今日为何不去给他们送行呢?”西施:“这个,大王今天一早已经问过西施了。”夫差:“不错,是问过,可是你没对我说实话。”越王勾践 复仇(8)西施心中一动,审视着夫差的表情,夫差也审视着西施。西施:“大王听人说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