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 公主(10)西施:“以国为重,乃是您君王本色,不但义父会这样,将来我要去侍奉的那个吴王,也会这样,在你们眼里,我是公主也罢,妃子也罢,最终不过是你们谋国的工具罢了。”勾践张口欲辩解,西施摆摆手,不给勾践辩解的机会,续道:“我不怨义父,天底下任何明智的君王都会像您一样做的,我也知道所谓宁可失国,不愿弃我,不过是一句美丽的谎言而已,但我还是要谢谢您对我的坦诚,西施告辞了!”言罢不待勾践再言,转身去了。勾践望着西施消失的背影,忧心忡忡。越王勾践 进宫(1)营帐外,文种正与仲佶说着话,西施从营帐中走出来,仲佶丢开文种迎上去。仲佶:“施妹?”西施:“我们回去。”仲佶:“回,回哪?”西施望了一眼跟上来的文种,答道:“回营帐。”文种望着二人走远,快步返回勾践营帐。西施回到帐内,郑旦迎上来,帮西施解下外袍。郑旦:“公主见着大王了?”西施:“嗯,我有点累,想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郑旦:“那公主赶紧歇了吧,下人告退了。”西施:“想着明天早点叫醒我。”郑旦答应着退出营帐。夜晚,勾践与文种于帐内默然相对,气氛凝重。良久,文种道:“不如让臣再去跟她谈谈?或许……”勾践:“该说的我都说了,事情已是再明白不过,现在就看她想不想做了。”文种:“现在她还在我们控制之下,我们可以不让她走。”勾践摇头,叹道:“不走又怎样,强迫她进宫?那样弄不好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祸害。要走就让她走吧,强留不如不留,这种事,勉强不来的。”文种:“可万一她真走了,吴王那边怎么交代?”勾践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听凭天意吧,只要老天不让我死,总还有别的机会。”文种:“主公,要留住西施,也不是全无希望。”勾践:“唔?”文种:“让范蠡去说服她。”勾践:“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你想过没有,那天在石屋一起商议时,范蠡为何主动推辞了?”文种:“他对自己没有信心?”勾践点头:“世间最难以捉摸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情事。以你对范蠡的了解,他什么时候在难题面前回避过?但是这次,是他自己选择了回避。”文种:“也许,他是担心自己反被西施说服吧。”勾践:“我把他调开,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回避得了。”二人郁闷无语。清晨,郑旦慌慌张张地奔向勾践营帐,连声呼喊:“大王,大王不好了!”勾践、文种先后步出营帐,眼里都布满了血丝,但神情却还镇定,显然对郑旦的到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郑旦:“西施公主和仲佶都不见了。”勾践与文种交换了一下目光。文种:“几时不见的?”郑旦:“是,这样,奴婢受了大王之命,昨夜一直就没敢睡,天快亮的时候,实在熬不住了,奴婢就打了个盹,半个时辰也还不到,就警醒了,赶紧就到了公主营帐,谁知人就、就没了,大王,文大夫,是奴婢失职,奴婢……”文种:“好了,这不怨你。公主带了什么走?或者留下什么东西了吗?”郑旦:“奴婢急着来报信,没留心看,好像是没有。”文种:“你先回去吧,看好公主营帐,不要让人随便进出。”正说着,伯衣冠未整地慌慌张张跑过来。勾践迎上去,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太宰大人,这么早?”伯板起脸:“是真的?”勾践:“真,不知大人……”伯:“西施公主不辞而别了?”勾践:“这,勾践也是刚刚才听到,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伯:“意外?岂止是意外?事情弄不好会让我丢官,让你们掉脑袋!”勾践:“大人少安毋躁,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把公主找回来。”伯:“尽快?怎么尽快?今天就是进宫的日子,大王率同王宫仪仗就在姑苏城下等着呢,城里的百姓也都知道了,都夹道等着一睹公主尊容呢,你们头午前能找回来吗?找不回来,我怎么向大王交代?大王的脸面岂不是让你们给丢尽了?想想吧,大王能善罢甘休吗?你们,你们把我害惨了!我能跟你们善罢甘休吗?不找回西施来,什么也甭想!”吴国隆重的迎亲仪仗整整齐齐排列在姑苏城下,吴王夫差全身盛装,脸上却是阴沉无比,面前则跪着太宰伯,伯身后,跪着勾践与文种。越王勾践 进宫(2)夫差:“西施突然失踪,事先你就没有一点察觉吗?”伯:“臣光顾着为大王高兴了,一时疏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臣有负大王重托,请大王治罪。”夫差绕过伯,来到勾践面前。夫差:“太宰一时疏察,固然是他的过错,可你这个做义父的,难道也一直蒙在鼓里吗?勾践,你是不是想耍弄孤家一回呀?想让孤家在吴国百姓面前,在天下人面前大大出一回丑?”勾践:“大王明鉴,勾践若有此意,甘受千刀万剐。”夫差:“没有此意?可你却这么做了!又怎么解释?”勾践:“罪臣无可辩解,罪臣惟一的请求是,请大王给罪臣一点时间,罪臣一定竭尽全力把西施公主找回来。”夫差:“找不回来呢?怎么办?”勾践:“找不回来,罪臣听凭大王处置。”夫差:“文种,勾践之言你可听清了?”文种:“臣听清了。”夫差:“好,此事就交给你,勾践的生死荣辱也都听凭你了。太宰,此事仍由你来督办,不许再出差错。”伯:“臣一定不辜负大王重托,将功赎罪。”夫差走到王车前,站下,对勾践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吴国百姓都在城里等着呢,孤家总不能让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吧?”勾践只一怔,即刻明白,跑到车辇门旁,双膝跪下,夫差踩着他的背,上了车辇。侍从卸下骖马笼套,勾践上前,将笼套戴在自己身上。勾践:“禀大王,罪臣准备好了。”夫差示意,御者挥鞭,套绳绷直,马车掉头返回城里。文种目送无言。伯悄然凑到文种身边。伯:“我们又成一条船上的渡客了。”文种:“文种听凭太宰大人吩咐。”伯:“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客套话?对西施公主,你应该比我了解,该怎么去找,我听你的。”文种:“要说了解,越王对公主比我更了解,此事我想还得再与越王商议商议。”伯:“我来安排。”勾践牵马回厩,饮马的同时自己也俯身水槽,痛饮一番,而后将马在槽头拴好,添上草料,一切完成之后,疲惫地一头栽倒在草堆里。马在安然地吃草。勾践发出轻微的鼾声,皮鞭倏然落下,抽在勾践身上,勾践痛呼失声,从草堆里蹦起来,等他看清情势,身上已经印下了两道明显的鞭痕。马爷:“大天白日就敢在这儿闷头大睡,你眼里还有规矩没有?”勾践:“马爷,你?您息怒,勾践实在是因为头午跑累了,才偷空歇口气……”马爷:“跑累了?那是你自找!又不是马爷支使的你?你不是头一天来这儿,马爷我的规矩你该明白,这不是养懒的地方。西头还有几个厩舍没清理呢。”“勾践遵命,谢马爷恩典。”勾践抄起家什,奔了西头厩舍。相国府,陆甲在向伍子胥禀报:“不出相爷所料,西施公主昨夜突然失踪了。大王一怒之下,又罚勾践做了骖马,满街的百姓都看见了。”伍子胥:“有范蠡的消息吗?”陆甲:“没有。”伍子胥:“继续找。”陆甲:“是。”天擦黑的时候,勾践拖着疲惫的身躯蹒跚走向石屋,等在门口的文种急急迎上去。文种一眼看见了勾践身上的鞭伤,惊道:“主公这是……”勾践:“进屋说吧。”文种跟随勾践进了石屋,不停地检讨着:“本来想借西施之姿色,以进献为契机,为越国获取一分转机,没想到却反而害了主公。”勾践:“这不是你的错,错在我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把西施这个人想简单了。”文种:“为今之计,主公以为,该怎么办?”勾践:“下药须对症,如今也只有等范蠡回来了。”范蠡穿戴得像个普通路人,走进姑苏城。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搭在范蠡肩上,范蠡回头,脱口叫道:“陆大人?”陆甲:“要不是我眼尖,差点就让你溜过去了,你知道我在这候你几天了?”越王勾践 进宫(3)陆甲伸出三根手指。范蠡:“大人如此辛苦要找在下,是受了相国大人之遣吧?”陆甲:“可不是,相爷天天在等你呢。”陆甲招手,一驾马车即刻到了身边,陆甲请范蠡上了车。马车一直将范蠡拉到相府偏院门口停下,陆甲先下,而后伺候范蠡下车。范蠡:“怎么,相国大人在这里等我吗?”陆甲:“那怎么会?相爷当然是在相府正堂等你啦。”范蠡:“那你拉我到这来做什么?”陆甲:“你瞧你这身打扮,还一脸一身的灰尘,不换换,怎么登堂入室?”说着就要拉范蠡进院,范蠡反拉住陆甲,问道:“如此郑重其事的,到底为了什么事?”陆甲:“你这话问的,相爷这么郑重地请你,想必不是小事,那能告诉我们这些人吗?你赶紧着把衣服换上,去了不就知道了?”相府正堂,座案上摆满美味珍馐,送菜侍者退下,偌大正堂只留下伍子胥、范蠡二人。伍子胥举杯敬酒,范蠡起身相谢,伍子胥亦起身,二人逊谢一番,重新落座。伍子胥:“你不在这几天,姑苏城出了件大事。勾践得罪了大王,被重新罚做骖马了。”范蠡:“想必这一定是相国大人的杰作了。”伍子胥:“差矣,老夫已有多日足不出户,这件事完全是勾践自找。”范蠡:“相国大人找范蠡来,想必与此事有关吧,在下愿闻其详。”伍子胥:“说起来其实简单,西施姑娘入宫前一晚上,突然不辞而别了。”范蠡一怔,随即恢复了常态。伍子胥:“据老夫所知,西施姑娘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吴国、越国这几日都在全力寻找她,可至今一无所获。大王也因此一直心情郁闷呢。”范蠡:“不知相国大人心情又是如何,恐怕与大王有所不同吧?”伍子胥淡然一笑,“老夫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自然不用说了,忧嘛,老夫是为你而忧呢。”范蠡:“为我?在下倒要请教了。”伍子胥:“等一下会告诉你,这之前,老夫先要给你一个建议。”范蠡:“大人请讲。”伍子胥道:“老夫知道,你和文种辅佐越王之前,曾经先到的吴国,本来你们是想自荐于先王,干一番大业的,可那时老夫已经在了,与老夫一起辅佐先王的还有孙武,你觉得吴国没你用武之地了,于是才与文种去了越国。老夫所言,并非臆造吧。”范蠡:“此事在下记得相国大人已经讲过了。”伍子胥不理,继续讲自己的:“当时老夫为吴国谋楚正急,但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派了手下去追你们,可惜没有追上。事后老夫又派人去越国打探,得知你们已为越王重用,老夫惟有扼腕叹息了。这些,我还没给你讲过吧。”范蠡:“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往者已矣,不复可追。相国大人今日想说什么,还请直言吧。”伍子胥:“老夫要说的是,十年前你我曾失之交臂,十年后的今天,老夫想把这个遗憾补回来。”范蠡:“怎么讲?”伍子胥:“老夫想把你正式荐给吴王,如果你肯接受的话,老夫这个相国之位,用不了许久就是你的了。”幔帐之后,端科屏气凝息地潜听,眉头紧锁。范蠡:“相国此言当真吗?”伍子胥:“老夫像是跟你开玩笑吗?”范蠡离座,恭敬施礼。伍子胥亦起身离座,来扶范蠡。范蠡:“范蠡诚谢相国大人赏识抬爱,此情此意,范蠡永生不会忘记,但我不能接受大人的举荐,大人的遗憾只好让它留下去了。”伍子胥:“为何?”范蠡:“越王勾践虽然落难,但他仍是我的主人,做臣子的若在此时见异思迁,抛弃他的君主,那我范蠡也就不值得相国大人如此看重了。”伍子胥顿了顿,喟然道:“十年之失,不可悔矣。老夫已料到你会拒绝于我,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另外一条出路。如果你能听从老夫所劝,咱们仍可以成为忘年之交。”越王勾践 进宫(4)范蠡:“大人如此用心良苦,让范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敢问大人所谓另一条出路,又是什么?”伍子胥拍下手,少顷幔帐后转出端科,指挥两名侍者合力抬着一个很重的托盘。侍者将托盘放到范蠡面前,退下。端科揭去蒙布,满满一盘金饼显露出来,望之令人炫目。范蠡:“大人这是何意?”伍子胥:“你很快就会见到勾践了,他一定会命你去找西施,在老夫看来,那应该是你的机会,如果你是个珍惜感情的男人,就带上西施远走高飞吧。这些,就算老夫送给你们的盘缠了。”范蠡:“大人所言,我有点听不明白。”伍子胥摇首而笑:“你真的不明白?”范蠡:“真不明白。”伍子胥:“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好女子我也见过不止一位,可像西施姑娘这样品貌绝佳、心志高远的女子,老夫相信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范蠡:“西施姑娘的确出类拔萃,所以越王才会选她出来献给吴王,但这与相国大人要给我指的出路又有何干?”伍子胥:“大智如范蠡者,不会糊涂到如此田地吧?”范蠡:“相国之言,在下确实愈听愈糊涂了。”伍子胥审视着范蠡:“你真糊涂也罢,装糊涂也罢,老夫总要把真相说给你就是了。你且认真想想,老夫当初为何要放你出府,去操办西施姑娘入宫之事?难道老夫会替勾践担心人手不够,忙中出乱吗?西施姑娘入宫,对勾践来说是何等重大之事,可他为何偏偏在此时将你支了出去?而西施姑娘何等高洁之士,却又为什么临阵悔诺而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老夫放你出府,是想给你和西施姑娘多一点接触的机会;勾践把你支开,是不想让你们有更多的了解,而西施姑娘最后关头悔诺而走,更是因为没有见到你,她不甘心就这样进宫去。老夫这么说,你该听明白了吧。”范蠡表情如常,略停了停,笑道:“好动人的故事啊。相国大人说来如同亲历,叫人不能不信,可这故事的其中一方就是范蠡。范蠡身为当事者,虽与西施姑娘有过数面之缘,但也仅此而已。大人说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而且如此言之凿凿,这就让范蠡不解了,难道这都是西施姑娘对大人亲口说的不成?”伍子胥:“老夫一把年纪,不是白活的,有些事不说比说了更明白。你还不信,等见了西施,亲口问她好了。”范蠡来到勾践石屋,屋门半合。范蠡报名请见,屋内无人回应。范蠡推门进去,很快又返身出来,恰好夫人一手提着一桶刚洗好的衣服,一手抱着水罐蹒跚而回。范蠡迎上去帮夫人把东西放到屋檐下,而后施礼。范蠡:“范蠡参见夫人。”夫人:“回来了?”范蠡:“在下上午到的,一回来就被伍子胥叫去了。”夫人:“他?他不是放你出府了吗?又叫你去做什么?”范蠡:“他对在下说了西施姑娘出走的事。”夫人:“西施背信而走,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他了,所以他巴不得要赶快告诉你。”范蠡:“范蠡来见主公,也正是要商量这件事。”夫人:“主公因为西施的关系,又给发回马厩服苦役了,要到天黑才能回来。”范蠡望望天色。勾践还在马厩忙着喂马添料,范蠡将一箩细料递到勾践手里。勾践乍见范蠡,目光闪亮了一下,即刻回复正常。勾践:“回来了?”范蠡:“范蠡去石屋找过主公,西施姑娘之事在下已经知道了。”勾践:“你看怎么办好?”范蠡:“事已至此,最好还是能把她找回来。”勾践:“找着她应该不难,要她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范蠡:“范蠡想去试试,主公以为如何?”勾践:“你去当然最好,我只是担心……”范蠡:“主公对范蠡信不过吗?”勾践摇摇头,“我担心吴国会不会有人阻拦你?”范蠡:“主公是说伍子胥吗?范蠡已经见过他了。西施姑娘出走的事也是他最先告诉我的。”勾践:“哦?”越王勾践 进宫(5)范蠡:“他不但劝我去找西施,而且还为此给了我许多金银,说是送给我们俩做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