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将:“师兄!”欧冶子:“你带他们来的?”干将:“师兄,我……”干将与欧冶子说话间,勾践与夫差一直冷冷相视。“你们,是吴王派来的?”勾践问夫差。“何以见得?”勾践指着倒地士兵背上露出的剑柄:“你们虽然换了越人装束,可用的兵器没换。”夫差似笑非笑,“你错了。我们虽是吴人,可不是吴王派来的。”勾践:“不是?孤家倒要请教了。”“难得大王谦逊一回,就告诉你吧,我们是吴王亲自带来的。”夫差语中不无嘲讽之意。勾践一惊:“夫差来了?他在哪儿?”夫差:“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勾践:“你?是夫差?!”上一页越王勾践 剑庐(2)夫差:“正是孤家,没想到吧。”勾践视之良久,突然迸出一阵大笑。勾践:“你就是夫差,本王眼拙了。我佩服你的胆量,你比老王阖闾够勇敢,只可惜还是嫩了点。也告诉你吧,我越国大军由大将军灵姑浮亲自率领,奉孤家之命,秘密奔袭姑苏,此刻已经渡过太湖,兵临城下了。没料到吧?否则你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自己送上门来。哈哈……”夫差更高的笑声盖住了勾践。随着夫差的笑声,草棚四面的泥墙纷纷倒塌,现出不少吴兵的身影,显然,草棚被包围了。勾践面不改色,冷冷一哼道:“人不少嘛,敢问吴王,带了多少人来?”“杀你足够了。”“等不到你杀我,姑苏城已经是我的了。”“姑苏城?”夫差向后一伸手,随从递上一个染血的包裹,夫差一接一甩,包裹散开,里面一颗人头掉出来,直滚到勾践脚下。夫差:“你先看看这是谁?”勾践视头变色,失声喊道:“灵姑浮?灵姑浮!该死!你就这样来见我吗?孤家的几万大军呢?”夫差:“你的几万大军正躺在太湖水下等你去见他们呢。明年,我们吴人可以吃到更肥美的太湖鱼虾了。”在吴人的笑声里,勾践突然大叫一声:“灵姑浮,你误我不浅!”随之飞起一脚,将灵姑浮首级踢向夫差,夫差闪身躲过,勾践身边武士已然发动,两前两后护着勾践向侧面突围。牛棚中杀声大起,夫差指挥身边武士追杀勾践,两名断后的越国武士拼死抵抗,身中数创仍然当道不让。几名吴兵越过圈池堵截勾践,欧冶子出剑阻挡,被三名吴兵围住厮杀,欧冶子刺倒一名吴兵,自己也被吴兵刺中,鲜血飞溅到牛脸上,圈中水牛受惊,拥躲向角落里,眼中流露出阵阵惊恐。观战的干将见欧冶子受创,大叫一声,冲入牛圈,挡开吴兵,抱起奄奄一息的欧冶子。干将:“师兄!师兄!”欧冶子:“你满意了吧,从今往后,你的剑可以天下无敌了。”干将:“师兄,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大王来前向我保证过,绝不杀你……”欧冶子奋起最后余力,推开干将,大喊一声,“大王接剑!”即将手中宝剑高高抛向人群。勾践闻声奋力挡开面前之敌,去接宝剑,一名吴兵赶在勾践之前欲抢宝剑,勾践掷出手中剑,剑穿吴兵,飞来的宝剑插落在地,勾践一步赶上前去,方拔起宝剑,身后忽然响起夫差的喝声:“拿头来吧,勾践!”勾践伏地闪过,夫差又一剑刺来,勾践拼尽全力挥剑反挡,双剑相交,当的一响,夫差的剑竟然断了。二人同时一愣,勾践趁势反击,一剑挑落夫差头巾,再要下杀手时,吴国的武士已用盾牌护住了夫差。与此同时,勾践的侍卫也从外面拼死杀入,将勾践团团保护起来。双方形成短暂的对峙,夫差紧紧盯住了勾践手中的宝剑。夫差:“欧冶子铸成了王者之剑?”勾践:“没想到吧?”夫差:“只可惜,你已然不配做王者了。”勾践:“一战之胜败,证明不了什么,真正的王者,不是光凭说的。”“你以为凭一把宝剑能挡住我吴国数万大军吗?勾践,今日一击不中,我不会再出手了。”夫差退后一步,剑指勾践道:“回去准备决战吧。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勾践:“且看鹿死谁手吧。”勾践在武士护卫下走出牛棚,眼前景象让他暗暗心惊。越国武士倒了一路,作坊内死伤枕藉,欧冶子手下工匠无一幸免。勾践面色阴沉地穿过作坊,上马而去。夫差站在牛棚外默默注视着远去的勾践,干将来到他身后。“大王。”夫差转过身来。干将:“大王来前亲口答应过我,决不伤害欧冶子。”夫差:“不错,但是孤家又改主意了。杀他也是为了你。”干将:“为我?”夫差:“正是。没了欧冶子,天下还有谁能与干将一争高下?”干将:“大王你?”夫差:“孤家做的,正是你心里想的,只是你没说或者不敢说罢了。”越王勾践 剑庐(3)夫差转身而走,众武士紧随而去,把干将一人晾在那里。夫差一行穿过死伤枕藉的作坊,背后干将喊声又起。干将:“大王!”夫差站下,并未转身。干将:“大王杀死这些无辜的匠人,也是为了我吗?”夫差目光扫过枕藉的工匠尸体:“杀了他们,等于砍了勾践一只臂膀,看他越国还拿什么与我争锋?勾践,你必败无疑了。”“夫差,你得意得太早了!”越王宫内,越国群臣齐集于朝堂之上,交头接耳不止。勾践高踞王位,全身戎装,蓦然间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骤起骤停,勾践的表情也随之起了些变化,因为他发现两边的大臣并没人响应他的笑声,大家的表情里都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焦虑。勾践声音里有了些怒意:“怎么了?孤家的话你们不信?还是让夫差吓破了你们的胆?”老臣计倪出班言道:“大王,臣等不是这个意思……”勾践断然打断计倪:“瞧你们一个个垂头苦脸的样子,不是这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灵姑浮败了,越国就没人敢与吴军交手了吗?要真是这样,孤家不用你们也罢,我自己去跟夫差……”文臣身后一名武将朗声出列,道:“大王,末将不才,愿为先锋,迎击来犯吴兵。”武将们纷纷出列请战:“大王,末将愿往。”“愿为大王肝脑涂地。”勾践郁气稍平,脸上现出兴奋之色,挥手道:“好!这才是我越人本色。有你们这些忠勇无畏之士在,本王必让夫差有来无回。”勾践的目光落在居群臣之首的文种身上。“文种。”“臣在。”“我们还有多少兵马?”“战车百乘,骑兵八百,步卒不足二万。”“就这些?”“禀大王,这已是我越国倾国之兵了。”“来犯的吴军有多少?”“据信报,吴军至少有五万之数。”勾践眉头微蹙,随即又明朗起来,目示众武将朗声道:“你们都听见了,来犯的吴军比我们多了一倍,如何?你们怕是不怕?”众武将:“不怕!”勾践:“好!三年前,先父王晏驾升天,老吴王阖闾趁丧偷袭于我,那次,吴军也是比我们多了一倍,结果怎么样?”群臣未及回答,廷外一个声音朗朗响起:“结果大王亲率五千死士,奋击来敌,老吴王因此把命也搭上了。”说话的正是越国上大夫范蠡。勾践闻声大喜,健步迎向廷外,喊道:“少伯!爱卿!”二人在殿口相遇,范蠡跪下行礼:“臣范蠡使楚归来,拜见大王。”勾践一把托住范蠡,喜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知道吗?夫差亲率五万大军,杀入我越国了。”范蠡:“臣正是得了这个消息,才星夜兼程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勾践:“还有,灵姑浮与我数万出征大军,在太湖椒山,全军覆没了。”范蠡:“臣在路上听说了。”勾践:“爱卿意下如何?”范蠡:“臣誓与大王共进退。”勾践:“好!孤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二人携手入殿,勾践喊了一声:“上将军范蠡听令。”范蠡:“臣在。”勾践:“我越国还有战车百乘,骑兵八百,步卒嘛,加上孤家的王宫卫队,二万之数应该够了,所有这些,孤家都交给你了。”范蠡:“谢大王。臣范蠡定不辱命。”勾践微笑颔首:“夫差手下有伍子胥和伯,一个能征惯战,一个老谋深算,不可轻敌啊。这仗你准备怎么打?说说看。”范蠡:“军情紧急,大王既已授权于臣,臣要即刻调兵遣将了。”勾践点头的同时,范蠡已转身面对文臣武将开始发号施令:“众位同僚,众位将军听令。”众文(武):“愿从范大夫(将军)调遣!”范蠡:“计大夫、古将军,你二人领战车百乘,骑兵五百,步卒三千,会同大王的亲兵卫队,共保大王撤入勾余山,若遇吴军骚扰堵截,分兵拒之,不得恋战。”越王勾践 剑庐(4)计倪、古将军略一犹豫,即拱手领命。勾践惑然不解,正待发问,范蠡已发出第二道命令。范蠡:“文大夫、于将军,你二人领步卒三千,保护后宫女眷资财,退守甬东。记住多带弩箭火油,时下正是东风之季,吴兵若从海上来攻,可以火箭拒之……”不等文种等人领命,勾践已经按捺不住打断了范蠡:“等等!范蠡,你下的这是什么令?”范蠡:“禀大王,臣下的是保卫越国之令。”勾践:“保卫越国?你让孤家逃入深山,后宫躲进海岛,有你这样保卫越国的吗?我问你,都城怎么办?孤家的几十万子民又怎么办?难道也跟着搬入深山逃进大海?”范蠡平和地说:“大王的子民臣会尽全力组织他们疏散坚壁,至于都城,只能暂时放弃了。”勾践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你,你就这样保卫越国吗?就这样与孤家共进退吗?你这是把越国拱手送给夫差!范蠡,你辜负了孤家对你的一片信任。”范蠡:“大王,时移势异,如今不是三年前了。”勾践:“不错,三年前我只有五千人马,如今虽然败了一仗,可我手上还有两万精兵,两万!”范蠡:“大王说得不错,越国是比三年前强大了许多,但是与吴国相比,我们仍是弱小的一方。”勾践:“弱小一方?哼,强弱之分仅仅在乎谁家兵多吗?你莫忘了,三年前我们也是弱小一方!”范蠡:“大王说得不错,三年前那一战,吴军虽然多于我们,但是他们已经和楚人连续不停地打了五年,老王阖闾攻入越国时,他的大部分兵力还留在楚国,吴国国内也是刚刚平定了王弟夫概的叛乱,人心不稳,士卒疲惫,加上他们才打败了强大的楚国,对我越国难免轻敌,凡此种种凑在一起,形成强弱之势暂时逆转,这才有了我越国一战而胜的机会。但是这次不同了,夫差一心为父报仇,养精蓄锐准备了三年,处心积虑谋划了三年,这次他是志在必得。来犯的兵马虽然只有五万,可他们全是吴军的精锐,是孙武亲手训练出来,伍子胥亲自指挥的,这支吴军横扫楚国,打遍江南,还从未有过败绩。敌强我弱,一目了然。大王,我们眼下只有依靠地利人和,尽量与之周旋,切不可逞一时之气,冒匹夫之勇啊!”勾践一直专注地听着,待范蠡说完,也不反驳,也不表态,竟然微微合上了眼睛。大殿上一时寂然,众文武对勾践如此反应纷纷感到茫然。勾践重又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却看也不看范蠡,径直来到众武将面前:“于将军,古将军,众位将军,你们都听见了,来犯的吴军由吴王夫差亲自统帅,伍子胥亲自指挥,人家可是横扫楚国、打遍江南无敌手的常胜之师,怎么样啊,你们恐怕也不是人家对手吧?”满脸虬髯的于将军愤然呸了一声,道:“狗屁的常胜之师,三年前他们就是咱的手下败将了。要说如今谁强谁弱,谁输谁赢,打过了才算数,光说没用。”众将军纷纷附和。古将军:“请大王下令,我等愿以必死之志,与吴军一决雌雄。”勾践:“好!众位将军,召集你们的部下,磨快你们的刀剑,孤家要亲自率领你们与吴军一决雌雄!”众将军齐声吼道:“一决雌雄!”范蠡表情肃然,却再未开言。大军云集校场。越国士兵按照习惯纷纷右袒肩膊,鱼贯而行,每队队前都立着一个大瓮,瓮中盛酒,士兵行至瓮前,即以大碗取酒而饮。一阵喧哗,勾践在众将军簇拥下骑马而来,士兵们列队肃立。范蠡骑马追来,在军阵边上拦住勾践。范蠡:“大王,请听臣一言……”勾践打断范蠡:“不要说了,这儿不是你发谏议的地方。在我的士兵面前,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动摇他们的信心。要上战场,你就来,否则请便吧。”勾践策马前行,众将紧紧追随,把范蠡一人晾在一边。勾践阵前下马,来到一只大瓮前,士兵从瓮中舀起最后一碗酒,献与勾践,勾践一饮而尽,然后从随身武士手上取过短棒,挥棒击向大瓮,大瓮应声粉碎,瓮中一点残余的酒流到地上。越王勾践 剑庐(5)随着勾践挥棒击瓮,各队面前的酒瓮纷纷被击碎,以此证明瓮中之酒已被全数饮光了。勾践:“士兵们,吴王夫差指挥着他的大军杀到我们越国来了,他要侵吞我们的土地,你们给不给?”众士兵:“不!”勾践:“他要抢走我们的女人,你们许不许?”众士兵:“不!”勾践:“他要摘下孤家头上的王冠,让你们都去做吴人的奴隶,你们答不答应?”众士兵:“不!”“好!”勾践跨上战马,解去外氅,露出半袒的右肩,拔剑前指,“我忠诚的子民,不怕死的汉子们!让腔子里的血沸腾起来吧,亮出你们的刀剑,跟我去杀吴兵!”众士兵:“杀吴兵!杀吴兵!”范蠡的眉头愈发皱紧了。一片群情激昂中,越军簇拥着勾践出发了。大战将至,整个越国充满了紧张气氛。都城城门紧闭,城楼上旌旗猎猎,士兵刀出鞘,箭上弦,一派戒备森严的样子。仲佶风尘仆仆来到城下,发现城门已闭,十分意外。他拽住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问道:“哎,大白天的,咋就关城门了?”路人答了声“要打仗了”,随即匆匆而走。“打仗?”仲佶有点兴奋,忽然又想到什么朝路人追问道:“哎,和谁打仗?”可是那路人却早已走得不见了。仲佶来到城门洞里,举手欲拍门,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厚重的城门,作罢了。又把耳朵贴上去,正听着,忽然轧轧一阵大响,城门开了。意外中的仲佶被门洞里射出的阳光晃得一时合了眼,等他把眼睛睁开,面对的却是一支支长矛闪亮的锋锐。士兵:“干什么的?”仲佶:“你先把这东西拿开。”枪矛又逼近了一分:“问你呢,干什么的?”仲佶:“我,我来拜访范蠡范大夫。”伍长走过来,打量着仲佶问道:“你从哪儿来,找范大夫何事?”仲佶:“不能告诉你。”伍长:“是越人吗?”仲佶摇头。伍长:“那你是吴人?”仲佶还摇头。伍长一个眼色,几名士兵围了上来。仲佶:“干什么?想打架?”伍长:“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快说。”仲佶:“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还能把我怎样?”伍长:“怎样?给我拿了这个吴国的奸细。”伍长一招手,众士兵一拥而上,把仲佶淹没在当中,但接着就见他们一个个先后跌了出去,其间还伴着负痛的呻吟。“真是没来由,若给施妹知道,又该责备我了。”仲佶嘟囔着,拍拍衣袖转身欲走,剩下的几名守城士兵执枪举刀隔着丈远围住仲佶,欲进不敢,欲退不能,正在僵持中,忽然城中尘头大起,几匹快马驰来,复将仲佶围在当中。勾践在众将军簇拥下随后到了。古将军:“怎么回事?”伍长:“报将军,发现一名吴国的奸细。”古将军手指仲佶:“是他?”伍长:“就是他。他一人伤了我们六七个弟兄。”古将军:“抓起来。”将军话音未落,勾践举手示意将其制止。勾践策马来到仲佶面前,绕着打量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