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楚王把宋襄公好好的羞辱了一番,玩厌了以后,这才在同年冬天的于薄(即亳,宋地,今河南商丘北)之会上放了襄公,趁机自己过了把盟主瘾。(两个盟主做得都不光彩,一个是“俘虏盟主”,一个是“强盗盟主”)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38年,被楚王捉弄的面子全无的宋襄公实在受不了这个鸟气,跑去攻打楚国的头号小弟郑国,结果在泓水被楚帅成得臣打了个落花流水,自己也身重箭伤,转年就伤重而死,而宋国的霸业就这样不光彩的惨淡收场了。 同年秋天,秦、晋两国把陆浑之戎迁到了周王室的地盘伊水流域,至此,中原地区华夷共处,危机四伏。 同年,周襄王召回了自己的弟弟大汉奸叔带,埋下了后来他勾结狄人作乱的危险。 同年冬11月初九,头号小弟郑文公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大楚国,把自己的两个漂亮的女儿送给了楚成王,楚成王笑纳了。 同年,大阴谋家晋惠公夷吾的生命走到了最后的时刻,晋太子圉抛弃了自己的老婆怀嬴,孤身跑到晋国夺取君位,秦穆公又被自己的亲戚背叛了一次,郁闷极了。 同年,晋公子重耳被自己亲耐的老婆齐姜和舅舅狐偃骗出齐都临淄,奔向充满了危险和希望的称霸之路。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37年,在泓水之役立下大功的若敖族的掌门人成得臣被楚王封为了令尹,开始为自己的家族的前途而努力奋斗。 同年九月,晋惠公夷吾病重去世,这个终其一生都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政治斗争专家总算用不着再算计了人,(不知道会不会去算计鬼,阎王爷要小心了。)临死前,他紧紧地握住宝贝儿子太子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吕甥、郤芮二人都是咱爷俩的死党,所以完全可以信得过,除了他们,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切记切记……”说完一翻白眼,带着满腔的不舍离开了这个危险的世界。太子圉主丧即位,是为怀公。 同年,晋公子重耳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历经宋郑楚等国,终于来到了希望的田野上,秦国。 穆公总算是碰上了一个人品还过得去的亲戚,心中大喜,一口气送了五个宗女(包括被晋怀公抛弃的亲闺女怀嬴)给他做老婆,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穆公算是认定了重耳这小子了。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36年一月,穆公亲率大兵,帮老女婿重耳打回老家。 同年二月,晋大夫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重耳,丁未日,晋公子重耳在曲沃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晋文公。 同年二月戊申日,众叛亲离的晋怀公在高粱被重耳的手下杀死,跟地底下他的老爹会合去了。(惊讶的晋惠公夷吾:“儿子,你咋这么快就来了,没搞错把,要不要我去查一下生死簿!”哭丧着脸的晋怀公圉:“老爸,没搞错,重耳叔叔当了回胡汉三,又打回来了!”) 同年三月,晋惠公爷俩的死党吕甥、郤芮二家造反,结果被晋文公识破,将二人诱至秦地王城将其诛杀。此二人聪明一世,最终也不免做了刀下亡魂,跟他们的旧老大夷吾会合去了。(惊讶的晋惠公夷吾:“兄弟,你们咋这么快就来啦,没搞错吧,要不要我去查一下生死簿!”哭丧着脸的吕、郤二人:“老大,没搞错,重耳这小子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小强,兄弟们干不过他呀!”) 同年秋天,周天子襄王的弟弟叔带和他的翟国老婆叔隗给他戴了顶光彩照人的绿帽子,襄王不想戴,就把自己的翟国老婆关进冷宫不给她饭吃,叔带害怕襄王也找他麻烦,就逃到了翟国跟翟君告状。 所以说要打老婆先要看看惹不惹的起老丈人,偏偏襄王这位老丈人翟君不是个好惹的主,他一听说闺女被打了,二话不说就带着兵来殴打女婿,襄王打不过老丈人,只好逃到了郑国。而叔带则大打爱情牌,救出叔隗,自立为王,跟着她一起双宿双飞了。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35年,有家难回的周襄王呆在郑国是越想越气,便想让晋国和秦国帮他赶走这对奸妇淫妇。这等勤王立威的大好事谁不愿干,晋文公和秦穆公一听消息都抢着出兵帮忙,结果晋文公跑得快,抢先一步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四月初三,晋侯派兵在温地杀掉了叔带和叔隗这对薄命鸳鸯,迎接襄王回到了老窝洛阳。 四月初四,大功告成的晋文公朝觐周襄王,慷慨的周襄王将南阳的土地赐给了晋文公,腿脚没人家快的秦穆公有点眼红了。 同年秋季,眼红的秦穆公不甘寂寞,就联合晋国攻打楚国的小弟鄀国,楚国的申公斗克、息公屈御寇带领申、息两地的军队戍守商密。秦军经过析地不攻,绕道丹江水湾子,包围商密,同时捆绑着自己的士兵假装成析地的俘虏,黄昏的时候逼近城下,商密的人害怕,说:“析地已经投降了,我们也投降吧!”(怎么那么傻啊), 于是就向秦军投降。秦国军队囚禁了申公斗克、息公屈御寇凯旋而归。楚国的令尹成得臣追赶秦军,没有赶上。 这样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34年夏,齐孝公为了恢复自己父亲齐桓公的霸业,率兵攻打鲁国,鲁国人自知打不过齐国,就去请楚国帮忙,楚国于是出兵中原,先把齐国打了个没脾气,接着又跑去攻打晋国的新收的小弟,宋国。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33年,楚国将宋国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宋国撑不住了,便去找老大晋国帮忙救命。 公元前632年,晋文公正式出兵,正月初九,晋军打败卫国,占领五鹿,卫成公逃亡;三月初八,晋军攻陷曹国,曹共公被擒;四月初一,晋楚双方在城濮展开大战,楚军申息两地的近十万军队损失殆尽,楚帅成得臣兵败自杀。五月初十,晋文公在践土与诸侯会盟,并向周襄王献俘,周襄王策封晋文公为诸侯领袖,春秋晋文称霸的时代到来了。 秦穆公郁闷了:“喂,导演,都凌晨三点了,今天还有没有我的戏啊……”(十四)强悍的老园丁秦穆公犯了个错误,要知道他之所以如此热心于晋国的事务,其实无非就是为了借助晋国将其势力延伸的黄河以东,最终达到称霸中原的目的,可是他忘了一件事情,个人感情跟政治是两回事: 晋文公重耳虽然是靠着穆公的帮助才回到晋国拨乱反正成为国君,而且又是穆公的女婿,可是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中原的霸主,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为了晋国的霸业,他必须把儿女私情抛在一旁,将晋国的利益摆在更重要的位置,这就是政治,虽然残酷,但是现实。 因此,为了保住晋国的霸业,晋文公必须让自己忘记旧恩,紧紧守住秦国东出的门户,将秦国的势力范围死死框定在西北一隅,只要他活者一天,就不会让穆公有出头的机会。 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明一世的秦穆公却一直没能明白,最后,还是郑国的一个老园丁点醒了他。 晋文公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当他落魄的时候,他可以隐忍,但是一旦让他逮到机会,他就不会有丝毫的手软,这就是他能成为霸主最大的原因。 所以,当他终于成为了中原的霸主,曹卫郑等几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国家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了,而曹卫二国的国君都是识相的人,懂得服软,他们千方百计的讨好文公,文公见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便放了他们一马,教训了他们一顿后也就恢复了他们的君位。可是郑国的国君郑文公这个人一向反复,从前朝齐暮楚,现在又朝晋暮楚,老是不肯彻底跟自己低头,这不,最近好几个月的保护费又没交了,晋文公越想越气,就想约秦国跟自己去揍郑国一顿,穆公虽然觉得文公自从当上霸主后对自己冷淡了很多,但是又时在抹不开从前的情分,最后还是答应了。于是,在公元前630年九月初十日,秦晋两国共同出兵,攻破郊关,直逼郑都新郑,晋军驻扎在函陵(今河南新郑县北),秦军驻扎在汜南(今河南中牟县南)。将整个新郑团团围住,又派兵四下巡警,日夜盯防,势必要让城里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新郑城,位于济、洛、河、颍四水之间,当中原要津之地,为往来商贾必经之途。新郑城的外形轮廓,近似一只不规则的牛角,直到今天,当地民众还习惯将新郑称为"四十五里牛角城"。郑国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运用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修筑了工程浩大的城墙防御体系。这里的城墙,墙基宽40米至60米,顶宽 2.5米,一般高10米左右,最高的地方可达16米,全部用土夯筑而成,整座城池依势而建,易守难攻,是处于“四战之地” 国小民弱的郑国在群雄环俟之中仍能撑到战国初年才被韩国吞并的重要原因。 想必大家都发现了,从前楚国攻打宋国,也是将其围住逼其投降,而不是拼死攻城,这是因为春秋时期以战车为主的军事体系往往只适合在宽阔的原野上进行野战,而对于要塞和坚城的夺取和打击,由于缺乏后世投石车冲城车等有效的攻城武器,春秋时这种光凭人力攻城的方法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这也就是晋文公攻打一座小小的曹国都损失惨重,最后靠着威胁挖人祖坟才攻陷曹都的原因。所以《孙子兵法》上说“攻城为下”,特别是像郑都新政这种高级别的坚城,贸然攻城只是下下之策。 可是,即使秦晋联军一时拿新郑城没有办法,只能围而不攻,也够可怜鬼郑文公受的了。 刚开始,郑伯还死命硬撑,可是渐渐的,城里的粮食却一天少过一天,老百姓们饿得不行,每天跟他吵着要投降,吵得他六神无主脑袋发胀精神濒临崩溃边缘,郑伯无奈,只好大出血,把自己的传家之宝拿了出来,请求晋文公退兵,晋文公提出了两个条件。 1.将不被郑伯待见后来逃到晋国的郑公子兰立为郑世子。(这是在扶植亲晋势力) 2.将从前劝郑伯杀死重耳的谋臣叔詹交出来给自己处置。(不仅是为报仇,还是在除去郑国的反晋势力,除去郑文公的得力助手。) 这第一个条件好说,第二个条件就让郑伯为难了,叔詹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自己的好臣子,手足之情,君臣之义,要他就这样全都舍去,谈何容易。 于是郑伯迟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叔詹,左右为难,日日煎熬。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被叔詹知道了。叔詹找到郑文公,说道:“用我一个人可以救百姓,安国家,君主何必对小臣如此爱惜呢?” 郑伯还是犹豫不决。 叔詹回到家里,一夜未眠,第一天一早,就扶剑自杀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哥哥为难,为了郑国的百姓,叔詹死了,死的轰轰烈烈。郑伯听说叔詹已死,恸哭了一场,然后把叔詹的尸体送到了晋军营中,给晋文公看。没想到晋文公却对叔詹的尸体不屑一顾,嚣张的对郑国的使者说:“寡人反悔了,叔詹不够看,你们把郑伯给我叫来!不然寡人是不会撤兵的。”(可怜的叔詹,白死了。可恶的重耳,他变了。) 这回郑伯傻眼了,晋文公贪得无厌,看来不灭郑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怎么办?他无助的看着朝堂上的群臣,全身一阵阵的虚脱。 而满朝的文武此时也个个变成了寒鸦,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拿不出一套可行性方案来。 这时候老臣石申父站出来救场子了:“主公,如今秦晋合兵,两个打我们一个,不是好汉,臣建议选派一个嘴皮子最灵活的人偷出城去到秦军那里当说客,使动三寸不烂之舌,劝秦退兵。秦国人跑了,晋国人也就自然会退去了。” 郑伯大喜:“好办法,谁愿去当这个说客,若能成功,那就是救民于水火,功莫大焉。” 朝堂下一片寂静,郑伯满怀期待的一个个看去,没想到大家却都眼神闪烁,吓得往后直退,只有一个叫佚之狐(一只狐?)的老臣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郑伯大喜:“佚卿家,还是你有胆色,我欣赏你!” 佚之狐昨晚喝酒喝到凌晨三点半,脑袋还处于半醉半醒状态,所以反应有些慢,没来得及后退,现在被主公点到名字,不由叫苦不送:你们这些小人,陷害我! 郑伯说:“那就麻烦佚卿家了,此次若能成功,寡人请你吃大餐!” “一只狐”眼睛转了两下,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主公,臣没有后退并不是想自己去,而是要推荐一个更牛逼的人,这个人口悬河汉,舌摇山岳,十八般谈技样样精通,臣每次跟他吵架,都被他批得体无完肤,没有一次能吵赢的!主公若加其官爵,派他出马,秦军必退!” 郑伯问:“谁这么厉害,寡人怎么没听过?” “一只狐”回答说:“此人名烛之武,现任郑国圉正(主苑囿之事,相当于园林局局长,老园丁一个。),三世不迁官。乞主公加礼而遣之。”于是,郑伯派人把烛之武叫了来,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个被“一只狐”夸得天花乱坠的“雄辩之士”,原来只是一个须发尽白风烛残年道儿都走不动的糟老头,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 老烛之武颤颤悠悠的走上前来,花了五分钟才总算给郑文公行了个礼,一边咳嗽一边说:“主公召老臣何事?” 大家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赶快把这老头送到医院去的冲动。 郑伯强压心头的冲动,笑嘻嘻的说:“老卿家,佚之狐夸您老舌辩过人,寡人很是仰慕,想让您出城去说退秦师,不知您老可否答应?” 烛之武又咳嗽了好一阵,才说:“臣才疏学浅,年轻的时候,尚不能建立尺寸之功,现在老的牙齿都快掉光了,腰酸腿疼走不动道儿,又患有严重的哮喘病,说话都说不利索,又怎么能犯颜强辩,说退千乘之师呢?”(这是在抱怨呢!哦,当了半辈子官都没想到提拔我,现在祸到临头了,就来求我帮忙啦,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郑伯也不是个傻人,当即心领神会,说道:“老先生您事郑三世,年纪一大把了还没有被提拔,这都是寡人的过错啊,现在寡人封你为亚卿(副宰相),您老就勉为其难,去一趟秦营,帮帮我们郑国的百姓吧!” 烛之武听说封他做了大官,当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多年的老哮喘也好了,当下大声拜谢道:“大丈夫生不逢时,困顿半生,如今总算被主公发现了臣的才能,让臣一展抱负,臣必当仁不让,以老残之身,报效主公的知遇之恩!”说着大踏步走出朝堂,雄姿英发,哪有半点老态! 朝堂上郑文公跟群臣面面相觑:这个老家伙还真会装,I 服了 you! 是夜,月黑风高,烛之武悄然来到城墙之上,命守城的军士以绳索将其缒下城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城墙,飒然一笑,负手轻吟道:“风萧萧兮夜色寒,壮士出马兮秦军还!”接着转身轻轻一纵,眨眼间消失在城墙之下。 军士甲:“我刚才没看花眼吧!” 军士乙:“没有,我也看到了,呵呵,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还是个高手!”汜南秦军营内,穆公忙乎了一天,正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听到营外有人大声号哭,声彻原野,吵得他不能入眠,不由大怒,便把兵丁叫了进来,沉着脸问道:“你出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哭丧,把他给我抓过来,可恶,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不一会儿,兵丁们把一个老头带了进来,说:“主公,就是这个老不死的在外面鬼叫,他还说他是郑国的大官,哼,他如果是郑国的大官,我就是郑国的国君了!” 秦穆公见此人气宇不凡,不似寻常之人,忙喝道:“不可放肆,快把老先生松绑了!老先生,不知您贵姓大名,为何漏夜来此大声哭泣?” 这个人当然就是烛之武了,他知道他与穆公素不相识全无了解,要想说动他,必须先制造悬念,以引起对方的重视,所以就想出了“哭营”这个绝招,果然,秦穆公上钩了! 只见烛之武一抹眼泪,正容道:“老臣乃郑之大夫烛之武是也,所哭者,为郑之将亡耳。”(演技高超,小生佩服!) 穆公好奇的问:“你们郑国要亡了,应该在你们郑国哭啊,跑到我们这儿哭个什么劲啊!” 烛之武答道:“老臣哭郑,兼亦苦秦,郑亡不足惜,独可惜者秦耳。” (又在制造悬念了,这是春秋辩士的老招了,不过百试不爽。) 穆公听了大怒:“危言耸听,胡说八道,说狠话博版面,哼,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说,我倒要听听看,我们秦国有什么好可惜的,说不清楚,砍了你的头!” 按照常人这个时候就得吓的尿裤子了,可是我们的老革命烛之武同志却面无惧色,只见他轻轻一笑,从容答道:“秦、晋两国包围郑国,郑国自知必亡。可如果灭亡郑国而对君王有好处,那么秦国当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问题是,郑国的灭亡不但对秦国没有一点好处,反而有天大的坏处,这就是秦国的可惜之处了!既然如此可惜,君王又何必劳师伤财,为别人做嫁衣呢?” (陈利不如言害,方是辩术的王道,烛之武这一段说词精彩之极,已然超越了之前吕甥和柳下惠的这两个前辈的“君子小人”论,提升到了另外一个境界,烛之武其人,果然深藏不露) 穆公听出其中的味道来了,连忙再问:“先生说这对我秦国有天大的坏处,何出此言?” 烛之武道:“君王想想看,郑国如果亡了,对谁最有好处,当然是晋国。至于秦国,想越过晋国而以远方的郑国土地作为边邑,君王您认为可能吗?所以,郑亡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增加晋国的土地。另外,秦国和晋国东西相邻,实力相差无几,晋国更强了,那就相当于秦国变弱了。如果赦免郑国,让他做东路上的主人(“东道主”一词典出于此),接待秦国使者的往来,供应他所缺少的一切东西,对君王也没有害处吧。(中原多了个东道主给秦国人免费提供食宿,这句话穆公爱听。)还有,当年君王为晋侯平定祸乱,他答应给您河西之地,可是早晨过河回国,晚上就设版筑城防备秦国,这些君王您都是知道的。(晋惠公做的邋遢事情,怎么能算到晋文公的头上,不过为了说动穆公,烛之武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都是兄弟俩。)君王你三平晋乱,对晋之恩,不可谓不厚亦,可曾见晋有分毫之报于君乎?从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就说现如今这个晋侯吧,自从他当了国君之后,增兵设将,一门心思追求“取威定霸”,又怎么会有满足的时候,今天他灭掉郑国开拓了东边儿的土地,明天就会开拓西边儿的土地,而他的西边儿就是你们秦国,如果不攻打秦国,还能到哪里去取得土地呢?晋国人的阴谋,昭然若彰,君王你聪明一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甘心为晋国人所驱使呢?连我这个外人,都为君王可惜,所以老臣才会在营外情不自禁的为君一哭啊!”(纵横掉阎,汪洋恣肆,将郑国的存亡对秦国的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烛之武果然深藏不露,不愧为后世战国纵横家的一代开山怪,厉害啊,同志们鼓掌!) 秦穆公听了烛之武这番深入的分析,一下子愣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烛之武的这番话,说出了一直深藏在穆公心里的话,那就是:晋文公,已经不是从前在秦国的那个公子重耳了,他已经是天下的霸主,从前在秦国的一切,已经成了过眼烟云,而他们之间的友谊,注定要在现实面前,成为一堆梦幻泡影。 这时他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所花费的心血都已经付诸东流了。他三助晋君的努力,结果只是加速了晋文公成为天下霸主的进程;他多次参与盟会,多次投入军事行动,也只是为人作嫁衣,替晋国的争霸扫清道路而已。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原来,亲情,恩情,还有友情,在政治和利益面前,只不过了一个无比可笑的笑话。 晋重耳,不知是我看错了你,还是我看错了我自己,或者,是我看错了天下,看错了时势。 或者,在天下的人的眼里,我只是个可笑的陪衬,注定,要在晋国的光芒下度过一生。 秦穆公颓然的坐倒在地上,良久,不发一语。 烛之武静静的看着穆公,等待着他的决定。 穆公长长的谈了口气,说道:“烛大夫,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你说的是实话,寡人从前做的一切都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井伯,我们退兵吧!” 百里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躬身道:“是!” 烛之武长长的舒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说道:“恭喜君王,您终于是明白了,从今往后,秦郑两国就是一家,不分彼此,永结同心。”(说的也只是外交辞令,有强晋在,郑国怎么可能投靠秦国,晋文公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穆公大悦,于是和烛之武立下盟誓,并留下杞子、逢孙、杨孙三将在郑国帮忙守城,然后吩咐大军起营,连夜撤退了。 这边厢晋文公已然得知了穆公私与郑盟,背晋退兵的消息,不由大怒。这时候狐偃进言道:“秦君说走就走,太不给我们面子啦,臣建议追上去揍他们一顿。” 晋文公道:“不可。如果没有秦君,怎么会有寡人的今天。以怨报德,是为不仁;失其所与,是为不智;趁乱胜敌,是为不武。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总算还念叨着从前的情分。) 于是,晋文公也就紧接着撤军回国了。 虽然没有爆发明显的冲突,但是,秦晋两国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痕。“秦晋之好”这段千古美谈,竟然如此收场,让所有的人都唏嘘不已:是重耳变了?还是任好变了?或者或者,或者大家都没有变,只是这个世界变了。【14章附文】烛之武这一段论辩,洋洋洒洒数百字,是春秋时期游说之词的集大成之作,也是日后战国纵横家们必修的经典教程,我们有必要插上一堂语文课,好好地分析一下其中的精彩之处。总的来说,这段说词有以下几大优点,值得我们好好研习: 1.设置悬念,引起对方注意。(在秦营外号啕大哭,引起秦穆公的好奇心) 2. 消除敌意, 缓和气氛。(首先就承认自己的国家要灭亡了,从而使穆公消除防备心理) 3.采取换位思考,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烛之武没有低三下四的乞求,而是把救郑之事撇到一边不提,单刀直入陈述郑之存亡与秦的利害关系,以离间秦晋间的关系,而离间不外乎利害两端,他深知在特定情况下言利不如陈害,因此言利只一层,陈害却用了三层,层层进逼,终于使秦穆公认清利害得失,断然改弦易辙,同意退兵。 4.话语婉转,谦敬有度,话说得好听,穆公自然听得进,这就是劝谏的王道。 5.巧用了心理相容原理:一个优秀的说客,必定是一个出色的心理专家。烛之武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懂得善用攻心之术,对秦穆公不仅晓之以利害,还动之以感情,说辞中八次提到 “君王”二字,句句是为秦谋,不为己谋,理由充分,逻辑严密,在对方认可、理解的基础上,求得了双方感情发展步调的一致性,然后步步诱人,将对方转到自己一方的观点、立场上来,让穆公在潜移默化中完成了心理转换,不知不觉地接受了烛之武的劝说,作出了“退师”的决策。(十五)理想与冒险秦穆公带着巨大的空虚和失望回到了秦国,晋国不可依靠,秦国想要称霸,就只能靠自己了。于是,穆公只好安心发展生产,等待机会。与此同时,中原的霸主晋国的实力也越发强大了,公元前629年秋天,晋国在清原(山西闻喜县北)举行了阅兵仪式,将原先的三军扩充为五军(在上中下三军外,增加了新上军和新下军,该编制只比周礼中的周天子六军少一军)。 在这次扩军行动中,晋文公还提拔了一大批优秀的年轻将领,其中包括: 1.郤缺,即郤成子,因其食邑在冀(今山西河津东北),又称冀缺。郤缺的老爸就是那个晋惠公的二号谋臣后来因跟晋文公做对而被干掉的郤芮。郤缺因为是罪臣之子,所以被削爵为民,跑到冀野这个地方当起了农民。一次,晋文公的大臣胥臣路经冀野,看见郤缺在田里锄草,他的妻子把午饭送到田头,恭恭敬敬地双手把饭捧给郤缺,郤缺庄重地接过来,毕恭毕敬地合什念道:“感谢主赐我食,感谢主赐我力”,然后再用饭。妻子在丈夫用饭时,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等着他吃完,收拾餐具辞别丈夫而去。(成语“相敬如宾”典出此处),胥臣看了很受感动,回去以后,就对晋文公说:“我看到郤缺夫妇在田间都不忘恭敬。恭敬有礼是有品德的表现,严守德行而谨慎从事,就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才,不能因为他老爸不是个东西就摒弃他,应该充分利用他的德才为晋国服务。”由于胥臣的极力推荐,晋文公于是升任原下军将栾枝为上军佐(此时原上军佐狐偃已经去世),栾枝的老搭档原下军佐胥臣为下军将,而新人郤缺就顶替胥臣的空缺担任下军佐。 2.先且居,大军事家先轸的儿子(将门虎子啊),因为采邑于霍,又为长子,所以又称霍伯。其实晋文公这次作五军,不仅是为了加强国防力量,还为是给自己的老女婿赵衰腾位子,便想让赵衰接替狐毛担任上军将的位子(原上军将狐毛也和他弟弟狐偃一样也去世了),没想到老好人赵衰又开始谦让了(谦让一次很容易,难得的是一辈子谦让,赵衰这个人不简单。),他说:“在城濮之战中,先且居这个小伙子活干的不赖,有前途!有军功的应当得到奖赏,以正道帮助君王的应当得到奖赏,能完成自己职责的应当得到奖赏。先且居三个条件都具备,不可不加重用。而且像我这样的人,箕郑、胥婴(胥臣之子)、先都等都还在,应该先提拔这些年轻人才对。” 文公大悦,说:“赵衰三次辞让,而且每次推让的,都是些国家得力的捍卫者。废除辞让,便是废除德行,寡人怎么能不成全他的美名呢?”于是文公让先且居担任上军将,让赵衰担任新上军将,箕郑担任新上军佐;胥婴担任新下军将,先都担任新下军佐。(晋国人才辈出,反观秦国,人才凋零,只能向其他国家求取人才,可悲啊!) 晋文公的这些举动,使得晋国兵多将广,而晋国的军事实力也一下子跃居为列国首位,不但让秦国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不可一世的楚成王,都慑于晋国的强大,不得不跟晋国讲和,暂停了用兵中原的战略。 时光流转,白驹过隙,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到了公元前628年,秦穆公终于坐不住了,因为在这一年,他可怕的对手,打不死的蟑螂小强,晋文公重耳,终于耗不住岁月的无情,死在了自己的前头,年轻的晋太子欢即位,是为晋襄公。 晋文公在世,秦穆公还惧晋国三分,可是这个小毛孩襄公,他可一点儿也没放在眼里。 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不建立一些功业,穆公实在不甘心,他可不想就这么一直被晋国压在下面,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恰巧这个时候另外一个老家伙郑文公也去世了,穆公两年前围郑时安插在郑国驻防的秦将杞子传来消息:他已经掌握了郑国北门的钥匙,请求穆公趁着郑国新丧政局不稳攻打郑国,他愿意作内应。 穆公听了大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郑国地处于整个中国的最中间,交通便利,农、商业均极发达,是谋霸中原必须控制的战略要地。自己如果能控制郑国,国力必将大增,到时秦郑两国东西合璧,称霸中原就指日可待了。 于是穆公把自己的得力大臣蹇叔和百里奚找来商量此事(公元前655年百里奚和蹇叔来到秦国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屈指算来到如今公元前627年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这两个老家伙居然还健在,他们岂不是已经超过百岁了,真是老妖精,恐怖啊!)。 两个“老妖精”一听穆公要放弃右倾保守主义路线,去走左倾冒险主义路线,不由齐声劝阻道:“不可啊主公,我军这样远途奔袭,可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秦穆公的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浇下,心里已然有些不痛快了,他沉着脸问道:“我们有内应,又是偷袭,可以说是以有备攻无备,这么多的有利条件,怎么能说是犯了兵家大忌呢?” “老妖精”蹇叔答道:“主公,你还不明白吗,这完全是一个军事冒险啊。第一,从秦国到郑国,千里之遥,沿途崤涵古道,更是艰险无比,远途跋涉,士兵必然疲劳,士兵疲劳,士气必然衰竭,士气衰竭,军心就会涣散,军心涣散,这仗还怎么打。第二,千里行军,补给问题如何解决。第三,千里行军,如何保密,不能保密,如何能算是偷袭,偷袭不成,又如何能算是以有备攻无备。第四,既然无法保密,晋国就有可能在半途设埋伏,到时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就麻烦啦!夫称霸者,须戒急用忍,主公难道忘了老臣从前的话了吗?”(四重分析,头头是道,蹇叔深谋远虑,老妖精果然不是盖的。) 这些道理穆公何尝不知道,没错,这样做是很冒险,可是如果不冒险,秦国什么时候才能称霸中原呢?自己已经老啦,等不了那么久,也顾不了那么多啦!“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大秦的霸业而奋斗。” 于是穆公“不听老人言”,反驳蹇叔道:“郑国新丧,麻烦事情一大堆,怎么会有闲心探听我军的行踪,就算万一被他们知道了,又怎知我军一定是攻打他们的!而且晋国也是新丧,他们忙活晋侯的丧事都来不及,怎么会冒出来跟我们做对呢?再说我们跟晋国也是老交情了,他们不会轻易跟我们反目的,多结一个强敌,对他们有何好处?”(穆公又犯了看人不准的老毛病了,晋国不会轻易跟秦国反目,哼,天大的笑话!) 蹇叔还想劝谏,穆公火了:“哚!吾意已决,尔等无须再言,否则拉出去砍啦!” 蹇叔和百里奚见穆公已经发飚了,怕他真的要了自己的脑袋,只好唉声叹气的退了出去。百里奚看了蹇叔一眼,苦笑道:“看来主公这些年真是受够了鸟气,这都怪那些狡猾狡猾的晋国人,和这种人做邻居,真是衰透了!” 于是穆公召孟明视为大将,西乞术、白乙丙为副将,挑选精锐步卒两千余人,战车三百乘(一乘编制75人,总兵力达到近三万,穆公这次真的是拚了!),在东门外集合,准备出兵。出兵的这一天,百里奚和蹇叔拉着自己儿子们的手,放声大哭:“宝贝儿子啊,咱爷俩最后告个别吧,你们这一去,恐怕就会不来啦,呜呜呜,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好可怜啊!” 一旁的穆公看着漫山遍野整齐的队伍,正自豪气万千,想来个振奋人心的动员令,突然听到这俩老不死的在那里抱头痛哭,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丧气话,不由大怒:“哭,哭什么哭,老头子就是眼泪多,跟郑国的那个烛之武一个德性!这是要去打仗呢,你们这不是乱我军的军心吗?” 两人一听老大发火了,立即收住哭声,抹了把鼻涕眼泪,抽噎着说:“臣怎么敢扰乱军心啊,臣这是在哭自己的孩子呢!儿啊,晋国人必定在殽山等着我军,殽山有两座山陵。它的南陵,是夏后皋的坟墓;它的北陵,是周文王在那里避过风雨的地方。(看来还是名胜古迹)你们必定死在两座山陵之间,我去那里收你们的尸骨吧!” 穆公见他们还在乱说,心里不由动了真火,他跳脚怒骂道:“哟,还未卜先知呢!你们懂个屁啊?如果你们六七十岁死了,你们坟上的树木已经合抱了。早该死的人了,还在那里胡说八道,快点给我滚蛋!” 蹇叔和百里奚被骂了狗血淋头,只好站在一旁不吭声儿了,百里奚小声嘀咕着说:“活的长是我们的错吗?它就不死,我有啥办法!”(十六)悲剧的序幕崤函古道,是关中到中原的必经之道,因此,无论称雄关中或入主中原,崤函古道都因其险固和交通之艰难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秦军要攻打郑国,就必须走这条险要无比的崤函古道,他们自雍都出来,须先从茅津渡过黄河,经潼关、函谷关(这些关隘都是秦国后来在战国时所建,正是这些险要的关隘,让六国军队数百年难做寸进)、再出硖石关(崤山所在地),经渑池(列位记得蔺相如大出风头的“渑池会” 否?)、义马、新安(西楚霸王项羽坑杀20万秦兵的地方),最后过了洛阳,才算是终于走出了这条天涧,之后一马平川,就可横行中原了。崤函古道之险,就在于其大半处于崇山峻岭之中。巍巍崤山西接秦岭,东连邙山,南合伏牛,北滨黄河,逶迤盘横数百里,像一条横亘在黄河岸边的巍峨长龙,屏蔽着中原与关中的交流。在没有铁器火药水泥钢材、没有开山辟路的工具的年代,古道只能沿河川而行。道路沿河川而行,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便于就近取水,满足行人和牲畜的需要。就算是如今,这一地区对于一些建设部门来说,也是头疼不已的一个地方,310国道,连(云港)霍(尔果斯)高速公路,陇海铁路,郑(州)西(安)铁路客运专线,都需要或多或少地经过这条古道。如果大家有机会,可以沿着古道一路访古,其间不知流淌了多少古代战士的鲜血,和平年代的我们,是不可能真正体会战争的残酷的,“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或许,只有当你走在古道的某个宁静的古战场上,捡起一支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箭矢,或者是偶然发现一个不知是何朝何代无名战士的古冢,才会慨然叹息: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多少豪杰,也终究逃不过时间这个最大的敌人。千秋伟业,只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 而就在这么一个早春的清晨,一条长长的队伍就走在这条长长的古道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古道险峻处两边悬崖排列,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山石峭立,白皑皑绵延在路旁,抬头只有一线蓝天,古道并不平坦,因为修路太艰难,再加上昨晚的大雪,道路极其难走,战马吃力的喷着粗气,很多甲兵只好下来推着战车帮助行进。 西乞术揉了揉有点冻僵了的面庞,强打精神说:“老哥,我们都在着鸟不拉屎的破路上走了近十天了,怎么还没走出去,再这样下去,我都快疯了!” 白乙丙刚跑到队伍后面将一群掉队的秦兵赶上来,也是疲惫不堪,他一边喘气一边说:“快了,我听附近的山民说,这里就是父亲所说的那个崤山了,过了崤山,再走上五六天,到了周天子的洛邑,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西乞术看了看头顶的一线蓝天,叹道:“崤山?果然是个险要的地方,如果在这里埋伏一支精兵,居高临下攻击,恐怕谷底下一个人都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山谷,父亲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埋骨之地,不会是真的吧!” 一旁的主帅孟明视到到这句话,连声责骂道:“咄!咄!说什么晦气话!晋国老冒怎么会想到这等妙计,再说山谷设伏,哪有那么简单,我军的侦察兵是吃素的么!再说这等扰乱军心的话,小心我拿你军法从事!” 西乞术见主帅动怒,遂不敢多言,只好将这个想法深埋心底,催车快进。一路无事,大军行到五六日时分,终于走出了崤涵古道,进入了周天子的地界,洛邑。 春秋时期,周天子虽然可能谁都打不过,但因其身份地位却超然于列强之上,所以但凡有路过的军队都要下车免胄卸盔致敬,否则就是大不敬。于是当秦军路过周王城北门的时候,除了必须驾车的御者外,所有的车左、车右都一齐跳下车来,脱去盔甲,朝王城方向敬礼。前哨牙将褒蛮子骁勇无比,才刚过王城城门,不等车停,就迫不及待的平地飞身而起,一个纵身,跳到战车上,一时间,掌声雷动。(果然是个蛮子!“蛮气”十足。) 褒蛮子负手站在战车上,得意洋洋地显摆说:“怎么样,刚才的动作是不是干净利索帅呆啦!哈哈,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不好意思,我先走啦!你们在后面吃灰吧”说着转身大笑三声,绝尘而去。 众将士见褒蛮子如此出风头,心中不爽,于是争先恐后的飞身上车,御者们见此情景,也激动得大喊起来:“快,快上车,谁跳不上车的自己走路去郑国!” 有些“谦谦君子”本来不想失礼跳车的,但又怕真的要自己走路去郑国,只得也跟着跳上了车,当然,三百乘一起跳车,难免有跳错的,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上车补票就是。 于是周王城下,一时间乱成一团,颇有几分现如今火车春运的热闹景象。 真可谓“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近三百乘战车都上满了乘客,马蹄声震如雷,战车奔驰而过,如疾风闪电一般,霎时不见。 与此同时,在周王城北门的城墙上站着两个特殊人物,他们就是周天子襄王派来观察秦军的王子虎和他十岁的小儿子王孙满,等到秦军都走了后,他们就将秦军飞车党的这些奇怪行径全都禀告给了周襄王。 襄王听了他们的报告,俯身问道:“照你们看,秦军此去胜负如何?” 王子虎叹了口气说:“秦军来去如风,骁勇无比,此去必然大胜,唉,郑国人要倒霉了。” 王孙满却含笑摇头,不以为然。 襄王笑着问道:“小满,你有不同的看法吗?” 王孙满知道爷爷这是在考自己呢,这个“小大人”于是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这群飞车党轻而无礼,此去必败。” “何出此言?” 王孙满自信满满的说:“轻则寡谋,无礼则缺少警惕心,一旦碰到险境,秦师就玩完儿了!”(可怕的小孩儿,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番见识,可见春秋时贵族们的政治教育真是从娃娃就开始抓起了,可怜我们在他这个年纪,恐怕还在痴迷于“魂斗罗”什么的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襄王颔首笑道:“嗯,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结局如何,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小满,要是真被你说中了,寡人就把我那把心爱的宝剑送给你!” 王孙满一蹦三尺高,又恢复了小儿神色,欢叫道:“哦也!这次我一定赢!” 二十二年后,南霸天楚庄王借征伐陆浑之戎为名,问鼎于周王室,我们的政治天才王孙满同志说出了“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的精妙言辞,一言逼退了雄心勃勃的楚庄王,从此名震天下。(十七)十二头肥牛的威力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在这个乱到极处却越乱越有精神的春秋时代,不但王侯将相可以建功立业大出风头,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逮到机会,也可以凭着自己的机智和勇敢,风风光光的露一下脸,也正是因为他们,历史才变得更加有趣。 而郑国的商人,就是最早开始在历史中崭露头角的一群自由的爱国志士,他们所能发出的能量,决对不容小觑。 早在公元前806年,周宣王封其弟友于宗周畿内咸林之地(今陕西凤翔县),是为郑桓公。另外,宣王还大方的把一批买卖人,属于商族后裔的商业奴隶分给了他。多事之秋周幽王时,郑桓公见天下将要大乱,便率领着这些商人远迁到“洛之东土,河济之南”以避祸,刚到那里是一片荒野,郑桓公便率领这批商人披荆斩棘,共同开发,创立了郑国的基业,并称这里是新郑。为了报答商人们在创业中发挥的作用,郑桓公不仅解除了他们的奴隶身份,归还了他们自由民的身份,而且还给他们一定的经营自主权。当时郑桓公与商人订立了一个盟约:“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匄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只要商人不背叛公家,公家就不强买或夺取商人的货物,不干涉商人的经营。商人有值钱的宝物,公家也不过问。(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自由身份的“资产阶级”了)因为这个盟约,所以这些商人地位超然,对郑国甚而中原的政局都很有影响力,其实老园丁烛之武从前没当园丁之前,就在秦国作过蜡烛生意(所以才那么了解秦国的政局),也算是郑国商人的一员。(这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商人从政的记录了吧.) 郑国因为处在当时“天下”的中心,而且商业鼎盛,因而西到周,北到晋,东到齐,南到楚,到处都有郑国商人的足迹,所以秦军刚从洛阳出来,就碰到了这么一个爱国志士,郑国商人——弦高。 弦高是一个牛贩子,从前咱们不是说过周王室有个王子颓很喜欢拿牛当宠物吗?这个弦高就是靠着卖牛给王子颓大削了一笔,变成了一个暴发户,王子颓倒台后,周贵族们受王子颓的影响,对宠物牛的热情丝毫不减,弦高便继续做着贩牛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这一次又买了几百头牛要去洛阳卖给一些王公贵族,恰巧在路上碰到了秦国的军队。爱国商人弦高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明白郑国一旦陷入战争,自己的生意也必然受到影响,到时股票大跌,他就亏大了,于是他苦思冥想了整晚,决定不惜老本也要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 于是,他一面派人星夜奔告郑国,要他们早作准备;一面挑选了十二头肥牛,并以四张熟牛皮做为引礼,装成郑使前往秦军犒师。 很快弦高在滑国(今河南偃师)的延津拦住了秦军,他高声叫道:“东道主郑国有使臣在此,愿求一见!” 秦军主帅孟明视不由大吃一惊,心想:“郑国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军的行踪了,糟糕,我军的偷袭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这时弦高已经来到了孟明视的帅车之前,只见他从容一笑,躬身道:“我们国君听说您准备行军经过我国,特派小臣前来犒赏您的随从。咱国家虽然穷,但为了从前与贵主定下的“东道主”盟约,只要你们待一天,我们就会预备一天的食宿。不过你们也别待太久了,你们一次来这么多人,久了我们可供应不起,况且敝邑地处列强之间,老是有些莫名奇妙的人来攻打我们,你们要是在这待久了,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可没法跟你们老大交待!”(弦高妙语,这种人不去当外交官,真是可惜了人才。) 孟明视心中还是有些不信,便诘问道:“郑君既然派你来犒师,怎么没有国书呢!” 弦高从容答道:“贵军去年冬天十二月丙戊日出兵,走了十几天的路,一定很累了吧,我们国君怕等写好国书,就来不及为你们接风洗尘了,故口授下臣,命臣速速前来相迎,失礼之处,还请将军原谅则个。” 孟明视见郑国连自己出兵的日期都知道得如此详细,这才明白自己军队的行踪已然全然暴露,便大声笑道:“贵国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们这次来是去滑国旅游的,并没有计划去郑国,所以就不劳贵国破费了,贵使请回吧!”(孟明视倒也机灵,无怪乎穆公会重用他。) 弦高见目的已然达到,于是会心一笑,留下十二头肥牛,称谢而退。 待到弦高走后,孟明视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还是蹇伯伯深谋远虑,看来劳师袭远果然不智,现如今郑国连我军出发的日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一定早已作了万全的准备,攻之则城固难克,围之则兵少无继,郑国这块肥肉咱们肯定是吃不上了,可是咱们要是就这么回去,也太窝囊了吧!” 白乙丙道:“是啊,军士们辛辛苦苦跋涉数千里,未立寸功就回去了,恐怕会多有怨言,我看咱们不如趁机灭了这里的滑国,也好抢点给养上路!” 孟明视颔首道:“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滑国国小民弱,也比郑国好欺负,对,咱们就灭了它出气!” 于是秦军连夜出兵,偷袭滑国,滑国不及防备,很快就被攻下,子女玉帛也被秦军抢了个精光,滑君只好逃到了翟国,当上了政治难民。(郑国的替罪羊啊,好倒霉。)秦军离开后,滑城残破不堪,滑君无力复国,卫国遂趁机将滑国吞并,从此春秋就再无滑这个国家了。(天上掉下好一块大馅饼) 与此同时,郑国的新任国君郑穆公也接到了弦高的密报,为了证明情报的真实性,穆公便派人去钓鱼台国宾馆探听杞子等人的行动,结果发现杞子等人果然早已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了,郑伯大惊失色,连忙派大夫皇武子去赶他们走,说:“大夫们住在这里这么久,我国都被你们吃穷了,没办法,我们养不起你们这些贵人,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吧,要不然你们去我们郑国的原圃,打些野兽,自己动人,丰衣足食,怎么样?” 杞子等人件事情已经败露,只好交出北门钥匙,狼狈的逃出郑国,他们无颜再回秦国,只好四散奔逃,一些人跟着杞子逃到齐国,另一些人跟着逢孙、杨孙逃到宋国。郑国的危机,就这么化解于无形之中了。郑穆公为了感谢弦高,不但让他当了大官,还送了他120头肥牛,以补偿他的损失。(一赔十啊,弦高赚死了!) 这一连串的国际大事,很快传到了晋国那里,年轻的晋襄公和他的大臣们会怎么办呢,且听下回分解。(十八)大屠杀其实,早在去年冬季秦军将要出发的时候,晋国就曾发生过一个十分诡异的事件,为这整件事情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那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初十日,晋文公刚去世,晋襄公君臣准备把棺材送在曲沃停放。离开绛城的时候,文公棺材里突然发出了类似牛叫的奇怪声响,群臣大骇,太卜郭偃连忙屈指一算,然后让大家对文公的棺柩进行跪拜,并说:“君命大事:将要有西边的军队过境,击之,必大捷焉。” 这个神秘事件一直被后人争论不休,且不说太卜的卜辞为何会如此准确,单说这文公的棺材中为何会突然发出牛叫的声音,这太诡异了,难道真的是文公显灵,或者说,难道文公其实还没去世就被大家给活埋了,莫非里面有什么天大的阴谋?如果真有人阴谋害死了文功,那主谋又是谁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根据现存的史料,是找不到答案的,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所有的一切,只能凭空猜测,但是我们不能排除一个可能性(虽然可能性很小),那就是——晋襄公其实是个大阴谋家,他联合某些大臣以某种方式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晋文公,或许文公没有死透而是假死,结果在出葬过程中又突然醒转了,于是在棺材里面挣扎呼救起来,太卜郭偃为了掩盖这个事情,就将晋国情报部门在秦国事先探知的情报借文公显灵说了出来,一来为晋国之后对秦开战寻找借口,二来借此蒙混过关,尽快打消大家的疑虑。(也许之后先轸的死也与其有关,不过这都是猜测,纯属个人看法,读者们尽可以无视。) 既然是猜测,我们就不多讲了,之所以要在这里插这么一段,是想让大家知道,其实秦军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晋国的情报部门探知了,而晋国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其实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兵,还有如何出兵。 在这个问题说,晋国方面有两个不同的集团,他们对是否出兵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一方面是栾枝为首的主和派,他们认为秦国曾对晋国有恩,不能贸然出兵破坏两国的邦交,这会让晋国处在与楚秦双向作战的窘境。一方面是以先轸为首的主战派,他们认为秦君劳师远征,这是上天赐给晋国的大好机会,违背天意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而放走敌人将会后患无穷。至于栾枝等人提出的秦国曾对晋国有恩,他认为既然秦国趁着晋国新丧而攻打晋国的同姓国家,就是先对晋国无礼,对于秦国的无礼行径,晋国无须念及从前的恩惠。 争论的最后结果,是主战派得到了晋襄公的支持,毕竟适时是以先轸为首的军事集团掌握了晋国实际的军政大权,年轻的晋襄公刚刚继位,不可能像文公那样强势,他必须借助先轸等人的力量才能坐稳位子(后来襄公和先轸矛盾的激化,最终造成了先轸的悲剧结局,当然,这是后话),于是,晋襄公决定调集居于晋南境的姜戎(今河南洛宁南)军队共同出兵攻打秦军,为了不违反居丧之礼,晋襄公把丧服染成黑色,并以梁弘为御者,莱驹为车右,亲自驾临崤山前线。 他们要给秦军来个关起门打狗,让其匹马不还。 公元前627年四月十三日,满载着滑国辎重一路欢歌的秦军又来到了从前路过的那个险要无比的崤山地界,古道同样的难走,山崖也同样的陡峭,不同的是,上次他们是轻车快马,这次他们却带了很多累赘(滑国的辎重和奴隶);上次他们是斗志昂扬的出征,这次他们却是归心似箭的回家;上次他们看到的是一线蓝天,这次他们看到的却是乌云蔽日。 白乙丙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为什么这条古道突然变得如此寂静,没有兽吼,没有鸟鸣,只有阴森古怪的山风掠过峡谷,吹得旌旗猎猎作响,灰褐色的怪石张牙舞爪的亘立在狭路两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怪石上巨大山树的虬枝铁干相互缠绕着、挣扎着,仿佛要把这个疯狂的世界撕裂成绝望的碎片,然后扔进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回复到天地初开的原始世纪。 死一般的寂静,明明是白天,山谷里却阴暗如夜。 终于,白乙丙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一把拉住主帅孟明视,发出略带着颤抖的声音:“元帅,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孟明视沉声斥道:“胆小鬼!怕什么,咱们走了这么久,晋国人要打我们早就动手了,哪里会让我们走到这里,过了崤山,前面就是祖国了,这个时候我们可不能打退堂鼓,加把劲,不要让别人笑话!” “可是,可是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崤山……”白乙丙话未没说完,孟明视打断他道:“无胆鼠辈,就算有埋伏,我们堂堂大秦虎师,怕他怎的,将军你若当真害怕,就留在这里殿后,我自率军在前开路,褒蛮子,你就来做这个先锋,如何?” 这个褒蛮子乃是秦军第一虎将,惯使一柄八十斤重方天画戟,轮动如飞,自谓天下无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牛逼人物,听到这话当下一声虎吼:“狭路相逢勇者胜,将军放心,他晋军不来则已,来一人我杀他一人,来百人我杀他百人,来千军万马我就杀他个血流成河!” 孟明视壮其言,拊掌大笑道:“好,不愧为大秦第一虎将,非无胆鼠辈可比。” 白乙丙见孟明视不肯听自己劝阻,只好一声长叹,退往后军,心里不断祈祷:如来佛祖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耶稣基督还有所有过路的神仙,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们这次能顺利度过此劫,逃出生天啊…… 却说褒蛮子自恃勇武,率领前队一路驱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崤山东口,此处乃是崤山地形最为险恶的地方,名为上天梯,地如其名,道路极其难走,秦军只好下来牵马扶车而行,山路(如果还能成为路的话)难走倒还罢了,这时天公不作美竟突然又下起蒙蒙的细雨来,秦军衣甲鞋发俱湿,再加上路滑难走,行军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不断有秦军士兵不慎滑倒,甚至还有整个车马翻覆的,兵士抱怨之声不绝于耳。褒蛮子高声叫道:“大伙儿加把劲,过了崤山再休息,前面就是祖国了!” 褒蛮子话音未落,突然听得前面山凹里一阵鼓响,飞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员大将仰面大笑道:“哈哈哈,可惜呀可惜,在你们前面的并不是祖国,而是鬼门关,你们哪,永远也回不去咯!” 褒蛮子虽然有些吃惊,但脸上却无丝毫惧色,他驱车上前高声叫道:“来将何人,竟敢如此口吐狂言!” 那将见褒蛮子气势逼人,还以为他是秦军主将,便摆了个自认为最酷的pose,用手拨拨秀发,双目炯炯的直视着褒蛮子,沉声道:“你听好了,我,就是玉树临风帅气逼人智勇双全威震天下的晋国大将,晋侯车右莱驹是也。怎么样,怕了吧!” 褒蛮子摸了摸头,道:“莱驹?没听说过!你们晋国真差劲,居然派个无名小卒来这里丢人,也不怕人笑话!” 莱驹刚想换第二个pose,闻听此言不由大怒,一把拔出舆侧长戈,劈头盖脸朝蛮子砸将下来。褒蛮子却呵呵一笑,轻轻松松将手一伸,轻轻松松的就抓住了莱驹的长戈,然后轻轻松松往回一用劲,莱驹就连人带戈的被拽的飞将起来。莱驹心中大骇,在半空中连忙放手,跌回到在战车之上,摔了个狗吃屎。 秦军将士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 褒蛮子不待莱驹爬起来,轮起他那八十斤重方天画戟,朝莱驹胸口又是一刺。莱驹毕竟久经战阵,应变还是可以,连忙一个驴打滚滚到站车另一侧,可那戟来势太重,竟将整辆战车砸了个粉碎,战马受惊,扬蹄撞倒两个晋兵,狂奔而去,莱驹和御者也被掀翻在地。褒蛮子并不留情,顺势将戟横挥,只听得“刷啦”一声,莱驹和御者来不及惨叫,就被长戟划作两半,鲜血流了一地。 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