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充满欢乐和歌声的安乐窝。这当然是项英的一种政 绩——统一战线搞得好。但为换取这种 “相安无事”却付出 了沉重的代价。 在皖南,我们没有自己的县、区、乡、村政权,也没有 自己的地方武装。当然,在国民党的一些保、甲长中,也有 我们的人,但那毕竟是极少数,所以云岭,只能说那是新四 军的驻地,或是驻扎区,还称不上是 “抗日民主根据地”或 是 “红色区域”。 这是一种失去独立性的依附:人在矮檐下,不碰头,是 用低头换来的!皖南,没有苏南、苏北、江淮那种针锋相对, 剑拔弩张的斗争局面。 在王自中和莲姑这个小小的事件上,项英的处理是果断 的: 工兵连连部,立即搬出田家大院;王自中撤职,写出深 刻的检查,不然,要开除党籍;田家冲妇抗会不得干预莲姑 的事情,是否吸收她参加妇抗会,要经田家同意,只能说服, 不能强迫!一切从团结抗敌的大局出发。 项英以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原则,处理了这件事 情,陈冠群和田舜尧都表示满意,称赞项副军长明智,有魄 力! 只有机关干部和工兵连的战士,不顾大局,公开地表示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47· 对此处理不满。直到叶挺的手杖捣了地板,才将王自中的撤 职查办,改为党内警告处分,结束了这场风波。 三 在状元岭下 白沙战斗日记续。石井坑 倾盆大雨,乌云很低,象黑色海浪在奔腾。 长长的山沟,本来就是阴暗的,现在变得更加 黑暗了。脚下是一道流水哗哗的溪涧,部队踩着鹅 卵石,歪歪扭扭地走。大家都知道,今晚战斗至关 重要。 “打回云岭去!打回云岭去!” 从部队到机关非战斗人员,无一不怀念着云岭。 部队到达了冲锋出发地,大家都蹲在泥地上等待。军 部把原来三时半发起攻击,推迟到五点,这样,一 个半小时的等待,是过分漫长了。 我跟林志超去看工兵连开出的通道。在通道两 边是密匝匝的树丛,野玫瑰的刺条,钩藤的长蔓跟 灌木树蔸,纠结交织。王连长简单地向我介绍了砍 伐的经过。 “每砍一斧,就觉得离云岭近了一步。”王自中 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却说出了形象的概括力 很强的话。我理解他这句话的全部内涵。他和莲姑 页面 ·48·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的事,在云岭闹得沸沸扬扬,我曾采访过他,是林 志超提议要我去的。我知道,那个水深火热中的童 养媳,在这风雨之夜,定会伫立窗前,谛听着高坦 方向的枪炮声。 她的耳朵是听不到的,心却是听得到的。现在 云岭是什么样子?四顾山是什么样子?回想起大前 年秋天,在四顾山顶的展望,变化之大,真是令人 触目惊心。想到当年项英同志谈笑风生和今天悄然 离队,都不象是真的,恍若梦境。可悲,可叹。 进攻的时间终于到了。 高踞在山顶上的敌人,对隐藏的危险一无所知, 在风雨交作的催眠曲中,在碉堡里酣睡。这些守在 隘路口上的哨兵,不愿意在风雨中游动,在巨大的 崖石下,蒙着雨衣雨布,躲避风雨。 当碉堡里传出手榴弹的火光和爆炸声时,这些 躲雨的哨兵竟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冬日的雷鸣 电闪把黑夜扯得粉碎。 哨兵醒悟了,猛然跳起,却又象没有站稳似地 跌倒了。迎面射来一阵弹雨。 我军在无一伤亡中,就把山头占领了。 拂晓的微光中,我军摸到了山岭下的各个山村。 枪声骤起,梦中惊醒的敌人,炸尸般地跳起来,在 地铺上乱撞乱摸。手榴弹的红光尖啸着刺进他们赤 裸的躯体……惨叫声使我想到某种巨兽死前的哀 嚎。没有死的光着身子拖着枪,在冷雨中向西奔跑!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49· 他们把军衣,食品和鸦片烟枪,丢弃在群众家里。我 军抓到了上百名俘虏,冲向敌军阵地的纵深。 状元岭一线,全部控制在我军手中。暴雨渐渐 停止,天空的浓云,竟然开启了一条缝隙,露出了 蔚蓝的天空。 叶军长来到前线,他手提着抓柄手杖,不慌不 忙地走上山顶,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战斗的进行。他 命令教导总队从左下方压往南容一线;命令三团,分 多路纵队,从左前方压向田胡、明唐里、唐村、东 岗村一线。枪声骤起,喊声震天,军号声中,我军 湖水般向敌军扑去。顿时间,一四四师全线动摇,向 茂林方向溃逃。 驻守在东岗村一线的广西猴子新七师,狂烈地 开枪,阻止一四四师溃退。一四四师只好返身杀回, 伤亡惨重。 “军长!我们成功了!”军直机关的同志们,情 绪振奋,信心倍增! 叶挺未置可否,又举起望远镜来。 这时林志超已从前线回到他的身边。他发现作 战科长一脸焦虑的神色。 “老林!你看,能突出去吗?” “军长!我们没有后继力量了……白天,威胁太 大。” “一四四师溃退了!……”军长的话,与其说是 反驳,无宁说是想保持最后一线希望。如果一支队 页面 ·50·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这时能从敌人侧后出现,那该多好!那将是滑铁卢 战场上布留赫尔的一支生力军投入增援。可是,赵 令波却杳无音讯。 这时工兵连长带来了一名国民党军官,晋见叶 挺。他是一四四师的一个排长,带领全排举行了战 场起义,在工兵连的战士们面前放下了武器。排长 叫吴志成。 “军长!我们的子弹是打日本的!我们全排愿意 投到新四军一边。过去,我们就想投过来,怕破坏 两军关系,怕你们不收,现在弟兄们不怕了。” “谢谢你们!在新四军最困难的时候弃暗投明。” 军长握着这位排长的手,“你们是真正的炎黄子孙。 兄弟们愿意参加新四军投入战斗的,由林科长安排 编入战斗序列:愿意回家的,由敌工部发路费回家。 王连长,请带吴排长去见林植夫部长!他们就在后 面。” 在他们走下山坡时,我急追几步,赶上了他们。 王自中把我介绍给吴排长。后者用谨慎好奇的眼睛 盯着我,等着我发问。 “你是共产党员吗?我问。 “不是,正巧相反,我是国民党员!” “那是什么原因……”我作了个手势。 “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不愿意打自己的同 胞!” “可是现在……”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51· 我还没有说完,就有几发炮弹落在状元岭上。我 听到有人喊我。我急忙拉拉吴排长的手,翻身用力 登上陡坡。前面的形势发生了逆转:我们的部队被 敌人的反扑挡住了。军长带着望远镜,对林志超说: “形势很不利呀!” “是的。刚才,一四四师的溃退,并不是全师溃 退,只是一个团的溃退,是被我们打懵了,战斗力 并没有完全消失。他们的左翼是新七师,这个敌人 很讨厌;右翼是七十九师……硬拼恐怕不行。” “那么,只有后退了!……”军长把望远镜放下 来。 这时,敌军冲击的波浪象碰上了崖岸似的,反 流回来。 叶军长长叹一声,留下坚守状元岭的部队。全 军退回东流山下的石井坑。 从现在起,石井坑守备战就开始了! 页面 ·52·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第二十七章 叶 挺、梁 朴、项 英 一 在通往石井坑的隘路上 叶挺跳下马来,脸色铁青,站在被阻塞的隘路口上。阻 塞,阻塞,老是阻塞,可怕的阻塞!在状元岭通向石井坑的 狭窄的山路上,七十多副担架停放在这里,充满着骚动与喧 哗。刚刚炸开的炮弹坑冒着黑色的硝烟,齐膝的蒿草冒着火 苗,矮树丛上挂着沾血的布片。重伤员的血水,从担架上滴 下来,染红了半米宽的砂砾山道,给后撤的部队带来恐惧。 两个伤员丧失了理智,他们从担架上爬下来,拦在路口, 撕掉了胸前的绷带,两腿叉开,用滴血的手,僵直地指着西 北的几座黑云似的山丘,声音使人发悚发紧发冷:“打回云岭 去!我看哪个狗娘养的敢撤!” “我们爬也爬回云岭,死也死在云岭!”另一个伤员声嘶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53· 力竭地喊了几声,便轰然倒地,鲜血从鼻孔和嘴角向外流。 叶挺满脸怒容,向那个伤员走过去: “到担架上去!这里,只有我来发布命令!” “军长!”那个伤员红如炭火的眼睛认出了叶挺,但他似 乎疯了,把那只滴血的手指向叶挺,仿佛给他下着命令,“打 回云岭去!打回去!”这喊叫使人毛骨悚然。 郑冬生认出了同村好友,立即扑向那个伤员,拦腰一抱, 低声说:“夏林!你疯啦!”一把将他推倒在担架上,那个伤 员的双手还在担架上乱抓乱舞,受伤的狗子似地哀嚎。 几颗炮弹落在路边的斜坡上,火光一闪,喷泉般的泥沙 升腾起来,洒落在担架上,弹片嘤嘤地啸叫着,冰雹般地打 落在四周。云状的有毒的黄烟缓缓地横过担架队的上空,被 炸弹的闪光撕碎,重又腾起、积聚、散开。 一颗炮弹在担架间炸裂,一个伤员跳跃似地飞腾起来,带 血的断肢和冒烟的军帽抛到山坡上,一块拳头大的碎肉打在 一个女护士的脸上,使她发出尖利的惊叫声!一丛酸枣棵子 挟着一股热风扑到叶挺的脸上,在他的左颊划出了几道血丝。 大地在痛苦呻吟。 叶挺推开郑冬生,指挥担架疏散。他看见状元岭的部队 已经撤退下来。眼前的一切混乱,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景,很 象是广州起义失败。现在部队建制已乱,电线不能架设,散 乱的部队和非战斗人员都听不懂号声。这种失控状态,任何 指挥员都没有办法。 叶挺站在隘路口上。看着向石井坑溃退的人流,一时间 忘记了身外的一切。 页面 ·54·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军长!”他听到有人叫他。 一副担架停在他的前面。躺在担架上的人颧骨高耸,脸 如死灰,瘦得怕人,叶挺端详了他好久,才认出这是组织部 长李子芳。这位归国的菲律宾华侨,是个老布尔什维克,患 有第三期肺结核,在北移前夕,盲肠炎突发,刚刚开了刀。他 似乎洞悉了叶挺的心境: “军长,战士并不畏死,以死相拼是容易的!可是,我们 的非战斗人员太多,都是革命火种……” “李部长,”叶挺蹲在担架前,握住李子芳的枯如干柴的 手,“我懂你的意思,部队已濒临绝境,突围无望。” “应该寻求外力。江北部队显然不能救急。昔日韩侯忍辱 胯下,为救部队何妨以曲求伸?目前国共尚未破裂,新四军 仍为国军编制,你可以直电给蒋,请其下令解围,或可保存 一部分革命力量……” “这办法也许可行!”梁朴从旁建议,“即使无效,也不会 有害。” 叶挺默然无语。郑冬生急忙铺在地上一条军毯,叶挺木 然地坐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山坡上那棵被弹片削断 的幼杉。它被拦腰折断,小小的树冠荡悠着象一只断臂,疼 痛难忍,在寒风中簌簌颤抖。 叶挺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棵挺拔的杉树,并非被炮弹炸 断,它是因为承受不住过大的重量,弯曲,弯曲,再弯曲,咔 喳……叶挺全身一颤,他觉得体内的所有骨骼都断裂了,一 阵屈辱涌上心头。他今天,才真正体验到 “忍辱负重”的真 正滋味,他听得见自己灵魂的呐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55· 参谋处长张元寿轻轻地提醒着: “军长,越早越好。” 叶挺离开李子芳的担架,坐在路边的坡地上,僵若木石, 他双手按住手杖的抓柄,精钢的杖尖,圆锥似的插进泥沙之 中。此刻,折断是那么容易,弯曲却疼痛难忍,他胸腔里填 满了悲哀的往事,外面罩上了一层沉静漠然的寒冰。血丝丝 的两眼直盯着眼前那棵断树。就在这一刻里,他也许感受到 了人生的一切苦味,他容忍了一切,他放弃了一切,他失去 了一切;也许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不再想什么,不再希 望什么。 参谋处长,警卫人员,作战科的参谋,机要秘书,都静 立在他左右,对军长的决策抱有迷茫的信心。只有担架上的 李子芳看出叶挺真正的心态,那是一种悲伤绝望和完全的自 弃,他面临着比生死抉择还难上百倍的抉择。全军的脱险、军 人的自尊他全都要,却又不能两全。又有几发炮弹在灌木丛 中炸开,升腾的烟柱,使他回到了现实中来,而且卸下了他 的重负,他猛然站起,面带凄恻声调奇特地说: “那好,我来口授电文。” 职遵命北移,到茂林地区即遭友军四面包围,其 后即到处遭遇攻击。今四面被围,弹尽粮绝。如委 座以为新四军仍系抗战部队,而职仍系抗战军人,则 恳请立即命令各友军解围。如获成全,职当立即来 渝请罪,虽死不辞。临电惶恐,伏维钧裁。职,叶 页面 ·56·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挺…… 叶挺口授完毕,嘱谷学清请梁朴修辞发出,而后上马直 奔石井坑,把军部所有人丢在后边,他的红马和栗色的皮夹 克,消失在山拐弯处,象一缕熄灭的火焰。 那马,在狮形山下停住,仰天长嘶。被炮击赶来的山雀, 啁瞅惊叫,轰然起飞。叶挺一人,脚步蹒跚,醉酒似地走进 树丛,有一株倾倒的栓皮栎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住了,像 突然中弹似地摇晃了一下,栽倒下去。他坐着倾斜的树身,弯 腰垂首,宽厚的双肩开始抽搐,颤抖,双泪无声地满满流下, 一滴一滴洒落在枯草上。犹如点点寒露。 他不知坐了多少时候,死寂的石井坑响起隐隐的马蹄声。 蹄声急骤增大,郑冬生带领骑兵班疾驰而来。 叶挺不愿任何人看到他的失态,猛然站起,但又立即蹲 下了,他觉得身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沉重,那是比死更甚的 悲哀。 二 叶挺的失误 狮形山下,军部临时指挥所设在一间很宽敞的北屋里。 叶挺端坐在铺着作战地图的方桌前。他象一个思路阻塞 了的作家,苦思冥想,搜尽枯肠,绞尽脑汁,总是突不破厚 厚的樊篱,揭不开沉沉的帷幕,思想的奔马疲倦了,倒卧荒 沙,不再驰骋。高坦之战燃起的希望之火,在新七师阻击的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57· 弹雨中熄灭了;发给委座的电文,纯属幻想,与虎谋皮,岂 能有望? 全军覆没的危险,暂时还很模糊。他站起来,在这间宽 敞的青灰色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划火吸烟,不停地看表。这 都不是他平时的习惯。他急等着侦察科长的到来,以便根据 他的情况报告,定下决心。 侦察科长终于到了。 叶挺向侦察科长作了个手势,要他走到铺展着地图的桌 边。 侦察科长,以平板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调,极为清晰地 报告: “一,敌四十师一一九团,由荡家村、蒋家村,到达倪家 村,向东流山搜索前进。这是八时二十分得到的情况。 “二,敌七十九师二三六团完成沥岭——沥岭西北高地 ——狮子山之封锁线;第二三五团,完成狮子山——椅子堂 ——杨家村——王家村——麒麟山之封锁线;第二三七团控 制于康营附近,作为机动。 “三,我侦察兵捕获五十二师传令兵一名,这是顽军传送 的命令……”侦察科长把缴获的命令送给叶挺。 叶挺迅速地溜了一眼,交给了参谋处长。 侦察科长流水账似地报告了二十分钟,等于说了六个字: 重围已经形成。 新任参谋处长张元寿看到军长突然变得神色困倦,他急 忙给军长一把椅子。军长坐了下来,打开地图,躬下腰身。这 形象使他感到,整个的历史的重压,压在军长的背上。 页面 ·58·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张处长心中漾起一种内疚的感情,作为一个参谋人员,他 未能为军长分忧。整个指挥部,在这个青砖铺地的宽大的厅 堂里:包括党、政、军各方首脑和参谋人员,都沉默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 “走投无路”的沮丧,激荡着 “破釜沉 舟”的决心。 此时,叶挺的心理压力也许太重了。他的脑际未能出现 北伐时,面临严重局面那种智慧的闪光! 张处长又重新审查了标定的地图。仰起脸来,他看见叶 挺面部表情极为严肃,近于阴森,浮肿的眼眶里,失去光彩 的眼睛,射出殷红色的光,眼球上布满血丝,象喝醉了酒似 地摇晃了一下,撑住了抓柄手杖。 “军长!”张元寿指着地图上的榜山说,“五十二师命令第 一项,显然是指我们的一纵队。命令中说,‘其余一部已西窜, 有向北逃窜模样,’这说明一纵队已经向我们靠拢……这对我 们很有利!” “是的!”叶挺语音里仍含有严重的沮丧情绪,“就不知他 们还有多少人,也不知赵令波能不能……” “军长!”梁朴向他们走过来,忧心忡忡地说,“我看,目 前形势未可乐观,也许到了必须借助中央的政治压力,才能 解围的时候了!……” “也只好如此了!” 谷学清立即出现在军长面前。他在硬纸夹上,用铅笔记 录军长的口授。 “打给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同志。”梁朴说。 叶挺点点头,然后缓缓地说: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59· 支持四个日夜之战斗,今已濒临绝境,干部全 部均已准备牺牲。请即斟酌实情,可否由中央或重 庆向蒋交涉,立即制止向皖南我部进攻,并按着原 来协议,保障新四军安全移江北以及释放一切被捕 军部工作人员。 叶挺 梁朴 细心的读者,可以看出,电文的逻辑性很差,文字也不 精确。由此,可以想到电文起草者当时匆忙的形态和纷乱的 心境。 叶挺、梁朴把电报发出后,舒了一口气。但是,这份电 文所带来的后果是值得研究的,未来的历史学家们,无论从 军事角度和心理角度都可能有所争议。 这份电文,从叶挺、梁朴当时的心境来说,是双管齐下, 是军事突围和政治交涉两手并举。无疑,是正确的方策。它 会不会带来心理上的副作用呢? 叶挺为了等待中央的交涉,就必须展开石井坑的守备战, 用较长的时间的固守,等待中央与蒋介石交涉成功。能否守 住石井坑,关键的关键就是守住东流山。 在战斗中,有个相似的情形:一个指挥员,每当最危急 的时刻,他最器重谁,就喊谁。 叶挺派刚刚从阻击线上回到军部的林志超带领工兵连去 把守东流山,指定作战科长为军司令部的代表去协调东流山 页面 ·60·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各部队之间的统一指挥;并指定工兵连死守东流山的咽喉之 地—— 371高地。 三 项 英 回 归 项英、袁国平、周子昆,从东流山下的峡谷里走了出来, 他们身后跟着刘厚忠和十三名警卫人员。 他们在八日深夜离开军部之后,便向敌人合围的相反方 向穿插过去。无疑,这个穿插方向是正确的。逆网而上,只 要稍有空隙,就可以从网眼里脱逃而出。 但是,有一点他们没有想到:道路不熟,夜色漆黑,又 无当地向导带路,在山林里象捉迷藏似地兜圈,几次穿插都 没有成功,险些钻进敌人窝里,欲找空隙反碰上实体。 三支队五团是全军的后卫团,在高坦之战前,在九日凌 晨三点钟,他们奉军部命令控制高岭,挡住七十九师,保障 我军侧后的安全,掩护和支援二纵队攻击一四四师。 后卫团完成了后卫任务,得知全军向石井坑集中守备,他 们便从高岭撤回。恰与项英一行十七人相遇。 这种相遇,使团长徐锦枝、参谋长梁金华、副团长林开 风,都很惊讶: “政委?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 就在这迎面相遇的一瞬间,项英黧黑的脸色,变成了死 灰色,接着又转为涨红。他的上颚骨和下颚骨呷呷地发起颤 来。正象一个人,在暗中作盗忽然被朋友熟人看到的时候,所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61· 常发生的那种现象,心理上没有准备,他没有能够控制住自 己的表情,一时无法恢复到往常上下级在此情景下相逢时,应 该具有的那种感情和动作上去。 “这……这……” 项英木讷了,上级在下级面前,出现这种张口结舌的窘 况,他生平第一次遇到,他感到自己象站在一条晃荡的小船 上,马上就要晕倒了。项英本来是个极度镇定沉着的人。现 在,这种冷静的品格,不但不能救他,反而使他陷入绝境。他 清醒地知道:纵有千条托辞,也难以解释为什么身着便服?为 什么离开了军部?他们要去何方?为什么和自己的部队相逆 而动?为什么向敌人围过来的方向潜行? 袁国平也发抖了。他站在刘厚忠的身后,虽然全身被挡 住了。他还是准备如实相告。不然,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周子昆因不首当其冲,所以提前反应过来,在项英喃喃 无语时,他急忙趋前解释,说是由于昨夜大雨天黑,和军长 以及司政机关失散了,因为没有向导,走错了方向。 这些理由,虽然经不住仔细推敲,但可以解脱相对无言 的极为难堪的窘境。周子昆为了做得更符合自己的身份,便 问徐团长,部队从哪里撤回来。 这一问,颇有点画蛇添足,三位团领导困惑地互相对望 了一眼:军副参谋长竟然不知道他们五团的任务,这是可能 的吗? “那么说,你们在八日晚上就和军部失散了?”团参谋长 机敏地计算了一下日期。 “是的,是的……”项英急忙打断梁金华的提问,“现在 页面 ·62·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可好了,咱们一起找军部吧!” 三位团领导便不再问,跟随二营 (五团前卫营)后尾,向 石井坑开进。 他们一路无言。项英接受了周子昆的教训,不敢随意提 问,更不作任何指示,避免和团领导交谈。这种反常的举止, 使三位团领导大惑不解:军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五团前卫营到达东流山南麓时,便接到军长的命令,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