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这只是他们不愿与官军接仗,他们只打洋人和二毛子。” 立山还是表示不可理解,“那你认为可不可以利用义和团呢?” “这还得看他们如何发展,如果他们能越来越壮大,到时候也不妨可以利用利用。” “可是,拿这去打洋人能有把握吗?” 这李莲英不敢回答,自从他那次见到义和团后,心中便觉得义和团真是天兵天将。不过他回来后并没有给老佛爷汇报,他在静观时局。后来他不断得到消息说义和团正在蔓延,现在各地均建起了义和团,端王这时候也在老佛爷面前鼓吹民心可用。李莲英清楚这不过是端王在为自己捞资本,不过他没有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义和团行也没有说义和团不行,他在静观形势,因为李莲英清楚这是一件大事,是在押赌。所以他静观形势直到今天。现在也才跟立山谈起义和团的情况。 “四爷,只有看形势了,我不敢说有把握,也不敢说没有把握。”两人就这样谈,一直谈到天黑,听差来问李莲英在那儿开饭?李莲英先不答他的话,只是问:“今儿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拿出来请立四爷?” “蒸了一条鹿尾。” 鹿尾是八珍之一,贵重在猩唇、驼峰、熊掌之上,不过这种东西虽贵重却不实在。李莲英听了摇了摇头。 “这不胡闹!那种有名无实的东西,只能唬弄老憨,要端出来不怕立四爷笑我们寒碜吗?还有别的什么?” “还有个火锅。”听差面色严肃地说。 “有些什么东西?” “关外捎来的野味,样数还不少。” “那还可以。”李莲英望着立山问道:“我也懒得动了,你看应在这儿吃,怎么样?” “哪儿都好。” 听差听完悄声退出,不一会儿又返身入内,打起门帘,跟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抬着一张桌面,往大理石方桌上一套,现成的两副杯筷,六碟小菜。 桌面上引立山动神的是桌面上所用的五彩瓷器,立山入眼一看,便知此瓷器是康熙时的东西,这在如今是很难见的了。另外,六碟小菜亦别有讲究:宜威火腿,西安腊羊肉,锦州酱菜,都是市面上所没有的东西。本地出产的只有一碟小黄瓜,这种小黄瓜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自然非常昂贵,一条就值一两银子。 “你来什么酒?”李莲英问道。 “还是南酒吧!” 南酒就是绍兴酒。虽然李莲英不常沾酒,但在他家中却设有酒窖,存有各种好酒。他命仆人给立山开了一个花雕。大概有十来年了,这个花雕总共十来斤,意思是说,酒不喝完你立山可别想走。 “菜不多,四爷你留着慢慢喝,留着待会儿吃火锅。”李莲英向立山招呼道。 等火锅端上来,听差报明了内容。立山听了知道这些都是难得之物,连王府有的都很难吃上。火锅有满腹皆黄的“子蟹”熬的汤,有关外来的“冰鸡”,就是野鸡,但是不是极肥的不能作贡品,因而贡上来的“冰鸡”却是很少。此外还有辽河的白鱼,宝坻的银鱼,以及来自东南的海味,总只有十五六样之多。 一气报下来,直听得立山羡慕不已,他自己不觉叹了口气。 “饮食上头,我也算是讲究的了!谁知道竟不能比!哎!” 立山做出羡慕的样子道。 “那也是四爷。”听完答道,“要是换上别的客人,总管大人可用不着这么讲究,货卖识家。” 这一句捧得立山很是高兴,他“咕咚,咕咚”干了几口酒,抹了抹嘴说了些感激的话。有了酒,立山谈锋甚健,李家主仆都是非常高兴。吃完饭已经快九点了,立山清楚李莲英有早睡的习惯,便知趣地说,当然是摸着肚子,还打着酒嗝,“不行了,我得走了。” “怎么着?就吃这么一点就喊肚子不舒服啦?”李莲英关切地问。 “哪能那么不争气。”立山笑着道:“吃一顿好的就闹肚子。 我是想赶快回家,灌普洱茶去。”普洱茶消食,意思是他吃得太饱了。李莲英看着站在一旁的听差道:“去看看,还有没有冰鸡、白鱼,给立四爷捎点儿回去!” 听差听命而去,一会儿捎了一些冰鸡、白鱼过来。立山很是高兴,虽然礼物轻但情意却相当重,而且是总管大人给的,你说他能不高兴吗?立山有个特点,他高兴之时,便是他花钱的时候。他顺手从衣袋里抽出几张一百两的银票分别给了身边的听差和小厮,听差和小厮高兴不已。 立山觉得他今天晚上解了多日来的郁闷。大年三十挨了一顿打。正月初九又有端王发话让他小心些,因而弄得立山很是提心吊胆。他是清楚端王的,毕竟他是慈禧的侄儿,又是大阿哥的爸爸,他在慈禧太后面前要说他立山的坏话简直易如反掌,而他立山却没有任何办法。不想今儿晚上李莲英邀他小酌,证明凡是有什么事他李莲英会替他立山维护的,只要你以后少招惹些端王兄弟就行了。有了李莲英这个靠山,压抑的心情自然轻松愉快了,别的立山就不用考虑了,只要按照李莲英说的看着形势照章办事就行了。>>李莲英--八、慈禧想当“拳匪”的后台老板八、慈禧想当“拳匪”的后台老板 义和团在易州杀死了大清国的副将杨福同,李莲英给慈禧出了个“坐收渔利”的高招…… 大年一过,义和团的势力发展越来越大,先前,还只是在山东,但在山东由于袁世凯的镇压,义和团被迫北迁直隶、天津一带,而且在直隶一带开展得很是红火。 在义和团中,势力最大的有两个,一个是张德成,一个是曹福田。张德成原是朱红灯的手下,后来朱红灯初执,不久被杀,张德成就逃往直隶,拉起了人马,但他势力的壮大却还是依仗了一个人,这人便是劝朱红灯打出“扶清灭洋”旗帜的李来中。当初,李来中劝朱红灯打出“扶清灭洋”旗帜后,很得毓贤的善待,得到毓贤的庇护,但是后来由于外国公使的强烈抗议,清政府被迫撤换毓贤,换上工部侍郎袁世凯。 袁世凯上任后,一改李来衡和毓贤的招抚政策,改抚为剿,引诱捕捉了朱红灯,并将朱红灯杀死,破了义和团刀枪不入的谎言。自此,袁世凯大军清剿,杀死不少义和团民。张来中虽在义和团中是朱红灯的军师,但由于他是幕后人物,自然没事儿,也得以逃往直隶。 李来中这个人在义和团中很是神秘,有人说他曾经救过现在甘军统领董福祥的命,而且和董福祥是结拜兄弟,但他从不承认这一点。而且这人很有智谋,所以他虽不在团中任职,却在团中享有盛名。李来中逃往直隶,选中了天津,他觉得天津这地方由于有二十几年前天津教案的遗恨,民教之仇很深,这正是易于闹事的前提,于是便在天津杨柳青住了下来,静观势态之变。 朝中由于端王的极力鼓吹,将毓贤作为不怕洋人的英雄看待,因此很得慈禧太后信任,于是又下旨让毓贤接任山西巡抚,将原任山西巡抚放为贵州巡抚。 这个消息李来中知道了,他便在那儿分析这道懿旨的深层含义。经过思考,他终于想出来朝廷对义和团是姑息的;华北各省中山西是最富庶的,而毓贤,作为一个外国使臣恨之入骨的大臣,慈禧太后居然不顾洋人的意思,将他这个姑息义和团的前任山东巡抚放为山西巡抚,这不明摆着慈禧太后对义和团有一种好感了吗?李来中又从别处得到消息说保举毓贤的是端王和军机大臣刚毅。李来中认为又可利用“扶清灭洋”大旗大干一番了。 李来中找到了当时在天津的张德成。当时,直隶总督对于流窜过来的义和团并不认真清剿,如袁世凯那样。不过,张德成在天津势力也并不大,还有很多不大不小的坛与张德成并立着,只不过张德成的拳坛稍微大一些而已。 “德成,你想不想大干一场?”李来中开门见山地问张德成。 “老李啊!你是团中的‘诸葛’,你是不是来给我出主意来了。”期望有一番作为的张德成喜孜孜地说。 李来中见张德成有意干一番,这令经常抱怨自己时运不济的李来中很受鼓舞,于是他便和张德成商量起对策来。结果,两人一致认为首先要扩大拳坛,将这儿作为“天下第一坛”。但用什么方法呢?李来中认为应该到一个地方显显神威,将“天下第一坛”的牌子给打出来。 天遂人愿,在这个年令,经常有教民之争的事件,懦弱的民众便忍气吞声,具有反抗精神的民众便加入义和团或请义和团来帮助自己报仇。在易州县一个叫平桥村的庄里,有一民众,姓罗名瑞生,本是当地富户,但仅仅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天主教徒,便被天主教徒利用当地一个德国主教向官府状告罗瑞生欺压百姓。当地官府虽明知子虚乌有,但洋人却得罪不起,只好令罗瑞生向那几个教民赔礼,同时令罗瑞生赔偿财物及八千两银子。历来民怕官,官府命令罗瑞生不得不遵,只得向那几个教民赔礼,但由于当地士绅的从中周旋,赔礼就只赔了两千两。这事就这样了结,由此当地天主教徒更是疯狂,有不少人也加入了天主教,仗着洋人横行霸道。罗瑞生意欲让义和团给他出一口气,便向李来中请求让他率“义和神拳”前为他复仇。李来中慨然应允,他走访了遍布天津的义和团各位大师兄,这些人都还买李来中的帐,都答应到时派人去平桥村。李来中于是就叫这些人即刻带领人员启程前往平桥,同时跟这些人说三天后他将派一人前往平桥,统领众人。 三天后,各位大师兄看到了李来中派来的人,他便是张德成。由于李来中的关系,没人敢对他不尊敬,而且张德成打出了“天下第一坛”的旗号。 罗瑞生对于张德成的到来热情接待,并表示愿意大宴宾客,为张德成所拒绝。张德成到得易州后,便立即到附近的涿州、新城、定兴拜防各位拳坛的大师兄,各位大师兄对于这位胸前挂着“天下第一坛”的张德成也很尊敬。张德成约他们到时能到易州平桥村助战,各位大师兄爽快地答应了。 张德成重新回到平桥,找到罗瑞生商量该如何报复这些天主教徒。罗瑞生主张狠狠惩戒一下这些天主教徒。为当地民家出一口气。 “那将他们全部杀掉,这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你看怎么样?”张德成问道。 这一说可弄得罗瑞生有些心惊了,他请义和团来,本意只想教训教训教民,却并不想杀教民,他心里相当清楚,杀教民自己可得抵命。所以他有些心惊又有些犹豫不决。 看着罗瑞生犹豫不决的样子,张德成鼓励道:“这些人平时依仗洋人,横行乡里,今天到了我们被欺侮的人扬眉吐气的时候了。瑞生,俗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罗瑞生原觉得将教民杀死有一些过份,现经张德成一说,觉得这些人也真是死有余辜。心里便决定下来同意张德成等人将教民杀死。张德成从罗瑞生嘴中了解到当地教民的情况。 当地教民也自知自己结怨太深,他们便将房屋聚在一块儿,用城墙围起来,墙上放有火炮,每个教民家中均有几杆洋枪。 张德成知道这些教徒有一个习惯,每隔几天便要做一次弥撒,而且均是在教堂作弥撒,这时教民居住区便会疏于防范。张德成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办事,他派人到定兴、新城、涿州各县通知各坛准备于这前一天到平桥集合。 那一天终于来到,各县的义和团民便大摇大摆地穿过街市,于光天化日之下向平桥村挺进。由于大批团民向同一方向挺进,而且个个神色肃穆,仿佛参加一重大的庆典活动,于是便引来不少人询问。 “你们到哪儿去?” “平桥!”极其简单的回答。于是很多人便在猜想平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他们千方百计地打听,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是去见“天下第一坛”坛主张德成。张德成这个名字由此在广大民众中传播开来。 “你听说过‘天下第一坛’吗?” “‘天下第一坛’坛主是张德成啊!” “张德成可是厉害角色,听说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 张德成被越传越奇,说他手指一指,便能风沙大起,嘴一张,便能天降大雨,而且一念咒,就会有孙悟空、哪吒出现。很多人禁不住这神奇的传说的话诱惑,也纷纷前往平桥村,一时间,到平桥村的路上人山人海,人塞于道,他们都怀着一个目的,想见识见识神人张德成。 张德成见各位大师兄应约而来,让罗瑞生好好款待了一番,然后便召集各位大师兄商量如何灭二毛子。 “诸位大师兄务必注意这一点:我们大家这次到易州来,杀二毛子只在其次,主要的是为义和团神拳立威,替我们的祖师爷传道,同时也给官府看一看让他们知道义和团不是好惹的,义和团是有本事的,另外也让百姓相信我们不是吃醋的,我们是有一定的特别之处的队伍。总之,大家务必明白,义和神拳能不能成气候,就在于我们今天晚上的举动了。” 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各位大师兄不住地点头,他们也不禁佩服起眼前这位一脸刚毅的“天下第一坛”的坛主来。 “我们听从张大师的安排。”“大师”是对义和团中最高首领的称呼。 张德成见大家都很诚恳,便当仁不让地说道:“这一带二毛子总共有三十四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我已探得消息,他们今天下午要在教堂作什么弥撒,这省了很多事,就请诸位大师兄代劳了。不过,各位得挑选精壮的团员前往,吊儿郎当,毛手毛脚,懒散惯了的一概不要带着前往。” “好!”有人说道,“请张大师吩咐下来,我们好关照弟兄们动手。” “那就申时动手,酉时要杀光埋掉。” “还用埋?”有人提出疑问。 “不错!在二毛子家中每家有井,是现成的埋人之地。不过,有一点要各位大师兄关照好弟兄们,要干净利落,当胸一刀了断,不要破脑袋,卸肩膀,收拾起来麻烦。” 下面的各位大师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不过他们还是听从了张德成的意见。 “另外,杀完人后,我们大家一定要将那些二毛子从百姓手中夺走的财物给抢回来,分给弟兄们,然后一把火将二毛子的房屋和教堂烧掉。师兄们,这全看你们的了。” 杀人放火毕竟有些过份,有些大师兄表示担心,便对张德成说道:“要是官兵来了怎么办?” “各位大师兄,这些你们不用担心,官兵未必敢来,即使来了,一切由我来安排,各位尽管放手去干你们的事。” 有些人半信半疑,但看到张德成认真的脸色,也就放心地去了。义和团在各位大师兄的率领下,冲进教堂,包围了正在做弥撒的教民。这些人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快就要上西天了。本来平时他们在城楼上都派有人,只是由于今日弥撒,大家才一齐到教堂,而放松了警惕。由于事先得到吩咐,义和团民不由分说,迅速杀尽了教堂里做弥撒的教民,然后又到教民家中将老弱妇孺尽数杀死。凄厉的喊叫声不时划破长空,但是很快沉寂。 尸体被扔进井里,然后铲上泥土掩盖起来,一切完毕,大家便开始寻找二毛子家中的财物,银子、洋枪、大烟、酒。一古脑儿拿走,到最后觉得再没有什么值得拿了,这才放火烧房子。刚好这天有风,团民们看准风向由南往北烧,由于教民的房子恰占了一个区,自然很快便烧成了火海。不过,由于火借风势,未免火势越烧越大,以至于映红了半边天,县城里也能见到火光。 易州县县令是殷方,此人平时办事比较认真,也比较正直,不过他也与当时大多数官员一样害怕洋人,罗瑞生那件事儿便是因洋人的干涉他才违心地处理的,而且,他也清楚近段时间以来教民之间的纷争。因而,他一看平桥天空的火光以为又是教民冲突了,于是赶紧传齐县衙捕快三十多人向平桥方向赶来。 殷方领着人马刚走到一半,就已有人将消息送到张德成处,张德成一听,冷笑了一声,然后附在一个大师兄身边耳语了一番,大师兄领命而去。 殷方领着人马正急冲冲赶路,眼看前面就是平桥了,那冲天的火光让殷方有着说不尽的担心。恰在此时,于风沙中窜出一个人来,此人不是义和团打扮,是村民打扮,拦在了殷方马前。 “请老爷回驾吧。义和团太厉害了,可惹不得。” “你是什么人?”殷方大声喝道。 “小的不是义和拳,也不是教民,小的只是良民百姓。因念老爷是位清官,我这才逃出村来给你报个信儿,现在村里折腾得正凶,那些义和团正在请天兵天将,那火烧得那么旺便是有火德星君在里面。小的急来报信,是希望老爷你避凶就吉,千万别进去。村里也只是教民之间的相互报仇而已,这儿乱一阵子也就没事儿了。不妨老爷明天等地方上禀报了再说。” 话说得很是周到,也很是婉转,殷方不禁有些踌躇起来。 前面是冲天的火光,后面是一群持枪兵丁,他觉得怎么也不好意思后退。而且,作为堂堂一县令,被这些义和团给吓走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再说,自己这一掉转马头,不一定就是避凶趋吉。想来想去,殷方还是觉得应该前往去看个究竟。 “本县领悟,只是爱护地方父老是本县职司所在,不能诿托,你请给我带路吧!” “老爷,你慢来。既然老爷非得要去看个明白,不过,小的不能替你们带路。小的是本村村民,要是义和团民看见我领着你们前去,不知该如何恨我。小的来给老爷报信也是偷着出来的,望老爷体谅小的。老爷且慢行,让小的先行逃开。” 那人说完就后退两步,躬身消失在夜幕中了。 其实那人是大师兄派出去的探子,他一口气跑到张德成身边,向张德成报告了殷方不听劝告的情况。张德成身边的大师兄们一个个面有惧色,不禁一齐将目光投向张德成。张德成笑了笑说: “各位师兄,既然这个狗官不听劝告非得在这儿来管闲事,咱们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总共带来三十多个兵丁,咱们选三百多团民,十个服侍他一个,不怕他不心虚。” 各位大师兄听张德成一说,也顿时轻松下来,匆匆点起三百多人,迎接殷方的到来。殷方刚才听那个村民说义和团正在施法术,心里不禁有些惊恐,因为他是听人说起过义和团的法术的。殷方小心地来到村里,老远就看见几百名义和团拿着钢刀在火光下威风凛凛地立着,这一看,殷方不觉心里凉了半截,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是难为料理。 “这是怎么回事儿?”殷方问站在义和团前面的罗瑞生。 “本村因不慎失火,现已扑得要灭了。” “你是罗瑞生是不是?你给我说来到底烧了些什么地方。”“老爷,小的正是罗瑞生,请你随我到前面屋里去谈吧。” 殷方表示同意,于是下得马来,张德成派了一个大师兄上前将马缰接住,同时一挥手,三百多团民将捕快团团围住,而且也隔开了殷方与后面的持枪捕快。殷方就此落了单,心里不禁陡生怯意,而且也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听村民的话。不过毕竟殷方为官已经几十年了,虽然心里很是害怕,但还是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随着罗瑞生进了屋里。 张德成也跟着进了屋去,其余的大师兄也到了门外,在门边静听殷方如何处理这事儿。 “罗瑞生,你说是村里失火,怎么就只有教民那些房屋着火,而且有大批拳匪在这儿,是不是拳匪烧的?” “你说谁是拳匪?你这个狗官。我们是为保家自卫的团民,你说我们是拳匪是不是?”一个大师兄跨进门来指着殷方的鼻子说。 殷方看着盛怒的各位大师兄,不觉浑身打颤,声音发抖,他小声有气无力地对着那个大师兄说:“你们是团民,也得安分守己,不能到处滋事啊!” “你这个狗官!还在骂我们到处滋事。这些教民整天骑在我们老百姓头上拉屎,你们不管,等到我们起来惩治他们的时候,你们出来了,还说我们到处滋事。你这个狗官!你是替朝廷当官呢?还是替二毛子、洋人当官?洋人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而我们老百姓稍微起来反对教民,你们便出来压制我们,你说你们这些狗官还能干什么。不如杀了让我们来当。”又一个大师兄指着殷方的鼻子骂着走了进来。 “对!杀死这个不会替咱老百姓作官的狗官。” “杀死他!他这个混蛋。” 门外的大师兄一个个骂着走了进来,每人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而且这时的火势也小了下来,大师兄们愤怒的面孔在透过窗户的摇曳的火光下看来更是狰狞,一个个奋勇欲前。殷方看着这些可怕的面孔,疑心走进了地狱,不禁冷汗直冒,双腿发抖。罗瑞生等几个村民赶紧上来护着殷方,一步步后退,退至后门旁,从后门溜了出去。 殷方就这样灰溜溜地出了小屋,退到屋后,这时早有差役牵着马过来,在后门等候,这是罗瑞生派人让差役在这儿等的。 “老爷,快上马!”罗瑞生扶着殷方上了马,同时催促那个差役快去叫其他人跟着走。这时有个大师兄已举着刀追出了后门,殷方心里更是惊恐,差点摔下马来,罗瑞生马上上前将他扶住。 “老爷,你请坐稳,顺着这条路是回城里的。”罗瑞生指了指前面一条路,同时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那马如飞似地载着殷方逃走了,殷方心里这才踏实起来。 张德成看着远去的县令和捕快,不禁大笑起来,各位大师兄也非常高兴。张德成夸奖了各位大师兄几句,认为今天晚上替祖师爷传了道,替义和神拳立了威。而且张德成最后希望有人跟着他到天津去大干一场。各位大师兄早对眼前这位坛主非常佩服,因而很多人附和愿意随张德成到天津去。 “名位大师兄!慢来,我们还得在这儿呆几天,看看有人敢不敢再来,要敢再来,我们要打出我们‘天下第一坛’的威风来。” 再说殷方回到县府衙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召集他的幕僚议这件事该如何办,大家一致同意要给督臣禀报,但如何禀报,又是困难。要是写得轻了,不受重视,要是写得重了,不免要受上头责备。最后终于拟出一底稿。说是平桥村同义和团“拜炉”,而该村又素有民教相仇,因而义和团施法烧了教民房屋及教堂,现除亲率差役前去镇压外,还特行飞禀。 禀帖送出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殷方又派人前往平桥村打听消息。不大会儿,消息接二连三地说来;平桥教民三十余家,一百余口,尽皆不见,而且教民居住的房屋和教堂也被烧得精光。 一百多人一个不见?是何等恐怖!殷方一听惊得都说不出话来。那这些人到底上哪儿了呢?要是被杀也得有尸体啊! 要是被烧,也得有骨骸或别的什么东西留下,怎么会什么都不见呢?殷方本想自己前去查看,但想起昨夜经历,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多派人到平桥查个明白。但回来报告消息的人都说只见废墟,不见尸体。奇怪!奇怪!很多人都这么说。 这时又有消息说邻近各县昨夜都有这样的事发生,教堂被烧,教民被杀。殷方不禁想:这恐怕是一次有预谋的活动,但他不敢说出来,这事儿可不敢随便说。 过了几日,直隶总督荣禄派了一支官兵来,领兵官是一员副将,名叫王文武,副将从二品,已够资格戴红顶子,但职司不过总督亲军的一员营官,所带出来的兵亦只马卒八十名。王文武这次下来并非是因殷方前日飞禀有变而前来剿办的,他是奉直隶总督荣禄的命带着懿旨前来镇压解散义和团的。 王文武的到来,使殷方看到了自己推脱责任的希望,也看到了处理事情的办法。这几天来,由于各地团民纷纷效仿平桥,易州及其附近诸县已经十分混乱,这是殷方苦恼的事,他拿不出办法来。王文武自然是被奉为上宾了。殷方热情招待着。 在为王文武特设的宴上,王文武对作陪的殷方及当地土绅说:“我奉制军面谕,义和团只可抗,不可剿。而且还有公事。” 王文武取出公文来,让殷方等人传观,见上面写着:“迅往镇压,妥力解散。”殷方一看,心里就在权衡开了。说实在的,他平时也是很恨这些为虎作伥,为非作歹的教民。这些教民不但欺侮百姓,而且连当地官府他们都敢不买帐,这些人平时也不交粮和税赋,而且还经常向官府要这要那,官府不敢不给。在殷方手中,像罗瑞生那样的案子只是众多案例中的一个而已,所以殷方对教民是相当不满的。对于义和团呢?这些人吹得太神以至于有些骗人的玩意,他们杀教民、烧教堂固然好,但是他们却有些过份。这些人没有纪律,没有统一的组织,只有杀教民的热情而已,而且这些人不免有杀人、放火、抢财之嫌,这是殷方不喜欢的,因而他对于义和团也不是有太多的好感。不过既然制军有面谕,在教民和义和团中他自然倾向于义和团。还是替义和团开脱开脱吧。 “平桥没有杀人,只是烧了房子,用不着镇压了。” “但这是我的职司所在,我还是得去看一看。”王文武道,“各地义和团现在闹得很凶,前天我从保定以南的张登店经过,那儿义和团和教民正在开战。教堂洋楼上放着几尊大炮,每尊炮上骑着一位赤身露体的孕妇,名曰‘镇炮’,说是可以破义和团的法术。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王文武看着大家问,各位只是摇头。 “结果妖法没破了,还有三个孕妇被义和团用搭钩钩下来白刃交加给杀死了,不过,义和团也没有拣得便宜,教堂上七尊大炮一开,打死了几十个人,义和团被迫后退。” 在座诸位听了无不毛骨悚然,有人便问王文武:“王将军,你怎么没镇压?” “哼!我不想要命了,制旨再三给我交待,不准镇压,只准妥办解散,再说,我镇压谁呢?镇压义和团?镇压教民?我就那么八十马队能干什么啊!” 话说得很是坦白,也很是明了,既承认自己没有力量镇压也承认自己不敢镇压。诸位乡绅听了不禁摇了摇头,不知是为今天的局势摇头,还是如王文武没有镇压而摇头。 “民教相争何时能了?”一个士绅慨然道。 “哎,也怪制军听信廷臬台的话。”王文武有些心有戚戚焉地说。 廷臬台即廷雍,是按察使,原籍满州正黄旗,以贡生起家。此人很是相信民心可用,因而总在裕禄面前夸奖义和团是些忠勇之士,能于国家危难之时慷慨捐躯。而裕禄自己不无主见,因而不便为廷雍的话所动,依违两可,对义和团观望起来。由此北上的义和团利用此机会,大力发展起来。 “怎么廷藩台没有劝制军?”殷方问道。 廷藩台是廷杰,满州正白旗人。此人颇通些洋务,知道外国人是惹不起的,因而对义和团杀教民、烧教堂等举动是不以为然的,认为他们在干着不利于国家的事。因而屡次在裕禄面前执与廷雍相反的意见,不过,其意见终不为裕禄所用。 “你不知道,京里两位军机大臣,一位现在也正像制军一样在观望,另一位早就说了义和团是忠义之士。当然这样一来,制军就偏向廷臬台了,而廷藩台的话自然不比廷臬台的话了。” 殷方明白王文武指的两位军机是谁,一个便是模棱两可的荣禄,另一个便是刚毅。殷方虽不明白其中纷争,但他感觉得到老佛爷肯定也是没有拿定主意,看来只得抚了。 裕禄接到殷方的禀告,是在王文武走后几天,于是便派了一个统领杨福同到易州“相机行事”。 杨福同到来前,殷方已在平桥村苦心婆心地劝拳民息事。 并诱捕了几个义和团团民,而且事先声明这只是敷衍公事,一定会从轻发落。同时留了几十名马队驻守平桥作为警戒。 杨福同可与王文武不同,杨福同极为看不起义和团,认为他们纯粹是胡闹,因而极力主张学袁世凯对团民进行镇压,但他的意见却不为裕禄所重视。这次平桥有变,才得以带兵出来走走,虽说临行前裕禄交待他“相机行事”,但在他心目中,却早已想好了要镇压义和团。他认为他效仿袁世凯给义和团一点颜色的机会到了。 杨福同到得易州的第二天,便杀了几位闹事的义和团民,此事传到坐镇平桥的张德成耳中,他决定给杨福同颜色看看。他将各位大师兄召集起来商量对策,最后决定在半道拦截杨福同,杀他个丢盔弃甲。 杨福同要求殷方陪着他到平桥去查个究竟,殷方心中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去,只得跟着杨福同向平桥行去。杨福同带着一百多名马队,全部持着枪,趾高气扬地向平桥挺进。 当队伍行进到一个叫马蹄村的地方,一排枪放过来,当即死了十多名马弁。 杨福同知道是义和团有拦截,他赶紧令人散开,同时派人到平桥去请援。这一支义和团是一个大师兄率领的,总共有三百多人,持有十多条枪,这是从教民手里抢得的。大师兄一看杨福同的队伍乱了,便指挥着人马向杨福同开来,杨福同的马弁因仓促未来得及给枪上火药,因而他们只得且战且退,马弁死了一二十个,就在这时,平桥的援军到来,大师兄一看形势不好,而且援军开枪打死了几十名义和团民,于是,大师兄只得令队伍退走。 杨福同很是高兴,他早就听人说过袁世凯用义和团作靶子打死义和团的事,他心里便想义和团并不是所说的那么神奇,“刀枪不入”只是骗人的玩意,今天一试果然不错,他俯下身,看了看被打死的义和团,发觉他们也是前后两个洞。杨福同看着死去的义和团团员只是冷笑了两声。 再说那位大师兄领着队伍回去向张德成汇报,张德成一听更是恨这个杨福同,他叫来当地拳坛的一位大师兄,叫他给自己介绍从马蹄村到平桥村一带的地形。结果很令张德成失望,这一带均是平地,这可对义和团是不利的。他又问了问附近的情况,得知附近地方有一山沟,便决定将杨福同引到那儿去,然后趁机将其歼灭。他派人到附近义和团去叫人,叫他们在那个山沟伏击。 杨福同很顺利地来到了平桥村,虽说在刚进村口时受到义和团的阻拦,但毕竟义和团是血肉之躯,而且作法不灵,义和团在死了几十个人之后被迫后退,杨福同乘胜追去,还活捉了十几名义和团团民,很是威风了一阵子。 对于杨福同的这种残酷镇压,激起了义和团的愤怒,但是他们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惩罚或与杨福同对敌,他们只得听从张德成的意见将杨福同引到山沟后杀死。 杨福同杀死一些义和团之后,心里便不禁张狂起来。在他眼中,义和团无非就是一群小儿,除了会叫什么也不会,因而便很自然地放松了对义和团的警惕。 张德成决定利用杨福同的这个弱点打击一下他。他派了一支二百人的义和团队伍到平桥去攻杨福同,杨福同自然奋起反击。这帮义和团便趁机回逃,向预先指定好的山沟逃去。 杨福同不知是计,便指挥着马弁在义和团后面猛追。一个马弁看出情势不对,劝杨福同别追了。 “此等小儿,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他们往山谷中跑无非是想不让我们马队赶上,大家不要疑心,继续给我追。”杨福同笑笑道。 于是大约有七八十名马弁随着杨福同进了山沟。忽然,四周响起了排枪,杨福同身边的马弁纷纷落下马来。 杨福同一看不对,知道中了义和团的埋伏,这才后悔当初没有听那位马弁的话,他命大家退出山谷。但是为时已晚,山谷两边已满是义和团,山上也有义和团。山顶上的义和团拿着石头往下砸,两个出口的义和团有放枪的,有射箭的。一时间,山谷中马叫声连天,杨福同身边的马卒纷纷落马,不是被枪杀,便是被箭伤、石砸而死。 转瞬间,杨福同身边只剩两名马弁了,这时,山顶上的义和团往下砸石头,山谷两边的义和团停止了放枪和放箭,他们只是盯着山谷中的杨福同和他身边的马弁。 “我们要用刀杀死那个贼人,是他杀死了我们的兄弟,我们一定要替死去的兄弟报仇。”有人在义和团中鼓动,很多人随声附和。 张德成看大家群情激奋,而且杨福同也只剩下两名马弁了,于是张德成令两边的义和团向谷中的杨福同挺进。两名马弁还想顽抗,被乱箭射死,只剩下杨福同一个人了。 杨福同看着死去的随从和愤怒的义和团团民,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他所说的小儿,而是一些血气方刚的人,他看着骑着马的张德成,看了一眼他身挂着的“天下第一坛”,然后抽出佩刀便自杀了。愤怒的义和团团民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恨杨福同,就如同恨袁世凯一样,他们上前就朝着死去的杨福同乱砍,直砍得杨福同面目全非,四肢全废,简直惨不忍睹。 殷方并没有随杨福同出来,他早已回城里去了,因为他害怕会出事。果然,事出来了,杨福同被杀了,殷方赶紧写了一个禀帖飞报裕禄,裕禄不敢作主,又飞报朝廷。 朝廷很快得到消息,义和团在易州杀死了副将杨福同。这件事在朝中大臣中反应不一,有的认为这纯粹是在与朝廷作对,应该对义和团进行围剿,如果现在还姑且纵容义和团,开了先例,以后朝中将有很多事很难办。一派主张对义和团实行安抚,对杨福同一事尽量平静地处理。而后一派尤以大学士刚毅为首,他看了裕禄上的折子后说:“杨福同不该先伤义士”。 对于这一件事,慈禧太后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她便与李莲英商量。 “莲英,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李莲英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他也猜得到老佛爷会问他,所以他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这是一个关于对义和团是剿还是抚的问题。如果对杨福同嘉奖,必然对义和团进行围剿,如果对杨福同之死置之不理,也就等于对义和团主张安抚,这一件事的处理便是表明老佛爷对义和团态度的问题。 那么老佛爷对义和团到底怎么呢?李莲英在心里不止一千次地问。端王在她面前吹,她无有所动,刚子良在她面前夸义和团如何如何神武,她不置可否。而再看朝中大臣呢?荣禄左右不定,正在观望。李莲英由此便推测,义和团在老佛爷、荣禄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而且,李莲英想得到老佛爷对洋人的仇恨。 慈禧太后对洋人有一种特别的恨。她的归政有洋人干涉,光绪皇帝戊戌变法,有洋人支持,而等到光绪皇帝维新失败后,有洋人出来保皇帝,而且阻止慈禧太后另立新皇上,这些均是令慈禧太后气愤的,因为她独掌中国大权三四十年了,从不愿意别人干涉,何况是洋人干涉。同时,慈禧太后对洋人也没有好看法,这不止一次地给李莲英说过。慈禧太后认为洋人爱跳舞,男女太随便,这是与中国传统的妇女观不同的,慈禧太后在李莲英面前常说一个男人要是摸着一个女人的腰而没有非份之想是不可能的,即使一个再纯洁的女孩,只要跳舞后也会变得浪荡起来的。而且,慈禧太后认为洋人太没有孝心,他们十七八岁就离开自己的父母,而中国却是要求人一生孝敬自己的父母的,这些是慈禧太后恨的一部分,她在跟李莲英及其身边的宫女聊天时,便会经常说起这些。 李莲英不会忘记那年英法进军北京火烧圆明园后慈禧太后回来所说的话,不会忘记慈禧太后改立皇上失败后对他说的话,那是一种恨极时才说的话:“我总要找一个机会报仇。” 李莲英思前顾后,知道老佛爷对义和团是寄希望的,但又不完全相信。慈禧太后希望能利用义和团来报仇的心早已有之,但是不能坚定,一个方面是因为她不太相信义和团是天兵天将的神话,另一方面也是她倚为心腹的荣禄未说肯定之辞。李莲英心想自己何不帮助老佛爷坚定信心呢?当然,在做此决定以前,李莲英已进行了全面的观察,他了解到义和团势力正在扩大,而且义和团的法术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李莲英是相信的。他清楚,义和团是一支实力很强的队伍,如果派兵剿灭,必定会引来内战,而且时间还可能会很长,如同治年间的洪杨之乱一样。如果派兵招抚,将义和团收为团练,让他们真正“扶清灭洋”,让他们去打洋人,这样洋人和义和团双方毕定会有一方被消灭的,如果义和团打胜了,那更好,就可将洋人赶出去,如果义和团打输了,也会让朝廷少用剿办的费用,这样不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吗? 以上这些想法李莲英已经想了多次了,本想给慈禧太后说,不想,慈禧太后却主动问起,因而李莲英赶紧趁机发表自己的意思。 “老佛爷,奴才认为义和团是一群忠义之士,他们法术高明,这奴才在回家时亲眼见过,一个个血气方刚,对洋人非常仇恨,他们恨洋人正如同老佛爷恨洋人一样,他们恨洋人坏了老佛爷您的事,恨洋人使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杀二毛子,也杀洋人,自然也杀帮助洋人的人。” 这虽然是答非所问,不过,慈禧太后从中能听出答案来。 李莲英夸义和团,就是说义和团可以利用,他们杀杨福同只是因为他阻止他们去杀该死的洋人,就是说杨福同罪有应得,不值得抚恤。 “老佛爷,奴才以为现在义和团势力正大,何不将他们发展起来、组织起来与洋人决一雌雄,以洗老佛爷心中的仇恨。 奴才以为如果对义和团进行围剿,必定会引来第二次洪杨之灾,如果让义和团与洋人去开仗,就可坐收渔利,免去洪杨之灾。” 慈禧太后一听就明白了坐收渔利之意,她对于李莲英的这番分析不禁表示同意起来,认为其分析得很好。 “那就这样办吧!将杨福同革职,同时将直隶总督府中立剿的官员给调上来,这件事就交由刚毅去办吧?” 老佛爷支持义和团了,李莲英立即将此消息告诉了刚毅,刚毅当然很是高兴,因为他一直在慈禧太后面前盛赞义和团就是为的这个目的。 “莲英,多亏你了,要不又得劳多少神!” “子良,你好好去办吧!不过一定要好好办,如果这事儿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都担当不起。”李莲英拍着刚毅的肩膀说。 刚毅是鲁莽之徒,自然不知李莲英关照的意思,但他也不愿问,只是答应明白了。 其实,李莲英关照刚毅是希望他能利用义和团好好地训练、整顿一番,然后将洋人赶出去,这件事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的话,洋人追究起来,他李莲英和刚毅可逃脱不了责任的。只可惜刚毅并不懂李莲英的意思,李莲英的关照是等于白关照了。 裕禄不久收到一个上谕:将杨福同革职,同时调廷杰入朝,由臬司廷雍兼署藩司。裕禄一看,便明白了朝廷旨意,虽说没有明讲上谕应对义和团进行安抚,以前廷杰在时,裕禄还左右为难,不知听谁的好,现在见着了上谕,又有廷杰内调,裕禄自然是完全同意廷雍的安抚意见了。 张德成在将杨福同杀死后,朝廷又没有惩罚打死杨福同的义和团。自此,张德成的名声陡升万丈。一时间来第一坛入坛的民众达几万人,张德成在义和团中也被公推为领袖。张德成又听从李来中的意见,将第一坛移往天津。一时间,天津义和团充塞于道,而且铁厂遍布天津,打铁造刀之声经夜不绝。 自然,张德成的法术被吹得神乎其神,说那些教民的尸体便是张德成用法术将他们搬到天上去了,由火德星君和孙悟空将他们搬到东海去了。 李莲英在宫中也听到了关于张德成的传说,也听到了天津义和团大设铁厂造钢刀的消息,但他却还未听到裕禄请张德成到直隶府衙吃饭的消息,这无关紧要。自从李莲英劝老佛爷对义和团实行安抚以后,李莲英心中便老不踏实,他知道他在押赌,老佛爷也在押赌,因而,他便派他的嗣子李福康出去打听打听义和团的消息。 李福康不久就回来复命了,也只说到义和团在天津势力很大,个个群情激奋,斗志昂扬。不过,李福康也谈到了有些义和团并不是那么的可用,他们只会打火抢劫,却无什么法术。李莲英只注重义和团的士气,对李福康所提到的义和团中的败类却并不关心。 再说直隶总督裕禄将张德成奉为上宾以后,裕禄也不禁迷恋起义和团的法术来,只是他身为督臣,不便习练而已。不过在裕禄的身边,却一下多出很多支持义和团的人来,他们是顺着裕禄的意思的。 裕禄虽然支持义和团,但直隶提督聂士成却并不怎么信义和团的法术。杨福同之死而义和团却受到宽容,聂士成不禁很为杨福同鸣不平,因此他极力请求裕禄派兵前往涿州和易州。裕禄没有办法,只得派兵前往,不过明白地说是去虚张声势的而不是去剿义和团的。 涿州的义和团陡然间增加了几倍,直隶的义和团更是发展迅猛,由几万增加到了十几万人,义和团的形势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李来中看着这种大好形势,心里相当高兴,他找到张德成和曹福田。曹福田当时也是天津义和团首领之一,不过他与张德成的成名不一样,他原来就小有名气,后来在天津开坛后,慕其名来的自是蜂拥而至,虽说其势力不如天下第一坛,但在天津来说也是一大景观,是除张德成之外的第二大首领。“咱们得向京城发展,最好能让太后看一看我们的神威。” 李来中向二人说道。 张、曹二人点头称是,但怎样才能进京呢?这是张、曹二人想问的问题。 “不用担心,我们自会有办法的。”李来中似乎猜中了二人的心思,赶紧说道,“老张,今天下午你陪我到京城去找一个朋友。” 张德成真是很乐意,下午陪着李来中来到了京城。李来中拉着张德成来到了座王府,张德成一看颇有气势,门口守卫亦颇有威风,再抬头一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端王府。 张德成心里不免一惊:这李来中怎么和端王给勾搭上了。 门卫将他们俩给拦住,自然,李、张二人并不是义和团服装打扮。李来中大大方方地将帖子递上去,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给我找腾二爷。” 门口的兵丁马上和气起来,对张、李二人恭敬地说:“二位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前去给二位大人报信。” 这腾二爷可是端王爷眼前的红人,端王府谁人不知,此人最是主张义和团应该大用,端王正是受了他的游说才经常在老佛爷面前夸奖义和团的。不过端王这样做是有他的目的的,他憎恨洋人,他认为是洋人坏了他的太上皇的美梦,他认为只要将洋人赶走,皇帝自然将由其子担任,所以义和团一出来他便很是关心,渐渐地他觉得义和团能助他成其大业,因而极力支持义和团。腾二爷本姓腾格,因其排行第二,所以人们均称其“腾二爷”,他正是揣测到端王之意,这才在端王面前鼓吹义和团的法术,自然很是受端王器重。 “李兄,你怎么也不早点通知我一声!”正当二人在那儿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身材魁梧的满人走出来招呼道。 李来中和他寒暄了一番,又将张德成介绍给他,腾格赶紧将手伸过来,握着张德成的手道:“真是久仰大名,京中很早就在流传你的神术了,心中很是仰慕,不意今日得以相见,佩服!佩服!” 张德成一听,不禁飘飘然,但毕竟他还是很客气地说了些客套的话。 “我们王爷也很仰慕你的神术,他多次让我打听你,希望能给你作学徒呢!过会儿就带你见王爷去。”腾格用一种崇拜的口吻说道。 张、李二人谦虚一阵,腾格将他们带到了客厅,李来中向腾格问起了宫中对义和团的看法。 “老佛爷现在也支持咱们了!这都是李大总管在暗中给我们使劲,咱们有了李大总管,就不怕老佛爷不跟着咱们走。” 腾格将“咱们”二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是拉近距离,也仿佛是一种自鸣得意。而且说到“李大总管”,脸上不禁油然升起得意,仿佛“李大总管”是他给拉到“咱们”一起来似的。 张德成未听说过“李大总管”,不知“李大总管”是何人,只知道他有个“九千岁”的外号。他向李来中望了望。李来中自然是知道“李大总管”,他一听腾格的话,不禁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