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得很好!那么,你说你这个罪是轻罪呢?还是重罪?”李福康边说边指了指手掌,立即从两边冲出十几个差役,这些均是知州派下来的,将佟无窃团团围住。佟无窃本想反抗,但他准备没做好,最终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三少爷,这是误会啊!下官哪敢抢你的银子啊!下官即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抢你的银子。” “这样说你抢过别人的银子,好哇,你作为一县之父母官居然如此恣意妄为,这真是置老佛爷法令于不顾,我看你死不足惜。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叫你给我查这么一个简单的案子都办不出来,你说你还配作云岳的父母官吗?” 这俨然是上级官僚教训下级官吏的口吻,但论官阶李福康还不如佟无窃高,仅仅是一候选同知,但他却有李莲英作后台,他自然敢教训眼前这个县令了。 “你是不是想杀害我?”李福康双眼似要射出火来对佟无窃说。 “下官哪敢。”佟无窃狡辩道。 “还要瞒我,你对我的随从怎么样了?你的一切情况他都已经给我说了,你现在还想抵赖,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你是不承认的。” “三少爷你不能打我。” “你不说实话我就敢打,在这儿,我说了算,你知道吗?” 李福康说完就令人用杖打佟无窃后背、腿、腚部,直打得佟无窃嗷嗷大叫,最终忍不住承认了自己曾经想杀李福康,而且银子也是自己带头抢的。 可怜的佟无窃其实不承认也许还好,但是一承认,立即激起李福康心中万分仇恨,他令人对佟无窃狠打,打晕了用凉水泼醒了再打,直打得佟无窃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终于一命呜呼了。李福康看着死去的云岳县令,只是“哼”了一声,自己并无恐惧感。他对着那帮差役说,你们去给我将银子找来,每人赏你们一百两。 一百两太多了,这对于这些平时在衙门干的差役来说,有这位李大人撑腰,他们也天不怕地不怕,根据拷问佟无窃得出的消息,很快找到了李福康失去的那一车银子。李福康看着那失而复得的银子,高兴地赏了那帮差役每人一百五十两银子,直弄得那帮差役给李福康磕不完的头。 云岳县县令被李福康设私庭打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李福康途经县、州的长官听得直发抖。他们这才清楚李三少爷的狠毒。由于有了云岳事件,李福康在以后的旅途中才一路顺利,再没人敢为难他,而且,很多人怕得罪他,大批大批的银子,珍物送给他。以至于最后李福康返京时银子已有两车,由杭州府派兵护送回京。 佟无窃死得很惨,而最后的上谕更惨:云岳县县令平时为非作歹、抢劫财物、荒废日政,前日李福康代理朝廷清理其罪过,其拒不承认,罪本当万死,今其既已死了,着即没收其家产,革去其职务,着其家人充军。凡是看到过这道上谕的,莫不认为其处理得太过分,但他们也明白,这一定是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了坏话,慈禧太后才如此处理。 李福荫是李莲英最小的儿子,他与其三个哥哥不一样,他是个好古董之徒,平日不喜欢别的,就喜欢收集古董。他将收集起来的古董、珍奇玩意有的送给其干爹,有的留着自己欣赏。李福荫经常到古玩市场去逛,由于他派头大,经常带几个人甚或更多到市场上去逛,因而古董市场上的人均认识这个李四少爷,而且为巴结他,往往以较低的价格卖与他。 有一次,李福荫到一个官员家作客,这个官员以前曾出过洋,在外国的时候,曾买了不少古董玩物,有的是几百年前的东西,如彼得大帝用过的佩剑,十五六世纪欧洲的瓷器艺术,拿破仑用过的珠宝。这位官员也十分清楚李福荫是个爱收集古董的人,所以邀他来目的是想让李福荫看看外国的古董,识识货。李福荫当然对这些极为喜爱,他对他看到的这些东西简直是爱不释手,但别人明说了只是让你看一看,欣赏欣赏,李福荫因而也不能据为己有,他只得饮恨离去。 这位官员也看出了李福荫的贪婪之心,他这才后悔当初不应该邀请李福荫来观看,不过,总算他聪明,他在李福荫临走之前说了:这些珍品我是准备送给老佛爷的和总管大人的。这一句话立即堵住了李福荫的嘴,老佛爷的东西谁敢要,因而李福荫也是毫无办法。 但是,这个官员并没有将东西给献上去。他说将献给老佛爷的话本是推脱之词,说了之后自己倒忘却了。不过有一个人倒记得很清楚,这人便是李福荫,他当初听说是送给老佛爷的才灰了心,但并没有死心,他仍旧在注视着这批古董的去处。他向他干爹打听那位官员是否给老佛爷献过什么珍奇玩意,当他得知并没有时,心里相当气愤那位官员竟敢耍他,但他清楚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得借助于他的干爹,因而他便将那位官员说的将献一些古董给老佛爷的话跟李莲英说了,而且,他还在李莲英面前狂吹那几件古董的价值,说那几件古董不仅他而且连干爹都没见到过。李莲英其实也是一个古董爱好者,他一听李福荫说,心里便禁不住想看一看这批古董。 李莲英立即差人前往那位官员的住处,将那位官员叫了来。这位官员姓邓名铭山,汉人,在朝中任一章京职务。由于是总管大人传信,邓铭不敢迟延,迅速来到了李莲英府上。 邓铭山以前跟李莲英接触很少,也就是李大总管四十大寿时曾随人给李莲英单独送过礼而已,别的也就没什么了。他搞不懂这次李莲英为什么忽然传他,所以来时邓铭山未免有些惶恐不安,一路上冒不完的虚汗。 李莲英将邓铭山迎接入内,寒暄了一番,随即李莲英转入正题。 “铭山,听说你将给老佛爷献上一些好玩意,是不是呀?” 李莲英慢声慢气地说。 “承蒙总管大人关心,我在去外国传经时曾经买了一批古董和新鲜玩意,如今正准备拿来孝敬老佛爷与总管大人。” “哦!”李莲英点了点头说:“我前些日子给老佛爷谈起过你将孝敬她一事,她老人家很是高兴,说像你这样的人才正是大清所需要的忠义之人,但是久久不见你前去孝敬她,她老人家可生气了。” 这一听,直吓得邓铭山直冒冷汗,他只感到后背冰凉冰凉的,就如同冬天里的雨。邓铭山平静了一下思绪,明白李莲英正在提醒他赶快将这批古董给送上去,要不然老佛爷一生气,可没你的好戏了,轻者你的前程,重者你的家人、财产。 “多谢总管大人的关照,我明天就立即送上去。”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直接给我,让我明天一早直接送到老佛爷跟前。” 我明天送上去,也得总管大人接着,何不现在顺着他的口吻直接给他,然后让他给呈上去。邓铭山心里这么想,所以顺水推舟地说:“既然总管大人愿意代劳,我在此感谢了,明天一早我就派人给总管大人送来。”其实,邓铭山不这样说行吗?李莲英的话他敢拒绝吗?除非他不想要脑袋了。 临走前,李福荫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出来替李莲英送客,不过邓铭山眼尖,他看出李福荫是从他与李莲英谈话的隔壁出来的。邓铭山与李福荫相互见过礼,然后就在李福荫的陪同下走出了李府。 一路上,邓铭山不禁一直在想这样一问题。为什么李大总管让李福荫出来送我呢?而且李福荫就在隔壁,看来我与总管大人的谈话内容,李福荫显然是听见了。 李福荫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呢?而且出来送我?李大总管怎么知道我要给老佛爷送东西呢?邓铭山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曾和李福荫谈起过,看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李福荫引起的了,是李福荫给李大总管说了,然后李大总管又在老佛爷面前说了,可我又没有送上去,老佛爷生气了,李大总管这才找我,知道我肯定要答应马上将那批古董给送上去。 但他怕我骗他,于是将李福荫放在隔壁听我们二人谈话,又让李福荫出来送我,无非是提醒我你小子别跟我李莲英耍手腕,我不知道你的古董有哪些,但我干儿子却知道,你还是放老实些。 邓铭山不愧为官场中人,将这一切想了个清清楚楚。他悔恨自己当初不该说出那句话来,本来当初仅仅是为保护那些古董而说的搪塞之辞,哪知到最后因为这句话而失去了这批古董,这真是令人伤心。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是人家刀口下的鱼肉,不随着人家不行,他只得第二天早上派人将所有古董送到了李府。并让送古董那人告诉李莲英哪些是他的,哪些又是老佛爷的,因为他是将古董分为双份的。 其实,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只要将古董送过去就行了。邓铭山虽然将东南西北都想到了,但他想到的只是枝叶,而不是树根;他想到的只是次要的,而不是主要的;他想到的只是老佛爷如何发愁,而不是李莲英如何高兴。邓铭山没有将最根本的东西给想到,要是他知道了,他准会后怕自己在手腕上还差李大总管一大截。 其实,李莲英并没有跟慈禧太后说邓铭山要给她献古董一事,这只是他为了便于迫使邓铭山交出古董而编造的故事。 自从那次李福荫在李莲英面前大吹大擂那帮古董后,他便有了自己据为己有的想法。但用什么办法能让邓铭山爽快地交出那份古董而又不让邓铭山看出破绽来呢?同时还让他感谢呢?李莲英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那么一条妙计。 事实正如邓铭山所料想的一样,李莲英将李福荫放在隔壁窃听他与邓铭山的谈话,自己让邓铭山答应下来,然后由李福荫出来送客,顺便告诉邓铭山他干爹等着你的古董给送来,给邓铭山一个假象:我李福荫既知道你有些什么古董,又听到了你和我干爹的谈话,你可瞒不过我喔。邓铭山果然上当,乖乖地交出了他那批花了几万两银子卖回来的古董。 古董到了手,李莲英和李福荫不禁高兴万分,他们俩各自拿了自己喜欢的古董,而且父子俩还专门喝了一次酒对这批古董的到手而庆贺。 其实,这些只是李福荫勾结李莲英巧取别人古董的一个小故事。像李福荫这个古董迷,他不仅巧取,有时也豪夺,利用他干爹的权势硬逼着人家给他古董,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李莲英的四个儿子,仗着他们的干爹的权势,不但在京城为所欲为,而且也在别的地方也无所顾忌,只要提起京城“李大少爷”、“李二少爷”、“李三少爷”、“李四少爷”,闻者莫不心惊。凡是有与这四位少爷冲突的,那么你请靠边,先让这四位少爷就是了。要是碰上四位少爷想要你的什么东西,你可千万别吝啬,该送的就送,该给的就给。总之,只要有四位少爷在此,各位得忍一忍,这便是京城人们对李莲英四个干儿子的整体看法,也算是对李莲英名声的顾忌。>>李莲英--七、他只给光绪糊了糊窗纸七、他只给光绪糊了糊窗纸 内务府大臣杨立山给幽禁光绪皇帝的瀛台糊了糊窗纸,就把老佛爷慈禧给惹恼了,他吓得屁滚尿流地找到了李莲英…… 转眼间,一岁又要终了,第二天便是除夕。立山一早便进了宫。立山本姓杨,字豫甫,行四,所以熟人都管他叫“杨四爷”。立山是内务府大臣,他以前当过内务府堂郎中,在修颐和园那几年,也和李莲英一样,发了一笔大财。其起居之豪奢,京中无人不晓。据人说他所有的朝珠有四五百挂,即使每天换一挂,一年下来也绝不重复。由于立山非常富有,而且又很得慈禧太后宠信,自然便招来不少人妒忌。立山今天早上到内务府不过是例行公事,因为宫内过年要办的事,早已经办妥;王公百官,该送礼的,该送“节敬”的也早也送出。立山坐在内务府朝房里喝着闲茶,想着怎样安排这个除夕,盘算着找哪位妓女玩上半天。 正在这当儿,一个苏拉,即宫中的小太监,掀帘而入,语气急促地说: “立大人,您快请上去!李大总管正在找您。” 立山由于在内务府当差,李莲英在宫内当值,而且立山能经常给李莲英一些珍奇玩意,所以立山跟李莲英的关系自然很是亲密,李莲英也经常在立山有问题时替立山护着。 立山看着那个苏拉急切的脸神,赶紧递给他一块银子,一面示意他平静下来,然后这才问道:“你倒说清楚,到底是老佛爷召见,还是李总管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大概是老佛爷找你!” “在哪儿?” “听说是在宁寿宫。” 宁寿宫,这么近,是不必忙的了,立山整了整衣服,才慢吞吞地来到宁寿宫,刚一进宫门,便撞上一个急冲冲的小太监,立山认得这是李莲英身边的小太监,两人差点撞了一个满怀,那个小太监抬头一看是立山,便急急地说道: “立大人,我正要来催你呢?你倒快点走,老佛爷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不过,立大人你老可得小心些好,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老佛爷一脸不高兴。” 立山又给了这个小太监一些银子,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到慈禧太后跟前,趁进门的时候,立山往坐在上方的慈禧太后看了一眼,看见慈禧太后脸上乌云密布,无一丝笑容,僵僵的,一点也看不出有过年的景象,同时他也看见李莲英在不断地给他使眼色,他知道这是李莲英在叫他小心应付。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立山说着就给慈禧太后磕了几个响头。“别假惺惺的了,也不知道你心里向着谁呢?我看你今天脸色不错,看来你该走运了。”慈禧太后用一种冰冷的语气对着跪在地上磕头的立山说道。 冰冷的口气已让立山想到意外,而那令人费解的话更令立山感到意外。看来在未摸清慈禧太后意思之前,立山只得小心从事。 “奴才能够走运,也是托老佛爷您老人家的洪福。” “哼!”慈禧太后看来是嗤之以鼻,“我能有什么恩典给你,还不是你找到了一个好主儿。” 本来有些迷惑的立山一听这话更是迷惑了,看来只得自己问清是怎么回事了。想罢,就开口说道,同时边说边叩头: “辞岁之际,老佛爷你可千万别动气,奴才要是哪件事给办错了,奴才马上就改。” “你不是办得很好吗?哪儿办错了,替皇帝将瀛台的窗子给粘上不是尽了君臣之礼吗?你哪里会办错事儿呢?”慈禧太后有些冷嘲热讽地说。 立山马上醒悟过来,知道是自己找人将瀛台的窗纸糊上一事儿给败露了。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瀛台又是三面临水,湿气更重,瀛台因而也就更冷。但在这样的大冬天,皇帝也只能穿着单薄的冬衣,而且瀛台的窗纸也是给人捅破了,寒气直往里灌,冻得只穿着单薄衣服的光绪帝经常发抖,这一切立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才抽了个空儿去给皇上将窗纸糊上,不想这么快就有人给说出来。立山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得举起双手,狠狠地打自己的脸,一边打一边骂自己该死。 立山本望这样能解慈禧太后的怒气,但不想这回慈禧太后是真的生气了。本来,慈禧太后从上次废皇上未能实现,便对着光绪帝有一种深深的仇恨,她恨他有那些她讨厌的洋人帮着他,因此她这才决定给皇上少衣缺食,让他受受苦,但不想却有人居然不顾她的命令而去给皇帝糊窗子,她自然很是生气了。慈禧太后望着立山不断地扇自己的耳光,怒气总算消了一点,但并没全消下来,要是在以往,她早已喝令立山停止了,但今天她气没消,自然不会叫立山停下来,任由他自己去打自己的脸。 立山已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了,但还不见慈禧太后开口,他这才有些急了,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望了望站在慈禧太后身后的李莲英,算是向他求援。 就算是没有这个眼神,李莲英也会替立山求情的。今天早上从慈禧太后叫人去传立山起,脸色就非常难看,不和李莲英说一句话,李莲英给她讲笑话她也不置可否,李莲英这才清楚今天老佛爷是真正有些生气了,他不禁替立山着起急来,怕立山说得不好降不下老佛爷的气来,到时候自己想替立山说话也不可能了。不过,令他高兴的是,立山总算精灵,到底还是将慈禧太后的气给降了下来,他知道他该出手援助立山了。但怎么让立山解脱,又让老佛爷高兴呢?他想了想,想起了他与慈禧太后在颐和园中分别拜童子和观音时老佛爷的高兴劲来,他知道此时平白的解释是不管用的,只得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用什么呢?他转念了一会儿,这时候立山又扇了几巴掌了,猛然间,他想了起来,忽然对立山喝道: “立山,还不滚出去。都是你惹得老佛爷年关生气,快滚出去!” 李莲英将“滚出去”这三个字儿着重说了说,立山马上领悟过来,他就地往后一滚,像戏台上猴子后滚一样,跪完了还顺势向慈禧太后磕了一个头,这才急冲冲地退出。 慈禧太后紧绷着的脸终于给立山这滑稽的表演给逗笑了。而退出去的立山却垂头丧气,他摸着有些生疼的脸,一脸沮丧,他清楚自己的脸这时候肯定正红肿着,这是他自己不愿让别人见到自己的这副丑态的,他很是希望自己现在能找个地方躲一躲。 李莲英看着慈禧太后消了气,赶紧追出来,他看着前面摸着脸、哀声叹气的立山,喊住了立山,“四爷,到我的屋子里坐坐去。” 这正是立山求之不得的事,他跟着李莲英进了屋,顺手将貂皮帽子给取下来扔在了桌上。叹了声气坐了下来,摇了摇头说: “你看,哪里来的晦气,都年关三十了,还受这等气。” “算了,算了,就为这个气成这样子,你说值得吗?” “我不气别的,只是气大年三十居然有人暗箭伤人,我自觉人缘不错。打你这儿起,上上下下都有个照应,就算我立山哪儿不周到,你倒给我挑明了说哇,也不必这样暗箭伤人嘛!” 李莲英清楚这是立山在怀疑哪个太监告了他的密,这可是不可能的,因为凡是有谁向老佛爷告密的,他没有不知道的。再说皇上本是自己在看管,即使有人告密,也是先到李莲英这儿来告密啊!不过说实在的,李莲英有时候对皇帝也有丝同情,立山给皇上糊窗一事,李莲英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儿,只是现在有人给说出来,他才觉得惩罚惩罚也是未尝不可的,不过现在立山怀疑是太监告了他的密他可不能表示赞成。 “四爷,那你可是错怪人了!我敢担保,凡是能走到老佛爷面前的人是没有说这句话的。” “那是老佛爷自己瞧见了。” “不可能!要是老佛爷亲眼瞧见,也不会弄到现在来破坏大年气氛。” “那能是谁呢?”立山自言自语地说。 李莲英望着立山这副模样,知道他想弄个水落石出,要不年都过不好。李莲英只得笑着对立山说: “四爷,我给你泄个底吧!今儿一早,端王来见过老佛爷了。” 言外之意,是端王告的密,但端王怎么会知道呢?这是令立山纳闷的事儿。他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悻悻地辞别李莲英出宫去了。立山坐在车上,细细地想自己到底给谁讲过这事儿,端王府的什么人又跟这人好,这人然后将自己给他说的话给端王府的人说了。立山搜肠刮肚地想,终于想起一个人来:玉娇。 玉娇是口袋府的名妓,口袋府即是丁字街以西的砖塔胡同。玉娇人如其名,皮肤白皙,面容娇好,身材苗条,这正是立山喜欢的形象,所以他经常愿意到玉娇这儿来。喜欢上玉娇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人便是端王的弟弟载澜,人称“澜公爷”,载澜在寻花问柳方面消息最是灵通,本是载澜先喜欢上玉娇,只是立山后来者居上,而且由于立山出手阔绰,玉娇自然更是喜欢立山,但她同样也不敢对“澜公爷”怠慢,这两人她是谁也惹不起的。 有一次,立山正跟玉娇亲热时,顺便提起了皇上,他说皇上日子也并不怎么好过,于是他便给玉娇说了他带人为皇上糊窗子一事。不想,现在都给玉娇说了出去,而且是说给载澜。 载澜虽贵为王爷,但仅仅是因为没有很多钱,便被立山夺去自己的所爱,心里自然是不舒服。虽然玉娇对他还是那么热情,但怎么也不如自己独霸一人强,因而在载澜心里,他千方百计要挽一次机会报复夺他所爱的立山。却不想机会来得那么容易,玉娇向他谈起了立山派人糊窗纸一事。载澜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因而赶紧回府向其兄端王载漪说了这个情况。 载漪其实也很嫉妒立山的钱财,因而心里对立山也总有介蒂,他一听其弟说这情况后,心里不觉一阵窃喜。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来到慈禧太后跟前说了立山的坏话,立山这才被慈禧太后传上去训斥了一通。 想通了个中环节,立山立即赶往口袋府,找到玉娇,郑重其事地对玉娇警告了一番,叫她以后别多嘴,然后又给了玉娇几千两银票,这才折出口袋府。 但是,立山又不愿意回去,回家也闲得无聊。家内的琐碎杂务,用不着他料理,即或有人来拜访,也大多是来向他借钱的,看着就不舒服。口袋府是他喜欢的地方,但今天这事儿怎么也不能让他再有心思在口袋府呆了。那上哪儿去度过这闲寂的时光呢? 立山想起了“赛金花”,“赛金花”是曾在天津走红过的名妓,如今香巢北移,渐渐地打出了名号来,“赛金花”妖艳绝伦,简直是国色天香,风情万种,不仅许多中国人愿意一睹“赛金花”芳容,就连许多外国人也不例外。 “赛金花”又名“状元夫人”,其本名曹梦兰,改名傅钰莲。“赛金花”是她重坠风尘后的花名。曹梦兰的夫君是洪钧,此人是同治时的状元,因而曹梦兰才有“状元夫人”的美称。 曹梦兰是洪钧中年时纳为妾的,两人感情相当好,胜过洪钧与其原配夫人的感情。光绪七年,洪钧因为老母多病,奏乞“终养”,不久洪钧老母过世,洪钧在家守孝期满,又重新启用,任内阁学士。当时他的西北舆地之学,已很有成就,很得李鸿章赏识,保他充任出使俄、德、比、奥四国。 洪钧原配妻子害怕远行,而且听说要跟“高鼻子、蓝眼睛、白皮肤”的“洋人”周旋,心里更是有余悸,因而洪钧也正好带着心爱的曹梦兰前往欧洲。只是当时的欧洲是一夫一妻制,并不如中国妻妾成群,所以他们很难理解妾这一字眼。洪钧入乡随俗,自然也就将曹梦兰视为夫人了,外国人也称曹梦兰为“公使夫人”。由于曹梦兰是典型的东方美人,樱桃小嘴,三寸金莲,会说话的眼睛,迷倒了不少洋人,当然也有不少关于她的桃色新闻,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洪钧的感情。她与洪钧是深深相爱的,她喜欢洪钧,洪钧也非常爱这个漂亮的夫人。在外国四年瞬间即逝,光绪十六年,洪钧从国外回来了,不想一回来却遭到了陷害,在途上遇到了波折。 在新疆伊犁之西,科布尔之南的帕米尔一带,中俄之疆界,久不分明。洪钧讲西北舆地之学,最弄不明白的便是这个地方,不能言其究竟。出使俄国时,有人拿出一张中俄交界图来,山川道路,条列分明,洪钧自然大喜,以为找到了划分边界的证据来,当即出了重金将这幅地图买了下来,译成中文,送给总理衙门。总理衙门也相当高兴,以为找到了划分边界的凭据。 等到洪钧回国,被派任总理大臣,与另一办洋务的大臣张荫桓同事。有一天英国公使忽然到总理衙门来质问中国何以割地数百里给俄国?弄得洪钧不知其所云。后经英国公使解释才知俄国想通过帕米尔往南窥视印度,与英国发生了利害冲突。英方的意思是如果帕米尔仍属中国,形成缓冲,俄国就不可能如此方便地南侵了。 等到总理衙门查明原因,自然向俄国公使提出了抗议,不想俄国公使却取出一张地图来,说这才是中国自己所制的“中俄交界图”,在那份地图上,帕米尔被划分入俄国疆界。这事算查清了,但是谁将那张被变了形的地图给了俄国呢?洪钧最后查明是张荫桓,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俄国已经持有了那张地图。张荫桓给那张地图也为的是借刀杀人,将洪钧逐出总理衙门。幸得当时翁同和念在同乡份上,尽力为其弥缝,洪钧才未受任何处分。虽然如此,洪钧心中仍愤愤不平,虽有曹梦兰百般宽慰,最后终于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 洪钧一死,曹梦兰立即失去了靠山。洪钧在时,洪钧的原配不敢对曹梦兰怎么样。但洪钧一死情况就不一样了,曹梦兰在家受到百般冷遇。她曾与洪钧生了一个小女孩,但在她随洪钧出使国外的时候,女孩由洪钧原配抚养。等到她回来不久,洪钧又死了,曹梦兰所以有整整几年未见到她的骨肉了。不想,在家中,连她的女儿也不认她,只叫她姨,不叫妈妈。家庭的冷遇,女儿对自己不亲热,使得曹梦兰万分伤心,她只得带着对洪钧的无尽思念来到了上海。在上海,她很快花尽了从洪家分来的银子,最后没有办法,只得挂起艳旗,堕入风尘。 “状元夫人”本来就很有名气,何况现在张出艳旗,立即引来不少人,他们有很多为一睹曹梦兰芳容而宁舍千金,为一睹曹梦兰芳容而宁走千里。所以“状元夫人”的旗子很快火了起来,成为上海的一大景点。凡到上海的人,都必到曹梦兰处一睹芳容。 后来,曹梦兰觉得在上海不过瘾,又迁到天津,天津又随之热闹起来。京城不少人士都愿上天津让曹梦兰陪上一夜。 如今,曹梦兰又北迁京城,自然是艳名不减,慕名而来者不计其数,“赛金花”由此在京城走红。 立山便是其中一位,而且,他与赛金花的关系还相当不错,赛金花对他立山也很是动情。所以立山才决定今天受气后去找赛金花玩玩,解解闷,同时也给赛金花一些压岁钱。当然,像“赛金花”这样的名妓是并不缺钱花的,这仅仅是立山的一种表示而已。 大年三十的北京,真是热闹。街上鞭炮声连天,人们脸上都露出喜气洋洋的笑,仿佛他们是世界上最高兴的人,立山看着这些人,自己忧伤的心也不禁被他们感化了。大年三十何苦还那么愁眉苦脸呢?不就是今天挨了一顿打吗?立山心里这么想。立山想到此又觉得不想到“赛金花”处,但他又实在舍不得在年前不去看他的相好,最后他终于还是决定去陪“赛金花”聊聊。 一到赛金花处,赛金花立即令人捧上茶和大烟来,和立山抽起烟来。她发觉立山脸上有些不对劲,而且精神也不怎么好,便问道:“立山大人,你今天怎么啦?” “没怎么,仅仅是出来看看你。”立山面带微笑地说。 赛金花笑着对立山道了一个万福,没有再问下去,她是知道立山的性格的,他自己不愿说的,别人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赛金花毕竟是出过洋的,而且随着她的夫君在外生活了四年,很自然地她对国事有一种关心。立山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她往往会和立山谈一些国事,这也是立山愿意和她在一起相处的原因之一。 “立大人,‘闰八月,动刀兵’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立山朝着赛金花望了一眼,知道她又要发表一些见解了,每当这时候,立山总是静静地听赛金花说。 “明年庚子年又是闰八月,只恐这一年又将安静不了。” “其实闰八月也没啥不好。同治元年不就是闰八月吗?那年宫里过了两个中秋,这可是我记得的,而且……”立山停了下来。 赛金花望了望立山,意思是说你继续说。 “而且洪杨之灾就是那年被剿灭的,那年李中堂攻上海,曾帅围江宁,左侯于浙江反攻。” “但那年也不是没有战事的啊!那年到处刀兵,可打得很凶啊!再往上推,咸丰元年也是一个闰八月,那一年也不安宁。洪秀全就是那年建号称王的,自此水陆并进,由长江顺流而下,扰攘十多年,祸及十余个省。” 立山点了点头,觉得那年确实很惨。 “但愿明年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去,只怕会又不安静。”赛金花边抽大烟边说道。 “看来你还会未卜先知呢?我倒真还没有看出来。”立山戏笑道。 “立大人,我虽是身在风尘,但是我却并不漠于国事。我只担心义和团会闹事。” “哎,义和团怎么会闹出事儿来,那全是些唬人的玩意。” 立山又笑了笑。 “我听说那义和团专跟洋人作对,只恐朝廷处理得不好,会招来横祸。” 立山明白横祸指的是什么,是指到时候洋人会打到中国来,如同那年圆明园之灾一样。立山觉得赛金花也说得不无道理,现在老佛爷很是恨洋人,而义和团又是反洋人的,只恐老佛爷一时激动处理得不好会引来洋人干涉。但立山没有办法,他只得顺着形势走,伺机而动。 立山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红包,递给赛金花说:“大年三十的,不说那些。这些给你作压岁钱,买些备用之物。” 赛金花接过红包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着两张两千两的银票和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可是够大方的了。赛金花朝着立山嫣然一笑,笑里含春,自有一番风情。 立山是红粉中老手,知道时候已到,便顺手搂着赛金花亲热起来,直到月黑掌灯才离去。 大年初一这天,立山又陪着他的朋友们在家开了一天赌,这可是立山相当爱好和喜欢的。这一天,他只觉得自己玩得非常开心,并约定第二天继续开赌。 不料,第二天慈禧太后却派人来叫他过去,是在西苑仪鸾殿召见的,主要是垂询他这个内务大臣可曾将元宵烟火准备停当。 “回老佛爷,西苑和颐和园奴才都准备好了。”立山答道: “这就看您老人家兴致,如果上颐和园,就在排云殿前放;如果老佛爷懒得移动,西苑这儿也有现成的。不过,奴才认为最好是能在排云殿放,烟火映着昆明湖湖水才是好看。” 慈禧太后点了点头说:“那看天气吧,如果没有雨雪,天又不太冷,就上顾和园。”慈禧太后停了停又说道,“今年的烟火,可有什么新花样?” “有的,奴才准备了西洋烟火。” 慈禧太后没有作声,又问道:“大阿哥二十七要上学,你是知道的吧!” “奴才知道,一切早给准备好了,就只等大阿哥来上学。” “哦。”慈禧太后应了一声。 立山会意,马上接着说:“弘德殿重新裱糊过了。书、笔、墨、纸、砚,全照老例备办。师傅休息的屋子,也格外备了暖椅、火炉。” 师傅指的是在承恩公崇绮,他负责教授大阿哥,同时慈禧太后曾下旨让大学士徐桐也常到弘德殿照料。慈禧太后见立山没有提到徐桐,便开口问道:“那么徐桐的屋子呢?” “奴才没有给他老单独另开房间,是让他和师傅同一间的。奴才认为这样既可让二老在一起有说有笑,不觉得寂寞,同时又能照应方便。” “那也好,”慈禧太后又说道:“大阿哥可跟你们要过什么没有?” 意思是问溥儁可曾以自己大阿哥的身份,向内务府提过什么非份的要求或要过什么东西。立山想,大阿哥毕竟是小孩心性,要些什么钱、花炮之类的玩物,这些都是小事情好办。但不好办的是那个端王,他老借大阿哥的名义同内务府打交道,要钱、马匹之类的东西。加以拒绝吧,是打着大阿哥旗号,不拒绝吧,又明知这是端王在为自己拿东西,而且一旦同意,就怕端王得寸进尺,将来不好办。既然现在老佛爷问起,何不将此漏洞给堵住。立山想罢,就回道: “回老佛爷的话,大阿哥要东西,那是内务府该当差办的。 但是,内务府却找不出什么成例来向大阿哥位下供应些什么。 奴才认为,以后大阿哥要什么东西,先给老佛爷说准了,然后由老佛爷下懿旨到内务府,这样奴才办起来就能有一定规矩。” 慈禧太后听出立山话外之意,其实她对这个侄儿兼外甥女婿也并不是很喜欢,而且,立山的“有一定规矩”五字,听起来很是顺耳,于是慈禧太后点头便说道:“莲英!” “奴才在这儿。”李莲英从御座后闪了出来答道。“立山的话,你是听见的了。他的话不错,没有规矩,哪成方圆。你说给大阿哥的首领太监,要东西不准直接跟内务府要,以后先开了单子给我,我说给才能给。”慈禧太后吩咐道。 “是!奴才回头就给他们说。” 慈禧太后又问了一些别的情况,立山这才下得堂来,一路上他很是高兴,与大年三十那天形成鲜明对比,他为自己今天堵住了端王的嘴而高兴。 过了几天,立山在内务府料理完了公事,正要回家,这时却有个李莲英身边的小太监奔了进来,递给立山一封信,是李莲英亲自写的,约他今天晚上到家小酌。而且,小太监还带了口信。 “老佛爷赏了大总管两天假。李总管马上就回府了,说请立大人早些赏光。” 立山顺守抽了张银票递给小太监,一面答道:“好,不知总管大人是就请我一个还是请了别的客。” “大概是只请立大人一位吧。”小太监笑嘻嘻地接了赏。 “你回去跟李总管说,我四点钟到。” 于是立山先出宫回家,吃完饭套车到东交民巷西口乌利文洋行,物色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挑了一枚嵌宝戒指,戒指里有一只小表和一只银制怀炉,怀炉很薄,内塞棉花,加上“药水”点燃,藏在怀中,就可以取暖多时。这是一件新鲜的西洋玩饰,可是李莲英最喜欢的。 “何必这么破费呢?”李莲英在满心欢喜地接过立山的礼物时说:“吓得我下次不敢单独找你了。” “算了,算了,你老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客气起来,真是新年新气象啊。” 李莲英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在前面引路,穿过几垂院落,来到了他的卧房,上了烟榻。一个小厮跟了进来点上烟灯。李莲英对着立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于是立山也毫不客气地坐下来与李莲英抽起大烟来,两人狠狠地吸了一阵,直到满屋子烟雾,立山这才问道:“总管大人,你好像有话给我说。” “四爷,你知不知道你把端王兄弟得罪了。” “哦!”立山很是关切地问:“这倒是怎么啦?” “你前几日给老佛爷说大阿哥要东西需得给老佛爷回,端王知道后说你这是明摆着指向他的,而且他还有过话了,要你以后可要放明白些。四爷,你以后可得小心些啦。” “是,是!多承你老关照。”立山非常感激地说道,然后望着李莲英道:“不过,有你在,我可不怕他。” “你也别这么说。”李莲英停了一下,猛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望着飘散的烟雾道:“有人还在打我的主意呢!”说完一声冷笑。 “这倒奇了!”立山非常关切地问道:“谁做起了那个糊涂心思,居然打起你老的主意来了,真是怪事。” “左右不过那么几个人,你难道还猜不着。” 立山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崔玉贵,因为他常听人说二总管对大总管有些不满意,于是便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二总管?” 李莲英点了点头道:“他的糊涂心思,倒还不至于敢打我的主意,只是想顺着高枝儿爬。也不想一想,那条高枝儿,还没有长结实呢?爬得高,跌得也重,咱们走着瞧好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崔玉贵正在找新的靠山,看来自己的话被告密,也是崔玉贵干的。立山心里这么想,想罢不禁又问:“那在端王面前给我‘下药’的,也是他了。” “嗯!” 果然是他。这小子想得倒挺远的。不过立山心里想:崔玉贵不过是想在将来大阿哥坐正皇位后捞上一把,但他自己也不想一想大阿哥能否入继正统。即使他能入正统,也仍然是慈禧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训政,也容不到端王插足。端王做太上皇或摄政王的希望不大,可能会像当今皇上在同治十三年迎入宫中,原想醇王干政,实际被迫闲废起来一样,端王亦不过做个富贵闲人而已,要真是那样,你崔玉贵的一腔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这个念头,在立山心中盘旋,只是他不敢说出来,因为这些话是极容易惹出祸来的,虽然他跟李莲英的关系相当不错,但谁也保不准将来他们二人会怎么样。 李莲英是什么人,在宫中几十年的经历以及对慈禧太后察言观色的经验告诉他,立山有话要说,只是有所顾忌而已,看来不逼一逼立山是不会抖出来的。 “四爷,你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话有些过份。” “莲英”这是立山拉近距离的称呼,“我不认为你说得过份啊!你说得很好。莲英,这儿就咱们两兄弟,我如果说得不对的,你尽管指出来,我洗耳恭听,只是我们说过就算了。” “四爷,你这关照太多余了,是不是不相信我李莲英。”李莲英假作生气地直视着立山道。 立山感到很是不自在,他赶紧说:“是,是,多余!莲英,你看这个局面还能拖多久。” “这个局面”是指什么局面?李莲英心里在琢磨。太后训政,皇帝摆样子,而大阿哥在等就接位,说得不中听些,是个不死不活的僵局。立山这个“拖”字,用得很是到火候。 到底能拖多久,李莲英不知道,谁也说不清楚。“四爷,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这话,”李莲英吸了口烟摇摇头道,“老佛爷也未必能回答,除非,除非去问洋人。” “问他们?”立山表示很不理解地说道。 “嗯?问洋人!”李莲英语气肯定地说,“只问洋人还不行,还得问那班掌有实权的督抚。” “高见!高见!”立山赞道,“除非是你,别人可看不了那么深。” “算了,你也别恭维我了。”李莲英摆了摆手说,“你何以会忽然问起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来,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听说洋人作梗,拒不承认新皇帝,端王对此很是气愤,觉得是洋人断了他太上皇的美梦,所以对洋人很是憎恨,经常在老佛爷面前骂洋人,可有这话?” “没错!每趟进宫,总夸他的虎神营,说虎能灭洋。” “真这么大胆!他也不嫌忌讳!”立山有些恨恨地说。 “忌讳?”李莲英有些迷惘地说,不过他很快给醒悟了过来,“老佛爷不是属羊吗?” “嗯!”立山鼻音很重地答了一声。“要是谁点醒老佛爷一下,老佛爷发起脾气来,还不吓得他发抖,我也不愿多事。”李莲英道。 “到底还是老佛爷!连六爷那样的身份都不敢逞能。老佛爷英雄了半辈子,我别的都佩服,就是觉得她做错了两件事。” “哪两件?” “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是说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夜里那件事与去年十二月二十日那件事?” 这是指的当今皇上即光绪帝和去年策立大阿哥这两件事。立山点了点头。 “四爷,咱们只要凡是对得起老佛爷,别的事不妨看开一点。”李莲英话锋一转说道。 立山仔细琢磨了一下李莲英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让他对端王兄弟容忍一些。这当然是好话,但在立山听来并不舒服,不过李莲英的意思是好的。因而,立山沉默了一会儿道: “冲你老这句话,我就委屈我自己好了。” 李莲英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两人又漫天地谈了一会儿,忽然两人谈起目前正闹得厉害的义和团来。 “四爷,你可听说了义和团?”还是李莲英首先发话。 “听说过,听说过,我听说那些人称自己是神人,可以仙人附体,刀枪不入,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反正我是没有亲眼见过。”立山大大咧咧地答道。 “四爷,义和团我曾经见过,那是我由家回来时看到的。” “哦!”立山急切地伸过头来,身子伏在了烟榻上,“那些人怎么样?” 李莲英叙述了义和团民的打扮以及自己的亲眼所见,叙述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听得立山赞叹不已。 “看来义和团真有那么厉害了,如果利用他们的本事来赶洋人该多好哇,但是,总管大人,我总还是有一种顾虑,我认为这些人是不是太玄了,为什么这些人由山东跑到直隶了,要真是他们有那样的法术能刀枪不入,他们为什么还惧怕官军的刀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