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没有回答,而是俏皮地说道:“皇上猜猜看。” 万岁爷问话,不赶紧回答,还说让猜猜看,这是劾大不敬的事。瑾嫔一听吓坏了,便连连咳嗽示意。 然而光绪皇帝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光绪皇帝整日生活在宫中压抑的气氛里,还从没有人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所以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姐姐十五岁,我看你顶多也不过十三四岁吧?” “皇上猜得不错,奴才今年十三岁。”珍嫔高兴地说道。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奴才住在西厢道德堂。”珍嫔答道,“只不过看起来没有东厢新罢了。” “是没有东厢新。”光绪皇帝以前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并无诧异之感,“前年因为修理储秀宫,皇太后在那里住过。 不过,在住之前,肯定要经过一番修葺的。待会我到你那儿去看看。” “是!”珍嫔答应道。 一行人于是向道德堂进发。到了道德堂以后,皇帝向众人挥挥后道:“你们就呆在这儿吧。”说完便只和瑾、珍二嫔进入了屋子。 皇帝摆脱了那些寸步不离左右的执事太监,顿觉身上有一种解除了束缚的轻松之感,说话也变得随便起来了。 “你们看我活得自在吗?”皇帝问瑾、珍二嫔道。 “皇上身为一国之主,万乘之尊,哪有活得不自在之理? 奴才认为皇上活得很自在。”年长的瑾嫔赶紧说道,同时看了看她的妹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以免言多出了差错。 珍嫔却似乎是不理解她姐姐的一片苦心,很天真地说道: “奴才认为皇上活得不太自在。” “哦?”皇帝很惊异地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就从皇上选皇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皇上活得并不自在。”珍嫔可能是因为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 “妹妹!”瑾嫔听妹妹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不但自己听了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她觉得这件事也不应该说,于是对她妹妹说道:“别瞎说了!” 皇帝看了看瑾嫔,挥挥手制止了她,同时对珍嫔说道: “你再说说。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说了也不会向外传出去的。” “皇上选的皇后满意吗?”珍嫔问道。 皇帝无声地摇了摇头,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受别人的强迫选的皇后,当然不会觉得满意。”珍嫔说道,“皇上选后时,我全看在眼里了,也许别的人低着头不敢看。奴才当时真为皇上感到不平啊!” 一句话触到了光绪皇帝的痛处,使他想到了自己不如意处境,不禁两行清泪扑籁籁而下。 瑾嫔和珍嫔一看皇帝这个样子,都吓坏了;尤其是瑾嫔,更觉得有大祸临头似的,于是赶紧向皇帝跪下磕头请罪道: “准是小孩子说话不当,惹皇上生气了,请皇上恕罪!” 珍嫔一看自己的姐姐跪下了,也赶紧跪下说道:“准是奴才说话重了,奴才该死,请皇上不要挂在心上。” 光绪皇帝一手一个扶起她们道:“是我想得太多,不关你们的事。”然后又抚摸着年小的珍嫔说道,“别看你年纪最小,却只有你最理解我的心。” 姐妹俩相对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光绪皇帝说完,又用袖子擦了擦眼上的泪痕,以免让外面的人看出来自己掉过眼泪。 皇帝起身离去,翊坤宫上上下下,跪送如仪。回进宫来,瑾嫔将珍嫔拉到一边,悄悄埋怨。 “从刚一开始我就不让你乱说话。你看这次,差点闹出一个大乱子来。” 珍嫔也有些懊悔自己说话太轻率,但她向来争强好胜,不肯认错:“你看皇上很厚道,也很体恤人的吗!” 瑾嫔认为不出什么事,这固然很好,但她还是不放心,提醒她妹妹道:“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得好。” 却说金生听了皇后的吩咐,便一直悄悄跟在皇帝的后边,看他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后来看皇帝到了翊坤宫,好久也没有出来,便回去向皇后复命。 “果然是到那儿去了。”皇后听了金生的话大叫一声道,“这两个狐猸子,我早晚要收拾收拾她们。还有这个皇上,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与光绪皇帝大婚紧锣密鼓同时进行的是慈禧太后向皇帝归政问题。当然,李莲英在经办皇帝大婚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抽出一点时间去过问一下这件事。 “老佛爷如今要归政了,归政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李莲英问慈禧太后道。 “打算?是有一点。”慈禧太后说道,“不过还没向皇帝说过。” “什么打算?说出来也让奴才知道知道,好给老佛爷出个主意。” “就是我自从第一次垂帘听政以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我就要归政皇帝了,也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了吧,可在二十多年中,对国家出过力的人,总得有个交代吧。” “是该有个交代,不但活着的人应该有个交代,就是那些已经去了的人,也应该有个交代。” “去了的人也应该有个交代,那怎么交待法?” “还不容易,建一座祠堂,或者只设一个祭坛就行了。” “说得很好!” “老佛爷是不是听说过,湖南有个巡抚叫汪祺祥,在湖南做得不错。” “是吗?我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 “老佛爷是不一定听说过。我知道这个人特别谦虚,做出了成绩自己也不会大加张扬的。不过既然做出了成绩,即使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会看得到,也会说出来的。” “那你说,对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褒奖一下?” “那自然了,对做出成绩的人进行褒奖,也是对别人的一种鼓励。” “好,那时候我向皇帝提一下。” 这天慈禧太后召见军机,光绪皇帝也在场。慈禧太后对皇帝说道:“我垂帘听政了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中,我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也很有些人为国家出了力,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如今我可以说是就要功成身退了,想想如果不对为国家出了力,帮过我的忙的人有个交代,也确实对不住他们。 皇帝,你说呢?” “是!”光绪皇帝建议道,“可以开出单子,用皇额娘的名义通令褒奖他们。” “说得也是,世铎,这单子就由你们来开了。不过我还要建议几个。” “第一个应该是醇亲王。” “是!”世铎答道。 “恭王现在虽然被罢黜了,但以前确实出过很大的力,也应该开上去。还有从咸丰十一年冬到现在的军机大臣,都开上去。现任的在前,以前的在后。” “是!”世铎又答道。 “曾国藩、左宗棠两人为国家出生入死,驰骋疆场,也要特别褒奖。” “去世的人也要褒奖?”世铎不解地问道。 “对,去世的人也要褒奖。”慈禧太后说道,“这也是对生人的一种勉励。” “是,遵旨。”世铎不敢再辩了。 “另外,湖南巡抚汪祺祥,听说在任上做得不错,也要特意提出褒奖。” “是!”世铎答道,但心里却感到非常奇怪:这个汪祺祥,只听说在湖南贪污受贿,搞得民怨沸腾的,只不知老佛爷从哪里听说他做得很好,真是邪了门了!不过他觉得也无所谓,反正对自己也没多大关系,让嘉奖就嘉奖吧,说不定一争再争出个差错来,那样反倒不好了。 “那剩下的你们就看着办吧,不过不要漏掉了好人!”慈禧太后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意思大概是多多益善。 世铎回到军机处,与同僚商议着,一共开了九张单子,这些人有醇亲王、僧王、头品顶戴赏花翎的总税务司赫德。另外还有现任及前任军机大臣;现任及前任军机章京;各国驻京公使;殉难的将帅及一二品大员;现任各省封疆大吏;以及已经去世的大学士、督抚、将帅。总数有三百人之多,生者加官晋爵,赏赐珍物;死者或建祠堂、或赐祭坛。真是恩惠普施,泽及枯骨。 慈禧太后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便于二月初三在太和殿为光绪皇帝举行了正式“亲政”典礼。 巳时三刻,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说:“午时一到,亲政典礼就要开始,到时候你就要自己来处理一些政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亲爸爸住在颐和园后,儿臣每天去给亲爸爸请安!” “难为你的一片孝心,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 “儿臣自己独立处理政事,只怕有些事会处理不好。”光绪皇帝诚惶诚恐地说道。 “小事你就自己处理,有拿不准的大事,你就到颐和园去,让我给你拿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是!遇有大事,儿臣自然要秉命办理。就怕有时候逼得儿子非立即拿主意不可,会有些把不住分寸。” “这也是实话,我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形。”慈禧太后说道,“这个时候,只要你心硬一点就行了。不然,那怕是至亲,也会有意见。” “心硬?” “对了,心要硬。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君臣是君巨,叔侄是叔侄。别把这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做起事来就会有分寸了。” 这几句话,皇帝听了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怪不得满朝文武亲贵大臣,正直的也好,有才干的也好,都对慈禧太后那么畏惧、那么驯顺?而慈禧太后说的话、做的事,也有极不高明的地方,却何以不伤威信?大概也就是因为能硬得起心肠,该当运用权力的紧要关头,毫不为情面所牵扯,尤其对有关系的人物,更不容情,就像两次罢黜恭亲王奕那样。 “儿臣一定按照亲爸爸的话去做。”光绪皇帝若有所悟地说道。 “好,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慈禧太后说道,“午时快到了,你快去太和殿吧。” 光绪皇帝急匆匆来到太和殿。刚在御座上坐稳,午时的钟声便已经敲响了。于是由军机大臣世铎向百官宣读亲政诏书,然后光绪皇帝便在众王公大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摇地动般的呼声中正式亲政了。>>李莲英--七、“太监杀人不偿命”七、“太监杀人不偿命” “天大地大不如老佛爷的权力大!”而老佛爷的权力又有一多半被李莲英“巧妙”地握在了手中……因此,李莲英手下的小太监杀了人,竟可以不与民同法…… 慈禧太后归政光绪皇帝以后,便住进颐和园,每日和李莲英等人寻欢作乐;光绪皇帝每天早晨到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请安,而且风雨无阻。遇有自己作不了主的大事,便须向慈禧太后禀报以后,经慈禧太后同意,方可自己作出决定。 一天,李莲英面无表情地来到慈禧太后面前,往慈禧太后面前一跪,也不说话,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李贵和在光绪皇帝大婚中私吞了一万两银子以后,一直想到宫外面去快乐一次。这天和李苌材、闫葆维二人闲聊时,李贵和说道:“我们整天只知道呆在宫中,外面的花花世界我们也应该去享受一番。” “是啊,整天呆在宫中,我都觉得闷死了。”李苌材也说道。 “听说外面大栅栏的庆和戏园,正在唱戏,我们何不去听他一听?”闫葆维说道。 “好,只要你们愿去,花的钱今天由我来付,就算大哥我今天请客了!”李贵和也正想寻寻开心,便爽快地说道。 “好,既然大哥说出来了,今天小弟就舍命陪大哥去了!” 李苌材说道。 三人来到宫门口,李贵和谎称奉命出去办事。守门太监见是由李贵和领头,不敢阻拦,便放他们出了宫。 出了宫门,三人便直向大栅栏内的庆和戏园奔去。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大哥,你们干什么去?” 李贵和回头一看,原来是储秀宫太监范连源。“嗨,连源!” 李贵和叫道,“今天大哥请客,听戏去!” “好,既然大哥这么豪爽,小弟恭敬就不如从命了!”范连源安有不允之理。 太监们来到戏园,登梯上楼,看中了几张凭窗临台的几张雅座。李贵和先拣了一张看得比较清楚的雅座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对其他几位太监道:“弟兄们,随便坐吧。啊,真是太舒服了,这几张座今天咱们坐定了!” “确实不错,坐在这儿,又舒服,看戏看得又清。你们说,今天咱们把它包下来怎么样?”太监们坐下以后,范连源说道。 “包下来还不是小事一桩,这能用了几个钱?今天既然让弟兄们和我一块出来,我就让弟兄们玩个痛快。好,我包定了!”李贵和满不在乎地说道。 几位太监正说话间,这时过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见了他们拱一拱手说道:“各位客官,请问有什么事?” 李贵和上下打量着这位中年人问道:“你是这儿的什么人?” “在下是这里的戏园掌柜黑永。”中年人说道,“不知各位客官在这儿有什么事?” “噢,原来是黑老板。”李贵和笑着说道,“我正准备找你呢。” “找我?”黑永奇怪地问道,“不知各位什么时候认识在下的?” “我们并不认识你。”李贵和说道,“我们只是想包下这几张座子。这儿真是实在太好了。” “实在对不起各位客官,”黑永带着歉意又对几位太监拱了拱手道,“不巧的很,这几张座子已经由人预订下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给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退了不就完事了。”李贵和轻松地说道。 “这不像这位客官想的那么简单,”黑永仍陪着笑脸说道,“我们还要维护我们的信誉。再说,已经预订下了,不经订座人同意,就包给你们,订座人也不会同意的。” “什么,订座人不会同意?”李贵和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瞪起一双圆眼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他们来了我们自会和他理会。妈的,平时很少出来,一出来就碰到这么倒霉的事。” 末了,李贵和又恨恨地骂道。 正在这时,又有五个中年人来到了楼上。黑永指着这三个人对太监们说道:“他们已经来了,你们先坐着,让我先过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如果商量不成,那只有麻烦几位客官先忍一忍了。” “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五个人一看别人坐在自己预订的位子上,有些恼火地说道。 “你们先过来,”黑永急忙把他们拉到一边说道,“这几个人想包下你们预订的座子,看来这几个人也不是好惹的,几位大哥就先忍一忍,暂且让他们一下吧,改日在下一定再给各位大哥预备更好的位子。” “岂有此理!”五个人一听就火了,“怎么,你以为我们是好惹的?我告诉你,我说不行就不行,今天我们就非坐在那儿不可!” 没想到这几句话却让几位太监听到了,他们顿时也来了火气,冲着五个人不干不净地说道:“好,你他妈你们不是好惹的!今天大爷就偏坐在这儿不走,看你们能怎么样?” “哟,哪里来的杂毛野种,说话竟有这么大的口气?”五个人一听,也反唇相讥道。 “哪里来的?”李贵和说道,“告诉你们我怕吓死你们!我们是紫禁城出来的!” “哈……”,五个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野种呢,看你们那个熊样,也不像是个当官的,顶多是个被阉割过的——老公。”最后两个字被拉得很长,说完又仰天大笑起来。 太监们尤其受不了这种侮辱性的字眼,一个一个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说道:“你他妈的这群狗娘养的是不是想找死?好,今天大爷跟你们拼了!” “哼,想打架?”五个人一看,也都顿时拉开了架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黑永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把太监们拉到柜房,低声下气地说道:“请几位大爷息怒。我看还是算了吧,他们比你们人多,出了事你们也沾不了光,今天几位大爷就先忍忍这口气吧!” 李贵和一听,老板说的也是,他们有五个人,而自己只有四个人,打起架来自己是沾不了光的,于是便对其他几位太监说道:“弟兄们,咱们先走!”走时又回头对黑永说道: “你把定座人给我看住,我一会找他算帐。如果他跑了,我回来拿你是问。” “好好!”黑永连忙说道,“我给你们看着,你们赶快先走吧。”黑永一心只想先把他们轰走,认为只要他们走了,一切便会好办了。 李贵和带领太监们走后,黑永又赶忙跑到订座人处劝说道:“几位大哥快走吧,他们几位已经被我劝走了,他们走时让我看住你们,估计他们还会来闹事。你们走了,他们来了见不到你们,也就可能没事了。” “我是来看戏的,为什么要走呢?”五个人中为首的一个说道,“他们来找事,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 “我不是说你们怕他们,”黑永说道,“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们长时间生活在宫里,都是多少有些后台的,我想我们还是尽量避着他们一点为好。” 那为首的一听还想继续固执下去,但其他几位一听黑永的话,想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跟他们那些不健全的太监们计较那么多呢?说不定闹出个什么乱子来,自己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处,于是便劝那为首的道:“大哥,我们不是怕他们,但何苦来呢?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对你我都不是好事。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走的好,咱们走了,随他们怎么闹去,都不关咱们的事啦。” “是啊,大哥,咱们走了,出什么事都不关咱们的事啦!” 其他几个人也一齐劝道。 “好吧,既然你们都说走,那就走吧。”为首的那位说道,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心怯,也怕说不定出什么乱子,但仍故作姿态地说道,“掌柜的,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黑老板和弟兄们的情面上才走的,我并不是怕那几个杂种才走的!” 四个太监走在街上,越想越气。尤其是李贵和,本想请弟兄们快乐快乐,没想到却乐出这么大的一个乱子。他越想越窝火,不禁恨恨地骂起来:“他妈的,本想乐和一下,却偏偏碰上这倒霉的事。”李贵和又对其他三个太监说道,“难道这口气今天咱们就这样算了?弟兄们,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再杀回去?” “杀回去!”李苌材说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那样侮辱咱们,也实在是太看不起咱们了!” “杀回去!”闫葆维和范连源也异口同声地说道,“实在是欺人太甚,一点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既然弟兄们都同意杀回去,那我们就杀回去。”李贵和说道,“不过咱们人太少,杀回去也是要吃人家的亏的。” “再叫上几个人不就得了。”李苌材说道,“那些小太监,由大哥一句话,谁敢不去?” “好!”李贵和说道,“苌材,你回宫把王连科、李来喜、吴得成找来,先不要告诉他们干什么,来了以后我自会跟他们说。” “我有一个好友,就住在这儿不远处,叫毕得碌。”闫葆维说道,“能把他拉上更好,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去?” “那你去问一问他吧。”李贵和说道,“连这一点小事都不能帮忙,还叫什么好友?” 于是各人分头行动,李苌材回宫去找太监,闫葆维去找毕得碌,李贵和去买了一把尖刀,范连源也找到一根木棒。 不久,李苌材回来了,果真找来了三个小太监,还带回了一把腰刀。 李贵和走上去对三个小太监说道:“有人欺负了我们,还侮骂我们这些在宫中当差的,你们说可气不可气?” “是太可气了,”三个小太监说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找他们算帐去。”三个小太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李贵和的话,只是想表现自己一番,所以便胡乱喊道。 “好,有骨气!”李贵和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咱们现在找他们算帐去!” 正在这时,闫葆维也带着毕得碌来了,而且两人各带了一把朴刀。 三个小太监一看这个阵势,有些害怕了。原以为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这次可要动真格的了,但话已出口,况且又有李贵和领头,便又壮了三分胆,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去就去!” 于是八人其势凶凶地直往大栅栏内的庆和戏园奔去。黑永唯恐他们再来闹事,一直在盯着戏园门口,看见他们不但多带了几个人过来,而且还带了械斗器械,情知不好,赶忙跑来向他们打躬作揖。 “他们走了没有?”还没等黑老板开口,李贵和便怒气冲冲地回道。 “几位大爷先到柜旁歇一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黑永陪着笑脸说道。 “我问你他们走了没有?”李贵和瞪着圆眼又问了一句,并不理会黑老板所献的殷勤。 “他们走了!”黑老板继续笑着说道,“他们已经被吓走了。 我一说几位大爷要来收拾他们,要他们别走。可他们一听吓得屁滚尿流的,非要走不行,我怎么拉也拉不住他们。看来他们是真害怕几位大爷了。我想几位大爷是大慈大悲的,既然他们服输了,就放过他们得了,君子不记小人过吗!” “没用的白痴!”李贵和气得一拳打在黑永的脸上,愤愤地骂道,“谁让你那样说了,我只是让你看着他们。我说过,他们走了,我拿你是问,来呀,弟兄们,先把柜房给我砸了。” 于是七个人一拥而上,拥刀舞杖,大打出手,又是摔瓷瓶,又是剁桌椅,一会儿便把柜房捣了个稀巴烂,黑永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在一旁死命地劝也劝不住。 戏园的观众一看台上出了大乱子,便一哄而起,纷纷逃散。 李贵和在一旁看到这情景,不禁“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戏园的戏友们一看太监闹事,心里情知也惹不起,便纷纷前来说尽好话,甚至磕头求告,直到太监们自己砸得累了,才算将太监们让到鲜鱼口天全茶馆吃茶。 再说黑永乘乱逃出,来到专司社会治安的中城副指挥衙门禀报,中城练勇局队长赵云起奉命立即率领兵勇二十名,身穿号衣,前去捉拿肇事的太监。当听说肇事的太监已被让到天全茶馆吃茶时,便火速来到天全茶馆,将茶馆门口团团围住,自己便亲率四人跨进茶馆捉拿太监。 李贵和当时正和另外七个太监边吃茶边谈论刚才捣毁柜房的快乐情景,忽见几个身穿号衣的兵勇来抓,便大喊一声道:“弟兄们,我们现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于是太监们便纷纷抽出兵器,准备和兵勇格斗。兵勇刘文生上前就想抓住李苌材,被李苌材一腰刀砍在背上;随即仆倒在地;兵勇马连桓在抓闫葆维时,也被闫葆维一朴刀砍在左肩上,范连源随即挥棒,又打在马连桓的后背上,顿时也仆倒在地;赵云起见部下连连受伤,怒不可遏,一跃而起,挥刀向闫葆维砍去,一旁的李贵和看准时机,趁赵云起不防备,一尖刀扎进赵云臣的左肋,抽出尖刀后,又一下扎进赵云起的后肋,赵云起也倒在血泊之中。 太监们见砍伤兵勇,又刺倒队长,料到大事不好,便准备从茶馆后门逃跑。但其他兵勇一拥而上,将李贵和、李苌材、范连源、闫葆维和毕得碌擒获。太监李来喜、王连科、吴得成却乘乱溜出茶馆,逃回紫禁城。 赵云起由于伤势过重,于第二天清晨丧命。顿时全城大哗,人人对太监肇事拒捕行凶的行为表现出切齿的痛恨。都察院的巡视中城给事中桂年,向光绪皇帝上了一个奏折,除详细叙述了太监肇事拒捕行凶的全过程外,还在奏折中抄录了康熙、道光两朝关于严禁太监出宫饮酒听戏、犯罪重治的谕旨附上,请求光绪帝从严判处肇事行凶的太监。 光绪皇帝览奏后,不禁勃然大怒:“朕刚亲政不久,看到政治腐败到如此地步,实令朕痛心不已。这些太监们,总是假主子之威以逞私人之欲,朕也曾经深受其害。如今又肇事拒捕行凶,闹出人命,实在是太猖狂、太猖狂了。这次非要借此事好好地整顿一下不可。”似乎由于李莲英的缘故,光绪皇帝对太监总没有好感。 刑部尚书薛见升见状,忙上前奏道:“皇上看这次是不是应该重判?”薛见升也早已对此切齿痛恨,有心重判肇事的太监,可不得光绪皇帝谕旨,不敢私自作主,见光绪皇帝如此气愤,便有意引导似地说。 “重判!重判!”光绪皇帝几乎吼道,“杀人和伤人者一律处死,从犯发配千里之外。这些人,不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也不行了!” 薛见升回部经过审议后,判处李贵和、李苌材死刑并拟斩立决,闫葆维和范连源均拟绞监候,秋后处决。毕得碌、李来喜、王连科、吴得成发极远足四千里安置,并同时奏请光绪皇帝批准。 再说李贵和杀了人以后,自以为有李莲英的庇护,刚一开始还不太放在心上,只听说快要斩首时,才有些慌了手脚,急忙派人向李莲英说情,求他能在慈禧太后面前通融一下。 李莲英一听,捶胸顿足道:“李贵和呀李贵和,你怎么能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向我说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怎么让我向老佛爷说呀。”不过他觉得李贵和既然是自己的得力干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尽最大努力来救他一下,哪怕只能保往性命也可以,所以这才有开头李莲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慈禧太后嚎啕大哭的一幕。 慈禧太后一看李莲英这个架势,顿时慌了手脚,忙不迭地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李莲英只是挤着眼干哭,并不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慈禧太后也有些急了,佯怒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不再理你了!” 李莲英听慈禧太后如此说,也自以为表演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地止住哭声,抽抽噎噎地说道:“奴……奴才怕……怕是活……活不成了!” “好好的说什么神经话?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谁又敢欺负你呢?” “没有人欺负奴才。” “没人欺负你干吗说你活不成了?” “老佛爷你说说,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砍我们这些当差的奴才的头,那奴才以后也不是要因为一点小事被他们砍头?那不是就活不成了吗?”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什么一点小事?什么就砍头?” “老佛爷还不知道那件事?” “那件什么事?” “就是判处当差的太监死刑那件事呗。”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过?” “唉,皇上也真是的,这么大一件事,事先连向老佛爷说一声也不说,也太不把老佛爷放在眼里了。” “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李贵和他们几个,觉得闷得慌,便出去看了会戏,谁知却和别的听戏的发生了争执。那些人便侮辱他们是当太监的,并把所有当太监的全骂上。他们一气之下,便砸了戏园的柜房。我们这些当太监的,没招他也没惹他,干吗连我们也一块骂上。换了奴才,奴才当时也会把他们的柜房给砸了。他们也真是欺人太甚。偏偏这个戏园老板又去报告了练勇局,练勇局的勇丁们在茶馆见了他们便用刀来砍他们,他们当时也正在气头上,便失手杀死了练勇局队长。谁知刑部却把他们全判了斩首。奴才想起来,实在替他们难过,也替自己难过。奴才以后如果不小心犯了点小事,不也同样会被他们斩首。”李莲英添油加醋地说完,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这个皇帝,这么大一件事也不向我禀报一声。”慈禧太后听完气愤地说道,“刚一亲政就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如才觉得他们实在不应该被判斩首,碰到那样的事谁能不生气呢?”李莲英在旁边,始终在察言观色,如果他们被斩了,奴才也情愿跟他们一起儿去,好歹也要为我们这些奴才们争口气。” “我觉得也不应该判这么重,”慈禧太后安慰李莲英道,只要有我在,他们就判不了死刑的。” “奴才就先谢谢老佛爷了。”李莲英赶快趴下磕了一个头道。 第二天清晨,光绪皇帝照旧到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请安。光绪皇帝看慈禧太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仍跪下像往常一样说道:“儿子给亲爸爸请安!” 但慈禧没有像往常一样问光绪皇帝身体可好一类的话,也没有让他站起来,而是厉声叫了一声:“皇帝!” 光绪皇帝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说道:“儿子在!” “判处太监死刑的事怎么不事先向我禀报一声?”慈禧太后喝问道。 光绪皇帝明白了,原来慈禧太后就为这点事而生气,于是从容答道:“这件事儿子还没来得及向亲爸爸禀报。” “还没来得及?哼,等来得及的时候他们的人头早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