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六、光绪结婚,李莲英捞钱六、光绪结婚,李莲英捞钱 光绪帝一手拥娇,一手搂艳,饱享美色艳福……站在旁边丧失了性功能的李莲英急得干瞪眼,最后只有靠在皇帝的婚礼上,大捞特捞黄金白银,才算平熄一点心中的欲火…… 慈禧太后颁布训政旨后,本想训政几年以后再完全归政于光绪皇帝。可是,不到一年,形势就已发生了变化。这天李莲英从外面进来,见了慈禧太后就小声地说道:“老佛爷,您知道外面现在都在议论些什么吗?” “议论些什么?你说说看。”每当李莲英给慈禧太后说些新鲜事的时候,她总是很感兴趣。 “他们都说皇帝已经十七岁了,该到大婚的时候了。” “大婚?”慈禧太后说道,“我以前已想过这个事情,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外面就传开了。小李子,你觉得这件事是立即就办得好,还是推迟一段时间得好。”慈禧太后想到什么事,总忘不了向李莲英征求意见。 “纸是最终包不住火的。还是越快越好。再说这时候皇帝还不是太大,还可以再塑造塑造。” “皇帝大婚以后,我就得完全归政,不找一个亲近之人看着皇帝是不行的。” “当然得找一个人看着。” “怎么看呢?” “亲上加亲!” “这是个好主意,我以前也想过,不过找准呢?我心目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老舅公家不是有三个女儿吗?挑一个好的不就行了。”李莲英说的老舅公,指的是慈禧太后的弟弟桂祥。慈禧太后有两个弟弟,一个叫照祥,一个叫桂祥。咸丰十一年秋天,慈禧太后母成了贵人以后,她的父亲惠徵追封承恩公,照例由照祥承袭,已在光绪七年去世。桂祥是慈禧太后的幼弟,平庸而没出息,坐支都是廷里给的俸禄,却一天到晚躲在东城方家园老家抽大烟。他的三个女儿就是慈禧太后嫡家的内侄女,小的已指婚,配给了王爷孚郡王奕潓的嗣子载澍。现在只有大的和二的还在家中。 “这恐怕不行吧。小的还有些姿色,但已指婚配给了别人,只剩下大的和二的,却长得很丑,我怕过不了皇帝的眼。”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是听老佛爷的话的,只要老佛爷稍给一点暗示,皇帝还敢不听?” “说的也是,也只有这么办了。二的比大的还强些,就让二的参选吧。” 按规定,在确定皇后、皇妃之前,先选秀女,然后再从后妃之中确定皇后、皇妃的人选。这天是初选秀女的日子,一共是九十六个人。除了都统桂祥的二女儿、慈禧太后的嫡亲内侄女外,还有两双姊妹花最引人注目。 一双是长叙的女儿。长叙是陕甘总督裕泰的儿子,一共弟兄三个。老大叫长敬,做过四川缓定知府,早已下世,他的儿子至锐,是文廷式的至交,现在当翰林院编修;老二叫长善,前几年当过广州将军;老三便是长叙,光绪三年当到侍郎;光绪六年与山西藩司何葆亨结成儿女亲家,可好日子却偏偏定在十一月十三,圣祖定天的日子。国忌连作乐都不准,更何况是办喜事呢?当时清流的气焰正盛,邓承修寺服登门道贺,满堂宾客,无不被这种火热给震慑住了。待长叙赶忙派人去打听时,邓承修已经上折弹劾,结果长叙和葆亨一起同被罢官。 经此打击,长叙便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慈禧太后五旬万寿时,才蒙恩开复了处分。他的这双掌上明珠,大的谨厚,小的娇惠,现在都在跟文廷式读书,九十六名秀女之中,最识书达礼的,当推这两姊妹为首。 另一双是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长得最漂亮,大家都议论纷纷,都说一定可以被选中。果然,在九十六名秀女中被选中的三十六个中,除桂祥的女儿外,还有长叙、德馨家的两双姊妹花。 当时光绪皇帝在选秀女时,走到德馨的两个女儿面前,深情地望着她们,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有心立她们为后,有慈禧太后在,不知自己的心意是不是能够实现。 三十六位被选中的秀女,又经过一次慈禧太后灯下看美人,最后只剩下八个。因为上次选看是在上午,慈禧太后要看一看灯下的美人,所以定在深夜子末丑初。这八个人是桂祥的女儿、长叙、德馨的两双姊妹花;另外三个之中有一个是凤秀的女儿。她的大姐是穆宗的慧妃。光绪即住以后,以两宫皇太后之命,封为穆农敦宜皇贵妃,移居慈家宫之西的寿康宫。 由于慈禧太后有灯下看美人之举,大家都认为她为皇帝立后的标准,大概是重在姿色。因此也都认为都统桂祥家的二女儿很难入选,因为慈禧太后的这个内侄女,姿色实在太平庸不过了。也没有一种雍容华贵的仪态。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慈禧太后的内侄女,恐怕第一次就被光绪皇帝给“刷”下去了。 如果慈禧太后的内侄女被“刷”下去的话,那么入选皇后的就该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之一,这两位小姐,不但美艳群芳,而且漂亮绝伦。尤其是二小姐,更是倾城绝国之色。又因为德馨久任外官,这两位小姐到过的地方又多,眼界开阔,见多识广,因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又是一个优势。但也有不少人说,德馨的家教不好,两个女儿从小都被娇纵惯了的,有时柳林试马,有时粉墨登场,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论德不足以住居正宫。因此对到底谁能被选为皇后,大家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八名秀女,慈禧太后吩嘱住在宫内,要再仔细考察考察。桂祥的女儿,住在姑母、也就是慈禧太后宫里,目的是让大家另眼相看。 凤秀的女儿,住在寿康宫她的大姐敦宜皇贵妃那里,寿康宫是开国之初,奉养太皇太后颐养起居之地;先朝太妃太嫔,也一起居住,实际上是一个养老院,而敦宜皇贵妃却还不过三十刚刚出头。 姊妹相见,敦宜皇贵妃且喜且悲,喜的是自己长年累月住在深宫里,今日得见自己的亲人;悲的是这宫中的长日凄凉、通宵不寝的岁月。虽然是自己的亲人,但她却不得不听从宫女指点她的胞妹如何行礼,如何称呼,如何说话,就好像她们素昧平生似的。敦宜皇贵妃简单地问了几句话之后,便吩咐宫女带出去吃饭。 吃过饭以后,敦宜皇贵妃把小妹拉入自己的卧房,关上房门,想起自己度过的十几年的孤苦凄凉的岁月,又看到眼前的小妹马上也有可能和自己走上同一条命运之舟,一把把小妹抱入怀中,禁不住泪如雨下。 “大姐,你怎么了?”小妹看见大姐这样,禁不住又惊恐又奇怪地问道。 “唉,阿玛怎么那么傻呢,坑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把你往这火坑里推。”敦宜皇贵妃伤心地说道。 “奶奶原不肯报名的,但阿玛不敢不报,恐怕会受到处分。” “处分,什么处分?那么多人都逃避过去了,偏偏我们就逃避不过去?”敦宜皇贵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小妹道,“小妹,你还记得我的模样吗?” “不记得了。” “当然不记得了,我被选为秀女时,你还不满周岁。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十六年就过去了。阿玛和奶奶现在还好吗?” “阿玛还好,奶奶前年去世了。” 敦宜皇贵妃听了,禁不住又是一阵泪如雨下。过了好一会,她还抽抽噎噎地说道:“小妹,你知道这宫里是一种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但外面的人都说宫中生活挺好的。” “我的傻小妹呀!”敦宜皇贵妃听了,禁不住捶胸顿足,指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绸缎针线说,“挺好!让他们自己进来试试! 永远做不完的活儿,一针一针,针针都像刺在心上似的。” “做这么多,都干什么用呢?” “孝敬老佛爷呗。每一个人都做,也不是我一个人。” “那不更多了吗?老佛爷穿得完吗?”小妹大惑不解地问道。 “还不爱穿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么多人,日子怎么打发?小妹,你可千万不能把你的青春葬送到这鬼地方哟!” 小妹听了心中不禁一惊:怪不得大姐年纪轻轻,却已经显得那么憔悴。从此不难看出大姐在这漫漫长夜里,是如何孤苦凄凉地度过的。 “在这宫中,每一个人的心灵都被严重地扭曲了,到处是些伤风败俗的事情。” “伤风败俗?”小妹一向认为宫禁森严的深宫是一片纯洁之地,听了这话不禁一惊,问道:“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这些事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得好。这些妃嫔们有的年纪轻轻,忍不住寂寞的煎熬,便暗地里做起夫妻床了,有的妃嫔和宫女做成夫妻,还有的妃嫔们找太监做情人。这些事你听说以后可不要乱说呀,上头知道了以后是要杀头的。” 小妹听得禁不住有些脸红耳赤。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神秘的殿堂里竟会有如此之事发生。她看看自己的大姐,很想问一问她是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敦宜皇贵妃好像看出了小妹的心思,苦笑着说道:“小妹,你别看我,我的心早已形同枯木。” 小妹害怕了,焦急地问道:“那我要被选上了怎么办?那岂不也成了这个样子?我但愿选不上才好呢。” “想选上不容易,要想选不上却不难。不过,也别做得太过分了;恼了上头,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那大姐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既选不上,又做得不过分呢?” “其实做起来也容易,就是要尽量遮掩自己的长处,多暴露些自己的短处。比如说吧,你白天穿的那件粉红色裤子,也不能再穿。应该换件蓝的。”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老佛爷不喜欢蓝色的,说蓝色颜色太沉,穿上显得老气。” “那我穿那件蓝缎子镶红花的袍子吧?” “正好,有红花就不碍事了。” “老佛爷还喜欢腰板儿一挺,显出一种很精神的。你就故意别那么着,她一看自然就撂牌子了。” 姐妹俩一直聊到夜深人静。敦宜皇贵妃看时间不早了,便对小妹说道:“你就在我床前打个地铺睡这好了。”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敦宜皇贵妃便起床了。匆匆漱洗上了装以后,胡乱吃了些什么,便到储秀宫向慈禧太后请安去了。临走还嘱咐小妹,不要乱走,也不要乱说话;又将她托付给贴身宫女,才出门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敦宜皇贵妃请安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雍容华贵的妇女,顾盼神飞,貌若天仙,小妹不禁奇怪地问贴身宫女道:“这是谁呀?” “敬懿皇贵妃。听说同治帝立后时,她比哪一个都漂亮,穆宗当年所敬的是皇后,所爱的却是她。” 小妹还想再问一些东西,敦宜皇贵妃已领着敬懿皇贵妃进了屋子。小妹赶快走过去说道:“给皇贵妃请安!” “好懂事的姑娘!”“敬懿皇贵妃一把把小妹扶起来,上下打量着说道,“好漂亮的脸蛋儿,身材也挺好的。” 小妹听了心里挺高兴的,也仔细地看了看敬懿皇贵妃,不禁吃了一惊:远看着貌若天仙,近看却是形容枯槁,满脸皱纹,只不过隐藏在上好的宫粉之下,数尺之外不容易发觉罢了。“自己如果被选中了。十几年后是不是也会成这个样子?” 小妹不禁在心里暗暗地问道。 小妹心烦意乱地想着,只听敦宜皇贵妃对敬懿皇贵妃说道:“我们家已经有了一个人在这儿受罪,不能再有了,我想故意让我的小妹选不上,你看好不好?” “这样最好,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呢?” “我想让她穿件蓝衣服,老佛爷不是不喜欢蓝的吗?” “不行,不行!”敬懿皇贵妃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明明知道她讨厌蓝的,可偏偏让你的小妹穿蓝色的,她不认为那是小妹故意和她作对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步,多亏你提醒了我,不然的话,说不定真会出什么乱子呢。”敦宜皇贵妃一听恍然大悟地说道,“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总得想个办法吧。” “你看去托一下大格格行不行?”大格格就是荣寿公主,留住宫中的八个秀女,除桂祥家的女儿以外,都归荣寿公主考查言行举止。能从她那里疏通一下,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这是个好办法。”敦宜皇贵妃说道,“不过应该怎么说呢?” “她是你的小妹,你不便去说,还是我替你去说吧,就说你小妹身子不好。” “那我这里就多谢了!” 小妹听着,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在这几天前,李莲英就指使李三顺、李贵和在宫中放出口风,说这次皇上选皇后,必是慈禧太后内侄女、光绪皇帝的表妹无疑,因为那样是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企图在宫中造成这样一种舆论形势: 即光绪皇帝选皇后,只能选桂祥的女儿,慈禧太后的内侄女,光绪皇帝的表妹。 这样一来,整个宫中便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你们说,那柄镶金玉如意,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 “方家园是皇帝的舅舅家,立后自然该选桂祥的女儿了,她又是老佛爷的内侄女。老佛爷让她参选,看来是非皇后不当啊!” “你看她那样,还想当皇后,如果皇帝选了她,我都会为他痛心一辈子的。” “皇后到底是老佛爷选,还是皇上自己来选?” “听老佛爷一直在说,要皇帝自己放开眼光,亲自挑选。” “谁知道呢,说不定老佛爷还是口是心非呢?” “皇上那么怕老佛爷,只要老佛爷一使眼色,皇上即使看中了谁也不敢自己作主啊。” “老佛爷如果不想让她的内侄女当皇后,会提前把她撂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老佛爷的心不是明摆着吗?” “就看皇帝怎么想了,如果实在不喜欢他的表妹的话,就会挑一个自己合意的。” “即使选上了老佛爷的内侄女,皇上对她也不会有好感的。” “不管如何说,老佛爷的内侄女可能性最大,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这些议论不能不传到光绪皇帝的耳朵里,所以他感到万分苦恼。他清楚地知道,慈禧太后既然让她的内侄女参选,其用意就是让她当选皇后,以便在他身边安插一个最大的亲信。 而慈禧太后的种种表现也说明了她想让她的内侄女当皇后,自己能违反她的心意吗?如果不违反她的心意,选了慈禧太后的内侄女,那自己一生的幸福也就有可能毁在她手里,因为光绪皇帝见过自己的这位表妹,不但长得平平,而且也没有什么性格,自己和她说不上什么感情,只是见面时点点头,说两句话。并且有时自己的这位表妹和慈禧太后在一块时,只是一味地讨慈禧太后喜欢,光绪皇帝看着就来气。但如果违反了慈禧太后的心意,那她的目的达不到,对自己也不会善罢干休的。“真他妈的窝囊,堂堂一国之君,连给选择自己合意的皇后的权力都没有,真是活着不如死了!”光绪皇帝恨恨地骂道。 光绪皇帝在心情不好时,倾诉烦恼的一个最好的对象就是他的教师翁同和。光绪皇帝刚想说什么,翁同和却制止了他。他知道光绪皇帝要说的是什么,并且他也听说了外面的议论。 “皇上打算怎么办呢?”翁同和问道。 光绪皇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喜欢她吗?”翁同和又问道。 “我从小就见过她,不喜欢她。” “皇上应该从大局着想,不能只从自己的个人恩怨出发。” “如果我连这一点权力都没有,我还算是一个什么国君呢?” “老佛爷给你说过她的意思吗?” “说过。她说要我自己放出眼光来,选出我最中意的皇后来。” “她还给你说过别的吗?” “也说过,她在我面前只是称赞她的侄女长得好,心也好,要我好好地关照关照她。我就不知道她长得到底好在哪个地方,又只会谄媚讨好老佛爷,心又好在哪个地方?” “这不就明摆着吗,老佛爷想让皇上选她的内侄女为皇后。皇上可不要违反了老佛爷的这层意思啊!” “可我实在对这个表妹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以后让我怎么和她生活在一起呢?” “生活不到一起也得迁就啊,皇上要为以后的亲政着想,为重振清朝雄风而着想啊!” “亲政?哼!”光绪皇帝有些激动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亲政,我不知道老佛爷什么时候才能训完政,我不知道老佛爷什么时候才能把权力完全交给我!”说完,竟流下两行清泪。 这一下让翁同和深为不安,也深为失悔。天子垂泪,岂是等闲之事?所以赶紧站起身来,肃然相问:“必是臣的话惹了皇上?” “不与你相干。”皇帝摇摇头说,“我恨我自己。” “皇上这句话错了!万乘之身,原天下臣民之殷望,至贵至重,怎么可以轻易自责?” “我一想到以后有一个母夜叉睡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皇上还是要从大局出发啊!” “那你是想让我选那个丑女人做皇后,是不是?” “是!”翁同和坚定的回答。 “不!不!”皇帝简直要叫起来,“我即使死了,也要为自己选一个合意的皇后。” 翁同和看到这种情景,简直是痛心极了。看到光绪皇帝这个模样,也就不难理解汉武帝为什么对他的表妹阿娇,愿筑金屋以贮?他明白光绪皇帝那颗渴望自由爱情的心,不忍心再违心地劝他非要他选慈禧太后的内侄女为后。其实翁同和又何曾不想让光绪皇帝选择一个自己称心如意的皇后呢? 只是都是形势所逼,而翁同和不得不去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 “那皇上就看着办吧,不过也不要太死板,要见机行事。” 光绪皇帝使劲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是承懿旨特选的吉日,时辰是天还未亮的寅时。 立后的地点在休和殿,本来是储秀宫;西六宫的翊坤宫跟储秀宫打通以后,折去北门,改建为殿。这时灯烛通明,炉火熊熊,一切陈设除御座仍披黄缎以外,其他都换成大红,越发显得喜气洋洋。 八名秀女又经过一番淘汰,最后出现在体和殿的,只剩下五个人了。除桂祥的女儿以外,还有德馨和长叙家的两双姊妹花。都赏大缎四匹,衣料一件,被“撂”了下去。 忽然间,听到太监传呼,慈禧太后驾到了。她没有坐软轿,因为储秀宫到休和殿,只有一箭之地。慈禧太后走在开道的太监之后,李莲英随侍在一边,一会儿望着地面,一会儿又望着前面,嘴里还不断地招呼道:“老佛爷走好啊,宁愿慢一点儿。” 紧随在慈禧太后身后的是光绪皇帝,然后是荣寿公主,福锟夫人、荣禄夫人。除了这一公主两命妇以外,再无别的福晋命妇。当时穆宇立后时,诸王福晋,只要是“全福太太”无不参加盛典,而这次慈禧太后并未传召,因为如果传召的话,第一个便是醇亲王福晋,而这正是慈禧太后所深忌的,尤其是这几年,皇帝将要亲政了,自己将要归政了,慈禧太后更是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示:皇帝是一人之子,而帝母只能是太后,为了在立后的今天,能让“儿媳妇”只有一个婆婆而没有第二个婆婆,就更不能有醇亲王福晋在场。但如果宣召他人,而唯独没有醇亲王福晋,也未免大伤感情,所以一概不召。 光绪皇帝搀扶着慈禧太后在已设好的宝座上坐定,自己便侍立在御案一旁。慈禧太后首先问道:“福锟呢?” “在外面等着哪!”李莲英回答道,便回头叫奔走的小太监把福锟叫来。 福锟进殿给慈禧太后磕了一个头道:“臣福锟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有话尽管吩咐好了。” “都准备好了吗?”慈禧太后问道。 “都准备好了。” “军机处通知了吗?” “也已经通知了,”福锟答道,“孙毓汶和礼亲王已经进宫;喜诏由南书房翰林预备,也都全准备妥当。” “很好,待会乾坤一定就宣旨。”慈禧太后又对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把东西都摆出来吧。” “是!” 李莲英向身后挥一挥手,接着便有三个太监捧着三个锦盒,一起弯腰走向前来。李莲英揭开锦盒,将一柄镶金玉如意供在宝座前面的长桌子上,又在如意两边各摆放一对荷包,荷包一律是红缎缝制,绣的是交颈鸳鸯,异常鲜艳。 这三样东西一摆出来,众人便纳闷了。以前选后所用的信物只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选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统摄元宫的皇后;得荷包的秀女被封为皇贵妃或贵妃,可如今,荷包竟有两对之多。但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候选秀女总共只有五名,信物便有五个,不用说那如意是授给慈禧太后的内侄女,两对荷包是授给两双姊妹花的。这大概也是慈禧太后下想让她的内侄女当选皇后的良苦用心,也是给光绪皇帝的一个明显的暗示。 众人正在这样思索着,慈禧太后忽然开口说道:“福锟,把入选的秀女都带上来吧。” 福锟领旨退出殿外,赶忙吩咐在西偏小屋侍命的司官,将最后入选的五名秀女,传召上殿。 五位秀女,早就等在那儿了,每人由两个内务府的嬷嬷们照料。这些嬷嬷们照料十分殷勤,都希望自己照料的秀女能够入选。那样对她们来说不但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可以跟着沾光。她们一会儿替秀女们梳梳发,一会儿替她们补脂添粉,前后左右,仔细端详,深怕有一处不周到。 听到传召,五名秀女赶紧一字排开,由福锟领着进殿。领头的自然是桂祥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其次是德馨家的两姐妹;最后是长叙家的两姐妹,大的十五岁,小的才十三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娇憨之中,稚气未脱。 进殿以后,先向太后和皇上行礼,接着是跪拜报名。完毕后,慈禧太后说道:“你们都忙去吧!” 等五名秀女站起来以后,众人更以为自己的猜测不会错了。皇后自然是领头的叶赫那拉氏;两双姊妹花,必定是两妃两嫔,并且是德馨家的两姊妹封妃,长叙家的两姐妹封嫔,因为这不但可从走路位置看出来,而且因为长叙家的姊妹中最小的才十三岁,封妃还为时尚早。 “皇帝!”慈禧太后叫道。 “儿子在。”侍立在御案旁边的光绪皇帝,赶紧转向慈禧太后,肃然应声道。 “你自己作主来挑选吧,看看谁可以当皇后,你认为合意了,就把如意给她。” “这是大事,还是请皇额娘来做主吧,儿子不敢擅自行事。” “还是由你自己来挑选得好!” “还是请皇额娘替儿子选。” “我知道你有孝心,你自己选得最合意的,也一定是最合我的意的。” “那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让我自己来选,那我就要选自己最合意的了,到时如果不合你的意,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光绪皇帝跪着接过慈禧太后拿过来的如意以后,便缓缓地向五名秀女走去。现在这柄如意交给谁,实在是很明白的事,因此大家只有看热闹的心情,并不觉得紧张。 所有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皇帝面前,尤其是那柄玉如意上面。光绪皇帝心目中的皇后,在第一次选秀女时就已经定了下来,在那以后的屡次复选中,光绪皇帝的心也就更坚定了。他觉得如果慈禧太后不让自己来选便罢,而一旦让自己来选,便一定要选自己心目中的那位天使。 光绪皇帝缓缓地,但却从容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叶赫那拉氏走去。虽在预料之中,但众人还是微微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如意要落到叶赫那拉氏手里。 “自己这些天的心思没有白费,看来皇帝还是了解自己的心意的。”慈禧太后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想道。 “自己出的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嘛,如今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侍立在旁边的李莲英看了这副情景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暗暗地想道。 光绪皇帝快要走到叶赫那拉氏前面时,突然之间,将手一伸,虽无声息,却犹如睛天霹雳一样,震得每一个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那柄如意是分明递给第三个人,德馨的长女。 “皇帝!” 在这静得时间几乎都凝固了的时刻,慈禧太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就像惊雷一样,震得每一个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的人,一哆嗦,光绪皇帝更是全身一震,差点将玉如意摔在地上。 光绪皇帝端着玉如意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仿佛耳边出现了自己和教师翁同和谈话时的凄凉的叫喊声:“我就是死了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合意的皇后!”光绪皇帝刚想不顾一切地把玉如意递给德馨的长女,可这时耳边仿佛又出现了翁同和那渴望的声音:“皇帝啊,要为亲政大局着想啊!要为重振清朝雄风而着想啊!要见机行事!要见机行事啊!”光绪皇帝想不顾一切地把玉如意递给德馨长女的想法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光绪皇帝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慈禧太后,这一看把光绪皇帝吓得非同小可,他此时所见到的慈禧太后,脸色发青,双唇紧闭,鼻梁右面突然抽筋,眼下那块肌肤不住地牵动,以致右眼半张半闭,衬着瞪得特别大的那只左眼,形容愈加可怕。 可以明显地看出,慈禧太后在向光绪皇帝呶嘴,而且是呶向左边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的内侄女。 光绪皇帝看到慈禧太后这副情景,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了脑袋。于是他便看也不看,便将玉如意递向了叶赫那拉氏。 这实在很委屈,也很没有面子。如果换个别的心高气傲、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当时就有可能会哭了出来。然而叶赫那拉氏倒好,不但没有哭,反而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又撩一撩下摆,跪了下去,高举双手,接受如意,说道:“奴才叶赫那拉氏谢恩。” 光绪皇帝看也不看,也没有答话,只管自己掉头走到御案旁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李莲英站在慈禧太后身后,看到刚才那副情景,急得差点要叫了出来,心想如果皇帝不顾一切地按着他自己的意思把如意给了德馨的长女,老佛爷还不知能气成个什么样子呢,而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不过,他还考虑到了更深一层意思,皇帝毕竟不小了,已经开始表现出了强烈的独立自主的愿望,不甘心做老佛爷的傀儡皇帝。 不管如何,自己以后在老佛爷和皇帝的斗争中,不能再那样明目张胆地和皇帝作对了,即使作对,也要做得非常非常隐蔽。 慈禧太后心里乱极了。她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向认为很听话的光绪皇帝,竟会公然地、明目张胆地和自己作对。自己虽没有给他提过让他选自己的内侄女为后,但不知给他暗示了多少次,这一点他是不会看不出的,但他竟然全然不理,依然我行我素。皇帝长大了,已不想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再清楚不过的。然而她控制起局面来还是有自己的手腕的,现在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将来“三千宠爱在一身”,自己的内侄女,还是存着心腹之患。回想当年先帝对自己及丽妃的态度,就是明鉴。想到此处,她毫不犹豫地喊道:“大格格!” “女儿在,老佛爷有吩咐?”荣寿公主赶紧从慈禧太后身后闪出来,问道。 “拿这一对荷包,给长叙家的姐妹。” 说完,她检视排列在面前的五支凤头签,取出其中第二、第三两支,厌恶地住桌角一丢。这就是“撂牌子”,江西巡抚的两位小姐就这样被选中了。 “恭喜你们了!”荣寿公主将一对荷包,分别送到长叙的两个女儿手里。 两个赶快跪下,接过荷包,说道:“给皇太后、皇上谢恩。” 满殿的人,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无精打采的,无声地在心里叹气,不知道是在为这样的喜事被闹得不成样子而叹,还是为光绪皇帝选不到合意的皇后而叹。 福锟原是准备了一套话的,只等“乾坤一定”,就向慈禧太后与皇帝恭贺大喜。但见每个人都正在气头上,还是觉得少开口为妙,以免招祸端。只是跪了安,便带着原来的五名秀女退出殿外。 “回宫!”慈禧太后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什么人也不看,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老佛爷累了吧,坐软轿回去吧!”李莲英说道。 慈禧太后无可不可地坐上软轿,照例由皇帝扶轿杠,随侍而行。李莲英就趁这个当儿,退后数步,悄悄把乾清宫总管太监谢振昆拉到一边,说道:“你们是怎么搞的?老佛爷的意思难道你们一点不懂?你们到底给皇帝说过没有?” “实在没有想到啊!”谢振昆自从那次被李莲英无端又找了一次茬之后,见到李莲英就害怕,这时更是战战兢兢地说: “谁知道万岁爷一点都不明白老佛爷的意思,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万岁爷提醒一下。” “我告诉你,老佛爷怪罪下来,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振昆一听吓坏了,赶紧给李莲英跪下道:“求总管大人在老佛爷面前美言几句,小的实在是出于无心啊!” “我会给你说情的,不过老佛爷到底怎样,我可说不准。” “多谢总管大人!” 光绪皇帝把慈禧太后送到储秀宫以后,便由太监陪着回到乾清宫,见到老师翁同和后,便把选后情形说与他听。 “这下要坏事了!”翁同和听了大惊失色地说道,“皇上向老佛爷敬献如意时,一定要多装出些笑脸来。”照旗人的规矩,呈递如意是晚辈向长辈贺喜之意。因此,立后之日,皇帝要向太后献如意。 “唉!”光绪皇帝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选了这么一个倒霉鬼,让我如何才能笑出来呢?” “皇上不可太任性了,笑不出来,装也要装出来。” “我这个皇帝太难做了,我就装一装吧。” 光绪皇帝来到储秀宫,让李莲英去向慈禧太后通报。 “老佛爷请出来吧,万岁爷等着要向老佛爷进献如意呢!” 李莲英向还在愤愤不平的慈禧太后说道。 “还进献如意干什么?”慈禧太后说道,“他只管自己如意,哪管别人如意不如意!如今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外头都在听喜信儿呢!老佛爷就让万岁爷尽了孝心,就去见军机宣示懿旨吧!” 一句话提醒了慈禧太后。是啊,宣旨太迟,可能会引起许多猜测,化为离奇的流言,让人听了更生气。 于是她接受了李莲英的劝告,由寝殿出来,居中坐定。光绪皇帝便强装欢笑地走到慈禧太后面前,先请安,后磕头,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儿子叩谢亲爸爸成全。这柄如意,请亲爸爸赏收。”说着,从跪在一旁的谢振昆手里,接过如意,高举过顶。 “难为你一片孝心!”慈禧太后淡淡地说道,勉强从光绪皇帝手中接过如意。 光绪皇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陪着笑脸说道:“请亲爸爸放儿子一天假吧,撤了书房,让儿子好侍奉亲爸爸好好地乐一天。” 慈禧太后听了光绪皇帝这几句话,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气也就消了一半。立后的事,说起来也是皇帝自己的事,皇帝当然想找一个他自己称心如意的皇后。也难怪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内侄女,长得既不好看,又无个性。虽然皇帝违背了自己的意思,但不管如何说,最后还是立了自己的内侄女为后。想到这儿,便说道:“好吧,我也放自己一天假。立后宣旨,皇帝就自己说给军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