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高兴地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在芜湖时,我在油菜田、菜叶田里干过农活呢。” 看她高兴,李莲英忙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老佛爷可真是无所不通哪!您瞧瞧,长得多喜人,老佛爷何不亲身摘俩下来。” 慈禧太后轻轻巧巧地走到西红柿架下,掰下一个又圆又大的,交给李莲英,又伸手摘下一个黄的来。 “老佛爷,这是西洋人传来的种,比咱中国这粉红色的可要漂亮许多呢。”李莲英不无得意地说到。 “你……”慈禧太后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说你呀,吹牛皮都吹不到点子上。” 这是怎么了?李莲英张着大嘴,愣愣地看着慈禧太后。 “这西红柿不论红黄,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要不怎会叫西红柿?” “嗯……奴才今才算长了见识,我还认为那粉红色是咱中国的,黄的是外国的,嘻嘻……”李莲英怯怯地说道,幸亏今人少,不然他可就要“大显身手”了。 “你呀,不只是这西红柿,那些洋葱、土豆,甚至连咱吸的那烟,都是西洋的,其实西洋如不老欺侮人,我还真想去外边看看,开开眼界呢。” “是,是。老佛爷您这么一说,奴才才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你道谁呀?李三顺!自从上次慈禧太后回宫,他便留了下来,张罗着园子的事,真可以说得上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俗话说的好:乐极生悲!就在快至跟前时,不想脚下一滑,李三顺顿时摔了个狗吃屎。看他如此狼狈样,慈禧太后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三顺,什么事使得你这般着急呀?” 李三顺顺势跪在地上,磕头答道:“老佛爷,今日大喜哪!” “嗯?喜从何来?” “回老佛爷,‘黄精灵’今天生了!” “是吗?快说生了几只?”听了李三顺的话,慈禧太后脸上不由浮现出喜悦的光采,忙催问道。 “两只,一黑一白,可好看呢。” 这“黄精灵”是什么呢?就是魏宝华那条性情机警的哈巴狗!慈禧太后养狗成癖,闻得这一消息,自然是满心欢喜。 当下便带着李莲英等人兴冲冲奔御犬厩而来。 御犬厩设在万寿山山腰,仿佛一座小小的宫殿,甚是华丽。早已守候在门口的太监望见慈禧太后近前,一声呐喊: “老佛爷驾到!”但听一阵骚动过后,几十条狗个个穿着五彩斑烂的绸衣,“汪!汪!汪!”一拥而出。整齐的摇着尾巴,表示迎驾。李莲英向那太监呶呶嘴,那太监一声高喊:“起立!” 霎时,一群狗一齐扬起头,高抬前脚,只用后脚站立起来。 “给老佛爷拜拜!”太监又是一声令下,这些狗立即前脚合拢,一上一下向慈禧太后作揖。这一精彩表演,直逗得慈禧太后前仰后合,笑声不断。 “莲英,这都是你的功劳了!”慈禧太后笑着开了口。 “奴才不才,老佛爷过奖了。” 慈禧太后不无感慨道:“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狗是动物中最通人性、最忠实于主人的,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亦不在乎,着实让人佩服。有句典故‘狗有湿草之仁’你知道吗?” 歪打正着,这句话凑巧赵树宜给李莲英讲过。当下只听他说道:“奴才知道。说的是三国时期吴国李信纯被其所养之犬‘黑龙’从火中救出之事。” “不错。狗尚且如此,可人呢?唉,有时候这人还真不如条狗呢。” “是,是。老佛爷说得对极了。奴才愿作老佛爷的犬,一生一世服侍老佛爷。”李莲英闻听急忙跪地答道。 “起来吗!你呀,可真会服侍人。”慈禧太后听了他的话,内心真是无比的舒畅,如此奴才,哪能找出第二个来? 走近狗屋,李三顺吩咐小太监搬出来个铺着绸缎被的竹筐。慈禧太后近前观看,只见毛色黄亮,双目有神的“黄精灵”悠闲地躺在绸缎被上,两只毛葺葺的小狗,一黑一白,正依偎在母亲怀中,贪婪地吸吮着乳汁。 “老佛爷,您给它们取个名吧?”李莲英见机又凑上前去,嘻皮笑脸道。 “好。这黑的叫‘黑豹’,白的呢,就取名‘白雪’,你说怎样?” “妙,太妙了!黑豹,黑色的豹子,矫健机警;白雪,洁白如雪,性情柔顺。啧啧……简直太妙了!” “瞧瞧你这嘴,可真是越发出息了!”慈禧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复欣然观赏一番,慈禧太后方离开御犬厩,攀山而上,来到雄踞万寿山顶的智慧海,一班王公大臣早已在此跪地迎候。 智慧海,座落在佛香阁之北,万寿山中峰山顶。建于清乾隆年间,以颂扬佛的智慧如海而得名。这是一座全部用砖石发券砌成的“无梁殿”,外形为仿木结构建筑,顶为大式歇山。外部用黄绿琉璃瓦装饰,顶部则间以紫、蓝等色,外墙壁琉璃砖上满刻观士音佛像。整个建筑色彩富丽和谐,造型朴实凝重。左右望去一片葱笼,繁花似锦,比起上次来时风光更为动人。 智慧海殿前早已摆好许多鸟笼子,黄雀、画眉、百灵等各种各样的小鸟一万只,在笼子里面叽叽喳喳,扑扑棱棱,好不热闹。慈禧太后点点头,会心地笑了。 “时辰已到,乞请老佛爷放生!”李莲英毕恭毕敬,跪地说道。 慈禧太后轻移莲步,走上前去,示范性地亲自放了十来笼,然后由太监们代劳。一时间满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放到最后一批时,慈禧太后惊讶地发现,鸟儿们始终不曾远去。 正想开口询问,但见那些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又陆续飞回鸟笼之中。放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种场面,慈禧太后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大喜,急忙问李莲英: “莲英,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这些去而复返?难道它们不知道遨游于无垠之天际更自由自在吗?” “回禀老佛爷,”李莲英满脸得意之色,跪地答道,“这些鸟儿,一定是被老佛爷的皇恩大德所感动,它们感恩戴德,故不忍离去。老佛爷德及禽兽,才有这样的吉祥佳瑞之兆出现。 恭贺老佛爷万寿无疆!” 慈禧太后不是笨蛋,这会她怎能不晓得鸟是早已驯熟了的?她早年还是小家碧玉作“姑奶奶”的时候见过这些玩意儿。当然,她也晓得此乃李莲英讨好她的一番苦心。看看众人,只有孙毓汶、刚毅、立山等人面露奴颜频频点头。这可如何是好!众目睽睽之下,倘若我将这过于明显的恭奉之词笑咪咪地接受下来,岂不被众人心中嘲笑?想到这里,只见慈禧太后故意沉下脸来,训斥道: “你这胆大的奴才,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在捣鬼,将那驯熟的鸟儿拿来与我放生!平日里待你不薄,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愚弄于我?来人!给我拉下去,重责四十!” 此语一出,一班王公大臣们都惊呆了,觉得李莲英本是太后的心腹宠儿,不知这是演的什么戏,也许是杀鸡给猴看吧!忽拉一下纷纷跪在地下,给李莲英求情道:“太后息怒,李总管忠心耿耿孝敬太后,他是不会哄骗太后的。” “是吗?”慈禧太后故作诧异道。 跟随慈禧太后几十年的李莲英,对她的秉性能不了如指掌吗?只见他从从容容地跪在慈禧太后面前道:“回老佛爷的话,奴才有几颗脑袋,敢来愚弄老佛爷?这实实在在是老佛爷皇恩如海,恩泽山川,拳拳之心乃于禽兽,方使得天降吉祥。倘若奴才有半点欺瞒老佛爷之处,但请老佛爷责罚,奴才绝无半句急言。不过,老佛爷降罪之前,奴才仍有个请求。” “说!”慈禧太后冷冷地说。 “老佛爷,自古以来,有驯鸟的,却从来没有能训练鱼儿。 如今湖畔尚有百桶大鲤鱼待放,老佛爷如若不信,可移驾一观,看看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祥瑞;如果没有,请老佛爷再降罪不迟。” 慈禧太后听完,见王公大臣又都替李莲英讲情,也就顺坡下了驴:“好,先把鱼儿放生试试看。” 一行人沿梯而下,越过牌楼,来到昆明湖畔。此时细雨已住,太阳也露出了它那红通通的笑脸;阳光照耀下的昆明湖,更显波光潋滟! 湖畔,一百桶大鲤鱼正待放生,但见金鳞红翅,鲜活蹦跳,惹人喜爱。慈禧太后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一遍,然后说了声: “放!” 小太监们一齐动手,把那一百桶鲤鱼一一倾倒在昆明湖中。 众人站在岸边,眼睁睁的盯着水中的鲤鱼,只见那一条条鲤鱼逃生之后,好不快活,尾巴一摇,疾疾游去。昆明湖面微风阵阵,泛起层层涟漪,放生后的鲤鱼顿时无影无踪。慈禧太后内心不由一紧,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是万万不能的! “快看,老佛爷快看,鱼儿回来了!” 听到喊声,慈禧太后忙定眼望去。怪了,那些金色大鲤鱼象听了什么命令一样,此刻正一律头朝岸边排成横队。整整齐齐向岸边游来。 待至岸边,只见那些鱼儿头向慈禧太后,嘴里咕嘟咕嘟吹着水泡,尾巴摇着,两只拨翅一摆一摆好似朝拜一般。人们都看呆了,紧接着誉美之词响彻云霄,慈禧太后顿觉飘飘然然,喜不自禁。 再看此时的李莲英,更是神采奕奕,满面春风,只见他急步上前,开口说道: “奴才恭喜老佛爷,贺喜老佛爷!老佛爷皇恩浩荡,天降吉祥,放鸟鸟不远飞,放鱼鱼儿朝拜,这可是前所未有之祥瑞啊!”说到这里,李莲英忽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老佛爷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一班王公大臣见状,亦纷纷跪倒在地,真真假假随声附和: “老佛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众人的恭维,慈禧太后喜得如醉如痴,当即摘下自己那挂一百单八颗的翡翠朝珠,赏与了李莲英。众人又是一阵高呼万岁。 这鱼儿朝拜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李莲英接受那普廷的主意,在岸边水中布下无数的小纱包,小纱包里不断漏出万千上万的鱼虫,在岸边形成一条鱼儿的“美食街”,那些在水桶里饿了好长时间的鱼儿,一经放出,自然争先恐后觅食纱布袋中钻出的鱼虫,故而千头攒动,看起来似乎在朝拜一般。可笑这种瞒天过海的鬼把戏,竟引出了对慈禧太后的一片“万岁”声!为了讨得慈禧太后的欢心,李莲英可真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李莲英--一、李莲英的脑袋系在慈禧的腰带上一、李莲英的脑袋系在慈禧的腰带上 “奴才的脑袋,日夜系在主子的腰带上。”……李莲英舍身忘我地亲口为老佛爷尝试“洋药片”,是本来就拥有一片忠心赤胆,还是为了让系在主子腰带上的脑袋更牢固一些? 这是一个初夏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过地平线,在云海里忽隐忽现的,有时把云彩染得通红,有时又从云缝里透出几缕血红的阳光,照得云缝也好像成了一个血红的缺口。柔和的轻风吹过大街两旁的垂柳树,垂柳枝便袅娜地摇动着,又吹到早起的行人的脸上,使人觉得痒痒的,也挺舒服。 这时,紫禁城北门——神武门前面却早已站着黑压压一大群人。一个为首的太监吆喝着手下的十几个小太监以及宫里的两个御医,正在对经过神武门进入紫禁城的人员进行认真的检查。检查完一个,放行一个,然后再接着检查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一些好事的人围上去,见在被检查者当中,不时有被拦住不让放行,并且垂头丧气又回去的,便好奇地互相询问着。 “你不知道现在正流行一种恶性疟疾吗?” “当然知道。听说已经有好多人得了,莫非他们和这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大概他们是在检查疟疾病患者吧?” “你还算是聪明。不过,你说的也不全对。确切地说,他们是在检查带有疟疾病隐患的人。一经查出来,就不再让进宫,一直到病好了为止。” “为什么?” “怕传染别的人呗。你想想,当今皇上和老佛爷都住在紫禁城里,传染上了他们,那还行吗?” “嘿!你认识那个人吗?”一个人指着那个为首的太监问另一个人道。 “不知道。看他那个派头,来头还不小。他是谁呀?” “告诉你吧,他就是当今太监总管李莲英最得力的干将,名字叫作李三顺的。” “呀,好家伙!原来是他!” “嘘!小声点!你长几个脑袋,不想活了是不是?让他听见还能有你的命吗?” “……” 这种恶性疟疾的发源地是印度旁遮普省的一个极小的村子。它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并且传染速度非常之快。如果在空气流动好的情况下,一天可传染上百里,甚至几百里。自那个小村子里发现首例患者以来,这种恶性疟疾便迅速地在印度传染开来,不到一个月,便蔓延到了整个印度,又从印度蔓延到整个东南亚一带。再以后又通过夏季印度洋上的西南季风,迅速蔓延到我国南方一带。一个月以后,在京城也发现首例疟疾病患者,此后便经常不断地出现。 这种恶性疟疾的特点是感染以后,在人体内的潜伏期长,并且发作剧烈。一般在感染以后,发作之前,通常要持续十几天;而一旦发作起来,症状虽和平常的那种疟疾差不多,但剧烈程度要比平常的那种疟疾可怕。它发作起来忽冷忽热的,冷起来让人感觉好像是进入了三九寒冬,钻到三层被子下面也会让人瑟瑟发抖;而一旦热起来,又会让人感到好像是进入了酷暑盛夏,让人恨不得能从身上扒下一层皮来以放出一点热量。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种冷和热都是出自人体内部,根本不受外界气温高低的影响。这样得一直持续一个月,真是让人吃不成饭,睡不好觉,求生不得,求死不忍。病人如果被料理得好的话,虽不至于被夺去生命,但一个月下来,也会让人骨瘦如柴的。所以京城出现这种病以后,人们便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扬扬地议论开来。 “听说这种病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印度那个地方是白骨累累,几乎十不存二三了。”一个戴着厚厚老花镜的人说,看样子是个教书的先生。 “哎呀,你们不知道他们得这种病的人的那种惨状,真是好吓人!我如果得了这种病,宁愿立即去死,免得呆在世上活受罪。”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耸耸肩,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说,大概是亲眼看见过这种病人。 “听说现在京城也流行开了,咱们到别的地方去躲一下,也许能躲过这一场灾难,”一个小伙子慢吞吞地说,神情很沮丧,但流露出对生的渴求,“总比呆在这里等死或活受罪强吧?” “你别做梦了,现在到处都在流行这种病,你还能往哪躲? 躲过去初一,你能躲过去十五?躲了和尚你还能跑了寺?听天由命吧!”一个看似见过大世面的中年人满不在乎地说,但脸上却有一种茫然的神情。 小伙子垂下了头,不吭声了。 …… 这么大的一件事,住在紫禁城里的那些人当然不会不知道。先是在宫女和小太监们中间议论纷纷的,后来便渐渐地传到了李莲英的耳朵里。“莫非是别人在算计我?”李莲英暗暗地想,很想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把李三顺给找了来。 “三顺,这几天宫里议论纷纷的,你都听说了吗?”李莲英问道。 “听说了一些,但不知道师傅说的哪一件?”李三顺眨巴着一双狡黠的眼睛瞅着李莲英,不明白李莲英到底又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就是那什么病什么病的那一件。”李莲英在椅子上欠一欠身子,说道。 “回师傅的话,小的不敢妄言。”李三顺答道。宫里早就立下的规矩,是不准胡乱造谣的。抓住了造谣者,是要受到杖责的。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李三顺见李莲英这样说才慢慢答道,听说外面正闹一种传染病,叫什么恶性疟疾,是从印……印……,好像是印度传过来的。这种病发作起来很厉害的,听说得发作一个月左右,得病的人即使不死听说也会是大伤元气的。” “外面已经有多少人得了这种病?”李莲英又问道。 “听说已经有上百号人得了。因为来得突然,药铺里一时也没有什么药能治这种病的。”李三顺答道。 “是不是死了人?”李莲英继续问道。 “暂时还没听说死人。发作一个月就自动好了。不过…… 一个月下来,得病的人都是骨瘦如柴的,好不吓人。”李三顺一边回答,还一边比划着。 “你先下去吧,”李莲英摆一摆手,对李三顺说道,“以后再听说什么事情随时回来向我报告。” “是,师傅!”李三顺慢慢退到门口,一转身出去了。 李三顺走后,李莲英又在那儿呆呆地坐了一会。忽然,只见他两只阴森森的眼珠一骨碌,同时高兴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好,就这么办!”一个讨好慈禧太后的计划就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了。 第二天,天气不大晴朗,欲雨不雨,虽然有些闷热,但偶而刮过来的一阵凉风却使人更舒服。而慈禧太后的心情,却开朗得很。 慈禧太后用过晚膳后,回到储秀宫。李莲英和一群贴身宫女便急忙趋上去,静候着慈禧太后的吩咐。 慈禧太后坐在炕上,向旁边的烟袋锅看了一看,李莲英和贴身宫女便知道老佛爷想吸烟了。慈禧太后不喜欢吸旱烟,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关东烟。饭后喜欢吸水烟,可是宫里面不爱听水烟这个词,犯忌讳,以为有“水性扬花”之意。这种烟烟丝细长,且带有一种香气,是南方进贡来的,一律用青绿色的纸包着。大概因为是青绿色纸包的缘故,储秀宫的人都管这种水烟叫作“青条”。 只见一个贴身宫女春香疾步走上去,拿出火镰,把火石、薄绒安排好,又取出两个事先装好烟的水烟袋。这种水烟袋烟管特别长,故有“鹤腿烟袋”之称。吸烟时,慈禧太后是吸一锅,换一锅,直至吸得过了瘾,中间是不能够间断的,所以烟袋锅子是两个。 等一切准备就序,春香转过脸去,将火石用火镰轻轻一划,火绒燃着后贴在纸眉子上,用嘴一吹,把火眉子的火倒冲下拿着,轻轻地用手一揉,转回身来,再用单手捧起烟袋,送到慈禧太后嘴前边约一寸来远。只见慈禧太后轻轻地闭上眼睛,将头微微地向前倾一倾,含住烟嘴,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顿时,屋里便弥漫着一股香中带些微辣的烟草味来。 这样大约吸了七八锅,慈禧太后才慢慢地睁开双眼,向身边的贴身宫女们摆一摆手,示意她们退下。等到屋里只剩下李莲英的时候,慈禧太后冲着他笑了一笑,说道:“小李子,你今天准备怎样个让我高兴法?” 李莲英早已在旁边站了许久,等得已经急不可耐了,见慈禧问他,便急忙快步走上前去,一边给慈禧轻轻地捶背,一边说道:“老佛爷,奴才今天也没个什么高兴法。不过,奴才可以给您打个赌,奴才敢保证,您准输。” “嗬!你有那么自信?”慈禧见他这样说,不由得对此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你先说说,你到底要跟我打什么样的赌?” “奴才给您讲个笑话,”李莲英说道,“这个笑话不但可以让您笑,而且可以让您笑出声来。如果您笑不出声来,就算您赢了;如果您听得笑出声来了,那就算奴才赢了。就打这个赌,怎么样?” 慈禧见他这样说,放心了。“就赌这个,我还以为赌什么呢?”慈禧心里想道,“到时候我就是憋着不笑,看你还能对我怎么着?到时候准是你输,这个赌我跟你打定了。”想到这儿,慈禧便微笑地看着李莲英,说道:“好吧,我跟你打这个赌。咱们一言为定。”听慈禧说话的口气,他们俨然一对母子。 “不过,你说,咱们赌什么呢?” “如果您老佛爷输了,奴才只请求您答应奴才一件事。”李莲英见慈禧答应了打赌,便故作神秘地说。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让我答应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慈禧觉得自己身为垂帘听政的一国之太后,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事情的,便对李莲英说道。 “这件事奴才不能事先告诉您,不过绝对不会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您尽管放心好了。”李莲英有些着急的样子说道。 “好吧,如果我输了,我答应你。”慈禧见他这样说,也有些放心了。 “现在该您老佛爷说了,如果奴才输了,您有什么条件?” 李莲英见慈禧终于答应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 慈禧太后想了一会,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有求于一个奴才的;即使有求于奴才的,说出来也会失了自己的身分。自己跟他打赌,无非就是寻寻开心,放松一下自己在处理政事时的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减轻一点疲劳。 “如果你输了,你就给我学三声狗叫算了。不过,学的时候一定要装出狗的样子来。”慈禧最后终于开了口。 “是,如果奴才输了,奴才就学狗叫。”李莲英很爽快地答应了。其实,学狗叫对李莲英来说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只要能讨慈禧的欢心,李莲英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那你就快讲你的笑话吧!”慈禧太后为了听笑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奴才给您讲一个傻儿子的故事,您听了以后不怕您不笑,”李莲英看了看慈禧,说道,“从前有个当官的,因为有事需要出一次远门。临行肖他把儿子叫来,嘱咐说:‘儿子呀,爸爸现在要出一次远门,恐怕几天都不能回来。如果这几天之内有客人来问你爸爸,你就说:‘小事外出,请进拜茶。’这当官的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怕他临时想不出来,所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最后他想了个主意,把这两句话写在纸上,交给了儿子,并当面让儿子给读了两遍‘小事外出,请进拜茶。小事外出,请进拜茶’,这才放心地离去。 “这儿子便把纸条放在袖口里,不时地拿出来看,并念上两遍。第一天没有人来,第二天没有人来,直到第三天,还是没有一个人来。到了晚上,这儿子又把纸条从袖口里拿出来,读了两遍之后,以为这纸条没什么用了,就在灯上把这纸条给烧了。” 李莲英讲到这儿,拿眼瞟了瞟慈禧,见慈禧在认真地听着,还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讲道:“问题就出在这儿。谁知到了第四天,却突然来了客人,一进门就问这儿子道:‘你爸爸哪儿去了?’这儿子心里一紧张,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便慌忙在袖口里找纸条,当然找不到。便说:‘没了!’这客人一听十分惊异,忙问道:‘怎么,你的爸爸没了?他是几时没的?’这傻儿子回答道:‘昨夜烧了。’” 慈禧听到这儿,早已经忍不住了,刚想放声长笑,猛然间想起了与李莲英打的赌,急忙用手把嘴掩上,硬是没有笑出声来。李莲英一看慈禧没有笑出声,也急了,赶紧趴在慈禧的面前,摇着头并同时晃动着蹶得老高的屁股,装出一条狗在摇头摆尾的样子,并不停地冲着慈禧“汪、汪、汪”地叫着。这回慈禧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莲英见状,急忙爬起来,冲着慈禧说道:“老佛爷您输了! 老佛爷您输了!您要答应奴才一件事。” “我怎么输了?你讲完笑话我并没有笑出声来,是你学狗叫以后我才笑的,怎么能算输了呢?你这不是耍赖吗?”慈禧这时笑得更响了,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对李莲英说。 “是您老佛爷输了嘛!您是听了奴才的笑话才笑的。”李莲英继续分辩道。 “狡辩!给我掌嘴!”慈禧佯装嗔怒道。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请老佛爷恕罪!”李莲英明知慈禧在假装生气,还是赶快跪在慈禧面前不住地磕头求饶。 “起来吧,没有什么事了,看把你吓的那个样子!”慈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今目的达到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莲英赶快爬起来,侍立在慈禧的身旁,自言自语道: “这件事算完了,可这关系着老佛爷啊!唉,我该怎么办呢?” 慈禧太后听李莲英说这件事关系着自己,顿时又来了兴趣。“小李子,你说什么?你说这件事关系到我?” “当然关系着老佛爷。不过,既然老佛爷您不答应,那我就不说了。”李莲英故弄玄虚地说。 “你先说说什么事,让我听听。”现在是慈禧催促着李莲英说话了。 “让奴才说可以,不过奴才说了以后老佛爷您可不要害怕。” “我当然不会害怕。”慈禧太后的兴致更浓了。 “奴才先问问您,现在宫外面流行着一种传染病,您知道不知道?” “什么传染病?厉害不厉害?”慈禧一听便着急地说道,脸上显然带有一种恐惧的神情,虽然嘴上说着不害怕。像慈禧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得病。一得病,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个三长两短的。确实的,慈禧最怕的也是自己得病,而平时保养得最好的也是自己的身体。这一方面是因为慈禧希望自己长命百岁,这也是人之常情;这里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慈禧不希望别人把自己看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因病躺在床上而不能处理政事。 所以当李莲英说到外面正流行一种传染病的时候,慈禧显得相当恐惧。 “是一种烈性疟疾。至于厉害不厉害,那怎么说呢?说它厉害,它也不至于要人的性命;说它不厉害,得了病也会让人在身体上大受损害的。不过,得了病以后,忽冷忽热的,让人感到好不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 “它热起来热得过了头,即使穿一层单衣,也让人觉得热得像烤火一样;而冷起来又冷得过了头,即使穿上三层皮大衣,也会感觉骨子里直往外冒凉气。这样一来,人当然就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而身体也当然会受到损害。”李莲英力图把这种惨重说得明白些,也力图说得委婉些而不至于让慈禧听了觉得刺耳。 “外面流行得到底怎么样了?”慈禧一心只想着这种病,并不在于李莲英到底用什么样的词语把它表达出来。 “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得了这种病,听说和宫里有联系的一些人也得了这种病。” “我们总得想个办法阻止这种病再往宫里传染才是,像我这样已一把年纪的人要得了那种病还不——”慈禧说到这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顺口说道,“你还不快替我想个办法?” “奴才也正为老佛爷着急呀!”李莲英说道,“再让奴才好好地想一想,到底用什么办法好呢?” “嘿,有了!”李莲英忽然一拍手,大声地喊道。 “快说!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慈禧急不可耐地问道。 “可以这样,”李莲英终于把已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几十遍的话慢慢说了出来,“我们可以派人把东、西、南三个宫门全部关闭,只留一个北门。然后派两个御医在北门对来往人员进行逐个逐个的检查,发现有疟疾病嫌疑的人就禁止放进宫里。这样的话,传染病岂不是就传染不过来了?”李莲英这样说,也有着自己的考虑。一方面李莲英通过这件事要达到对慈禧讨好的目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杜绝对自己的传染。现在自己受到慈禧的百般宠爱,一旦大病一场,即使不死,骨瘦如柴的,也不会再讨得慈禧的欢心了。 “这主意倒也不错,”慈禧想了一想,说道,“不过派谁去具体办理这件事呢?” “李三顺也很不错,办事能力又强,依奴才看,派他去办理就可以。” “好吧,也只有这么办了。”慈禧太后最后一锤定音道。 第二天,慈禧太后发布上谕,大致意思是:因传染病盛行于今,自本日起,宫门东、西、南门暂行关闭。北门设立检查站,发现带有传染病隐患的人,一律禁止进入紫禁城,以防止传染病在宫内流行。一切大小事务皆由李三顺一人全权负责。并且说明这只是一条权宜之计,等流行期一过,禁令自然解除。负责检查来往人员的任务由宫里的两位御医具体负责。 然而,在这样严密的措施保护之下,还是没有阻挡住恶性疟疾向皇宫里传染。慈禧太后和李莲英这帮人只知道杜绝接触病人可以避免传染,可他们哪里知道病菌通过空气的流动和接触也是可以传染的。只要他们不能把紫禁城围个严严实实,那恶性疟疾在宫里流行就是势在必然。而事实上,虽然慈禧太后和李莲英这些人在权势上一手遮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们要想办到这件事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几天以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突然感到全身不舒服,接着便忽冷忽热地发起病来了。这个小太监也知道外面正在流行恶性疟病,对其发病症状也略知一二,因此他猜测自己可能是被传染了,但是他不敢说出来。说出来自己的饭碗不丢才怪呢? 同行的几个小太监见他这几天总是鬼鬼祟祟的,没事时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不免起了疑心。“这小子莫非在搞什么鬼把戏?”其中一个说道。 “我们对他应该留点神,别让他把我们几个给耍了。”另一个说道。 等到下一次那个小太监关上房门,独自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时候,这几个小太监就开始行动了。他们偷偷地来到窗子底下。窗子太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来,你驮着我,我上去看看。”一个小瘦子对一个比较肥胖的太监说。 这瘦子便踩在胖子的肩膀上,慢慢地向上爬去。他先用舌头舔一舔窗户纸,然后拿食指一捅,窗户纸便露出一个铜钱大小的洞来。这瘦子便顺着小洞往里面看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问道。 “嘘!”瘦子向下面的人摆摆手,又向里面看过去。 “我说大哥,你快点行不行,我在底下实在是受不了啦!” 胖子在底下气喘吁吁地说。 这样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那瘦子才向底下示意要下来。 “你都看到些什么?给我们讲一讲。”瘦子刚一下来,几个同伴便围上去问道。 “别急嘛,我回去再讲给你们听。”瘦子不急不慢地说。 走在回去的路上,同伴又再一次让瘦子把看到的说给大家听听。这时瘦子也忍不住想把看到的东西都说给大家听听。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瘦子故作神秘地说,“我先是看到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扇子拼命地摇,边摇嘴里还边喊着:‘哎呀,他妈的,怎么这么热?’然而,过一会他却钻到被子底下去了。你们说这事情奇怪不奇怪?” “我看他八成是患了疟疾。外面正流行疟疾,你们知道吗?”同伴中的一个说道。 “哎,对,是疟疾,我敢绝对保证。”另一个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 “我也听说过,发作起来是忽冷忽热的。莫不是他正在发作?”另一个又道。 “现在对疟疾查得正紧,以免在宫里流行。他现在得了这种病,我们知情不报,是会受到牵连的。”一个看似胆小怕事的说道。 “对,我们应该上报。”一个又随声附和道。 “我们一起上报。”他们几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还敢在谁那里耽搁!一级一级向上报告,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到了李莲英的耳朵里。向李莲英汇报这件事的自然又是李三顺。 “啊!有这回事?”李莲英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完李三顺的汇报,一下子从太师椅上惊立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你不是带领人在北门口一个一个地检查吗?” “小的是一个一个检查的,”李三顺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李莲英的问话,“不过,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听他们底下的人都说,即使没有病人进宫,迟早也会传进宫来的,有些事情总是防不胜防的。” “哎呀,这让我怎么向老佛爷交差呢?”李莲英不耐烦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看李三顺还侍立在一边,便对他一扬手道,“你先下去吧!” 李三顺走后,李莲英真正陷入了苦恼之中:这件事由自己出谋划策,而如今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佛爷会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呢?想到这儿,他又不由得骂起那个小太监来:“这个狗娘养的!真是没事惹事!”然而这又能怪那个小太监吗?谁也不希望自己得病,谁都希望自己好好地活着。 他又不由得可怜起那个小太监来了,自己得了这种意想不到的病,还得自己偷偷地忍着,又不敢说出来,又得不到别人的一点照顾;锁居深宫之中,连家人都不得相见,更谈不上得到家人的关心和照顾。想当年自己不也是从这个位子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太监总管的宝座上来的吗? 李莲英越想越远,竟忘掉了原先自己要想的事情。当他又猛然回到原来思绪上的时候,不由得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