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只要妹妹不怪,我是不会怪的。”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听了慈安太后的话,只见李莲英说道:“奴才也知道这宫里的东西皆为两位太后共同享受。但奴才想——那东陵的墓室可不是共同分享的,不防以此作为赌注,谁胜谁为上。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慈安太后这才如梦初醒,但话已出口,又怎好收回成命? 用眼看看慈禧太后,只见她正瞅着自己,不置可否,无奈何,只得说道:“既是为了开心解闷,这倒也没什么不可的,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既然姐姐同意,妹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尽力奉陪了。”慈禧太后不露形色地说。 于是,李莲英急忙将棋盘摆于桌上,请两位太后对奕。慈禧太后求胜心切,恨不得一下子便杀败慈安太后,不免有些急躁;而慈安太后则异常镇静,拱卒、跳马、抽车……,颇有章法。不大功夫,慈禧太后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站在一旁侍棋的李莲英急得额头上汁水直流,不断挤眉弄眼,做出向左向右、出车跳马等示意。可是棋子具体该放在哪个位置上,慈禧太后就是摸不清路数,最后只能败下阵来。 慈禧太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情更加沮丧,看着李莲英,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到头来结尾怎样?” “这……”,李莲英犹豫一下,趋前说道:“太后息怒,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次虽然败了,以后想法找回来不就成了。 太后您尽管宽心,一切有奴才呢。”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方稍稍心安了些。转眼到了光绪七年,慈安太后崩逝,葬入东陵两宫居上的陵寝。慈禧太后时刻未忘记这桩心腹大事,于是便问李莲英: “莲英,当初你可给我打了保票,说以后再找回来就是了。 如今该是再找回来的时候了,你看该怎么办好呢?” 李莲英马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事好办,只要太后点个头就是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如何做法?” “依奴才的意思,只须把太后您的陵墓扒了重建,一要贴近皇上,二要富丽堂皇,这样岂不……” “妙,太妙了!就照你说的做,即刻动工。”慈禧太后欣喜若狂道。 经过几年的时间,慈禧太后陵寝始得落成。除在工程进行中李莲英多次亲临监督外,并在全部工程竣工后,李莲英又专程陪同慈禧太后前往过目验收。一看之下,慈禧太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整座陵墓,不仅在距离上贴近了咸丰帝墓,而且建造更是新颖别致,成了有史以来陵墓建筑中工艺最为精湛、造型最为优美的一座。清帝后陵的隆恩殿内,只有四根明柱上贴金,就连代表皇权尊严、帝王登极受拜的金銮宝殿(太和殿),也仅有六根贴金明柱。可慈禧陵三殿内外,却有六十四根金柱!这可不是一般的贴金,而是用铜做成半立体镂刻的盘龙,铜上鎏金,光华四射,闪闪耀目。尤其是在立体的金龙头上安装带有弹簧的龙须,借助于空气流通,龙须自行摆动,如群龙低吟,无比美妙。其豪华富丽,就连明、清两朝二十四帝居住的紫禁城,亦无法与之相媲美。 正是由于无时无刻不在投慈禧太后所好,李莲英备受慈禧太后宠爱,三十多岁便当上了内廷大总管。甚至在其四十岁生日时,慈禧太后亲自为其庆贺,宫中凡品阶低于其者皆行跪拜礼祝寿。如此之恩宠,带来的是李莲英权势的日益膨胀,他真的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副其实的“九千岁”了。然而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饶是李莲英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亦有马失前蹄之时…… 李莲英四十大寿后不久的一天,霪雨霏霏。慈禧太后早早下得朝来,正打算去北海游玩,谁想刚至宫门口,却见李莲英呆呆站在那,满脸愁苦之色。 “莲英,今日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慈禧太后见状忙问。 看到慈禧太后,李莲英竟止不住流出了眼泪,跪地哭泣道:“刚才三顺回宫,说奴才母亲身体不适,摔倒在大厅里。 奴才心急如焚,想向老佛爷告假几日,回去看看。” “身体不适?你没有骗我吧!”由于上次李莲英撒谎被识破,所以慈禧太后不能不防着点。 李莲英一听这话,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撒谎,急忙答道: “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了。这次真的是如此。不信……不信老佛爷可以问问三顺。” 看李莲英一脸焦急之色,慈禧太后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于是说道:“起来吧,既是如此,你就赶紧回去看看。对了,让庄守和与你一道去吧。” “奴才谢过老佛爷!奴才谢过老佛爷!”说完,李莲英便急冲冲奔太医院而去。 这次李莲英没有骗慈禧太后,他母亲是真的病了。李老夫人早年操劳家务,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子,年事已高,每逢天气骤变,便浑身不舒服,不是腰酸脚痛,就是头晕眼花。今儿一大早,正在那用着早点,忽地晕了过去。 李莲英虽说平日里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但对母亲甚是孝顺,一听说母亲突然人事不省,便心急如焚,早早就在宫门口等着慈禧太后。 找着了太医庄守和,李莲英便急匆匆带着李三顺等人,出宫直奔酒醋局胡同而去。由于下着雨,路上的行人甚是稀少,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胡同口。刚拐过弯,不料路中间却横着一乘紫色的轿子,挡住了去路。一个身穿黑色绸缎袍子,头戴瓜皮帽的年青人正与一女子在雨中拉拉扯扯。 坐在轿子里的李莲英觉着轿子停了下来,以为到家了,急忙掀帘就要下轿。一看这场面不由得大怒。 “三顺,还不快将那小子赶走,磨蹭个什么!” “是,师傅。”李三顺答应着跑上前去,对着那年轻人便喊道:“小子,你长没长眼睛,没看见李总管的轿子来了?还不快快让开!” “你说什么?”那年青人这才停了手,转身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碍着你什么了?” 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竟敢如此无礼。李三顺不由得来了气,指着那乘轿子喊:“臭小子,你如此摆放,如何过得去! 还不快快让开,难道要咱家亲自动手不成?”说着,李三顺便撩起了袖子。 “狗奴才,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是谁?竟敢如此放肆! 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大爷我的历害!”说着话,那年青人挥手就是一拳,将李三顺打了个四蹄朝天。 “你……你叫什么名字?连……连李总管的人也敢打?”李三顺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泥水,气急败坏道。 “告诉你,狗奴才!大爷名叫德恒!什么李总管,不就是个奴才头吗,吓得住别人,吓不住大爷我!” 自得势以来,虽说背地里骂李莲英的人是不少,可敢当面骂他的人却还没有过!坐在轿子里的李莲英本就不耐烦了,一听这人竟敢当面辱骂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手一挥,哗啦啦顿时上去十多个小太监,按住那年青人便是一番拳打脚踢。 那德恒虽说会几手拳脚,可毕竟不如李莲英人多势众,不大功夫,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打滚,嘴里连声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莲英一心只挂着母亲的病,哪有心里与他纠缠,见状吩咐李三顺推开那轿子,快快赶路。 远远的只听德恒喊道:“李莲英,你这狗奴才,大爷我不会放过你的!” “师傅,他……”李三顺闻听忍不住说道。 “别说了,快些赶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再与他算帐!” 一行人回到家中时。李老夫人已清醒过来。庄守和细细把脉一番,说是老夫人身子有些虚弱,没甚大病,李莲英方放了心。 “娘,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都是老毛病了,你不在宫里好生侍候老佛爷,还回来作甚?” “孩儿放心不下母亲,故赶回来看看。” “唉,都是娘拖累了你。看你衣服都淋湿了,快出去换换,免得受了风寒。” 换好衣服,李莲英正准备再去母亲房中,不想刚毅这时走了进来。 “总管,听说老夫人今身子不适,不知现下好些了没?” “好多了。”李莲英长舒一口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毅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么大的事,小弟能不知道吗?总管,您看小弟带什么来了。”说着,就见刚毅拎上一个锦盒。 李莲英打开锦盒一看,只见红绸布衬着一个粉红色的根系完整、状如喜鹊的“何首乌”,不禁喜出望外。这“何首乌”是什么呢?它是一种夜交藤的块根,产于顺州,是贵重的药材。颜色粉红,似甘薯,有鸟、兽等形状。具有补肝肾,益精血,养心安神之功效,久服能益寿延年。据说在唐朝时,顺州有河县有一个叫田儿的人,一生多病,五六十岁仍膝下无子女。一日,他出外砍柴,忽见有两株野藤,根相距三尺有余而藤蔓却缠绕在一起。田儿不由好奇将那藤蔓解开,不想转瞬间却又绕在一起,遂掘其根带回家服用。服了几日,田儿不仅身强体壮,百病皆无,就是那斑斑白发亦变得乌黑发亮。不几年子孙满堂,其子延秀服此,活了一百六十多岁,延秀子名首乌,服此药亦活了一百三十岁。首乌将此传与乡邻,乡邻亦得以延年益寿。从此,此药传出,即命之为“何首乌”了。 “刚大人,这么好的东西咱家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知你从何得来?”李莲英喜不自胜道。 刚毅得意洋洋地道:“是个朋友送的。小弟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赶紧就送来。总管,听说此药一百年者称‘山哥’,服后颜色红润,百病皆无;二百年者称‘山翁’,服之颜如童子,返老还童;三百年者称‘山精’,久服能坐地成仙呢!希望老夫人服了能够……” “好,太好了!”听得有如此之功效,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亏你想的这般周全,咱家不会亏待你的!三顺,三顺! 还不快送茶上来。” 李三顺闻声急忙跑了进来,由于一直忙着,那身满是污水的衣服也没顾得上换。刚毅见状,忍不住问:“总管,这是……” “别提了。”李莲英闻听,不由得想起了刚才那档子事,“刚回来路上,碰上个混帐东西,挡在路中间,不让路不说,还把三顺打了一拳。” 刚毅一听,惊讶地问道:“总管,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牲,竟敢如此放肆,连总管您也敢得罪?” “听说是叫德恒。”李三顺插口道。 “什么?德恒?你没有听错吧?”一听德恒二字,刚毅顿时惊呆了。 看着刚毅这副样子,李莲英忍不住笑了两声,不屑一顾道:“瞧你这副德性,叫德恒又有啥?莫不成你吃过他的苦头? 那好,咱家过几日替你好好教训他一番。” “不是的,我哪敢惹他?总管您莫非不知道,他乃是太后胞弟,乾清门侍卫桂祥之子呀!” “什么?”李莲英一听顿时傻了,“你没搞错吧?” “没有,这种事小弟岂敢乱说?” 刚毅没说错,这德恒正是慈禧太后胞弟桂祥之子。慈禧太后二弟一妹,其妹即醇亲王奕譞福晋。一弟名照祥,咸丰十一年十二月承袭公爵,同治元年,任乾情门侍卫委散秩大臣后又相继任镶红旗蒙古副都统、正红旗蒙古副都统、御前侍卫等职,光绪七年因病故去。另一弟即为桂祥,同治十三年十月,慈禧太后四十大寿时,赏桂祥为侍卫,在乾清门当差。后来光绪帝大婚时,被封为承恩公,以侍郎候补,先后任正红旗护军统领、正黄旗护军统领、镶黄旗蒙古副都统、山海关副都统、内大臣等职,民国年间死去。 照祥之女隆裕,即后来光绪帝之正宫皇后。其实德恒,也曾在名义上袭承恩公爵。这德恒不学无术,仗着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子,整日里吃喝玩乐,寻花问柳,招惹是非,由于有慈禧太后这块招牌,因此无人敢惹他。今一早下雨,德恒在家闷的慌,便坐上轿子准备去“八大胡同”消遣一番,恰好在路上碰见一女子,丰容盛鬈,皓齿明眸,身量苗条,肌肤莹洁,濯濯如春月杨柳,滟滟似出水芙蓉,忍不住停下轿,在雨中与那女子纠缠起来。谁想却遇上了急急回家探母的李莲英,挨了一顿臭打。一向盛气凌人、无人敢惹的德恒岂能就此善罢干休? 回到家中,德恒径直奔书房。桂祥刚用过午饭,正在书房作画,一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大惊。虽则平日里对儿子的行为举止有所耳闻,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岂能如此被人欺负?急忙问道:“祥儿,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德恒象找着了靠山,哽咽道,“孩儿一早出门去会朋友,在路上碰到总管李莲英,偌大的路他不走,却说孩儿挡了他的路。孩儿与他讲理,他非但不听,还将孩儿痛打一顿。”说着,德恒便呜呜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伤心。 “什么?是那狗奴才!你没说你名字?” “说了,他不听,还骂孩儿……” “别说了!”桂祥越听越气,喊道,“这狗奴才,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走,进宫去见太后,让她评评这个理。” 慈禧太后爱雨,更爱在雨中漫游。本打算去北海,可李莲英一走,兴致大减。这会正在宫中闲得无聊,一听弟弟桂祥求见,连忙唤了进来。 “嗯,恒儿,怎的这身打扮?莫不成坐轿子还摔跤?”看到德恒那副狼狈样,慈禧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后,不是这回事。恒儿一早出门会朋友,碰上总管李莲英,被他无故打了一顿。” “不会吧?”听了桂祥的话,慈禧太后半信半疑道,“他母亲今身子不适,急着回家探母,怎会无故打恒儿呢?” “臣斗胆亦不敢欺瞒太后,太后若不信,可问恒儿”。 得了慈禧太后的恩准,那德恒便将早上的事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慈禧太后一听,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这奴才怎的胆子愈来愈大了,连恒儿也敢欺负!不好好教训一下,不知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想到这里,只听慈禧太后后开口说道:“来人,速召李莲英进宫。” 再说李莲英一听这德恒乃是慈禧太后的侄儿,顿时傻了,呆呆地坐在那半天没有说话。 “总管,您这是怎的了,莫不成您将那德恒……”刚毅见他这种神色,忍不住问道。 “咱家……咱家将他痛打了一顿。” “什么?”刚毅一听这话,目瞪口呆道,“总管您怎的将他打了顿,这下只怕……” 未等他话说完,李莲英已开口道:“这事该怎么办好?你快给咱家想个法子呀!” 刚毅何尝不想想出个法子来,李莲英求他可是他莫大的荣幸呀!但脑子转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喃喃道: “总管,小弟……小弟一时也想不出啥法子来。” 李莲英顿时象个斗败了的公鸡,焉了下来。刚才看见何首乌时的那股兴奋劲,早已烟消云散。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声高喊: “慈禧太后懿旨:宣内廷总管李莲英,速速进宫见驾!”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差点没把个李莲英吓得瘫在地上。李老夫人闻讯亦赶了出来:“泰儿,到底是什么事呀,这么急,刚回来就又唤你进宫?” “孩儿也不大清楚。娘您就安心歇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莲英慌忙掩饰道。 “总管您就快点进宫去吧,家里小弟先照应着。”刚毅在一旁催促道。 这条路李莲英不知走了多少次,每次他都是趾高气扬、耀武扬威。可这一次却大相径庭,坐在轿子里的他怀里象揣个小兔,惊魂不定。进了屋,看见坐在炕头上、脸色阴森的慈禧太后,李莲英不由得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不知老佛爷唤奴才来有何事吩咐?” “什么事?难道你还不明白呀!”慈禧太后冷笑两声道: “说,今早上你都做了些什么?” “奴才得了老佛爷恩准,便急匆匆回家探望老母,没做什么事。”李莲英假装糊涂道。 慈禧太后冷冷地说:“你没有瞒我什么吗?” “奴才不敢,奴才真的再没做什么事。” “既是如此,那好吧。桂祥,你进来。”慈禧太后话音刚落,桂祥领着儿子德恒走了进来。 李莲英原想即便慈禧太后知道这事,德恒又不在这儿,一切还不都由自己说,最坏也就是被训斥几句而已。这会一看桂祥父子走了进来,顿时傻了眼。 看他这副神色,慈禧太后知道确有此事。不由大怒:“既没做什么事,为何如此神色!” “老佛爷息怒,奴才原想这点小事,不说也罢,免得老佛爷您伤着身子。” “小事?你想的倒是挺周全的!”慈禧太后怒道:“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莲英这才小声说:“奴才急匆匆回家,路上偶遇德少爷,当时他的轿子横在路中。奴才请他让开些,他……一时言语不和,便……” “不是这样,他一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德恒这会儿来了劲。 “闭上你的嘴!是我问话还是你问?”慈禧太后喝住德恒,接着说道:“言语不合,你便动手?你瞧瞧将他打成什么样子?” “奴才当时不知道他是老佛爷的侄儿,如果知道,奴才斗胆也不敢。不过,当时他……” “还敢顶嘴!”慈禧太后一看李莲英仍想狡辩,怒喝道: “越说你还越有礼了!不知道是他,那么换个人你就可以随便打了?平日里宠着你,你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来人,与我重责四十棍子!” 自入宫以来,李莲英虽则也受过慈禧太后的责骂,还挨过耳光,可哪受过如此重的责罚?看着站在一旁的德恒满脸得意之色,直把个李莲英气得浑身发抖。可有什么办法呢?当下只得趴在地上,“劈啪、劈啪”,四十棍子下去,直将个李莲英打得皮开肉绽,满头大汗。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慈禧太后这会方有些后悔了,遂温和地说道:“这下知道苦头了吧,以后还敢不敢再放肆?” “谢老佛爷教导,奴才再也不敢了。” “恒儿”,慈禧太后转脸对桂祥父子说,“这下解气了吧。 桂祥,恒儿也有不对之处,你以后也要严加管教!好了,下去吧。” 待桂祥父子踌躇满志地出了屋,慈禧太后命人将李莲英抬回房中,又亲自命太医给调治一番。 “莲英,今日苦头吃得冤吗?”慈禧太后不无怜惜地说道。 “不冤,全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呀!平日里我虽不大管你,但你也该自重些。现在正准备修园子,你万一给我惹出个麻烦来,该如何是好?” “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一定记着就是。” 有太医调治,名药补体,不几日,李莲英便行动自如了。 但经此变故,李莲英却收敛了许多。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恩愈大,性命愈险,不可不慎! 光阴荏苒,转瞬又是一年春天。这日,阳光灿烂,春风煦煦。午后小憩,慈禧太后便带着李莲英等人前往北海,焚香拜佛。 北海,历史悠久、规模宏伟的古代帝王苑囿。原为辽燕京城东北一片湖泊,名金海。中有小岛,唤瑶屿,且在此建“瑶屿行宫”。金大定三年至十九年(1163—1179),仿北京汴梁“艮岳园”,以瑶屿为中心,修建了大宁离宫,并将金海改称西华潭;瑶屿改称琼华岛,俗称琼岛。至元元年至八年(1264—1271),又先后三次改建,琼华岛一度改称万寿山、万岁山,湖名太液池。到了明朝时,因与中南海区分而称为北海。经明、清历代帝王扩建,成为皇城内专供皇帝游乐的宏大御园。 北海与中、南海相接处为一横跨太液池东西两岸的七孔长桥,桥两端石牌坊上分题“金鳌”、“玉蝀”,故又称金鳌玉蝀桥。桥为石造,宽两丈、长数百步。桥栏为汉白玉所造,并雕各种花纹于其上,形貌极美。停立桥上,傍倚栏杆,极目望去,绿柳重萌,莲荷满池,白塔倒影,亭榭参差,好不惬意! 在桥东端北侧,有一座古老的建筑,这便是迄今已有八百年历史的团城。它最早是金朝在岛上建造的大宁离宫的一部分。元初又修了仪天殿,明时加修围墙,自成一体。整个建筑精巧玲珑,轻盈美丽,宛若镶嵌在玉盘中的一颗明珠。城初为高台,在台上筑城,于南侧设门。上建有佛殿,名承光殿,为元代仪天殿故址。殿内珍藏一尊羊脂玉佛,由大块汉白玉雕成,头顶及衣褶嵌以红绿宝石,光泽清润,堪称稀世珍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羊脂玉佛的左臂上却隐隐有道疤痕。 “老佛爷,听人说这羊脂玉佛通身洁白无暇,怎的左臂上却有道疤痕?”待慈禧太后顶礼膜拜后,李莲英忍不住开口问道。 慈禧太后久久凝视着那羊脂玉佛,一语不发。她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英法联军攻陷京城,咸丰帝挈眷匆匆北走热河,京城陷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老佛爷,奴才……” 慈禧太后这才缓过神来,叹口气道:“还不都是那些洋毛子干的!想来真是让人痛惜。” “奴才不知这回事,求老佛爷饶恕。”李莲英慌忙跪地说道。 “瞧你这样,起来吧!出去走走。” 停立桥头,但见水光潋滟,杨柳依依,一只翠绿色的鸟儿悠闲地飞翔于天际,宛若天际“留白”中恰到好处的点缀;桥下一片碧水深深的,静静的,清清的,无数的水蛭、小鱼畅游于水中。忽的一条二尺多长的大鱼跃出湖面,鳞片映画出一道弧光,弧光之下泛起一片涟漪。好惬意呀!看着这一切,慈禧太后忍不住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她的眉头忽的皱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李莲英急忙顺眼望去,只见远处一高大建筑物直插云霄,俯视禁苑。原来是北堂呀,这不早就有了吗?莫非老佛爷又想要…… “老佛爷,这外国人也太可恶了,把咱好好个佛像弄个疤不说,又在这建个教堂,真是岂有此理!它建得这么高,宫里有点啥事,岂不都让那些洋毛子瞧了去?” “可不是吗!”慈禧太后看看李莲英,不无惋惜地说道,“以前曾让他们搬迁,可就是没个结果。” 沉思了好长一会,只听李莲英开口道:“老佛爷,依奴才看,不如借着修园子的机会,让他们搬走算了。” “谈何容易呀!”慈禧太后皱眉说道,“中法交涉,好不容易才算了结。一波甫平,一波又起,只恐会再惹出麻烦来。再说了。这北堂情况复杂,它乃是圣祖仁皇帝(即康熙帝)敕建的天主堂,如果现在管堂的教士硬不肯拆,又该如何是好呢?” “老佛爷,这洋毛子也并非全不可理喻,您说是吗?”不等慈禧太后回答,李莲英已接着说道:“如果善言相商,就说咱修园子要用这块地,另外觅一块适当的空地与他们,一切搬迁费用由咱出,照情理说,他们没有坚持不迁的道理。”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觉着颇有些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李鸿章答应的钱至今还没着落,如果这时提出修园子,岂不是不打自招,于是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提修园子的事。再说这搬迁费用又从何来呢?” “老佛爷您这就多虑了,依奴才看,这事只要让李中堂去办,保准马到成功。” “李鸿章?这话怎么说?”慈禧太后不解地问。 再看此刻的李莲英,眉开眼笑,洋洋自得。只听他娓娓说道:“让李中堂办这事,依奴才看有三个好处:其一,他已知道老佛爷修园子的事,不怕泄露;其二,他和洋人多有往来,交涉起来肯定是轻车熟路;其三,这搬迁费用不就几十万两银子吗,让北洋衙门出,不是九牛一毛吗。” 一箭三雕,简直太妙了!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顿时眉头大展,不由得发出两声得意的笑声,旋即下旨,召李鸿章进京见驾! 北堂,位于西苑金鳌玉蝀桥以西,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所以又名蚕池口教堂,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 康熙四十二年,圣祖仁皇帝康熙偶感伤寒,旋即转为疟疾,三日两头,寒热发作,颇感困顿。虽遍征天下名医,服药不少,但全无效验。恰在这时,有两名法国天主教士,呈进一种白色的药粉,说是从本国寄的,名为“金鸡拿”,专治疟疾,且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康熙帝大为欣慰,当即服用一剂,果然效应不凡,药到病除。于是康熙帝决定在皇城内赏给进药教士宅第一区,作为酬谢。 赐第是由康熙帝亲自检阅皇城舆图所选定的,就在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那里有座明朝官人织锦的工场——云机庙。入清之初,大半废弃,但却留下好些当年侧近主臣的赐第,于是康熙帝便挑了一座最好的第宅,改建成天主教堂式样,赏给法国教士,题名“仁慈堂”,表示感戴圣祖的仁慈。 第二年,法国教士因仁慈堂西侧有一段空地,起意修建教堂,于是上奏康熙帝“蒙赏房屋,感激特甚,惟尚无大天主堂,以崇规制。现住房屋,固已美善;而堂为天主式凭,尤宜壮丽严肃。用敢再求恩赐,俾得起建大堂。”康熙帝接到此奏折后,当即将那块空地恩赏了一半于那教士,修建教学,教堂建成,康熙帝亲赐“万有真原”横匾及长联,命名为“救世祖堂”,此即所谓北堂。堂长二十五米,宽十一米,高十米。 后来,罗马教皇格勒门十一世借“礼仪问题”而横加干涉教堂命名,故康熙帝于五十九年谕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传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北堂遂作废。雍、乾、嘉时期,清政府都沿用这一禁教政策,因此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大多长期处于被封闭、禁用的状态之中。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被迫与英法等国订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其中有将“前谋害奉天主教者之时所充之天主教堂、学堂、墓坟、田土、房赔还”的条款。于是,北堂重新落入法国传教士之手。 由于蚕池口紧挨宫廷,加之北堂所建钟楼过高,可以俯瞰内城,因此早在咸丰十一年,总理衙门就曾经向法国公使提出过这一问题。谁想法国传教士对此非但不理睬,反于同治四年重新加高扩建北堂。于是,这个问题在大清国朝廷内变得突出了。 监察御史朱学驾就曾提出:“近见该夷盖造洋楼,高约八、九丈,登瞰宸图,了如指掌。闻其绝顶,竟可窥其大内,狂悖莫甚于此,……宫禁之外,理宜严肃。”两广总督瑞麟、陕甘总督左宗棠也先后提出此事。但法国公使会同法国传教士,以种种借口周旋,迟迟不做答复。 同治十三年八月,同治帝载淳频谕兴建“三海”工程。总理衙门再次致函法国主教田列斯:“至于迁移营造费有所需,中国亦必有代筹之处”,打算出钱让法人搬迁。但田列斯却以自己无权做此决定,将此事拒绝。 同治十三年九日,同治帝驾崩,兴建“三海”工程也因大臣们极力反对而停止。所以,议办蚕池口教堂搬迁之事,不了了之。 你道慈禧太后这会为啥又提起此事?原来,她鉴于光绪帝载湉成年,即将亲政,打算借着重修清漪园的机会,将“三海”也顺带修修,以为将来“颐养之所”。 再说李鸿章接到懿旨,内心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上次李莲英在天津阅兵,提出借款一事,只因购买了军舰,一直拖着。这会慈禧太后召见,能不急吗?风尘仆仆来到京城,李鸿章没急着见慈禧太后,而是先找李莲英,打探消息。 “总管上次赴津,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总管要海量包涵。这点小意思,请总管笑纳。”说着,李鸿章从怀里取出张银票递与李莲英。 五万两!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急忙吩咐上茶递烟,随后笑着说道:“中堂真是太客气了,咱家真有点受之有愧呀。 不知中堂请安的折子递上去没有?” “还没呢!”李鸿章满脸愁容道,“这阵子由于购船,手头紧。太后上次吩咐的事还没办好,我担心……” “没关系。这事呆会咱家先替你挡着,不过您可要抓紧些呀!中堂,老佛爷这次把你从天津叫来,又有大事着你去办。” “这……”李鸿章一听又有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太后有何事吩咐?” 看李鸿章这副神色,李莲英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中堂不必如此,这事别人去办可能难些,不过中堂您去办,肯定是马到成功。您也知晓,皇上年岁不小了,老佛爷打算归政,就是这颐养之所吗……”。说到这里,李莲英故意顿了一下。 “太后不是打算修清漪园吗?” “清漪园是要修,不过,老佛爷的意思嘛?”,李莲英看看李鸿章,接着说:“是想顺便将三海也修葺一下,就是这北堂的事有点棘手,所以想请中堂您出马交涉一下。” 天哪,修清漪园已够受的了,还要修“三海”,哪有这么多钱呀!莫不是又打海军的主意?李鸿章一听不由得犯了愁。 “好了,中堂,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去见老佛爷吧,省得又怪罪下来。” 储秀宫正间内,朝阳满室。慈禧太后穿一件洋红缎子的旗袍。上罩玄缎小坎肩;两把儿头上簪一朵硕大无比的绢花,丰容盛鬈,望去如三十许人。 李鸿章匆匆一瞥,急步上前,下跪去冠,磕头请过圣安。 慈禧太后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稼穑丰欠、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旋即便转入了正题。 “鸿章,上次让你办的事,怎的迟迟不见消息,是怎么回事呀?” 李鸿章额头上不禁冒出几滴冷汗,语声略带颤抖道:“太后息怒,非臣不尽力,只是……只是因为买了几艘舰船,故而……” “怎的这么巧?我一说借钱,你就买了船,难道不能缓阵子吗?”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这……”,李鸿章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急忙向李莲英递眼色。 “老佛爷,李中堂确有难言之隐。上次奴才去天津,他那确有笔款子。不过……当时已与英、德等签约,购买他们的船,怎好中途撕约呢?奴才当时太过兴奋,忘了回禀老佛爷,请老佛爷责罚。” “既是这样,那就不说了。鸿章,这事你可得抓紧些呀!” 慈禧太后颇有点语重心长道:“皇帝快成年了,我的责任也可以卸一卸了。我时常在想,二十多年的辛苦,总要落点什么才好!” “太后所言极是。只要秉力所及,鸿章不敢不尽心。” 看看李鸿章,慈禧太后终于吐出了心里话:“这次把你从天津召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去办。以前也曾打算将三海修葺一番,只因种种缘故,一拖再拖。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三海也修修。只是蚕池口的天主教堂,那么高!两宫的动静都在洋人眼里了,实在不妥当。这回无论如何得让洋人搬出去。” “微臣知道,法国人早就该搬,早该让他们另选新址。只是这搬迁北堂之事属总理衙门管,臣如果去办,只怕不大合适。”李鸿章唯恐这笔费用又落到海军头上,连忙找了个借口,想推掉。 “总理衙门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晓,个个跟洋人打不上交道。不是色厉内荏,便是窝窝囊囊,最有外事才干的还得数你。” “谢太后垂爱,只是微臣……” “只是怎么?难道又是没钱使唤不成?办海军是件大事,这我岂不知晓?不就是先借用一阵吗!”慈禧太后一下看穿了李鸿章的心事。 借一阵?还不是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李鸿章又大着胆子说:“太后,非臣不知好歹。只是办海军,光造船就得上千万两银子;筑炮台、造枪炮、设学堂以及海军官兵使役的粮饷供应又该多少?臣手头实在紧呀。” “中法开战,各省军需报销了三千多万;欠下许多洋债,尚要还本付息。你如果没法子,那该怎么办呢?”慈禧太后不悦道。 明知没钱,却还要大肆修园,岂不大过荒唐?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李鸿章还想再争争,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就在这时,只听李莲英笑着说道: “中堂,听人说海军那一发炮弹就要花好几两银子,是吗?” “嗯……是这样。” “如此说来,咚地一声就是几两,那一天得咚咚出多少银子出去呀?依咱家看,迁北堂也用不了多少银子,你每天不要咚咚地一个劲放,不就省出来了吗?” “这……”,李鸿章没想他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半天方说道:“总管,火药、炮弹是昂贵,可是练兵练兵,不练不打,到时临敌我们岂不是抓瞎吗?” 如果是其他人,慈禧太后只恐早就按耐不住了,只是李鸿章乃大清国有功之重臣,第一封疆大吏,因此只得说道: “好了,鸿章,你有难处,这我心里有数。我看就这样吧,你与总理衙门商量着去办。你说怎么样?” 慈禧太后已给足了自己脸面,这点李鸿章岂有不知之理? 如果再争下去,只恐便没好果子吃了。当下李鸿章点头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