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尽管放心,这也不必。奴才的意思是,前阵子醇王爷不是孝敬了您一颗千年老参吗,只要太后您舍得,只须……”说着只见李莲英诡秘地眨眨眼,贴在慈禧太后的耳朵边嘀咕了起来。 慈禧太后边听边点头,转忧为喜道:“这个法子不错,你赶快去办。记着亲自去办,不要让人看到了。” 不大功夫,只见李莲英端了碗“人参臂肉汤”直奔钟粹宫而去…… 不知是太医药的作用,还是慈禧太后送的那碗“人参臂肉汤”起了效果,慈安太后多日不愈的病居然大有好转。 这日清晨,慈安太后觉得浑身轻松,遂下得床来,让尤义给自己梳头,准备上朝听政。忽然宫监入报慈禧太后来到,忙起身迎接。只见慈禧太后满脸笑容问道:“姐姐服了参汤后可觉着好些了没?” 慈安太后忙说:“劳妹妹惦记,今日已好多了,正准备上朝去呢。” “不急,姐姐还是多养几天,妹妹一人去就可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妹妹让奴才们告诉姐姐。” 这时慈安太后已梳洗完毕。两太后落座,互相捧茶递烟,忽的慈禧太后左臂不慎碰在茶几上,只听她“哎哟”一声,立即双眉紧缩,倒吸了一口气。慈安太后闻听急忙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却见一条白布露于袖外,上面殷殷有些血迹,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什么!”慈禧太后故作遮掩,抽回胳膊答道。 慈安太后见此情景。就过头喝问李莲英:“你们这些奴才,平日里是怎么做事的?主子伤成这样也不赶紧告诉我一声!” 没等李莲英答话,慈禧太后又开了口:“姐姐不要怪他们,不干他们的事,是妹妹我……唉,还是等姐姐身体痊愈了妹妹再告诉您吧,免得姐姐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我已无甚病了,妹妹快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恐怕要闷出病来的!” 只见慈禧太后故意用眼左右扫了一下,慈安太后会意,赶忙命宫侍退出,这才又问道:“妹妹,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了吧。” “自先帝驾崩二十余年来,你我姐妹患难与共,情同手足,姐姐有病,妹妹我心急如焚。平日里读史书常见割股疗亲之事,因此妹妹我就……就割臂肉一片,与参汤同煎。看到姐姐病已见轻,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就见慈禧太后流出几滴泪水。 慈安太后闻听,又上前握住慈禧太后的左臂,说道:“快,让姐姐看看要紧不?”说着就要解那白布。 她是真心关怀,可慈禧太后急了,她哪舍得自割臂肉,那只是李三顺逮的一条大长虫和御膳房取来的一只大王八。这一看岂不露了马脚?于是急忙拦阻道:“姐姐不必看了,怪吓人的,而且太医说不要让风吹着。” 慈安太后一向忠厚,一听信以为真,感动得热泪盈眶,又道:“妹妹对姐姐真是太好了,姐姐我真不知该……” “咱们姐妹情同手足,妹妹做点事又有什么,姐姐不必记在心上。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歇着,妹妹上朝去了。” 说完,慈禧太后就出门而去。 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慈安太后被深深地感动了。没有她,哪里会有平洪扬、剿匪捻、重新稳住大局的今天!二十年来,虽有她也不免有揽权的时候,可平心而论,到底不象先帝所顾虑的那么坏。如今她也快五十了,还能有什么是非好生?这样想着,倒觉的咸丰帝的顾虑甚是可笑。反倒是留着这遗诏,万一有一天不小心泄露出去,却会引起极大的波澜,不如烧掉的好。 于是慈安太后又从怀里取出了咸丰帝的遗诏,久久地凝视着。就在这时,尤义端着早点走了进来,见此情景,急忙说道:“主子,您怎么又……”。 “唉,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烧掉的好,免得因此惹起事端。她对我这般好,我如果再留着它,怎么对得起她。” 慈安太后说。 尤义唯恐此诏一毁,慈安太后处境会不妙,也顾不得太监不可干政的规矩,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主子千万不可! 主子您生性柔顺,而‘西边’却攻于心计。您毁了先帝的遗诏,万一她又……,主子您拿何约束她。再说您这样毁了,她又怎么知道?先帝的一番若心岂不是白费了呀!” 慈安太后此时已完全被慈禧太后“割臂疗亲”所感动,又哪里听得进去?只听她说道:“嗯,怎敢如此大胆!她乃是圣母皇太后,岂容你这样说她?还不退下去。” 尤义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接着说:“主子息怒,奴才一时情急方说出这等不敬的话,请主子处罚。但求主子万万不可毁了此诏呀!” 慈安太后摆摆手,说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下去吧。我自有主张。” 尤义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慈安太后又坐在桌前,静静地思索起来。是呀,无论如何先帝这番苦心,自己的这番诚意,要让她知道。自己这几年处处容忍相让,毕竟也将她感动得以礼相待。既然这样,何不让她再大大地感动一番,看了再烧岂不更好? 慈安太后真是大错特错了!她哪能想到烧掉遗诏不但不能感化慈禧太后,反而加速了她独裁的进程,更导致了自己的死亡! 正午时分,天气格外的热,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使人昏昏欲睡。刚刚用过午膳的慈安太后顾不上休息便直奔长春宫来。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是慈禧太后看了遗诏后是如何的感动,如何的恪守祖宗家法,勤于政事。 此刻的慈禧太后正躺在床上悠闲地抽着南方进贡来的水烟,闻听慈安太后驾到,内心不由一阵窃喜,难道“割臂疗亲”这么快就产生了效果?急忙翻身下床,迎了出去。 “妹妹给姐姐请安,天气这么热,姐姐有什么事找个奴才唤妹妹一声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只见慈安太后摒退左右,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业已发黄的遗诏。慈禧太后一见,心花怒放,连忙跪了下去,伸出那因激动而颤抖不已的双手接过。虽说她早已知晓这遗诏对自己肯定不利,可读到“此后如能安分守法则已,否则汝可出此诏,命廷臣传遗命除之!”时,仍不觉浑身发颤,脸色苍白,急忙将遗诏交还慈安太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姐姐待我,真是天高地厚的恩,妹妹以后一定谨遵姐姐教导,决不敢有丝毫违背祖训之处,但求姐姐慈悲。” 慈安太后道:“但愿你能谨遵祖训才好。” “妹妹一定谨遵,如有半点违背,任凭姐姐发落。先帝的遗诏,请姐姐收好。”慈禧太后故意信誓旦旦地说。 “你我姐妹自热河患难以来,同心同德,只要妹妹牢记祖训,留它何用?” “不可,姐姐的恩典,妹妹我感激不尽。姐姐固然不要这遗诏,只怕以后有奸人挑拨,反而不妙啊。”慈禧太后激将道。 慈安太后被她用话一激。不觉心中激动,长叹一口气道: “妹妹,我的忠言劝告无非是为了你我姐妹的名誉和咱大清几百年的江山,并没有半点私心。既然妹妹不相信我的话,怕日后于人挑拨,那我就焚了它罢。”说着就将那遗诏放中炉中。 一缕青烟过后,遗诏化为灰烬。慈禧太后此时心里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觉浑身无一处不轻松,无一处不畅快。满脸笑容地说道:“姐姐待妹妹这般的大恩大德,妹妹心里真是感激不尽。” “不要说这些了,只要你记着恪守祖训就是。东西毁掉了,你就当从不曾有过这么一回事。”说完,慈安太后便回宫去了。 秉性坦白的慈安太后想的太简单了,这岂是轻易能够忘掉的?慈禧太后一生争强好胜,偏偏有这么一个短处落在她手里,她岂能就此善罢干休? 时光飞逝,转瞬已是元宵佳节。慈安太后想到慈禧对自己的一片诚心,理应道谢才是,带着尤义,穿过御花园,走廊过院,来到长春宫。 本来,慈禧太后不论白天或夜间,凡要寻欢作乐,均派有心腹太监把守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去。这日李三顺当值,一人无聊,便趴在桌上睡了去。慈安太后进的宫来,只见四周静寂,李三顺趴在那睡着,于是就悄悄进得宫内,撩帘一看,差点没把她气死。只见慈禧太后与李莲英双双卧在床上,一条大腿搁在李莲英身上,唧唧喳喳,亲昵谈笑。听到珠帘声响,慈禧太后一惊,正想发怒,却见慈安太后站在自己面前,慌忙穿鞋下床,情急之下,把请安的礼节也忘得一干二净,站在那不知该怎么说好。慈安太后见此情景,不由得怒容满面,喝问: “妹妹,莫非你忘了前阵子对我说的话了吗?” 慈禧太后红着脸说:“妹妹昨日左足不慎扭伤,行动不便,所以叫他给按摩按摩。” 慈安太后不好意思对她多说什么,又转过身训斥李莲英: “你这奴才,太不成体统了,堂堂宫廷内竟敢如此随便?往后如再有放肆,决不宽容!” 做贼心虚的慈禧太后满脸通红,愣愣地站在那,一句话也不敢说。慈安太后本为道谢而来,见此情景,再说别的也无趣,就愤愤地拂袖而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仁厚慈心,谦恭让人,换来的却是慈禧太后的不顾朝廷脸面尊严、伤风败俗。回到宫里,真是越想越气,索性强硬起来,联合恭亲王奕等人,共同作主,一切军国大事,再也不谦让慈禧太后了。 待慈安太后走后,慈禧太后也不由生起气来,这李三顺是干什么吃的?也不通报一声。急唤李三顺,却不见声响,出去一看,李三顺仍像猪般睡得死沉沉的,不由大怒,拉起来就打,李莲英站在那一句话也不敢说。处置完李三顺,慈禧太后方缓过神来,于是命令备轿去钟粹宫,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这几日一看慈安太后强硬起来,也不禁有些后怕,整日魂不守舍。 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慈禧太后这样,可把个李莲英也急坏了。如果慈禧太后一倒。他也就完了。苦思瞑想,终于让他想了个万全之策…… “太后,‘东边’现在也太不象话了,什么事都和您不商量,奴才想了心里真替您委屈。”说着李莲英竟挤出两点眼泪。 “有什么办法呢?”慈禧太后自知理亏,又不便公开发作。 李莲英诡秘地笑笑,说道:“奴才想到个法子,就是不知您答应不。” 对这个诡计多端的奴才,慈禧太后自然了如指掌。急忙问:“快说是什么法子?” “她有啥能耐?为了咱大清社稷,奴才想,您……您何不把她送回老家去呢?” 慈禧太后明白了,问:“用什么法子呢?” “她不是爱吃小食吗,邹衡是郎中,让他……不就成了。” “好,你就吩咐他去办吧。” 你道李莲英为啥让邹衡办?自从慈禧太后见了邹衡后,隔三差五地就把他传进宫,本来是李莲英的好处却让他给抢了去。李莲英怎能甘心?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个一箭双雕,于是又说道:“太后,这事不宜让太多的人知晓,免得走漏了风声,您看办完事后,这邹衡……。” 慈禧太后怎能不明白李莲英的意思,心里虽有些舍不得,可想想还是这事重要,只得说:“你看着办吧。” 第二天清晨,邹衡拎着两盒奶油克食(满洲话祭祀之供品)进了宫。李莲英见了,接过盒子交与李三顺,说道:“太后今天不高兴,不想见你,你跟我领赏去吧。” 不多一刻,二人来到宫后边一枯井旁边,坐了下来。邹衡心里直纳闷,怎么领赏却到这地方,不禁问李莲英:“总管,怎么来这偏僻的地方呀?” “你脑子怎的这么笨,这事能让外人见了?” 邹衡这时候仿佛才明白,又忍不住问:“总管,要这东西作甚?那可都是有毒的呀!” “问这么多做什么!这是太后赏给你的。”李莲英说着从怀里取出个玉猫。 那邹衡一看这玉猫可乐坏了,眼睛盯着一动不动,生怕跑了似的。就在这时,李莲英说道:“快看,这井底里是什么?” 待那邹衡刚转过头,只见李莲英双手使劲一推,那邹衡便掉入了井中。 “总管,你好歹毒呀!” “哼,无毒不丈夫!你在还有我的好?”李莲英边说边使出吃奶的劲搬了块石头扔进井中,随即捡起那摔落在地上的玉猫,揣入怀中,扬长而去。 钟粹宫内,慈安太后刚睡过午觉起身,觉着精神抖擞,兴致勃勃,想到院子里走走。 尤义说道:“主子,外面有风,还是在房里歇着吧,免得受了风寒。” “不妨事,我就去看看那些金鱼。” 慈安太后最爱养鱼,凝视着那些五彩斑斓、悠闲畅游于绿水碧草间的鱼儿,能把一切烦恼都抛得一干二净。 鱼缸中养着几条金鳞凤尾龙睛大鱼,慈安太后看着,忍不住取过勺子,放了些鱼饵投入缸中,看到鱼儿都来争食,慈安太后笑道:“鱼儿真蠢啊,身在缸中,还要争食吗?” “如果有人暗地里给它们些毒药,鱼儿可就活不成了。”尤义开玩笑说。 慈安太后听了轻轻拍拍他的头,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淘气?它们也有生命呀,谁忍心毒死它们?” 正在这时,尤忠过来说慈禧太后让人送吃的来。 “喔,什么东西?”慈安太后问道。 “一盒克食。” 慈安太后一听忙命唤进来。只见李三顺手捧食盒,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说道:“奴才李三顺给太后请安。这盒子里的克食,是外臣呈进来的,我们太后说挺不错,让奴才送盒给太后您品尝。” “好,打开来我瞧瞧。” 于是尤义揭开盒盖,只见黑漆漆的大瓷盘中,盛着十来块鲜艳无比的玫瑰色蒸糕,有做成龙凤式的,有做成鹤鹿式的。松仁和枣泥的香味,扑鼻而来。慈安太后忍不住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起来。 “嗯,真不赖。回去跟你们主子说,我很高兴。” 李三顺出去了。慈安太后边吃边观赏着那些可人的鱼儿。 忽觉得头昏眼花,刚要开口,便倒在了地上。 “太后,太后!” 尤义见状,慌忙与一帮太监们把慈安太后抬回屋中,一面赶紧通知敬事房传御医诊脉,一面派人到长春宫去奏报慈禧太后。只见慈安太后脸色惨白,痛得在床上乱滚,眼中的泪水和额上的汗水直流,口鼻之内殷殷流出鲜血,不等太医到来,便魂归瑶池。时间是光绪七年三月初十。 慈安太后为人慈祥和蔼,以仁厚著称于大内,平日很少责罚太监、宫女。有时小太监的衣服挂破了,她还亲自给缝上。她的猝然甍世,使得钟粹宫的太监、宫女们如丧考妣,一时间哭声恸天…… 长春宫内,慈禧太后正在焦急的等着消息。自李三顺把那盒克食送去,她就心神不定,唯恐没毒死慈安太后却使自己露出马脚,忍不住又问李莲英:“莲英,这邹衡的东西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太后您就放心吧,送进来后奴才还亲自用猫试过。”李莲英不无得意地说。 “那怎的现在还不见消息传来,我这眼皮跳个不停,该不会……。”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跪下急报说:“禀太后,不好啦!我们主子她……” 慈禧太后急忙问:“她怎么啦,你这么慌慌张张地?” “我们主子她殡天了,连御医都没来得及诊治。” 听了这话,慈禧太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装模作样地问:“她是什么病?我怎么没听说过,死得这么快?” “奴才不知道,奴才只见她脸色惨白,直喊肚子疼,片刻就……” “去吧!”慈禧太后打断他的话,“不准多问多说。否则闹出声来,唯你是问!” 待那小太监走后,慈禧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随后便带着李莲英,假惺惺、急切切来到钟粹宫。一进屋,慈禧太后就扑倒在慈安太后身上,哭个不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姐姐呀姐姐,你死的好苦哇,你我姐妹患难与共,苦熬二十年,如今你怎的就这样撇下我走了,往后可叫我怎么过呀……” 李莲英这时也是泪如串珠,劝道:“太后多保重身子呀,往后这大清社稷还靠您支撑呢。现在该告诉王公大臣们了。” 慈禧太后听了,立即就停止了哭泣,传谕下去,令王公军机大臣、六部九卿、领侍卫大臣、八旗都统等立刻进内,听候召见。 “慈安太后驾崩了!”的消息传出,犹如晴天霹雳,王公大臣们莫不感到奇怪:上午慈安皇太后还在坐朝,御容和怡,毫无疾色,怎的午后便猝然驾崩了?急忙穿上素服,抱着满腹疑团进宫而来。 “这事奇怪啊!”左宗棠突然操着他那湖南腔开了口,“莫得有鬼!” “辰刻觐见母后皇太后,并无疾色,仅仅两颊微赤,难道数小时间就致大行么?况且太后她向例不豫,必传御医,医方药剂悉命军机检视,怎的这次全然未闻?”尚书王文韶也禁不住说道。 协办大学士李鸿藻一看,急忙说:“好了,咱先进去看方子吧!” 方子一共五张,都是初十这一天的,左宗棠见了,又忍不住开口问:“不可能这么突然吧,该有初九的方子才对呀?” “初九的方子还没下来!”军机大臣宝鋆用一种戒备的神色说道:“这次的事,咱们得要处处小心,别弄出意外麻烦来。 进宫去吧。”说完又用眼瞥了左宗棠一眼。左宗棠当然明白,虽然他有许多话想说,此时却不得不硬咽下去。 一行人鱼贯而入,只见慈禧太后坐于矮凳上,形容并未憔悴。各王大臣行过了礼,分立两旁,正待说话,慈禧太后先开了口:“唉,真没有想到!东太后向来没甚大病,日来也没听有甚动静,谁想说不好就不好,简直让人措手不及。我们姐妹患难与共二十来年,刚说能过几天轻闲日子,哪知道她竟走了。”说着就又挤出了几滴泪水。 “皇太后节哀。”宝鋆见状答奏:“如今一切事情,都须皇太后主持,千万不能过于伤心,有碍圣体。” “怎能不伤心呢?大事你们多尽点心。”这时,尚书王文韶上前跪奏:“母后皇太后大行,想尚未曾小殓,依例应传她的亲属,入宫瞻视。” 他这点心思岂能瞒过慈禧太后?只听她说道:“已经小殓了,你等可进去瞻视一番。” 得了慈禧太后的恩准,一行人在宝鋆率领下进入内寝。只见慈安太后面色如土,目末全瞑,脸宠稍有些扭曲,似曾饱受折磨。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号啕大哭。过了片刻,慈禧太后说道:“好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哭又有何用?你们只要把她的丧礼办得周到一点,便算对得住她了。”众人虽满腔不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得止哭出来。 “怎的不见恭王爷?” “恭王爷福晋今下葬,”宝鋆答道:“臣已派人去通知了,想来也该回来了。” 忽见左宗棠一个劲挤眼,嘴向外撅,宝鋆偷偷向外看,原来恭亲王奕正向这里走来。于是急忙向慈禧太后说:“臣出去方便一下。”便迎了出来。 恭亲王奕福晋上年病故,这时正在昌平下葬,闻听慈安太后暴甍,急忙兼程回京。见宝鋆出来,急忙问:“到底得的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快拿方子来看!” 看到恭亲王如此激动,宝鋆深为不安,赶紧将他拉到一边,沉着脸轻声说:“六爷,你可千万要沉住气!明朝万历以后,宫闱何以多事?你难道不明白?” “什么?”恭亲王不由一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宝鋆是恭亲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二人之间无所不谈,当下便将听到的一些事,细细说与恭亲王。恭亲王听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好半天才长叹道:“气数!唉!以后办事更难了。” “六爷,这会你可千万要冷静!别又惹出什么麻烦来。”宝鋆不放心地又低声嘱咐道。 “难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便我不说,外头不知道还会有些什么离奇古怪的流言?也难怪,本来就是件离奇古怪的事嘛!” 说完,恭亲王奕便黯然神伤地走了进去,免不了又是一番顿足长哭。慈禧太后看看各王爷都来了,说道:“东太后不幸于今日殡天,中外人民无不悲悼。恭王爷,你等赶紧给她恭拟尊号,候旨选择。还要拟一道遗旨,明天宣布,至于丧礼,你与醇亲王、额附景寿、大学士宝鋆、李鸿藻、侍郎荣禄,充恭办大丧事宜大臣。一切应行典礼,查例具奏。” “病情一段如何叙述?”恭亲王奕听后冷冷地问。 “就这样说好了:初九,偶尔小病,皇帝还侍疾问安;不想第二天病势突然变重,延到戌时,神就散了!” “臣听说没有初九的方子,是不是太后您……。” 看着奕不依不饶的样子,慈禧太后不由地喝道:“大胆! 谁说没有初九的方子?你这意思岂不是在怀疑我吗?” 宝鋆见此情景,急忙跪奏:“太后息怒。恭王爷这几日伤心过度,一时言语鲁莽,求太后原谅。”左宗棠等人一看,也纷纷跪地给恭亲王求情。 慈禧太后本想杀鸡给猴看,一见众怒难犯,只得说道: “都起来吧!恭王爷伤心过度。我不追究就是了。下去赶紧办吧!” 一行人来到军机办事处,左宗棠还寻思着与恭亲王追究病源,恭亲王忙摇手阻住,说道:“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用? 还是拟遗诏要紧。”当下便由李鸿藻起草遗诏。一看恭王爷这样,众人再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天午后,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坐在玉带桥上,眺望着碧波湖水,谈论着长寿求生之道。宝鋆手拿拟好的遗诏,走了过来。 “请太后过目。” “恭王爷呢?怎的他不来?” “恭王爷现下正忙着准备丧礼事宜,所以让臣呈上来。” “哼,拿过来吧。” 慈禧太后看得很仔细,用手一行一行指着念,念到“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典礼,务恤物力”,不由得停了下来,抬起头说道:“怎能这么说法?典礼到底是典礼,仪制有关,丝毫不能马虎,我看改成……,莲英,你说改成什么好呢?”一时半会她竟想不到合适的词了。 “太后,奴才想就改为‘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 至于饰终遗物,有所稍从俭约者,务恤物力。您看合适不?” “嗯,不错。宝鋆,就这样改过来,然后抄发出去。” 宝鋆当即就站在旁边,亲自动手修改。慈禧太后看看没什么差错,恩准颁发。全文如下: 予以薄德,祗承文宗显皇帝册命,备位宫壶。迨穆宗毅皇帝寅绍丕基,孝思纯笃,承欢奉养,必敬必诚。今皇帝入缵大统,视膳问安,秉性诚孝。且自御极以来,典学维勤,克懋敬德。予心弥深欣慰!虽当时事多艰,昕宵勤政,然幸气体素深强健,或冀克享遐龄,得资颐养。本月初九日,偶染微疴。皇帝侍药问安,祈予速痊。不意初十日病势陡重,延至戌时,神思渐散,遂至弥留。年四十有五。母仪尊养。垂二十年。屡逢庆典,迭晋徽称,夫复何憾!第念皇帝遭兹大故,自极哀伤。惟人主一身,关系天下,务当勉节哀思,一以国事为重,以仰慰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教育之心。 中外文武恪供厥职,共襄郅治。予灵爽实与嘉之。其丧服酌遵旧典: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大祀固不可疏,群祀这不可辍。再,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至于饰终遗物,有可稍从俭约者,务惜物力,即所以副予之素愿也。故兹诏谕,其各遵行。 这一道遗旨颁下之后,臣民思念慈安太后恩德,无不痛哭流涕。次日,上尊号曰“贞”,由内务府发给各衙门、各旗营孝布,并传知宗人府各衙门,凡属福晋命妇,一律穿素服入宫,举哀致奠。 一时间,紫禁城内外,哭声恸天……>>李莲英--七、慈禧寝宫外的刺客七、慈禧寝宫外的刺客 月黑杀人、风高放火。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慈禧寝宫外,竟出现了一个黑衣刺客…… 阳春三月,花神用它特有的手段,剪裁绫罗,将禁城御花园装饰得嫣红柔绿,胜似天上宫阙。园内桃红柳绿,百花吐艳,尤其是那小巧的海棠花,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从远处看去,白的显得更白,粉的显得更粉,红的犹如绿丛中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相映生辉,绚丽夺目。 怪石嶙峋的假山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说笑声…… “莲英,这次还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怎么受气呢。” “太后您说哪的话,这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 “本想升你为内廷总管,可现在情形复杂,等过阵子再说,免得恭王爷他们又指手画脚。从明日起,你戴二品花翎顶戴。” 李莲英听了不禁心花怒放。大清朝定例太监官品不得超过四品,就连安德海最得宠时亦不过四品,而他李莲英现在却是二品,这可是大清朝史无前例的事,能不高兴吗?连忙跪地答谢。 “起来吧,以后尽心服侍就可以了。” “太后,现在关于那边的死因,外边议论纷纷,很是不利,您看……” 慈禧太后不由得一愣,急忙问:“知道是谁走露的风声?” “这个倒不太清楚。奴才想十有八九都是那边的奴才们。 不如让他们……。” “怎样?” “奴才想,斩草须除根,不如让他们随其主子去吧。”李莲英恶狠狠地说。 慈禧太后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好吧,午后你带人去办。不过……不过那尤太监别杀了,带回来。” 你道慈禧太后这会儿发了善心?原来自从那日见了这个憨厚中蕴含着机灵、睿智的尤义,慈禧太后就喜欢上了,总想让他来服侍自己,但尤义是慈安太后的贴身太监,她怎好开口要人?这会李莲英一提起这事,倒让她给想了起来。 虽说仍是三月,可正午时光,却骄阳似火,宛若已到了盛夏时节。刚用过午饭,李莲英便带着李三顺等徒儿直奔钟粹宫而来。 进得宫来,将那些太监、宫女召集在一起,李莲英便开了口:“谁是尤太监?”,话音刚落,走出两个人来:尤忠和尤义哥俩。李莲英细一问,二人都姓尤,还是兄弟。他也不知慈禧太后究竟要哪个,索性让李三顺将两个都先带出去。 尤忠、尤义一被带走,李莲英等人便忙开了,将那钟粹宫内的太监宫女,悉数捆了起来,堵上耳、鼻、口,用白棉纸喷上水,贴在其脸上,一层接一层,直至活活气憋而死。倘若一时弊而不死者,再喷上黄酒,点燃烧毙。手段之残忍,神鬼骇惊!可怜那些太监宫女,还没弄清什么事,就一个个命赴黄泉。 回到宫里,禀明慈禧太后,李莲英便将尤义哥俩传了上来。一见慈禧太后躺在床上,吞云驾雾,再想想她平日的专横,尤义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慈禧太后开口问道。 “奴才叫尤义,涿州人。” “嗯,这名字不错,有情有义!尤义,今后你就留在这服侍我吧,不用回那边了,你哥哥留在这看门。莲英,以后尤义就跟着你,要细心头照。” 有了慈禧太后这话,李莲英敢不关照吗?话说回来,李莲英也打心里喜欢这尤义,越看越觉着象当年的自己。于是尽心尽意地给尤义讲述慈禧的习性、梳头的技巧……,闲暇时,还手把手地教他弹琴吹箫,演习作画,读四书,临“四家”。这尤义聪慧好学,长进好学,不到一年功夫,便粗通琴棋书画,尤其是能吹得一手好箫。慈禧太后常常坐在玉带桥上,静听尤义吹箫。那袅袅箫声,悠扬婉转,时而如清泉泌肺,时而如泣如诉,常常听得慈禧太后如醉如痴。 后来慈禧太后让尤义经管太后宫的帐目。对太监来说,这可是个油水很大的差使。干上几年,就能腰缠万贯。许多太监都眼红尤义,可尤义却丝毫不为之心动,管理的帐目井井有条,分毫不差。李莲英不止一次劝他“不沾白不沾,即便太后知道,也不会怪罪”,可尤义依旧我行我素。慈禧太后有次查看帐簿,只见上面字迹工整,丝毫没有修改之处,忍不住问了尤义些问题,尤义对答如流,准确无误,直把个慈禧太后高兴得当即赏了尤义只有首领太监才配戴的七品顶戴。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悉心栽培,按说尤义也该为之心动,可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落去。尤义就是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甚至敢当面向他们发出责难。慈禧太后想打,心又不忍;李莲英想打,却又不敢。 时当炎夏六月,骄阳似火,北京城的天气又闷又热,令人窒息。此刻,刚刚退朝回来的慈禧太后坐在床上,边吃着油性炸糕,边倾听尤义给自己吹箫。这油性炸糕,用油和面,内包白糖、芝麻、山楂,放点奶油,形状如烧饼大小。包好后,放进油锅内炸酥,吃起来外酥内软、香甜可口。 听着那婉转动听的箫声,慈禧太后的视线模糊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六宫妃嫔之中,唯你独具青春活力,让朕也振作起来了。”咸丰帝捧着慈禧太后的脸蛋说。 “为什么?” “你像一只可人的小燕子,朕就爱你这活泼开朗的样子。” “皇上骗我的。皇上爱我这只燕子,年年新燕又至,皇上又会喜欢飞得更高的燕子啦。” “不,朕就爱你,苍天可以作证!” “那我是‘三千宠爱集一身’了?” 箫声停止了,慈禧太后这才明白,自己是在梦境之中。于是问道:“义儿,怎的不吹了?” “一曲完了,奴才不知您还想听什么曲子,所以停了下来。” “喔,一曲完了。算啦,别吹了,我这会身子骨不舒服,你上来给我按摩按摩。” 尤义一听此言,连忙答道:“奴才不敢,主子如果不舒服,奴才去给您唤个宫女来。” “不,就你!”慈禧太后满脸绯红地说。 看到此景尤义不由得想起了慈安太后,于是跪地答道: “奴才万死也不敢,请太后自重!” “大胆!这话也是你敢说的!是不是看我平日里宠着你,就敢如此放肆?”慈禧太后不由地怒道。 尤义跪在地上只是一语不答。慈禧太后看了看,心有不忍,说道:“起来吧,和三顺给我去摘些花,摆在房里。记着,以后再敢如此放肆,我决不轻饶你。”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李三顺这时候已是长春宫的总管太监了。因而心情格外的好,边摘花边对尤义说:“这里景色怎这么好,以前也来过,可就是没这感觉。”只等着尤义也说两句,可半天不见声响,李三顺忍不住转过脸,只见尤义脸如冰霜,情如淡水,于是问: “唉,傻呆呆的做啥,是不是太后她老人家教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