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霸王传-63

彭越作贼心虚，被项羽的金刚怒逼视得无法抬头。想到二十万降卒死后，项羽即将面临困境，虞姬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唆使英布他们坑杀降卒？”彭越终于鼓起勇气应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非彭越唆使，坑杀降卒之事或许不会发生。彭越将二十万人生死视若无睹的态度，让虞姬无法忍受，坑杀降卒一事对项羽霸取天下造成的隐忧，更是让虞姬愤怒。第十章　杀与不杀“不知好歹的东西！”虞姬娇叱一声，‘冰心指’飞旋直取彭越。彭越咬牙运劲，一招‘横锁长江’想要拦住虞姬的冰心指劲。“噗！”的一声。虞姬的‘冰心指’岂是‘横锁长江’能挡，彭越中招闷哼一声，再也站不住脚，蹬蹬蹬直退十数步，坐在地上，无法起身。从来沉稳娴定、八风不动的虞姬，竟然会愤怒到突然出手教训彭越，众人皆感到意外不解。——众人要是知道历史的演变，就可以理解虞姬愤怒出手的原因。章邯走前两步，道：“彭越，你还我兄弟命来。”彭越看着众人，一时无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项羽眼神中的杀机几乎无法挽回。彭越惊慌挣扎说道：“人又不是我杀的，下令杀人的英布他们几个，动手的是项羽的楚军……你们不去找英布算帐，不去找动手杀人的凶手偿命，却把帐赖在我头上，这算什么？”“你还说。”虞姬打断道：“你知道吗？日后天下江湖所有的人都会把这笔帐算在项羽头上，项羽被你害惨了。”“你们算过项羽杀了多少人吗？”彭越插入道：“从钜鹿大战至今，他杀的人何只二十万，平定天下前，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就算把坑杀二十万降卒的帐算在他头上，又有什么关系。”“你！”虞姬气得说不出话来。“无耻厚颜之徒，还在狡辩，还我手下命来。”章邯抑制不了愤怒，拔出长剑。“慢着！”项羽出声阻止章邯杀彭越。章邯听命没有动手，悲痛道：“为何不让我杀他。”项羽缓声道：“既然帐是算在我的头上，他的命是我的。”不管坑杀二十万降卒的真实原因如何，这笔帐势必落在项羽头上。就如项羽所说，彭越的命的确是他的没错。项羽凛声续道：“彭越！你刚刚说的很好，多少人我都杀了，而且将来我还得继续杀更多的人……”缓慢的语声更让人觉得惊恐，谁都知道彭越这条命完了。“坑杀二十万降卒的帐我认了，但是你非死不可……”项羽的霸王刀高举过头，倾刻将下。刀落人亡！眼看彭越命在旦息。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虞姬依然怀疑，纷乱不已。杀得了吗？历史上，彭越是刘邦建立汉室的重要支柱……项羽杀得了彭越吗？“刀下留人啊……”远方忽然扬起快捷的人影奔形，同时传来求情的啸作声。项羽放眼望去，发现来人竟是七海龙王，放下手中的霸王刀。章邯不解道：“霸王，彭越罪该万死，为何还不杀他？”项羽道：“出声求情的七海龙王，于我和邵扬有救命之恩，彭越是他的独生子，今天我要杀彭越，得让七海龙王心服口服才行。”虞姬闻言，只能将叹息放在心中。章邯了解来龙去脉后，也没有话好说。邵扬和项羽同在惕水边受过七海龙王的救命之恩，知道项羽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正面临着天人交战的为难，他偷偷觑看项羽，无法多说些什么，只能替他难过。彭越稍稍放下心来，但是项羽眼神中杀人的意志没有改变，依然实在无法预测自己的生死，心里七上八下。七海龙王转瞬来到虞姬、章邯和邵扬四人包围彭越的圈子里。彭越低声说道：“爹啊……你要救我……”七海龙王怒视彭越一眼，道：“不知长进的东西。”彭越怨怼道：“项羽他要杀我，你问也不问，就说这种话。”七海龙王斥声道：“项羽要杀你，一定有非杀不可原因，这还用问？”“爹……”彭越还有话要说。“你不要说了。”七海龙王运劲轻踢，将彭越扫到一边。此时项羽已经下马，揖身道：“好久不见龙王，先向龙王请安。”“今昔不可同日而语。”七海龙王刻意躬身卑言说道：“霸王不要折煞老朽，还是让老朽先向霸王请安吧。”“龙王千万不要这样。”项羽连忙躬身回礼，道：“没有龙王，不会有今日的霸王。”直到这时，七海龙王才真正面对项羽。四目交接！七海龙王寇汗特七海称雄，威势凌人，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看了彭越一眼，苦叹暗道：“七海称雄的威名，为了这个不肖子，什么都没了。”虞姬看得摇头不已，黯然忖道：“姜是老的辣，七海龙王委屈至此，项羽如何下手杀彭越。”“项羽今日非杀彭越不可。”项羽坚定道：“还请龙王见谅。”“我要彭越过来追随霸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七海龙王叹道：“我知道霸王一定有杀彭越的理由，但是还请霸王高抬贵手。”这话软中有硬，既是恳求项羽放过彭越，又有兴师问罪的味道。“龙王请听我说……”邵扬适时走到七海龙王身边解释项羽要杀彭越的原因。“……”“……”七海龙王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无比讶异暗忖：“彭越这孽畜居然唆使他人坑杀二十万降卒……”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气度狭小，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干出没有人性的事情。“我已经说完，还请龙王原谅邵扬僭越。”邵扬恭敬无比地向七海龙王稽首后，退到一旁。七海龙王深知此事关系到整个未来的战局，对项羽有着莫大的歉意，可是彭越是自己的独生子，怎能眼睁睁地看他没命。项羽无可改变的坚定眼神道：“请龙王恕罪。”既然已经说过杀人的原因，项羽决意要砍下这刀。霸王刀再次缓缓举起！“慢着！”七海龙王快在项羽刀落之先，拦在彭越身前，道：“难道霸王不能看我的老脸，放过我唯一的孩儿。”七海龙王站立的位置极为巧妙，不管项羽怎样挥刀，七海龙王势必会陪着彭越一起没命。项羽无法动手，只得再次放下霸王刀。一鼓作气、再而衰……项羽两次举刀都没有杀掉彭越，露出犹豫的眼神。章邯心急道：“绝对不能放过彭越，今天要是不杀彭越，我那二十万手下的性命要找谁偿还。”项羽再次将霸王刀举起。“还是请龙王让开吧，否则我无法对二十万死去的降卒交代。”唯恐误伤七海龙王，项羽缓步走去。眼看项羽逐步走来，七海龙王叹声道：“霸王请再听我一句话。”项羽止步，道：“龙王请说！”此时两人各自蓄满全劲，再要谈不妥，势必非战不可。剑拔弩张之际！彭越情急生计，毫无悔意地插入道：“难道英布他们不是凶手？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该死？要是你也会杀英布他们，我死在这里没有话说，要是你不杀英布他们，我死不瞑目。”虞姬和邵扬闻言，同感惊心，几乎同时想到：彭越这厮太狡猾了。依照彭越的说法，非仅英布等人该杀，连同十数万楚军都该杀；要是项羽不杀英布等人，却独独只杀彭越，怎样也说不过去。项羽第三次放下霸王刀……三而竭……面对曾经有救命之恩的七海龙王，项羽已经不可能杀彭越。“孽畜！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七海龙王知道事情已经有转圜，刻意先骂过彭越后，道：“记得霸王当年在船上时曾经承诺过，愿意答应一次老朽的任何请求，如今老朽就用上霸王当年的承诺，希望霸王饶了小犬的性命。”彭越说的没错，项羽没有只杀他一人的理由，但是项羽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把英布拖来问斩，加上七海龙王用了项羽当年的承诺，[奇·书·网-整.理'提.供]他万万再也没有独杀彭越的理由。“我不杀彭越，并非为了当初对龙王的信诺，信守诺言是一回事，但是天下之间，最大的是一个‘理’字，我已经找不到杀彭越的理由，要是我执意非杀不可，就是我不对。”项羽已经决定不杀彭越，依然不愿藉机会做人情。“不管如何，还是要感谢霸王。”七海龙王当年看过项羽后，已经知道他的为人，衷心感谢——恨恨地看了彭越一眼，只怨自己的儿子太不长进。“龙王赶快带他走吧。”项羽道：“但是请龙王注意，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彭越，我一样会杀他。”“这点请霸王放心！”七海龙王道：“今日霸王饶过小犬，我会带他离开中土，永远不准他再踏上一步。”事已至此，杀不杀彭越于大局无补。楚军坑杀二十万降卒的后果让人心烦，项羽转过头去，催促道：“还是请龙王快快将他带走吧。”七海龙王转头喝叱道：“孽畜，还不快感谢霸王不杀之恩。”彭越勉强说道：“感谢霸王不杀之恩。”语间，偷觑着项羽暗道：“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项羽啊……你的妇人之仁，今天不杀我，明日你一定会后悔。”七海龙王扶起彭越，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霸王不杀之恩。”邵扬见项羽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插入道：“恭送龙王！”七海龙王叹声中，团团对众人作揖致歉后，揽着彭越离去。章邯无奈地看着七海龙王和彭越离去。经过刚刚的折冲反覆，他的心思已经下来。他想到自己的未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章邯变成无兵的大将，跟在项羽身边还能做什么？他劝说自己的二十万手下投降，却害得这些人被人坑杀，别人眼中又是怎样的看法？一个无法被人信任的将军，今后如何带兵打仗？第十一章　拥抱风日黑暗冻凝，无声夜空，沉重无比。项羽、虞姬和邵扬三人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围杀二十万降卒的楚军，还未全数卸甲，楚军阵地内人马鼎沸不说，就在地形夹成的天然短堑那边，还有数万楚军忙着将泥土铲落到短堑，覆盖二十万降卒的尸体。“章邯呢？”项羽出声问道。“他心烦，去找司马欣和董翳说话。”邵扬站在项羽身边。“他们是该好好谈谈。”项羽迳自走到高地的另边。邵扬心中叹着无奈的气息，跟着项羽过去。虞姬知道那里可以俯视二十万降卒埋尸的短堑，心里兀念着：“历史记载项羽坑杀降卒，却又重用秦降将章邯，甚至在分封天下的时候，还要章邯等诸秦将防堵刘邦离开关中……当初对这样的历史记载，实在无法理解，搞不懂项羽为何坑杀降卒，却又重用降将……如今，终于可以了解，原来项羽背了这么大的黑锅……”那边项羽见虞姬没有跟过去，转头呼唤道：“虞姬过来。”虞姬放下涌起的思潮，走到项羽身边，道：“霸王有话问我吗。”项羽道：“邵扬刚刚提起如何处理坑杀降卒这件事，你的看法呢？”虞姬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霸王想要如何？”项羽顿过忽晌后，道：“都已经这样，我能如何。”虞姬叹声道：“眼前有更重大的事要处理，的确不能怎样。”项羽凝神道：“这事就不再追究了。”追究英布与诸将违命之责，必然造成军心不安，眼看又有四十万秦军来袭，更会对战事产生影响。项羽知道其中的道理，虞姬的话只是让他坚定自己的想法罢了。“邵扬，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大哥，邵扬知道了。”“这些人让我生气，这件事就交给你善后。”“我会处理好这件事。”邵扬稽首告退。项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空洞的感觉，发出无奈的叹声。虞姬看他这样，眼神闪过一抹自怜的哀愁。项羽自从楚域出兵，就没有叹息过，尤其在钜鹿大战之后，项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意气风发，自信无比。自此，项羽凌人的霸气，简直不可一世，似乎整个天下江湖都已经在他的掌握当中。那时候的项羽认为，自己创造改写历史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但是，楚军坑杀降卒之后，形势变得无法掌控，也就难怪项羽会叹气。始终陪在项羽身边的虞姬，可以体会项羽心情，温柔道：“霸王，我门回寝帐吧，让虞姬唱歌帮霸王解闷。”“我的好虞姬啊，有你在我身旁，真是我的福气。”“虞姬为霸王千古返赴，做的都是该做的事。”灯火通明的寝帐中。项羽听着虞姬抚琴唱曲，手上同时砌着香茗，心情总算好过一些；眼看虞姬这曲即将结束，项羽将茶水注入两人杯中。“铮！”琴音才落，项羽鼓掌喝采道：“好啊！”虞姬望着项羽裣身道：“多谢霸王夸奖。”项羽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实在是好听，过来吧，我的好虞姬，你唱了这么久，过来坐我身边喝口茶。”虞姬摇曳着身姿走来，举杯道：“多谢霸王赐茶。”帐外人马杂遝依稀，扰人心神。意外之后多变穷生，纷乱未尽。项羽无意识地把玩手上的空杯，道：“接下来的仗难打了！”“嗯！”虞姬轻声应和，等着项羽继续说下去。“日后秦军遇上楚军，必然拼死作战，想要灭秦、平定天下，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打入咸阳的路上，处处都是高山险阻和秦廷多年打造的坚固关防，不仅要杀更多的秦兵，我军也会遭到更多的伤亡……”项羽越说越激动，‘啵’的一声，茶杯被他捏破。他也不去理会破掉的茶杯，迳自拍手抖去留在手中的碎末。虞姬见他心烦，轻巧的偎入他的怀中。项羽揽着虞姬，叹声道：“世人愚昧，不解我心，这一趟霸王之路，我走得好辛苦……”项羽言语中隐藏着无尽辛酸，虞姬想到他在历史上被人百般误解，忍不住潸然泪下，憾声道：“霸王……”伏在项羽怀中啜泣。项羽轻抚着虞姬长发，坦然道：“哭什么！不过是这么回事。”虞姬重整心情，不再哭泣，也不愿从项羽怀中起来。项羽忽地皱眉道：“彭越有些话说的很对，我已经杀了太多人，其实连我也算不清楚到底自己杀了多少人……说到坑杀降卒这件事，英布他们是动手的凶手，至于祸首……根本就是我……”虞姬忍不住从项羽的怀中抬起头来，道：“霸王千万不要这样想？”项羽毫不隐瞒的眼神看着虞姬，直言道：“事实就是如此。”“这是一条难走的路啊！我的项羽想要创造历史，以目前看来，依然摆脱不了历史的宿命……自己也是反反覆覆，最初认定历史宿命无可改变，后来却以为历史已经转向……但是发生坑杀降卒的这种事情，究竟我和项羽的历史会是怎样的终结……”虞姬陷入历史宿命的哀愁，然而深情让她无悔地注视着项羽。“明日大军又要前行，霸王意欲如何？”“黑锅背了，但是霸王之路还是要走下去。”项羽坚定地说着，看到虞姬的深情无悔，忍不住用吻封上她的红唇。“好烫啊……虞姬的唇从来没有这样热烈过……”项羽不知道虞姬心情纷乱使得气息激荡热烈。“项羽走在霸王之路上，依然没有怀忧丧志，自己为他千古返赴，实在不应该想太多……”虞姬热切地抱住项羽，烈焰红唇激烈地咬上。清晨的风招展，精灵的雾飘荡。无怨的爱与愁，无悔的不归路。项羽揽着虞姬，就像拥着晨曦，生命无悔，等待风日。“一夜缠绵风又来，日头挂时依旧行。”项羽低声吟哦着。虞姬侧耳问道：“霸王在说些什么？”项羽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语顿转口续道：“我现在心情还不错，虞姬不如唱个曲来听吧。”虞姬不再追问，声音清入风中：‘风儿！你要轻轻的吹。‘吹去雾蒙，带来日头。‘风啊！你要温柔吹拂。‘让阳光洒遍每个角落。晨雾遮目，无法视物，歌声相伴，两人前行。能见处只有几尺，让人忘了下方就是三十万大军的营帐。呼吸着清晨，佳人的体香，项羽目光忽转灼烫，停下脚步道：“虞姬，告诉我，历史记载我坑杀降卒，接下来还发生了哪些事。”虞姬诧异地看着项羽，道：“霸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项羽凝神道：“我现在想知道。”虞姬想了想后，道“霸王真想知道，就让虞姬慢慢跟你说。”项羽从虞姬的梦呓中，知道历史记载自己会在乌江自刎，但他不相信自己会有那种愚蠢的行为，认为自己掌握着自己的未来，历史是自己所写，从来不想、也不愿意问虞姬有关历史记载的一切。然而，二十万降卒在这样的情形下遭到坑杀，让他不得不面对历史记载。项羽催声道：“说吧，我的好虞姬。”虞姬道：“接下来的历史大事，应该是楚汉两边攻咸阳，看谁先灭秦。”项羽接口道：“形势已是如此，告诉我是谁先进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