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局动乱 辗转香港弃家园 李嘉诚出生于潮州的书香世家,从小聪颖好学。风云突变,日军侵占潮州,父亲教育救国的理想泯灭,亦打碎李嘉诚求学治学的志向。1940年冬,少年李嘉诚跟随父母,冒着生命危险,历经艰辛,逃到香港。 如果不是李嘉诚,李氏家族史很可能湮没在浩瀚的历史尘埃中。 20世纪末叶,经济热成为全球性的时代大潮。一代超人李嘉诚,人称香港首富,同时又是世界华人首富,在华夏经济史上耸起一座丰碑,举世瞩目。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在广东省潮州市北门街面线巷,有一座极为寻常的古宅。小巷毗邻喧哗的北门市场,如面线一般狭长。它宅门不大,亦无雕龙画凤。“古色古香,静谧幽雅”,似与这幢古宅无缘。然而,就是这幢普普通通的古宅,吸引了众多的当地居民及外来游客前来瞻仰参观。 这里是李氏家族的祖屋。 1928年7月29日(农历六月十三日),李嘉诚出生于古宅里的书香世家。 据李氏族谱,明末清初,一世祖李明山,为避战乱,举家由福建莆田迁至潮州府海阳县(今潮州市)。家史再往前溯,李氏家族的祖先在中原。从一世祖李明山定居潮州,传至李嘉诚这一辈,正好10世。 李氏家风,治学严谨,学识渊博。李嘉诚曾祖父李鹏万,是清朝甄选的文官八贡之一。李氏家族是当地的望族,家门前有一座3米高的碑台,上插贡旗,深得四乡村人崇敬。 祖父李晓帆是清末秀才,未仕进,闲居村野。20世纪初,正值中国饱受列强欺辱、西学渐进的时代,饱读四书五经的李晓帆,毅然送两个儿子李云间、李云梯东渡扶桑留学,一个学商科,一个念师范。学成回国后,在潮州、汕头从事教育工作。 李嘉诚父亲李云经,走的也是治学执教之路。李云经从小聪颖好学,孜孜不倦,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1913年(15岁)以优异成绩考入省立金山中学,1917年毕业时成绩列全校第一名。时值家境式微,无资供他升读大学,李云经受莲阳懋德学校之诚聘,开始了执教生涯。 数年之后,李云经弃教从商,远渡重洋,在爪哇国三宝垄一间潮商开办的裕合公司做店员。不久因时局动荡,李云经打道回府,在潮安城恒安银庄任司库与出纳。后因时局动荡,银庄倒闭。 李云经重返教坛,在隆都后沟学校做教书匠。他教学有方,声誉日隆,1935年春,被聘为庵埠宏安小学校长。1937年,李云经转聘为庵埠郭垄小学校长,直至潮州沦陷,举家辗转香港。 时逾半个多世纪,人们很难考证李云经弃教从商的真实动机。不少著作认为:李云经是因家境贫寒,时局所迫。 潮汕地区是中国著名侨乡,潮汕地区现时拥有人口1000万左右,而定居海外各国的潮人约六七百万,如加上移居港澳台的潮人,人数在1000万以上。 潮汕是粤东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潮人大批移居海外,始于明清。潮汕海外贸易发达,“商人重利轻别离”,“安土重迁”意识淡薄。潮人的迁徙,不可仅仅归结为贫穷。积极开拓,是潮汕文化的独特景观。潮人的迁徙,还不同于山东人闯关东,宁波人闯上海,人们的足迹仍在国内,而潮人则放眼海外。 潮人移居海外的高潮,始于19世纪中叶。1861年汕头开埠,每年输出的契约华工达数万。据广东海关史统计,1876~1898年,从汕头经香港或直达东南亚的华人有150万,其中绝大部分为潮人。国内有不少反映华工血泪史的影视文学作品,契约华工远离家园,是“受欺骗、被胁迫甚至遭绑架”。这是真实的历史,但不是历史的全部。大部分劳工是出于自愿的,他们心怀憧憬,前赴后继,蔚然成风。 潮人极富冒险精神和开拓意识。潮人移居海外,劳工逐年递减,商人与年俱增。这股海外移民潮,到1949年共产党在大陆建立新政权,才渐渐停息。 李云经生活在这个大的文化氛围中,尽管接受的是传统家教,也 不可能不受其影响。在潮汕,处处流传着海外游子建业致富的传奇故事,即使失望多于希望,仍构成潮人涉海闯荡的原动力。 不管李云经动机如何,他是他们中的失败者;亦不管时局如何动荡,商场如何险恶,他还是回到原点—重执教鞭。李云经或许接受了太多的传统道德,重义轻利,安贫乐道;或许更热衷于教育事业,视教育为强国利民之本。 我们从李氏家教,找不出丝毫经商敛财之基因。李嘉诚成为一代商界天骄,当属异数。 韩江碧青浩荡,千秋万载穿越潮汕平原,南流入海。潮州古城,北有金山,东有笔架山,西有葫芦山,三山一水,秀色如画,恍若世外桃源。 李嘉诚来到人世,世界已不太平。北伐取得辉煌的胜利,而中国依旧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世界经济经历长久繁荣后,接踵而来的是世界性的经济大萧条。 潮州偏安一隅,受时局的影响微乎其微。李云经携长子嘉诚,流连于青山绿水间,人世的一切烦恼,都会随着江水漂流远逝。李云经对儿子的最大期望,就是学有所成,报效国家和家乡——这是他涉足商场,又淡出商场,感悟到的人生经验。 李嘉诚不负父望,聪颖好学,3岁就能咏《三字经》《千家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咏诗诵文,是李嘉诚童稚时代最佳娱乐。“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李嘉诚正是在这些童蒙读物中,最早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 5岁那年,李嘉诚在父亲的引导下,祭拜孔圣人,进了潮北门观海寺小学念书。学堂是观海寺的庙产,诵经声与读书声此起彼伏。 新文化运动已经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上海、广州等大城市,正在享受工业革命的文明。学堂的读书声与寺庙的诵经声一样亘古不变,“之乎者也”构成授课的主要内容,时光恍然凝固。 课堂的墙壁,贴着一副醒目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先生教授的诗文,李嘉诚在家早已烂熟于胸,他对陌生的诗文抱有浓厚的兴趣。李嘉诚回家讲给父亲听,父亲向他讲述日本侵占东北三省、攻打上海的暴行。父亲忧郁的神色,深深铭刻在李嘉诚幼小的心灵里。 李氏家族的古宅,有一间小小的藏书阁,线装古籍层层叠叠排放在书架上。“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每日放学回家,李嘉诚便泡在藏书阁,孜孜不倦地阅读诗文。他涉猎甚广,《诗经》《论语》《离骚》,唐诗、宋词、元曲…… 李嘉诚堂兄李嘉智回忆道:“嘉诚那时就像书虫,见书就会入迷,天生是读书的料。他去香港,办实业成为巨富,我们都感到吃惊。” 他的另一位堂兄,终身从事教育事业的李嘉来感叹道:“嘉诚要小我十多岁,却异常懂事。他读书非常刻苦自觉,我看过好多次,他在书房里点煤油灯读书,很晚很晚都不睡觉。” 李嘉诚读书的悟性与勤勉,深得父亲的心喜。李云经任宏安小学校长,不久,李嘉诚转入宏安小学就读,父子俩有机会天天相聚。 他们相聚的话题,莫不围绕着书。书籍向李嘉诚展示出另一个世界,随着父亲娓娓的话音,李嘉诚仿佛看到忧国忧民的屈原,仰天吟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李白屹立船头,“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杜甫在寒冷的秋夜,悲愤高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李嘉诚似懂非懂,但有一个理念却分外清晰:勤勉苦读,出人头地,报国为民。 时局动荡,生活清贫,未能建功立业的李云经,把厚望寄予儿子身上。李嘉诚优异的学业,是郁郁不得志的父亲最大的慰藉。 如果不是风云急变,李嘉诚会沿着求学治学之路一直走下去。同时,他极有可能继承父业,在家乡做一名教师。 人生的幸与不幸,只能让历史作结论。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日军凭藉嚣和的气焰及先进的武器,逐步侵占了中国的半壁山河。 处于天涯一隅的潮汕已不太平,报章不时以醒目的标题,刊登山河破碎、日寇暴虐的消息。父亲转入郭垄小学任校长,整日忧心忡忡。母亲庄碧琴笃信佛教,敬香拜佛,祈祷佛祖保佑家人乡人平安。 1939年6月,涂有猩红太阳标志的日机出现在潮汕上空,对城区狂轰滥炸。县教育科宣布所有的学校停课。李嘉诚对家园学子生涯的最后一课记忆犹新,处在乡间的庵埠未遭敌机轰炸,大部分学生仍按时来到学堂。 国文老师慷慨激昂讲解岳飞的《满江红》。最后,师生含着悲愤的热泪,高唱《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不久,潮州沦陷于日军的铁蹄之下。日军一面大肆烧杀掠抢,一面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城区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人们纷纷逃出城外,去山乡农村投亲靠友,躲避战乱。 6月22日,日寇占领庵埠,执教多年的李云经彻底失业。他携李嘉诚回到潮州城家中。李嘉诚小学尚未毕业,升学无望,又不敢随意走出家门,只好躲进藏书阁读古书。时事纷乱,李嘉诚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他尤喜欢文天祥、陆游、岳飞、辛弃疾等人的诗词,深深领悟到其间的真谛与忧愤。 太阳旗在潮州城头猎猎飘扬,逃避战祸的人流仍络绎不绝。乃父之心甚于其子,李云经常与城里的知识分子相聚一起,秘密商议抗日大计。不少知识青年投奔抗战前线或敌后游击队。李云经上有老母,下有妻子儿女,未能迈出这一步。他每每想到这一点,心中万分愧疚。 1940年年初,李云经携妻带子逃到澄海县隆都松坑乡,寄住在姨亲家。不久,又辗转逃到后沟,投靠在后沟通小学任教的胞弟李奕。 兄弟见面,李云经沉痛地说:“我逃荒失业,生活无着。一家人打疟,没医没药,祸不单行,苦不堪言。” 这一年,祖母因惊吓贫困而逝世。李嘉诚伯父李云章、李云梯在他乡执教,潮汕沦陷,日寇横行,他们皆未能赶来后沟奔丧。李云经、李奕两兄弟,倾资为老母操办了简单的葬礼,草草掩埋在后沟的山冈。 李云经失业一载,仍未找到教职。他不会体力劳动,亦不会做小生意,惟有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胞弟李奕薪水微薄,李云经不忍接受其接济。执教多年攒下的积蓄渐罄,李云经心急如焚。 妻弟庄静庵是香港的殷商,大陆烽火连天,兵荒马乱,香港却是太平盛世,一派祥和繁荣,成为战时大陆人的避难所。李云经与妻庄碧琴商议多日,决定前往香港投靠庄静庵。 树挪死,人挪活。李奕赞同胞兄的计划。临行的前日,兄弟俩带家小到山冈祭奠老母。是夜,兄弟俩伴着昏昏的油灯小酌。李云经谈他的人生经历,感叹教育救国的理想付之东流,彻底破灭。 兄弟俩长吁短叹,怆然涕下。 1940年冬天,李嘉诚和弟弟李嘉昭、妹妹李素娟,随父母踏上艰难的旅程。 重镇和大道大都被日军占领封锁,海路不通,日本军舰在粤东沿海水域横冲直撞。李云经一家只敢走崎岖的山间小路,穿越平原地带则在夜间行动。 寒冬腊月,阴冷潮湿,淫雨霏霏。他们不敢也无钱住客栈,或露宿荒山野地,或在山村好心人家的茅屋借宿。他们穿越一道道日军封锁线,所幸的是,没有一次遭遇日本兵。山路上,不时遇到背井离乡的难民,他们或来或去,何处是可以安生的乐土?皆感到茫然和绝望。 李云经一家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十多日,终于来到目的地香港。 香港改写了李嘉诚的人生之路;香港造就出一代商界俊杰李嘉诚。数十年后李嘉诚重返家园,昔日跟随父母逃难的单薄少年,已成为蜚声世界的巨富。 正如商业社会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世界没有免费的晚餐。”香港等待少年李嘉诚的,将是更大的磨难。第二章 雪上加霜 天灾人祸接踵至 李嘉诚一家投靠舅父庄静庵,一年之后,香港沦陷于日军的铁蹄之下。祸不单行,父亲劳累贫困成疾,于两年后郁郁谢世。一家人的生活重担落到李嘉诚瘦弱的双肩上,他不得不中止学业,独立谋生。 李嘉诚的舅父庄静庵,是香港钟表业的老行尊。今日有关香港钟表业的著作,莫不提及庄氏家族的中南钟表有限公司。 庄静庵幼年在潮州乡间读私塾,小学毕业后,像众多的潮人一样离家外出闯荡。他先在广州的银号当学徒,渐渐晋升为经理。后独立开业经营批发生意。 1935年,27岁的庄静庵来香港闯天下。那时香港还没有钟表工业,钟表皆是瑞士等国的西洋产品,经销商大都是洋商。庄静庵涉足钟表业,从最简单的产品做起。他在上环开办了一间山寨式工厂,生产布质、皮质表带,交给港九的钟表商代销。庄记表带质优价廉,深受代理商和消费者欢迎,生产规模日益扩大,产品还销往中国内地。 20世纪40年代初,庄静庵兼营钟表贸易。购入瑞士钟表,销往东南亚各国。50年代,庄静庵正式介入钟表工业,渐成为香港最大的钟表制售商。 庄碧琴带领全家投靠庄静庵,一家人风尘仆仆,面黄肌瘦,衣衫脏旧。庄碧琴要李嘉诚和弟妹叫舅父。舅父做梦也不曾料到,眼前这个额头高高,瘦骨伶仃的少年,日后会做出比他更惊天动地的业绩。 李嘉诚一家寄住在舅父家。 庄静庵已被香港的潮人视为成功人士。潮人在香港,大多经营米铺、酱园、餐馆、土杂山货铺,庄静庵并不满足眼下的业绩,他要不断地扩大规模,资金分外紧张,家庭生活仍是小康。姐姐一家的到来,无疑会成为庄家的负担。庄静庵未表露出丝毫不快,腾出房间让李家住下,设家宴为姐夫姐姐接风洗尘。 庄静庵问了老家的近况,然后介绍香港的现状。他劝姐夫不要着急,安心休息,逛逛香港的街市,再慢慢找工作。 “香港时时处处有发财机会,就怕人懒眼花,错过机会。潮州人最吃得苦,做生意个个是叻仔。我认识好些目不识丁、从潮州乡下来的种田佬,几年后,都发达了起来。” 庄静庵未提起让姐夫李云经上他的公司做职员,这是李云经夫妇不曾料及的。也许,庄静庵认为李云经辈分比他高,不便指使管理。庄静庵在商言商,绝不把公司人事与亲戚关系搅和在一起。 李云经长期生活在传统伦理氛围中,他明白这是商家通常的做法,但在感情上却不那么容易接受。庄碧琴欲去质问弟弟,被李云经制止。他不想给内弟添太多的麻烦,来香港投靠内弟,已是万不得已。 李云经第二天就出去找工作,四处碰壁。他心中泛出一股失落感,在家乡,他是受人尊敬的小学校长。他的渊博学识,使众多的财主富商黯然失色。 在香港这个商业社会,一切都颠倒过来,拜金主义盛行,钱财成为衡量人的价值的惟一标准。没有人向李云经请教古书上的问题;更没有人夸奖儿子嘉诚吟诵诗文的出众禀赋。 不惑之年的李云经,陷入深深的困惑。 庄静庵异常忙碌,没日没夜,每天都要工作十多个小时。他初时,经常来看望姐夫一家人,问寒问暖。渐渐,他来的次数愈来愈少,有时,几天不见他的人影。庄静庵对自己家人亦是如此,他无暇也无闲情逸致,与家人安安静静相聚一堂,或外出睇戏郊游。 生意冲淡了家族气氛及人际关系。李嘉诚 稍大后,庄静庵深有感触地说:“香港商场,竞争激烈,不敢松懈懒怠半分,若不如此,即便是万贯家财,也会输个一贫如洗。” 除舅父这门至亲,父母在香港还有不少亲友同乡。他们来看望李家一两次,便杳无音信。潮人在异国他乡,以团结互助而著称,故能发达。其实,“帮衬”(帮忙)是有限的,潮籍富翁,无一不是靠自己的勤俭毅力,搏命搏出来的。 李嘉诚回首往事,如是描绘他少年时的心态: “小时候,我的家境虽不富裕,但生活基本上是安定的。我的先父、伯父、叔叔的教育程度很高,都是受人尊敬的读书人。抗日战争爆发后,我随先父来到香港,举目看到的都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感到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因此在我的心里产生很多感想,就这样,童年时五彩缤纷的梦想和天真都完全消失了。” 李嘉诚指的是一种社会现象,而非针对具体的人和事。少年李嘉诚,尊敬并崇拜舅父庄静庵。舅父不像他先父叔伯,总是引经据典大谈伦理道德,舅父是个实用主义者,是个不喜清谈的搏命猛人。 父亲李云经虽对香港的商业文化格格不入,但他明白,要想在香港生存,非得融入这个社会不可。他不再向儿子谈古数典。 李云经找到了工作,在一间潮商开的公司做小职员。其时,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阶段,香港商会号召商人市民募捐,用以购置飞机武器支援中国军队。李云经捐出宝贵的数仙港币,而那些富商们,动辄捐出数千上万港元。 喊了半辈子教育救国的李云经,对友人感叹道:“实业亦可救国。” 同是接受传统文化,潮汕沦陷,李氏家族的同辈人,惟李云经举家逃往香港。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人生之路彷徨的李云经,无时不向往外面的纷纭世界?可以这样说,没有李云经的举家迁徙,就没有今日的李嘉诚。 来港之后,李云经对儿子的教育大有改观。 他不再以古代圣贤的言行风范训子,而是要求嘉诚“学做香港人”。我们从李云经身上,可以看出潮人适应外界环境的能力,他们不论漂泊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与当地文化很好地融合一起。更可贵的是,他们及他们的后代,把根留在祖国及家园,不忘自己是潮汕人。 李嘉诚对父亲的教诲心领神悟。香港的华人流行广州话,广州话与潮汕话属不同的语系,在香港,不懂广州话寸步难行。 李嘉诚把学广州话当一门大事对待,他拜表妹表弟为师,勤学不辍。他年纪轻,很快就学会一口流利的广州话。 困难的是英语关。李嘉诚进了香港的中学念初中。香港的中学,大部分是英文中学,即使中文中学,英文教材也占半数以上。 这是港英政府推行殖民化教育的结果。从客观上讲,有助于提高港人商业文化的素质。香港之所以能成为国际化大都市,与港人的整体英语水平分不开。懂得英语,能更直接接受西方文化,从事国际间经济文化交流。 李嘉诚不再是学校的骄子,他坐在课堂里听课,如听天书,不知所云。其他同学,从小学起就开始学英语,李嘉诚深知自己的不足,心底泛出难言的自卑。 李云经询问儿子上学的情况,他说:“在香港,想做大事,非得学会英语不可。” 李嘉诚点点头,领会父亲的苦心。且不论个人的前途,就凭学费来之不易这一点,他也会以苦读上进来报答父恩母爱。数十年后,李嘉诚回忆父亲生病不求医,省下药钱供他读书;母亲缝补浆洗,含辛茹苦维持一家生计……不禁神色黯然。 李嘉诚学英语,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上学放学路上,他边走边背单词。夜深人静,李嘉诚怕影响家人的睡眠,独自跑到户外的路灯下读英语。天蒙蒙亮,他一骨碌爬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还是英语。 李嘉诚天赋高,记性强,经过一年多刻苦努力,终于逾越了英语关,能够较熟练运用英语答题解题。 李嘉诚辍学后,却常年不辍自学英语。在日后的商战风云中,英语让李嘉诚受益匪浅。 李云经一家逃避战乱来港,既然来之,也就做好长期在香港生存的打算。他们万万没料到,仅一年时间,战火就燃及香港。 1941年12月8日凌晨4时,日本海军航空兵偷袭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同日8时30分,数十架涂有太阳旗标志的日本飞机,突然出现在九龙启德机场上空。仅5分钟,英国皇家空军的数架战机被炸成一片残骸。 继而,日本轰炸机对港九的军事设施,甚至居民区狂轰滥炸。李云经一家住在上环,附近的兵营火光冲天,炸弹的巨响震得窗户咯咯响。李家陷入惶恐之中,母亲烧香拜佛,父亲咒骂日军的暴行。 英军与日军展开了浴血战。英军准备不足,寡不敌众,12月25日圣诞节前夕,英军投降,港督杨慕琦及部分港英军政官员被日军俘虏,分别被投入东北及港岛赤柱的集中营。 在香港上空飘扬了100年的英军米字旗颓然落下,太阳旗耀武扬威地高高升起,日本驻港总督府,设在汇丰银行大厦。 平心而论,英国用武力强占并割据香港之后,实行了较开明的政策。而日治时期,则是香港最黑暗的年代。 日本推行军票制,通过不等值兑换,逐步把港民手中的港币变成一把废纸。 日本把大批物资作为敌产,装船运往日本,造成香港市场物资奇缺。食米严重不足,日军实行配给制,每人每天限定6两4钱,匮乏时只能供应3两。黑市米价飞涨,最贵时每斤卖二百多元。 燃料不足,电厂不能正常供电,停电成了家常便饭,1944年夏季,停电竟长达4个月。 李嘉诚一家生活原本困难,现在愈加困难。幸得舅父庄静庵的资助,一家人才免于饿死。 祸不单行,父亲李云经因长年劳累、贫困、忧愤,染上肺病,终于在家庭最困难时病倒了。 为了维持儿子的学费,李云经坚持不住院,医生开了药方,他却不去药店买药,偷偷省下药钱,供日后儿子继续学业。 庄静庵知道这情况,“强行”送姐夫住院。李云经住入医院,仍偷偷把药钱省下来,他预感自己活不了太久,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李嘉诚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泪水潸然。 每天放学后,李嘉诚都要去医院看望父亲,向父亲汇报自己的学业,父亲总是流露出宽慰的微笑。 1943年冬天,李云经走完坎坷的一生,离开这动荡纷乱的世界。他知道未成年的儿子,未来更需依靠亲友的帮助,同时又不希望儿子抱有太重的依赖心理,临终留下“贫穷志不移”,“做人须有骨气”,“求人不如求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失意不灰心,得意莫忘形”的遗言。 李嘉诚对此永生不忘。 有人说,传统文化与商业文化大相径庭,冰炭不容。成为商界巨子的李嘉诚,却能将这两者很好地结合为一体。在物欲横流的商业社会,他体现出一个中国人应有的传统美德。 李云经在贫穷中辞世,却给儿子留下珍贵的精神遗产——如何做人。 这一年,李嘉诚14岁。 14岁的孩子,正是备受父母呵护疼爱、充满梦幻的时代。父亲辞世,弟妹尚幼,母亲是懦善的家庭妇女,更加上经历时局动荡,世态炎凉,促使李嘉诚早熟。 他明白,从今后必须靠自己瘦弱的双肩,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 尽管舅父表示资助李嘉诚完成中学学业,接济李嘉诚一家,但李嘉诚仍打算中止学业,谋生赚钱,养活全家人。 舅父未表示异议,他说,他也是读完私塾,10岁出头就远离父母家乡,去广州闯荡打天下的。原本,外甥嘉诚,进舅父的公司,顺理成章。庄静庵未开这个口,舅父的意思嘉诚心知肚明,他今后必须靠自己,独立谋生。 庄静庵似乎显得太无情。 李嘉诚给逼上独立谋生之路,由打工族而渐成为超级富豪。 从这点看,舅父的“无情”,又胜过“有情”。第三章 少年涉世 自古雄才多磨难 日治时期,百业萧条,求职谈何容易?李嘉诚求职四处碰壁,好不容易找到茶楼跑堂的工作。一天,他不小心把开水洒在客人身上,险些被炒鱿鱼。可没多久,他自动辞工,进了舅父的公司,干得好好的,突然又一次跳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古代圣贤孟子的箴言,既是李嘉诚一生的写照,又是他历经艰辛不败不馁的精神支柱。李嘉诚幼时就随父诵读,熟记于心。他少年丧父,独立谋生,时时以此言鞭策自己。 “香港少寒冬,一有冷死麻雀冻死翁。” 1943年冬,正是香港少有的寒冬。北国的风,翻越南岭,掠过珠江平原,直扑香港。日治时期,市景本就萧条,寒冷降至,街上行人愈加稀落。 在这缺衣少食、人人自危的日子,谁也不会关注一对行街的妇人和少年——他们就是李嘉诚和母亲庄氏。母亲带嘉诚沿街挨家挨铺寻找工作,他们足足行走了一整天,从母子俩沮丧的表情,可知未能如愿。 天黑许久,路灯才亮起来。燃料短缺,日军实行灯火管制。酒楼饭铺,飘出阵阵香气,李嘉诚空乏的胃腹一阵阵痉挛,早晨喝的是菜叶煮稀粥,早就饿得肚贴背。 “阿诚,饿了吗?阿妈给你买糯米鸡。”母亲心疼地问道。她身上带了几仙零钱。 “我不饿。”李嘉诚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他深知现实的冷酷,不找到工作,一家人连一日两顿稀粥都喝不上。 母亲微微侧过脸,泪水扑簌簌往下淌。 母子俩步履蹒跚回到家,双脚满是血泡。李嘉诚躺在床上不愿动,母亲把在路上捡的菜叶洗净,生火煮粥。 舅父带来一小袋米,他问了问一家人的起居饮食,板凳没坐热就告辞。他应该知道姐姐外甥外出找工作,就是一句不提。 翌晨,李嘉诚坚持一个人出门,他不忍母亲跟着他一拐一拐,艰难地行街。 母亲说:“你去找潮州的亲戚和同乡,潮州人总是帮衬潮州人的。”母亲说了一串人名地址,他们都曾与李嘉诚的先父有交往。 李嘉诚先赶往上环的黄记杂货店,店主黄叔原先住在潮州北门,与李家租屋仅隔两条巷,他还是嘉诚伯父李云章的学生。 李嘉诚呆在街边愣怔,店铺关门,“黄记”布幌荡然无存。他透过门缝看,里面空无一物,只剩满地的垃圾。李嘉诚不知黄叔出了什么事,破产?外迁?或被日本人抓去?他曾听舅父与先父谈商界的事情:日军当道,市景肃杀,生意难续,生意人,执笠(倒闭)的多于开张的。 父亲认识的潮籍人都是小商小富,李嘉诚冒出个幼稚的想法,去银行找工作,扫地、抹灰、煲茶、跑腿,干什么都行。银行是做钱生意的,银行不会没钱,当然不会执笠。 等待他的,只有闭门羹。 夜幕降临,李嘉诚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找工的结果一览无遗地写在他失意的脸上。母亲却露出难得的笑颜,告诉他: “舅舅叫你上他的公司做工。” 李嘉诚愣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这两天,他遭受了太多的辛苦和委屈,双脚跑得又肿又疼,白眼冷语,深深挫伤他的自尊心。尽管如此,他仍觉得好事来得太快了。 母亲给嘉诚擦干泪水,自己的泪水却夺眶而出,母亲高兴地说:“进了舅舅的公司,天天跟钟表打交道,这是一门好技术,日后准能发达。阿诚,你可要好好做,听舅舅的话。” 谆谆教诲间,她瞒住了一个事实。庄静庵并不忍心让外甥小小年纪,就独自闯荡谋生,他原本就有意让嘉诚进他的公司。但他担心嘉诚找工作太容易,不思自强自力。故而先让嘉诚尝尝找工作的苦头,这样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职业。 “我不进舅舅的公司,我要自己找工作。”李嘉诚想起先父的遗言及行为,促使他迅速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想受他人太多的荫庇和恩惠,哪怕是亲戚。 母亲直愣愣望着嘉诚,以为听错了。嘉诚果断地重复一遍。母亲不再吱声,她发现儿子在清高这一点上,太像他的父亲,并且比他父亲还要倔强。 李嘉诚确实有几分倔强,两天遭受的种种挫折,使他产生了一个顽强的信念:我一定要找到工作! 母亲同意嘉诚再去找一天工作,“事不过三,第三天还找不到,就一心一意进舅父的公司做工。” 苍天不负有心人,次日正午,李嘉诚在西营盘的“春茗”茶楼找到一份工作,但他却不能上班,老板要李嘉诚找一位有相当资产和信誉的人担保。 李嘉诚兴冲冲跑回家,跟母亲说起这事。最好的保人,就是做中南钟表公司董事长的舅父。舅父不在家,嘉诚又等不及,母亲就随嘉诚先去茶楼看看。 母亲见了老板,向他诉说家庭的不幸。老板动了恻隐之心,竟同意母亲为儿子担保。 李嘉诚进了茶楼做煲茶的堂仔。 广东人习惯喝早晚茶,天蒙蒙亮,就有茶客上门。店伙计,按照季节的不同,必须在早上5时左右赶到茶楼,为客人准备茶水茶点。 舅父送了一只小闹钟给嘉诚,好让他掌握早起的时间。通过求职这件事,舅父不再怀疑外甥独立谋生的能力。不过,还不敢预料嘉诚今后会干出惊天动地的业绩。而当时的李嘉诚,也不敢有宏愿大志,眼下最现实的,是好好做这份工作,养活母亲和弟妹。 李嘉诚每天都把闹钟调快10分钟响铃,最早一个赶到茶楼。调快时间的习惯一直保留到今日,他做任何事,都走在时间的前面。 茶楼的工时,每天都在15个小时以上。茶楼打烊,已是半夜人寂时。李嘉诚回忆这段日子,说“我是披星戴月上班去,万家灯火回家来”。这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实在是太累太乏了。白天时,茶客较少,但总会有几个老翁坐茶桌泡时光。李嘉诚是地位最卑下的堂仔,大伙计休息,他却要呆在茶楼侍候。 李嘉诚对儿子谈他少年的经历:“我那时,最大的希望,就是美美地睡3天3夜。” 茶楼是个小社会,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与先父所说的古代圣贤相去甚远,但一个个都是这么实在,富有鲜明的个性。他们或贫,或富;或豪放,或沉稳。也许是泡在书堆里太久的缘故,李嘉诚对茶楼的人和事,有一股特别的新鲜感。他会揣测某一茶客的籍贯、职业、财富、性格。他由此而养成观察人的习惯,这对他日后从事推销工作大有裨益。 李嘉诚尤其喜欢听茶客谈古论今,散布小道消息。他从中了解了社会和世界的许多事情。不少事,在家庭,在课堂,闻所未闻;不少说法,与先父和老师灌输的一套,大逆相忤。李嘉诚发现,世界原来是这么错综复杂,异彩纷呈。李嘉诚的思维不再单纯得如一张白纸,又因为先父的训言刻骨铭心,他在纷纭变幻的世界没有迷失自我。 听茶客谈天,是排困解乏的最佳疗法。有一次,李嘉诚听得入迷,竟忘了侍候客人茶水。他听到大伙计叫唤,慌慌张张拎茶壶为客人冲开水,不小心洒到茶客的裤脚上。 李嘉诚吓坏了,木桩似地站在那里,一脸煞白,不知向这位茶客赔礼谢罪。茶客是茶楼的衣食父母,是堂倌侍候的太爷。若是挑剔点的茶客,必会甩堂倌的耳光。 李嘉诚诚惶诚恐,等待茶客怒骂惩罚和老板炒鱿鱼。在李嘉诚进来之前,一个堂倌犯了李嘉诚同样的过失,那茶客是“三合会白纸扇”(黑社会师爷)。老板不敢得罪这位“大煞”,逼堂倌下跪请罪,然后当即责令他滚蛋。 这时老板跑了过来,正要对李嘉诚责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茶客说:“是我不小心碰了他,不能怪这位小师傅。”茶客一味为李嘉诚开脱,老板没有批评李嘉诚,仍向茶客道歉。 茶客坐一会儿就走了,李嘉诚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双眼湿漉漉的。事后老板对李嘉诚道:“我晓得是你把水淋了客人的裤脚。以后做事千万得小心。万一有什么错失,要赶快向客人赔礼,说不准就能大事化了。这客人心善,若是恶点儿的,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开茶楼,老板伙计都难做。” 回到家,李嘉诚把事情说给母亲听,母亲道:“菩萨保佑,客人和老板都是好人。”她又告诫儿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积善必有善报,作恶必有恶报”。 李嘉诚再也没见过那位好心的茶客,他成为巨富后对友人说:“这虽然是件小事,在我看来却是大事。如果我还能找到那位客人,一定要让他安度晚年,以报他的大恩大德。” 这是李嘉诚一生中惟一一次“饭碗危机”。一年后,李嘉诚辞去茶楼的工作,去了舅父的中南钟表公司。 他已经熬过最艰辛的一年,老板给他加了工钱,他能够向其他堂倌一样,轮流午休或早归。茶楼工作出息不大,但他感谢茶楼老板,老板成全了李嘉诚养家糊口的基本愿望,给予他极好的人生锻炼。 为去舅父的公司,李嘉诚犹豫了好些天。他渴望从事新的职业,尤其是跟复杂钟表打交道的行当。李嘉诚迈向社会,曾拂逆了舅父的一番好意。现在李嘉诚又觉得,他似乎不应再有太多的顾虑。自己是在社会闯荡和磨炼过的人,进舅父的公司,不是接受恩赐,而是为舅父做事。 庄静庵回忆少年李嘉诚时说:“阿诚的阿爷谢世太早,故阿诚少年老成,他的许多想法做法,就像大人。” 李嘉诚进了舅父的公司,舅父不因为嘉诚是外甥而特别照顾。李嘉诚从小学徒干起,初时还不能接触钟表活儿,做扫地、煲茶、倒水、跑腿的杂事。李嘉诚在茶楼受过极严格的训练,轻车熟路,做得又快又好。开始,许多职员不知李嘉诚是老板的外甥,他们在庄静庵面前夸李嘉诚,说他“伶俐勤快”,“甚至看别人的脸色,就知道别人想做什么,他就会主动帮忙”。 李嘉诚进中南公司的目的,是学会装配修理钟表。他利用打杂的空隙,跟师傅学艺。他心灵手巧,仅半年时间,就学会各种型号的钟表装配及修理。 舅父对嘉诚的长进心喜不已,但他从不当面夸奖他。 1945年8月,日本投降,黑暗的日治时代结束,但香港的殖民地位依然不变,只是太阳旗重新换成米字旗。战前,香港人口163万,日治时期锐减为60万。大批的房屋遭破坏,英国接管香港,有17万人无家可归。战时逃出香港避灾的人,以每月10万人的数量回流香港。食品短缺,燃料不足,住房匮乏,港英政府采取一系列措施,保障市民供给,复兴香港经济。 庄静庵预见香港经济将有超常的发展,于是扩大公司规模,调整人事。李嘉诚被调往高升街钟表店当店员。 李嘉诚在茶楼,已学会与人打交道;进中南公司,经过装配修理的学艺,对各类钟表了如指掌。他很快就掌握钟表销售,做得十分出色。与李嘉诚同在高升钟表店共事的老店员,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道: “嘉诚来高升店,是年纪最小的店员。开始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但不久都对他刮目相看。他对钟表很熟悉,知识很全,像吃钟表饭多年的人,谁都不敢相信,他学师才几个月。当时我们都认为他会成为一个能工巧匠,也能做个标青(出色)的钟表商,还没想到他今后会那么威水(显赫)。” 少年时的李嘉诚,就显示出与众不同。只是他的社会地位低下,不引人注意。他在茶楼打工,常常利用短暂的空闲默读英语单词。他怕遭茶客耻笑和老板训斥,总是靠墙角,迅速掏出卡片溜一眼。他深知眼下吃饭比求知更重要,只能给自己定下最低目标——不遗忘学过的单词。 大凡成大器者,聪明是其一,重要的还是勤奋。 进了中南公司,晚上的时间全是自己的,白天做工不那么劳累。李嘉诚给自己定下新目标——利用工余时间自学完中学课程。他年少位卑,骨子里却有股不屈的傲气,渴望出人头地,像舅父,像茶楼遇到的“大粒佬”(大老板),干一番大事业。虽是在战时,科技的力量无所不在,中国遭受日本侵略,日本在太平洋战场最终败在美国手里,无不与科技有一定的联系。进入和平年代,科技的作用将越来越重要,日新月异。 没有知识,很难做成大事业,这是极浅显的道理。 李嘉诚尽管有十分强烈的求知欲望,却为买教材而发愁。他的工薪菲薄,要维持全家的生活,还要保证弟妹读书的学费,他希望弟妹能一帆风顺读完应读的学业,而不是像他这样。李嘉诚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购买旧教材。许多中学生,将用过的教材当废纸卖掉,或当垃圾扔掉,就有书店专门做旧书生意。 李嘉诚谈起节省几港币买新书的钱,言谈表情,比现在赚几亿港元还兴奋: “先父去世时,我不到15岁,面对严酷的现实,我不得不去工作,忍痛中止学业。那时我太想读书了,可家里是那样的穷,我只能买旧书自学。我的小智慧是环境逼出来的。我花一点点钱,就可买来半新的旧教材,学完了又卖给旧书店,再买新的旧教材。就这样,我既学到知识,又省了钱,一举两得。” 从这件小事,可见少年李嘉诚,已开始具备商业头脑。 1946年年初,17岁的李嘉诚突然离开势头极佳的中南公司,去了一间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五金厂,做行街仔(推销员)。 同事大惑不解,阿诚是老板的外甥,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叻仔(有本事的青年),在公司前程无量。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为的是哪般?莫非他神经出了毛病?第四章 不安现状 频频跳槽步步高 性格沉稳的李嘉诚,实际上是个不安分的人。他去五金厂做推销员,但打开局面就跳槽去了塑胶公司。他很快成为公司出类拔萃的推销员,18岁当部门经理,20岁升为总经理,深得老板器重。他春风得意时,突然又要跳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