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明明洞悉并掌握到来剑的线路,却偏是力不从心地任利剑透胸而入,带起一蓬鲜血,四溅而出。而缠香也因体力透支,颓然落马。“保护缠香!”重耳怒吼一声,长剑卷起血花,身边瞬间空旷起来。莫故之负手傲立于歧山,俯瞰山角下的广阔战场。天空朝霞迭起,太阳初现。照得原野一片血红,分不清是艳阳还是血光,嘶杀声仍然此起彼伏,更有局部显示秦军受到重挫,不过他仍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一切早在他算计中。身为西秦第一剑手,他更看好自己的战场上的天分。自懂事起,他便一直在逆境中奋进,从没有半点松懈,习剑,苦读兵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便更清楚自己所置身的时代,非一柄无敌之剑所能征服,而聪明的头脑抵得过万柄利剑。莫故之明白一点,自己并不是个细心和有耐性的人,抓重点而轻细节,故而一切和胜利无关的战事都不能影响到他。他的目标明里是戎人主力,实则是重耳。对他来说,万名戎人亦抵不过一个重耳,重耳若去,戎人必败。“到时候了……”莫故之眼睛只注视着重耳与蒙裂处的战事,眼神中闪烁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火花,也许是为重耳惋惜,也许是为即将到手的荣誉而兴奋。他终于挥出了那只掌握无数生命大权的右手,“全力出击!”“咚!咚!”战鼓齐鸣。六千名蓄势待发的秦兵如潮水般涌下山来。箭矢、强弩、五架兵车同时发动。莫故之卓立兵车之上,两侧刀斧手与枪戟手几乎派不上用场,戎人骑术虽精,无奈战车是他们的天敌,车上擂石飞射,长钩横出,战车所向披靡,无可抵挡。戎人好不容易才占得优势,却转瞬间溃败,一时间马仰人翻,一溃千里。奇怪的是,戎族主力却依然采取观望之态。介子推深邃的瞳孔中闪动有如刀锋,仿佛对己方的败毫不在意却又似不屑一顾般平静如常。如不是他手中握有戎族白玉鼎,早已按奈不住的戎人只是眼神便足以杀死他。“该死的,还不出击,难道让我们看着自己的族人看杀光么?”终于,白戎长老怒声道。他一开腔,无数道声音即刻响起,化为一股怒潮,直滚向介子推。让人惊骇的是,介子推有如大海中的孤舟,虽是巨浪翻滚,小舟却坚如盘石。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压迫感竟使他周围的一众长老呼吸困难、无法开口。长老们冷汗一滴滴地上冒,而内心惊恐更是难以言喻:能将武功练到这个境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圣使说过,若看不到奇兵的出现,我们即使加人,也难逃一败,难道你们喜欢白白送死么?”介子推冷冷地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嘲讽的语气。只到索朗一声怒吼,“谁敢不尊戎族玉鼎?族规伺候。”戎族巫祝的出面,才勉强压下戎人的冲动。重耳这时已陷入苦战,数百名秦兵已把他和众护卫分割开来,他甚至不知道雪丹清与缠香是生是死。射姑啊,你们在何处?若是再不出现,恐怕……重耳愈想愈是害怕,他并不担心自己,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过程而已,经历多了,便漠然。他怕的是生死离别的那种状态,怕的是胜利的结果是失去爱人为代价,再也看不到温柔乖顺的雪丹清,看不到命运多折的缠香圣女。这时,耳际一声长嘶,重耳全身一震,五架战车夹带着躏碎大地的声响,滚滚而来。“射姑负我……”重耳不甘心的仰天长啸。天在动,地在摇,震天长啸似乎压住了战车的隆隆巨响,战场上的马匹都不由惊恐的后退数步,声势之雄,令人动魄惊心。紧紧围住他的秦兵齐声惊呼,有距离近的甚至丢掉手中兵器,双手捂耳,乱成一团。战车已不可阻挡之势,沿路划出一条血线,那站立在车辕之上的人,清晰可见。重耳的目光和莫故之眼神交触的一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杀机,不需多想,他便知道此人便是西秦第一剑手--莫故之。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交,同样的自负,同样的不畏生死,但莫故之多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胜利已牢牢掌握在他手裹,因为他掌握到今仗致胜的契机,杀死重耳。鲜血浸透了草场和丘林,把绿色染为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红色的泥浆上,犹如巧手的吴女绣出一副红花点缀的屏风。在这副惨烈无比的刺绣图中,最为耀眼的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他们手中的长剑。闪闪夺目,如梦似幻。虽然相隔一里地,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浑然忘却了一切。如果说以前是为了战争而杀死重耳,那么现在则是为了剑道,甚至剑道更多过战争。因为他能感应到,重耳是他所遇最强有力的对手,若战胜他,自己将会在剑道领域无敌于天下。这一刻,莫故之杀死重耳的决心更坚,不只是因为清河之战的胜败和荣誉,而是一个突破武道瓶颈的绝佳机会。骤变忽起。一阵震天轰地的狂鸣从秦人身后响起,呜呜然像是万马奔腾,却又像沉闷的鼓点,在这样的时刻,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秦军大帐方向,亦传出同样的声响,接着传出无数凄厉的嚎叫之声,隐约还能听到牛角奏响的号角声。魏犨和狐射姑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所有的马蹄上都缠上厚厚的野草,是以踏地声沉闷而不清脆。后方突现敌情,而且人数不清,且勇猛过人,秦阵的大帐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重耳的奇袭行动开始奏效。“不好,中计!”莫故之再也顾不得重耳,他令旗一挥,秦军左右双翼反身回扑,中军继续向重耳施压。而介子推手中的白玉鼎亦同时舞动。五千名被愤怒烧得几欲疯狂的戎人发出震天叫喊,原野上除了草,再也没有静止的事物。数千铁骑发出疾速的马蹄声,这巨响令大地都为之战栗颤抖。介子推冲在最前端,直奔秦军战车而去。突如其来前后夹击瞬间击溃了秦兵的信心,似乎四周都是戎人般,无数的标枪与箭支一齐飞过来,刹那间耳边充斥着惨叫与坠马声。重耳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他瞪大眼睛,四下搜寻雪丹清与纠缠香的身影,“丹清……缠香……你们在哪里?”介子推转瞬冲近秦军战车,数名秦兵枪戟齐扬,他依然保持骑速,只见右手稍动,一道虹芒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数道碎肢纷扬,恐怕的杀气惊呆了秦兵,即使是有数十年战争经历的老兵,亦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招,残酷到及至,丰富消碎的不是生命,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om而是风中的尘埃。一双炽烈燃烧的眸子瞬间闪现,莫故之第一次有了恐惧之感。生命,毕竟只有一次。“退!”莫故之喊出声后,手中的令旗却始终无法挥下。退,往那退?四方皆是戎人……而秦军在这一刹那,彻底崩溃。五辆战场上的巨无霸,因车身俱被血肉横尸所堵,竟动弹不得。莫故之望着迎面驰来的重耳,竟横举长剑,闭上眼睛,对他来说,战败等于死亡。“停!”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在半空中炸开,就连天际的滚滚轰雷声也被它压了下去。戎人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的圣使,秦兵更是犹如捡回一条命般欣喜若狂。天地亦突然静了下来。重耳收剑回鞘,淡淡道。“我们讲和吧!”冬季刚过,翼城却没有半分春的气息。若在往年,正是王公贵胄们大宴宾客,女乐倡优们献艺谋生的最佳时节。一月之内,死了三位国君,献公、奚齐、桌子,是以一切歌舞礼乐都销声匿迹。进入翼城的街道,黄土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即使是大贵之家,亦门可罗雀:人们对王室的变迁与杀戮的恐惧已到达了极点。自”罪妇”孽子双双被诛,辅臣旬息归天之后,晋国第一次摆脱王室控制,掌政大权分布在几位大臣和武将的手中。而里克则俨然为臣中之臣,臣中之君自居。旬息临死前曾留言里克:“君幼,老臣尚有可为,君长,老臣必死。”里克获悉,呆了半晌,对着旬息所葬方向连叹数声,“可惜,他的话说得太迟!”次日,里克再会朝臣,首议补先君之过。太子申身遭奇冤,自当复其尊号,并重新以储君之礼改葬。骊姬迷惑先君,扰乱朝堂,罪该万死,非常刑不可处置。里克想出一条奇妙的刑法。将骊姬衣服剥光,绑于朝堂大拄之上,众大臣轮流以鞭击之。“鞭刑伺候!”里克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下令。朝堂这才惊醒,众大臣意犹未尽的举起皮鞭。鞭杀骊姬之后,里克又令将骊姬之妹少姬送于献公墓中殉葬。借剿清余孽之风,又尽杀”二五”、施优等叛臣九族,根除后患。旬息因有大功于国,罪及仅身,家族赦其不死,只命其退出所有封地田园,贬为庶民。此后一月间,除了肃整朝堂,便是安抚各路宗族以及边疆守将。然先君之过已补,就该议定新君之位。除了晋国上下朝臣,各大诸侯国与周天子莫不瞪大眼睛,关注着里克的一举一动。里克再想拖,也无有借口。晋国的春天,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晋国有识之士,皆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翼城蔓延。而骊姬临死前望向里克的眼神,除了哀伤和愤恨,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尤媚的骊戎美女,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里克,很早就已经预见到他有一颗叛上之心。“里克奸贼,你无时无刻都想着夺君之权,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我下了地狱亦张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苍天开眼吧!”她眼中的刻毒,甚于世间的一切鞭打。也许是一切皆控于手中,里克甚至不屑于再做掩饰,或不屑于和罪妇反驳,用鞭子来回答。有什么关系呢,各大家族和多数武将已渐渐倒向他。其它的小鱼小虾,还能影响到他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里克表情木然的俯视着他的朝臣。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一个比君王还要君王的里克。即使他一脸的平和或淡然,但却仿佛是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众大臣在朝堂上激烈争吵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该立夷吾,另一部分则主张重耳为君。争得里克恼了,摆手大喝道:“重耳贤而年长,理应承袭君位!”众大臣这才默然无语,里克亲笔写下迎请重耳的帛书一封,命诸位大臣签名。狐突拒而不签,道:“吾与重耳有舅舅之亲,签名之后,难逃史官讥为私心。”里克自然恼怒,却碍于狐突乃军中大将,一时不敢轻动。狐突为狐姬之弟,狐姬乃重耳之母,虽为戎人,却精通华夏六艺,也曾为晋国立下许多功劳。即使他的两个儿子狐偃、狐毛都跟随重耳逃亡在外,献公也未敢加害于他。里克虽自认为强于昏君,却也不能一边迎重耳回国为君,一边又将重耳的舅舅杀掉。遂只能强忍怒火,封屠岸夷为上士,令其携带帛书,前往犬戎部落迎接重耳回国。屠岸夷领命出行之日,正值重耳在清河草场谋计和秦。关于他放过屠尽歧山秦兵之举,事后族老会自然是齐声指责,大有罢免圣使之意。重耳亦不恼怒,微微一笑,道:“请问战争的目的为何?”“当然是为了清河草场。”“如果屠尽歧山秦兵,穆公必派更强之兵,连绵不绝,戎族有实力应付秦国倾国之力吗?到时,别说是草场,就连横岭怕也不保。”索郎等有识之士不由点头称是。而有人犹然不解道:“若是如此,何必劳心动众,直接与秦人谈判便是。”“错,大错。”重耳摇头道:“若不显示出我族犹有一战的实力,秦人焉肯与之谈判,只有先立威而后取之,是以此战必须大胜,且得给穆公留点颜面,所谓一打一抚,方是谋和上计。”“圣使言之有理,待我去和族人解说,希望他们能明白圣使苦心。”“嗯!是得去安抚他们,先告退一步。”正当众人散去之时,帐外一声长鸣,接着传出数道声音,”秦将莫故之求见重耳公子!”“有结果了。”重耳眼神一亮,连声道:“有请!”和莫故之一同前来的还有穆公长侍皋金。此人身为王宫总领,深得穆公宠信,整个秦国,除了几位上大夫之外,他应该算是最有势力之人。当重耳看见他的那刻起,便开始考虑笼络此人,为将来借秦之力打下基础。“久闻大名,落难重耳见过皋先生。”重耳肃然一拜。“哦……请起,皋金不敢当,快快请起。”就皋金想来,重耳既为晋国王子,又声名远扬,而且又大胜在先,理应是那种盛气凌人之辈,绝然没有想到竟如此恭谦。“本将还没有谢过公子哩。”莫故之战后方洞悉重耳所图,但重耳既放过了他和他的部队,他除了感激外,只剩下惊骇。“如此说来,重耳还需谢过莫将军呢,若无一战,何能结交到皋先生、莫将军这般朋友呢。”常言道,战争服务于国事,而重耳却把两者相联,通融于共。先战后取,即使穆公亦对重耳另眼相看,不仅应诺共享清河,而且答应秦兵不入草场。这倒也不出莫故之所料,使他不解的是,皋金亲临,显然不同寻常。重耳欣然落座道:“长侍大人看起来极像重耳的一位儿时挚友,只是多年不见。唉,真是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皋金受宠若惊地道:“卑人只是平日里帮大王打理文书的小史,何能与用兵如神贤德远扬的重耳公子您相提并论呢?”重耳微笑着朝雪丹清挥手道:“长侍大人一路辛苦,不若把准备献给天子的四名戎族美女赠给皋大人,以洗一路风尘。”皋金看了莫故之一眼,正待推辞。重耳心知肚明道:“大人放心,莫将军亦有厚赠。”皋金这才笑道:“重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礼贤下士,端的是无人可极。”重耳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待试过戎女的味道,再说礼贤下士如何。”皋金作出一个恍悟之态,连声道:“是极,是极。”莫故之眉头轻皱,低咳一声,道:“长侍大人此时前来……”皋金突然端坐身体,肃容道:“恭喜公子!”重耳愣道:“何喜之有?”“吾君意欲将怀赢公主许给公子。”“啊……”重耳与莫故之几乎同时惊呼出口。当然,两人的震惊各有原由。重耳是没想到自己大大的玩了秦人一把,秦人非但不恼,竟要下嫁怀赢公主,一个落难之人,有什么地方值得穆公看中呢?怀赢虽为穆公贱妾所出,但自幼便极得穆公宠爱,且之美貌过人,东周有”秦美看怀赢”一说。据传怀赢看不上天下男子,大有一生不嫁之势,而穆公也不强逼于她,是以怀赢过了二十岁,亦小姑独处。其实许婚重耳,也并非穆公本意,也许天意始然,当天朝堂上议题有两:一是重耳的清河之战,二是巴蜀三族同时向穆公求婚,允其下嫁怀赢公主。比起公主婚嫁之事,清河战事便算不得什么。倒是巴蜀三族以公主为名,竟相争夺巴蜀之王的地位,谁能娶得公主归,理所当然便压过另外两族。穆公甚为为难,许给任何一族都将导致另外两族的不满,而一口回绝又将落人口实:说他把美貌的怀赢公主关在内宫,不让嫁人的原因是为了自己享用等等。正烦恼之际,大夫鲜于献计道:“大王不必担忧,微臣突生奇念,可谓一举数得,既可免去清河战败之丑,又可解除巴蜀之争。”“爱卿快快道来。”“晋虽生乱,但时久必安,重耳、夷吾两子,必有其一回国安邦。而夷吾阴险毒辣,不足为取,重耳虽战名远扬,但其素来贤德,大王助他为君,必无后患。而重耳犹重虚名,大王若以虚名系于其身,可令其不能不守信义。”穆公闻言,大感兴趣,“有何虚名,能系重耳,这好像个巴蜀之争没有联系?”“大王可与重耳接婚姻之好,使怀赢公主下嫁,如此,既避免了巴蜀之争,大王既为重耳之舅(岳丈古称),这样,清河之败便不足为外人所道,而大王还可助重耳取得晋国,论公论私,重耳都不会不守信义,大王以一个公主,换得巴蜀平安,并可以重耳长辈的身份压制晋国,可谓一举数得。”“此计甚好,可重耳为夫人之弟,若娶寡人的公主,有违伦常。”穆公犹豫不定。晋为宗室之国,外表极重周礼,而周礼又于姻亲尊卑上尤为看重,他若能成为重耳的姻亲之长,自然可对重耳“倚老卖老”,多有索求。而重耳格于周礼虚名,亦不能不对他多加尊重。“重耳究竟能否坐上晋君之位呢?否则寡人岂不白赔了公主……”穆公喃喃道。“刚到的消息,里克已派心腹之士迎接重耳回晋,并遣礼史官朝见天子。”穆公听了,先是一呆,随后两眼俱闪,脱口而出道:“好!”“大王,此事不宜渲染,先遣皋金私会重耳,一来探探口风,二来亦可形成事实,使之众臣反驳不及。”鲜于见穆公称赞成他所献之计,忙又说道。“嗯!寡人知晓。”穆公会意的点了点头。鲜于的主意虽妙,但鉴于穆公夫人与重耳之间的关系,在蹇叔与百里奚眼中,未免太过荒唐,只怕难以接受。其实在周朝列国中,父娶子夫,子娶父妾都极为常见,更何况越辈姻亲。由余之所以献此妙计,并非真的认为“虚名”便可系住重耳。列国之间,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区区“虚名”又有何用?秦国若想征服晋国,唯一的途径,便是在国力上胜过晋国。想借婚姻之事来图谋晋国,只能是一相情愿的痴人之想。蹇叔与百里奚等上卿非常明白其中的道理,一致劝说穆公以培固国力为主,使用诡谋为辅。穆公口中应承,心中想的却是应该以诡谋为主才对。培固国力见效太慢,而大行诡谋之道,便立获眼前之利。鲜于心底极为赞同两位上卿的主意。但又希望穆公实行以诡谋制敌的国策。培固国力。论的是经世济民之道,在这方面,鲜于自觉远比不上两位上卿。如此,他也就永远位于两位上卿之下,难以谋取执掌朝政的大权。鲜于心底很清楚,他的才能只有在诡谋中方可大放光彩。秦穆公大行诡谋之道时,也就是他鲜于执掌朝政之日。今日他献出妙计,是踏出的第一步。这一步若是成功,他便等于执掌了秦国半个朝政。秦穆公最大的心愿,便是东进中原,争霸天下。而晋国是秦国东进路上的拦路之虎,不先征服晋国,而想要征服天下,不啻痴人发梦。秦穆公接受姻亲之策,就意味着他将以诡谋之道来征服晋国。这样,秦国必然与晋国不断的发生冲突,穆公也会因此不断的需要由余的妙计。而鲜于也可借机翻越两位上卿,成为穆公心腹中的心腹。重耳自然不知道姻亲背后的故事,是以茫然不解。对于美女,他并不奢求过多,圣岛上的美女他都爱不完,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位美貌的戎族圣女。但思前想后,此举对自己只有好处,绝然没有半点坏处。首先,可获得穆公支持,为早日回晋打下基础,其次,还能博得一个英雄的美名,世人往往会想,若不是重耳清河大败秦军,穆公才会因此予以公主下嫁,以笼络其心。“谢过穆公厚爱,重耳必有回报。”皋金讨好地笑道:“卑人十八岁便行走朝堂,二十多年来,可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般鸿运与艳福齐天之人。我国大王与怀赢公主期待您早日达秦,以作百年之合。”“这个……”重耳眼光扫过帐中两女,犹豫道:“重耳乃逃难之人,何德何能取穆公娇女,怕是委屈了……”“难道公子还不知晓?”皋金用一种只有重耳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里克已遣人迎公子回晋,不日,公子即为晋国之君。”“啊?”重耳失声道:“此言当真?”当重耳快马加鞭回到横岭之时,他的心中早已忘记了秦国的怀赢公主。他之所以答应皋金一年后前往迎亲,那是因为想借秦人之力登上王座,而如今王座已然在向他招手,他何必舍近求远,屈于穆公之下呢?里克难道就没有察觉,抢走小凤的蒙面人就是我吗?嗯!也许没有,毕竟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想到这里,重耳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暂时先放过里克,有欧阳家族与狐突的鼎力相助,即使里克有所图谋,也有一搏之力。待坐稳君位,手握兵权之日,便是里克毙命之时。然而,当狐氏兄弟没有看到父亲的签名时,却彻底给重耳泼上一桶冷水。“帛书上并无吾父签名,显然吾父认为公子不宜回国。”“此话何解?”重耳微微失望道。“且不说公子两番闯入里府,即使里克未能怀疑到公子身上,但不可不防啊。”狐毛稍有激动。“难道说里克为了一个女人,便冒天下之不为,按你们的意思……里克此举只是为了对付我吗?说,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回晋,而狐突也拒绝签名,难道是因为……”重耳目光蓦地冰冷,一股杀意毫不掩饰地散发而出。狐氏族人的所作所为,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假冒身份,难道是他们不想看到自己以假身份登上王座吗?如若如此,我将施展霹雳手段,即使落下不义之名,也要把狐家彻底消灭。重耳暗暗下了决定。“公子!”狐偃见势不妙,猛地一跪到地,声泪俱下,”里克素有恶名,况其连杀二君,恶名满天下。公子若在此刻回国,恐为里克所乘,到时,天下人俱以为是公子所指使,徒为其担当罪名,殊为不智。何况夷吾势力又强过公子,岂肯甘居公子之下?公子欲于夷吾为敌,势必依靠里克不可。一旦依赖于里克,又必失去权柄,受制于他。我狐家上下绝无贪生怕死之徒,吾父若非洞悉里克图谋,又怎会不签于帛书……请公子三思。”“好一个狐偃!”重耳神情一缓,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问:“你父亲可是有书信来?”狐偃点了点头。信中说了些什么呢?重耳不由疑惑,但狐偃的真诚与坦然,使他问不出口。“吾父以为,公子当暂退一步,等夷吾与里克互争,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从中取利。”重耳怔了一怔,是啊,我怎么就不能想到这一点呢。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心智,还是我太在意这假身份。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若想成功,必须得消除身份的隐患--除掉真正的重耳。但蔡姬与赵衰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拓王究竟把重耳藏在什么地方呢?想通了一切后,重耳便去回复屠岸夷。虽然国君之位的诱惑奇大,但恢复清明之后,他做出了让许多人大为不解的决定。“里上卿与众大夫的好意,重耳自当铭记在心,然重耳逆父命逃亡在外,是为不忠。又不能一尽哭临之礼,是为不孝。不忠不孝,岂可立之为君,望众大夫另迎贤君,以安国人。”屠岸夷返回晋国,将重耳之语告之里克。里克眼中虽然有种了然于胸的神情,但亦隐约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恼怒。呆愣半晌后,方怫然不悦地长叹一声:非是里克不迎君上,哎!先王地下有知,亦不能怪吾。朝臣闻之,纷纷向里克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夫速定君位。重耳不肯回国,最有资格成为国君的只能是夷吾。问题是里克怎会心甘情愿立夷吾为君呢?迫于形势,他不得不一边派人往梁国迎请夷吾,一边却集大军于梁晋边界。他要使夷吾知难而退,也学重耳来一番“让贤”之举。夷吾不是重耳,哪容王座旁落。连连遣人催促秦穆公助他回国为君,并许诺一旦事成,赠以黄河西岸五座城池。穆公夫人伯姬心忧故国,亦劝穆公助夷吾为君,以免晋国大乱。秦穆公一来定下”隐藏锋芒”之策,并不想公然出兵,二来他的赌注已经下到重耳身上,自是不想脚踏两条船,惹他人耻笑。夷吾焦急之下,又派使者向周天子和齐恒公求助。周天子还没有做出反应,齐恒公便昂然接上。他早就忍不住想在晋国面前显露下盟主之威,见到夷吾派来使者,不禁大喜,立即发出盟主令,并亲率兵车百乘,赶往梁晋边界“平乱定君”。鲁宋郑卫等国也各派大将兵车,开赴晋国,以听从盟主之令“安定晋国”。直到这时,秦穆公方顺势出动兵车百乘,以“响应”盟主号召。在各诸侯国的强大压力下,里克被迫收回边界之军,恭迎夷吾承袭君位。于是,夷吾率亲信虢射、吕诒甥等人,得意洋洋地进入晋国王都。因秦穆公为晋献公之婿,亦入翼城,和阴朋共同主持夷吾的即位仪式。至此,公子夷吾如愿成为晋国国君,是为惠公。在大会朝臣之后,晋惠公立开府库,以黄金宝物感谢齐恒公和众诸侯的仗义相助。齐恒公和众诸侯甚为满意,俱欢喜的率兵回国。而秦穆公却闷闷不乐,在回国的路上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哎!齐侯一声令下,诸侯俱争先恐后从之,将来我若争霸天下,势必会于齐候为敌。如此强大的敌人,恐怕胜之不易。而晋候亦翻脸无情,曾允诺登上王座,当赠河西五城,可直到我告辞回国,也不见他提起?穆公愈想愈是气愤,觉得自己是被夷吾给耍了。哼!寡人就不信你敢不遵诺言?穆公命令兵卒连夜疾行,尽快赶回雍城。他要和百里奚、蹇叔、由余等大臣商议出一个办法来,逼迫晋惠公送上河西五城。而穆公前脚进入雍城,晋惠公便遣丕郑父使秦。以下臣拒不听命为由,收回先前许下的诺言。穆公大怒,立召蹇叔、百里奚和由余商议,是否应该攻打晋国。蹇叔道:“晋候刚得天子令,又得众诸侯扶持,暂不宜伐。”百里奚亦出言反对,”目前不宜动兵,我秦国须大力增强国力,只有国力超越齐楚,方可对外用兵。”鲜于善于察言观色,见穆公脸色大变,便进言道:“夷吾素无贤名,且之国内有强臣里克,一山自不容二虎,过不了多久,晋必生乱。到那时,我秦国以定乱为名出师,可谓堂堂正正。”见三位执掌朝政的谋臣都反对征伐晋国,穆公只得暂时收起报复之心,等待里克与惠公之争。而就当穆公等着晋生内乱之时,却传来晋国突发大水,粮食不收,仓库空虚,一时民心惶惶。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竟使得里克与惠公暂时抛弃内耗,齐力救灾。晋惠公为安定民心,急召众臣商议。里克亦寄希望于穆公向惠公发难,是以第一个发言道:“国无粮必乱,请大王速开府库,放所储之黄金至邻国买粮。秦国素来粮丰,离晋国又近,可遣使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