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顿·梅乐斯要求获准参加戴笠的葬礼,但乔治·C·马歇尔将军由于意识到即将在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开始的内战而禁止他以官方形式参加。于是,梅乐斯穿着便服从上海坐火车去南京目睹了他朋友的安葬仪式。随后,他给戴笠的母亲写信,表示对听到“我的长兄戴笠将军”死讯的“最深切的悲哀”:他通过文字以及在我所听到过的他对同事们几百次的讲话中,体现出一种领导魄力、坚定信念和先进思想的结合,这是一个民主国家真正伟大的领导人的精华所在……他总是向我表示出对三个人的极端敬仰:孙中山总统、委员长以及您本人……他是一个杰出的领导……而我,您儿子的弟弟想要参加他在保安的葬礼。但从现实角度讲这次不可能了。他在信的结尾与妻子艾玛(Emma)一起提出,愿意负责戴将军的养女淑芝在美国的教育。梅乐斯在1947年3月27日为戴笠扫墓时,向他最后一次致悼。那天,他在这个巨大的陵墓入口处庄严地种下了两棵梅花树。1949年,共产党部队挖了戴笠的坟并毁了他的遗骨,这两棵树也被拔掉了。4年之后,戴笠的前部下潘其武从台湾给梅乐斯写信说:“为了纪念我们去世的领导,我们在离台北不远的山坡上建立了一个纪念堂。在其入口处我替您种下了两棵梅花树。”第二十五章 陨落之星陨落1989年春,在戴笠的飞机于南京郊外坠毁43年后,几百个他生前的情报特工员在台北集会,成立了一个“三十七联谊会”(即3月17号)。为了名符其实地纪念他们的上司,他们宣布这个联谊会的目的是形成一个同盟来“打击反革命势力”。联谊会的所有成员都有治安背景,他们被前台湾情报主任叶翔之召集起来,而后者的领导是曾任戴将军总督察官的乔家才。于是,晚年戴笠的形象包含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面。对于中国大陆的共产党人,他完全是一个邪恶的象征,魔鬼的化身。而起码对于在台湾的一些国民党人来说,他一直是个英雄人物:这位“间谍王”也许把中国从最凶恶的敌人那里拯救了出来。或许,不把戴笠从这两个极端来看倒能更好地表现他的复杂性。不过,在本书接近尾声时,一位中国朋友不带倾向地问:“最终,他到底是坏人还是个好人?”像戴笠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异种是无法用如此简单的方法来概括的。他曾一度是法西斯恐怖的象征,现代警察国家的化身,严格的儒家理想的执行者;在他永不休止的梦想中,他是传说中的中世纪那些在王朝颓落时应运而生的战略家们的一个雄心勃勃的继承人。在所有这些形象下面,戴笠在很大程度上是他所处的复杂时代的产物,身居传统与现代政治斗争的顶峰,坚信自己生必逢时,但终究难以摆脱命运的叵测无常。想到戴笠对诸葛亮这个《三国演义》中最核心而且最暧昧的人物的崇拜,人们不禁会想起孔明在公元234年去世时,对自己在乱世之中毕生致力于平息反汉叛乱的反思。“万事皆由天意”,眼看北斗之中的一星摇摇欲坠,诸葛亮无可奈何地叹道:“吾本欲竭忠尽力,恢复中原,重兴汉室,奈天意如此。”孔明的魔力此刻已无法挽救他,随着他将星的陨落,周围的魏兵鼓噪不止,这位卧龙逝于军帐之中。6个世纪之后,诗人杜甫写道:“长星昨夜坠前营,讣报先生此日倾。”诸葛亮终年54岁,而戴笠死时49岁。第二十五章 陨落之星跋:妖魔我在十多年前开始研究戴笠和国民党特工。在那些年月里,我经常禁不住自问:你为何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来探究一个如此变幻多端的人物?假如戴笠并非完全是个凶神恶煞,那么他充其量不过是个狡黠暧昧之徒而已。人们可以佩服他的勇气和能力,或者对他既能周旋于蒋介石叵测的政坛险滩之中,又能博得部下敬仰的本领表示尊敬。但是,在道义上,他永远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人——甚至对“委员长”本人来说他都是个谜。难道仅仅是好奇使我如此聚精会神?用同时代人的眼光来观察戴笠则好比在一房之遥看一条眼镜蛇。渐渐地,我意识到,我是在间接地面对一股力量、一个妖魔,它像某些道家法师那样,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能治理中国社会特有的内乱。这又使我认识到,我对中国历史如此大量的关注全都在于展示从而理解和抵制那蛇眼的迷惑力。“社会动乱”、“冲突和控制”、“重建帝制”和“管辖上海”,毛主席宏伟的意志——对这些命题的选择,此刻在我眼里都显得合情合理。出于一些连我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原因,描述那巨蟒的注视使我产生一种幻觉,好像我在同它搏斗。可以说,我自己最终恐怕是戴笠无意中的猎物之一。当然,我这个安全处境下的奇想说明,通过描述戴笠,我不知怎么的便能想象自己在抗拒那恶魔冷漠的目光。历史学家们常常以此来平息他们遥远的噩梦并压住以往的惊骇。但难道我们从此便能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