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补诸生,益困乏不能自存,乃走依詹事京师。君素劬学,不习为诗酒征逐。詹事以其通许书,乃命学篆,积三月无所成,至患痌,一夕忽起,濡墨写篆书乾卦如有神授,由是名大起。朱笥河先生延为上客。 乾隆甲午,中顺天乡试副榜贡生,就职州判。至关中,在毕秋帆抚部幕下,与阳湖孙星衍、洪亮吉辈,讨论训故舆地之学。毕公以其才,奏留陕西,补授乾州州判,署兴平、韩城等县,嗣又兼署武功。适教匪入盩庢,去县城六十里,则纠乡勇,分据要害,循河夜守,贼不得度渭,危城以全。病风痹,告归。 尝注《史记》,详于音训,及郡县沿革,山川所在。书法,论者谓不居李阳冰、徐铉下。晚年右体偏废,左手作篆尤精,世人藏其书,珍如拱璧。所著已刊者:《诗育表》一卷,《车制考》一卷,《论语后录》五卷,《尔雅释地》四篇,注二卷,《十经文字通正书》十四卷,《说文解字斠诠》十五卷,《汉书地理志集释》十六卷,并足驳正前人之误,不为异说而要归于是。《古器款识》四卷,《镜铭集录》二卷,亦开后来考证金石之风。未刊者,曰:《内则注》二卷,《史记补注》一百二十卷,《汉书十表注》十卷,《圣贤冢墓图考》十二卷,骈体文二卷,又《十六国地理志》若干卷,未成。 ○钱林 钱林(1762--1828),原名福林,字东生,一字志枚,号金粟,浙江仁和人。 嘉庆戊辰成进士,入翰林,大考一等,历官侍读学士。既以事左迁庶子。未几卒。 先生少时,学问渊博,于书无不窥。综览经籍,兼工词翰。加以才思敏捷,每给扎广庭,顷刻立就。居词馆日,因体弱多疾,谢绝应酬。日常过午不食,每夙兴在丑寅之交,烧高烛一二支,阅书数十番,天始曙。靡间寒暑。搜讨极勤,蝇头细字,或行或楷,随笔著录,间有涂抹,至不可辨识。临终,豫刘忘日经,画含敛,以诗三百篇贻高丽申侍郎,以写定《玉山草堂集》三十卷贻程春海,以所集《当代名流纪事》十一册付汪孟慈。弟子通州王藻展转得其稿于孟慈所,乞黟县俞理初、长洲陈硕甫重为厘定,成十卷,题曰《文献征存录》。虽未臻详实,而其叙次翔实,属辞尔雅,要亦江郑堂《汉学师承记》之流也。 ○钱泰吉 钱泰吉(1791--1863),字辅宜,号警石。浙江嘉兴人。 弱冠即与从兄仪吉齐名,事之在师友之间。远近盛称"嘉兴钱氏二石"云。衎石久宦京师,君则以廪贡生为海宁州训导者会三十年。不能以时聚晤,乃书问丛沓,咨询学术,动逾数千言。自周秦诸子,马、班群史,许、郑诂训,杜、马典章,洛、闽之渊源,唐宋名贤之诗古文辞,及目录校雠金石书典方志杂说,一孔半枝,无所不究,盖亦无所不辨。或献一疑,而诘难十返。或尚论前哲,评骘时流,亦皆穷极理趣。于是二石家书又蔚然为艺林所推焉。 自中年即好校古书,每假人善本,及先辈评点之册,写而注之眉端。如《史记》、前、后《汉书》、《晋书》、《集韵》、《元文类》、《礼记集说》等编,率校勘数周,一字之舛,旁求众证。尝著《曝书杂记》三卷,以发其凡。虽尚考据,复不薄义理。以为字体故训者,汉儒之小学也;《曲礼.少仪》者,宋儒之小学也;二者皆扶植根本。而宋儒重明伦,于道为尊。故兄弟咸修饬人纪,诵述先德。衎石既辑《庐江钱氏艺文略》,君则纂《清芬世守录》若干卷,上著祖宗文献之盛,下以勖后人孝友于弗替。贻谋典则,聿播芳馨,盖并有足称者矣。 咸丰庚辛之际,浙中遭寇乱,屡转兵间。最后由江西而达安庆,遘疾卒于旅舍。所著尚有《学职》、《禾人考》、《海昌备志》各若干卷,乱后版毁,仅存《甘泉乡人稿》。 ○钱侗 钱侗,字同人,号赵堂,可庐李子。 弱冠,举嘉庆庚午科顺天乡试。能传叔父竹汀先生历算之学。先生撰《四史朔闰考》将成,遽捐馆,君复加编次,证以群书数百种,金石二千通,翻阅厘补,其非月朔而有干支可逆推者,如各帝之生日圣节,金之射柳及击球,并御常武殿临幸东宫,元之廷试,皆有一定日期,又如伪齐刘豫用金正朔,其朔可考,计与金必同,共增辑一千三百余条,至废寝食,乃获成书。复精于考辨金石,嗜聚古泉币;取所见,略循时代先后,依韵分隶,撰《古钱待仿录》二卷;而有史志可征,暨稗官野乘足与钱文相发明者,别著《钱币图考》。惟《吴语诠》若干卷,以声音随俗变移,字亦因声改易;且俚俗所称,半皆有声无字之字;唐宋后小学书,率以委巷所制伪字当之,窃取谐声之义,益以偏旁,孳乳寖多,伊于胡底;乃据平日习闻方音,分类胪列,各原其声转之由,欲俾流俗承讹,悉衷古音,惜竟不传。诗文曰《乐斯堂文集》。 ○钱熙祚 钱熙祚,字锡之,一字雪枝,江苏金山人。 先世夙好施与,多隐德。至君坐席丰裕,益务举慈善事。道光二十三年,南乡大旱,塘河几涸,则力筹耕剔深储,民赖不饥。县故地瘠民贫,生不能育,死无以殓者多,则又独力为公所二,曰与善,曰接婴;置田若干,以赈生送死无憾。他若杠梁途路溪堰亭堠,凡可利济群众者,罔不率先倡导,规画周详。而淫祀土木之神,则又峻拒焉。 生而敏慧耐深思,长益厉学,探古籍,艰辞奥旨,靡间洪纤,洞若观火。尝以昭文张氏《墨海金壶》抉择未当,且版毁,计所以重订之者,乃尽出藏书,聚同志张文虎、顾亲光辈商榷去取,讨论真赝,准之以文渊阁本,反复雠校,或注案语,或系札语,其取材分类,略仿张例;几十易寒暑,梓成《守山阁丛书》一百十种,六百五十二卷。复仿鲍氏《知不足斋丛书》例,辑为小集,取《抱朴子》语,名曰"指海",亦先后刻成十二集。会以海疆捐输,叙选通判,抵京师,铨有日矣,遘微疾,卒于寓斋。年四十有四。 ○钱绎 钱绎,字子乐,号小庐,可庐次子。 家学渊源,究穷经术。徒以困躓伏处,蒙时俗姗笑,为几辈所侮,不屑也。先后成《十三经汉学句读》《孟子义疏》二书。初弟侗,创《杨雄方言笺疏》,未及成而死,藏笥者十余年,其侄出以示君,阅其本,简眉牍尾,如蚁攒聚,几不可辨;闵其用力之勤,棋或久而散佚,乃取而件系条录,未及补之,复出删之,未尽详之,未安辨之;有因此而及彼者,则触类而引伸之,竭数年心力始脱稿,自后时加厘正,而涂乙纂改者又十之六,成书十三卷梓行焉。 ○钱仪吉 钱仪吉(1783--1850),字衎石,号心壶,又号新梧,浙江嘉兴人。 嘉庆十三年进士,散馆授户部主事,擢绘事中。博通群籍,早有高名。深史学,尝撰《三国会要》若干卷,体裁悉仿宋徐天激《两汉会要》,而略有所变更,如改术数为天运推步算术之类,及史文奥赜者通其所可知,间为之注释。复仿宋杜大珪《碑传集》例,辑《国朝碑传集》一百六十卷,起开国以迄当时,内而宰辅卿贰词臣,外而督抚守令僚佐,及忠义、孝友、儒林、文苑、列女;荟萃私家文集著述数十百种,博采旁按,俾有清二百年史料粲然大备。其所自撰《衎石斋记事》正续集二十卷,亦多具名人行谊,尤拳拳于表彰节孝,阐发幽微,足与《碑传集》相辅。 兼长历算。官京师,友程杰、董祐诚,作《黄初朝日辨》一篇。其《历者》集乾象景初二术成书,同郡朱鸿为注,张豸冠审定之。 道光中叶游广东,主学海堂。晚客汴,主大梁书院讲席十馀年,谆谆以通经为多士勖,严立课程,负笈就学者甚众。尝谓,士欲通经,允宜博古。自书遭秦火,六艺阙佚有间,历唐宋诸儒纂述注疏,发挥古义,昭如日月,使遗经晦而复明,有功圣教,洵非浅鲜。惟旧籍流传汴中,多未概见。乃商诸当道,出所藏书,集资补刊《通志堂经解》之失收者得四十一种,名曰《经苑》。内二十五种甫竣工,而《吕氏读诗记》付梓在后,且不及校定,遽卒。遗集尚有《刻楮集》四卷、《旅逸小稿》二卷。 ○钱塘 钱塘(1735-1790),字学渊,一字禹美,号溉亭。钱坫兄,钱大昕从子。 既补猪生,与诸淀沦、王鹤谿辈相唱和,为王西庄光禄、兰泉侍御所激赏。顾恒嗛然不欲以诗名。及选拔入成均,试阙下归。益肆力于经史之学。 乾隆己丑,举江南乡试,明年成进土,需次当得知县,自以不习吏事,请就教职选,授江宁府学教授,公务多暇,专精撰述,于声音文字,尤有神解。著《律吕古义》六卷。谓:"不知实管之宜异黍,则容授必不符。不知考律之用方龠,则黄钟必非八百十分。不知径三分之积六百四十分,则必以方径为圆径。不知周鬴止用十寸尺,则声不能中黄钟之宫。不知玉律之积数增多,则《隋志》错误之故不明。不知雅乐燕乐异调,则郊庙与房中无别。不知中管之非元声,则八奇俱乖本律。不知校律用尺再乘方,则得数必舛。不知今权所应之度,则不能审古物之应律与否。如是而律不可通矣。夫言律,必求其实用。律之数,寓于度量权衡,而其声应乎金石丝竹。律本无不通,故以是数物为其用;通则有法焉,即黄钟之律是也。放曰为万事根本。"又著《史记三书释疑》,于律历天官家言,皆究其本源,而以他书疏通证明之。又以《淮南?天文训》一篇,多周官冯相保章遗法,高氏注颇阙略,罕所推阐;因作《补注》二卷,以通其指。晚岁读《春秋左氏传》,精心有得,作《古义》若干卷,对杜氏则有拾遗纠违之功云。其所诂信经之文,曰:《述古录》二卷,仪征阮氏刊入《文选楼丛书》。 年五十六,卒于官。 ○秦蕙田 秦蕙田(1702--1764),字树峰,号味经,江苏金匮人。 乾隆元年,进士第三人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入直南书房。累迁侍讲,右春坊右庶子,改通政使司右通政,擢内阁学士,迁礼部右侍郎。丁父忧,服阕,补礼部左侍郎,调刑部右侍郎,转左侍郎,兼理国子监算学,充经筵讲官,擢工部尚书,兼理乐部,调刑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二十九年,给假南旋就医,卒于途。赐祭葬如例。予谥文恭。时年六十有三。 公少承家学,以经术笃行为江阴杨名时所知。父道然以藩邸事久系县狱,公既通籍,伏阙陈情,乞以身赎父罪。道然竟得释官。 翰林时,月进札子,原本经术。迨官侍郎,尝举仁和孙灏自代,世服其知人。领西曹最久,遇事沈毅果断,退则闭户著书。 公夙精三礼之学,按《周官》吉、凶、军、宾、嘉之目,撰为《五礼通考》二百六十二卷,因徐乾学《读礼通考》体例,网罗众说,以成一书。凡为类七十有五。以乐律附于吉礼宗庙制度之后;以天文推步句股割圆,立观象授时一题统之;以古今州国都邑山川地名,立体国经野一题统之;并载入嘉礼。先德所聚讼者,一一疏其脉络,破其症结,上探古人制作之原,下不违当代之法。殚思二十馀年,稿易三四而后定。公少喜谈《易》,谓:易者象也,先儒详于言理,略于言象。故撰《周易象义日笺》若干卷。又谓:《诗》三百篇古人皆被之管絃,汉魏以降,始失其传。然天籁之发,今犹古也。因与同志讲求,欲以今曲歌古诗,庶几协诗乐合一之旨。又以近代声韵之书未有善本,奏请刊正。上命公与武进刘公任其事。公建议言古韵二百六部,今并为一百七韵,如:元与魂、痕当析为二,殷韵宜并入真部,不当人文韵;上声拯韵,去声证韵,宜分出,各自为韵。又考定《四声表》,兼采顾亭林、江慎修之说,欲通古音于等韵。公之著述大者如此。若夫律吕算数以及医方堪舆星命家言,皆能溯流穷源得其要领。 ○全祖望 全祖望(1705--1755),字绍衣,号榭山,浙江鄞县人。自署鲒埼亭长,故其文集称《鲒埼亭集》,学者均称谢山先生。 明朝灭亡后,家道中衰,他父亲以经术教授学生,兼研究历史,并于民间搜集故国遗文轶事。这对全祖望后来治文献之学有着一定影响。四岁时,父亲即教他读书,并已能粗解章句。八岁开始,于诸经之外,兼读《资治通鉴》、《文献通考》诸书。年十四,补诸生,不久。举顺天乡试,雍正七年选贡入都,乾隆元年成进士,选庶吉士,很有才名。尝忤首铺张廷玉,故散馆以知县用。遂反里不复出。贫且病,饔飧或不给,而好学益厉,人有所馈,皆峻辞。 鄞故滨海,为浙东遗民所萃,流风馀韵,犹有存者。族母为张苍水女,年八十馀,先生曾从之询掌故。以东钱湖之童岙为先人避兵地,益参考旧闻,成《沧田录》。复撰《续甬上耆旧诗》,发扬幽潜,以诗存人,于桑海之变三致意焉。迨及晚年,益留心明季遗闻,以表章节义为己任。凡明末里民之死难者,为之博考野史,旁及家乘,作为碑志铭传,缠绵怆恻,有变徵之音。其纪庄氏史狱诸事,直笔无隐。浙东官吏以细事罗织之,抚军常某不欲从,其事始释。先生持志不稍屈,作汗漫游,往来大江南北,交其贤豪长者。尝主蕺山、端溪两书院。讲授之馀,殚心著述。 全祖望一生特别喜欢读书,青年时就曾登范氏天一阁、谢氏天赐阁、陈氏云在楼。凡遇稀有的书本,一定抄录。入都后,更是埋头不停地抄书。在翰林院时,曾与李绂共借读《永乐大典》,每日读《永乐大典》尽二十册,并从中抄录佚书。尽管他们所抄录的数字不大,但这种纂辑佚书的工作,对后来学术发展起了相当大的影响,使人们逐渐注意到《永乐大典》中保存着许多早已失传的史籍,而且实际上开了清代辑佚学的先河。 开明史馆,复为书六通论之。其第一第二,专论艺文一门。又谓本代之书,必略及其大意,始有系于一代之事故典则,而不仅书目。第三第四,专论表。于外蕃属国变乱,了如指掌。第五第六,专论隐佚忠义两传,足扶宇宙之元气。 曾至扬州,居马氏畬经堂,成《困学纪闻三笺》,又修南雷《宋元儒学案》。他曾七校《水经注》。暇则作文自娱,以征乡邦文献。尝谓"史臣不立节烈传,所当立传者何人。"卒于乾隆二十年,年五十一。门人董秉纯裒其文为《鲒埼亭集》。其所著书,尚有《经史答问》、《汉地志稽疑》及《古今通志年表》。 ○任大椿 任大椿(1738~1789),字幼植,一字子田,江苏兴化人。 少颖异,工文词,既乃究心经史传注。乾隆己丑成进士,授主事,补礼部仪制司。礼部四司,祠祭仪制号繁剧,他司往往求兼,先生独请于部尚书,移司闲曹,得竭半日一夜之力,假书诵习;以为十年守官,犹可强半读书也。 诏开四库全书馆,大臣有知其才,举为纂修官。是时非翰林而为纂修者凡八人,先生居一焉。初及戴东原先生同举于乡,于是习闻其论说,益究心汉儒之学。《全书》礼经类《提要》虽不出一手,皆所详定,人取其清简。循资迁员外郎,郎中,升陕西道监察御史,未莅任而卒,年五十二。 先生家贫,尽色养,读书守道义。所学淹通,于礼尤长名物。初欲荟萃全经,久之,知其浩博难罄,因思即类以求,一类既贯,乃更求他类。其著《弁取释例》八卷、《深衣释例》三卷、《释缯》一卷,皆博综群籍,衷以己意。或视为《尔雅广疏》,不知实礼经之别也。学者能推其意,广所未尽,以类穷之,可以会经之全矣。 于小学,有《字林考逸》八卷、《小学钩沉》二十卷。搜猎繁富,钩沉之功,亦不在余古农下。惟《考逸》有传为丁小疋作,而遭先生剽窃者;当系各辑此书,文人相轻,籍成隙末,此与戴、赵两家《水经》同一疑案,要非事实耳。他著有《吴越备史注》二十卷、诗集六卷。 ○任兆麟 任兆麟,字文田,号心斋。任大椿族弟。 吴江籍诸生。荐举孝廉方正。尝注《夏小正》,本郑种师《周官注》移"主夫出火"一条在三月,又移"时有见稊始收"一条在五月",又补入"采芑"、"鸡始乳"二条。王西庄序以为精惬绝伦。别采获一百五十馀条,为《字林考逸补正》。复辑《尸子逸文》为二卷,与《弦歌古乐谱》等合刊,总名曰《心斋十种》。 ○阮元(附:次子福) 阮元(1764-1849),字伯元,号云台,江苏仪征人。 乾隆五十一年举人,五十四年进士。由翰林院编修大考第一,擢少詹。历官内阁学士,户、礼、兵、工等部侍郎,山东、浙江学政,浙江、河南、江西巡抚,漕运两湖、两广、云贵总督,太子少保,体仁阁大学士;嘉庆四年,道光十三年,两充会试总裁。十八年秋,予告回籍,晋加太子太保,支食半俸。二十六年,丙午科,重宴鹿鸣,晋加太傅,支食全俸。二十九年卒,年八十六岁。谕赐祭葬,予谥文达。 公生手持躬清慎,为政务崇大体。督学时,士有一艺之长,无不奖励;能解经义及古今体诗者,必擢置于前。总裁会试,必合校二三场文策,绩学之士,多从此出。所至必以兴学教士为急。在浙江则立诂经精舍,在广东则立学海堂,选诸生务实学者肄业其中,得士极盛。主持风会者五十馀年,士林尊为山斗。盖其一生,以座师朱文正公为模楷,故其经术政事与文正相类云。 公抚浙时,安南艇匪肆掠,亲督水军御诸台州,伪总兵伦贵利等皆伏诛。海盗蔡牵屡扰闽、浙,奏请以提督李忠毅公总统两省舟师,不分畛域,立专注首逆,隔断馀船之法,循环攻击。识者谓牵之淹毙于温州黑水洋,全得力于此策。 公抚江西时,严查保甲,破获朱毛俚谋反巨案,未尝控弦发矢,销叛逆于未萌。以功得赏宫保,花翎。 公督云贵时,留盐课溢额之半,协济边防。腾越厅边外,野人出没无常,甚为民患,乃访知保山县境有傈傈熟夷,弩箭最精,为野人所惮;因筹款招募,以资捍卫,野人俱献木刻乞降。是时提督曾勤勇公方官云南副将,特荐其堪膺专阃。及曾公会剿广东判傜,力战先登,功居第一。中外咸以为知人。 公督两广时,履任之初,即筹缉捕经费,俾州县无畏累讳饰之弊。广西富贺、怀集,广东连山、阳山多盗,以接界之姑婆山为通逃薮,因调集两省重兵三路合围,扫其巢穴,先后获会匪劫盗数千,内地一律肃清。又创建大虎山炮台以防外洋。奏禁鸦片烟,不许带烟之洋船入口。外洋护货之兵船杀二民人于伶仃山,遂封闭其舱,不容贸易。数月后,查献凶犯,始令照旧通商。故终其任,兵船不敢犯粤。 公论学之旨,在实事求是。自经史小学以及金石诗文,巨细无所不包,而尤以发明大义为主。所著《性命古训》,《论语孟子论仁论》,《曾子十篇注》,推阐古圣贤训世之意,务在切于日用,使人可身体力行。在史馆时,采诸书为《儒林传》,合师儒异派而持其平,不稍存门户之见。其余说各经之精义,载于《研经室集》者,不可枚举。所编《经籍纂诂》、《十三经校勘记》,传布海内,为学者所取资。《畴人传》,《淮海英灵集》,《钟鼎款识》,《山左两浙金石志》,并为考古者所重。即随笔记录如《广陵诗事》、《小沧浪笔谈》等书,亦皆有关于掌故。所刻之书尤多,最著者为《十三经注疏》、《皇清经解》。 公归田后,怡志林泉,不与郡县相接,而于地方义举无不首先倡办。待族党故旧,事事从厚。汲引后进,尤觉周至。 附:阮福 次子福,字喜斋,以候选郎中,外简湖北宜昌府知府。初,文达既撰《曾子注释》以与《孝经》相表里,因命福撰《孝经义疏补》九卷。全载注疏音义原文,而以《曾子》十篇中凡可以发明《孝经》,可以见孔曾授受大义者,悉分系于各章各句之下;如有郑注见引于唐以前书,复据以补入,而于《说文》所载郑注旧文旧义,搜采靡遗,俾还郑氏旧观,且疏证之;古籍可相辅翼,并为甄录,兼下己意,曲鬯旁通,既博且精,得未曾有。虽曰补疏,而实与疏全经者无殊,即此足征其家学渊源矣。 ○邵晋涵 邵晋涵(1743--1796),字与桐,一字二云。浙江余姚人。为念鲁从孙。 先生以《禹贡》三江,其南江从余姚入海,遂自号南江。世传道学,性质贞亮。乾隆三十年举于乡。典试者为钱大昕,得先生文,谓非老宿不辨;及来谒,年裁逾冠;叩其学,渊博无涯涘。三十六年,会试第一,成进士。廷试二甲,归部铨选。三十八年,诏开四库馆,大学士刘统勋首荐之,特旨改庶吉士,充纂修官。逾年,授编修。五十六年,迁中允,擢侍讲。转侍读,历左庶子、侍读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直文渊阁。历充成安宫总裁、万寿盛典、八旗通志、二史馆、三通馆纂修官,又为国史馆提调,兼掌进拟文字。典试广西者一,教习庶吉士者二。分校石经,先生职春秋三传,亦多校正。 先生至性过人,执亲丧,哀毁骨立。与人交,始终如一,未尝以博雅自矜;惟以非义干者,不待语竟,即拂衣起,人以是严惮之。少多病,左目微眚,清羸如不胜衣,而独善读书,数行俱下,寒暑舟车未尝顷刻辍业。于四库七略无不研究,而尤能推极本原,实事求是。在馆时,总裁问以某事,答曰"在某册第见叶中",不失一字,咸讶以为神。先生与戴东原同在四库馆,士大夫言经学推戴氏,言史学推先生。 先生以浙东三先生为宗,每上下古今,凡政治得失,人才消长,君子小人之元黄水火,皆能快其弊之所由始与害之所由终。尤熟于前明掌故,于朋党阉祸及唐鲁二王起兵始末,口讲指画,往往出正史之外。每语一事,辄亟称三先生不置。盖其学之所本,又心仪其人,而欲取以为法者也。会稽章学诚恒与先生言:"文学不求家法,则贪奇务琐;但知日务增华,不过千年,特恐大地不足容间架矣。"闻之抚膺叹绝,欲以斯意刊定前史,自成一家。时议前史榛芜,莫甚于元修三史,而措功《宋史》尤难,遂独慨然自任。以《宋史》自南渡后,益为荒谬,原东都尚赖有王偁事略也。乃先辑《南都事略》,将使前后条贯粗具,然后别加裁断,更为赵宋一代全书。惜草创未克竟业。在四库馆时,见《永乐大典》载有薛居正《五代史》,因荟萃编次,第其前后,再取《册府元龟》、《太平御览》,并《通鉴》、《长编》诸书,以补治所阙,始末饬备,部帙如旧。书成,奏上,高宗览而称善,令依《旧唐书》例,列为二十四史,颁行天下学宫,使数百年幽瀹之书隐而更扬焉。毕制府秋帆尝以二十年之久,集宾客续《宋元通鉴》,大率就徐氏本稍为损益,殊不惬心,爰属先生订正。先生出绪余,间为之覆审,即大改观。毕公旋薨,嗣其家所刻,仍系初稿,非君定本,致可慨也! 先生于学无所不窥,浩广初未易裁,颇用累志。及在安徽,依朱竹君督学幕,竹君谓之曰:"经训之义荒久矣,《雅疏》尤芜陋不治,以君子奥博,宜与郭景纯氏先后发明,庶几嘉惠来学。"于是殚思十年,成《尔雅正义》二十卷,取景纯为宗。而兼采舍人樊光、李巡、孙炎诸家之注;有未详者,摭他书补之;凡三四易稿始定。中如九野之梁山,即今衡山,释草蘩菟蒵,即今款冬之类,时多服其卓识。 他所著尚有《韩诗内传考》、《穀梁正义》、《孟子述义》、《輶轩日记》、《方舆金石编目》,而传者独《尔雅正义》、《皇朝谥迹录》、咱江诗文集》数种。《五代史考异》二卷仅存残本。故世但推先生精于考辨训诂笺疏虫鱼而已,不知实首倡西汉今文经学,且为一代独出之史才也,嗟夫!嘉庆元年卒,年五十四。 ○邵庭寀 邵廷寀(音cai,1648--1711),字允斯,又字念鲁。浙江余姚人。曾可之孙。 家世传阳明学。九岁读史,即操椠为徐达、常遇春传,有法度。曾可一日偶为言宋儒语录,闻之辄兴曰:"其人安往耶?愿得而事之。"曾可察其志高,乃为具衣冠送于姚江书院,使就学韩先生孔当。初读《传习录》,无所得。既读刘宗周《人谱》,曰:"吾知王氏学所始事矣。"年二十,补诸生,顾耻为制举文,入则读古书,出则古衣冠行市中,人传以为笑。久之,居祖及父忧,而书院请老宿相继殁;先生独抱遗书,守其师说而不变。蠡县李塨贻书论明儒异同,兼询所学。答曰:"致良知者,主诚意。阳明而后,愿学蕺山。"孝感熊赐履以辟王学为己任,先生曰:"是不足辨,顾在力行耳。"尝从同邑黄梨洲先生问乾凿度算法,会稽董瑒受阵图,保定王正中学西历。将军施琅征台湾过杭,遭先生,相与纵谈沿海要害,琅奇之,请与俱北,谢不行。间游镇江,与梁化凤部将讲坐作击刺之法,一日而尽。之淮安,从防河卒问河、淮离合状。北入河南,访黄流故道。西走窥潼关,喟然曰:"土则古所耕也,而水利亡矣,奈何!"岁辛巳,之黄岗,韦钟藻建姚江书院于县南,博访有绍文成之学者,遂以礼币聘先生主讲。戊子,如京师,鄞万经等欲招之,与一统志馆,以老辞。南归,未几卒。年六十四。 先生讲肄宗阳明,而学问则贯串群史。尤攻胜国怀宗末福、唐、鲁、桂诸王事迹,本末了了,作《东南纪事》、《西南纪事》二书。值禁网严,未获传布。近邵武徐氏始获其遗稿,刻入丛书中。既倦游无所遇,复念师友渊源,惧及身而即斩,于是推崇阳明,扶世翼教,作《王子传》。蕺山功主慎独,忠清节义,作《刘子传》。王学盛行,务使合乎准则,作《三门弟子传》。金鋐、祁彪佳、张兆鳌、黄宗羲等能确守师说,作《刘门弟子传》。更作《宋明遗民所知传》、《姚江书院传》及《倪文正》、《施忠愍》诸传,凡数十篇。门弟子为编刊其《思复堂文集》二十卷。所持论,如:复封建,行井田,改学校,多言人所不敢言。有谓:"宋以后书一切束且勿观,从事于孔、颜、曾、孟之教。"唐确慎且援此相诋,论者浅之。好学晚而弥笃,常寄居萧寺,草创传记及忠魂幽魄蔽泉壤而姓名不彰者,为中夜悲哀,涕泪随笔下焉。 ○邵懿辰 邵懿辰(1810--1861),字位西,浙江仁和人。 嗜宋学,以安溪李文贞、桐城方侍郎为则。为文章务先义理,不事缛色繁声,旁征博引,以追时好。厥后以举人仕京师,授内阁中书,擢刑部员外郎,入直军机处。所从游多知名士。乃博涉群籍,熟闻典故朝章,其文益奥美盘折。复兼通汉儒经谊以自广。闻有高才宿学,辄折节造请,交誉互证,穷日夕无厌倦。然性故戆直,往往面折人过,终用此取戾于世。大学土琦善在狱,尝发十九事难之。赛尚阿视师广西,手疏七不可争之。诸公贵人咸侧目,每思中伤。咸丰中,卒坐防河无效挂吏议。 既罢归,则大覃思经籍。纂著《尚书通义》、《孝经通义》、诗古文若干卷。太平军入杭州,饥饿围城之中,犹草《礼经通论》,诵声铿然彻于巷外。太平军退,挈家东徙绍兴。治母丧甫毕,遽返杭州,城再陷,不食三日,遇害。乱定,巡抚上其状,诏褒恤如例。 所著大半散佚,仅存《礼经通论》一卷。始辨《仪礼》十七篇为足本,所谓《古文逸礼》三十九篇者,出刘歆伪造。盖昌明西汉之学较阎百诗辨《伪古文尚书》识力尤巨。遗文一卷刊入潘氏《滂喜斋丛书》。传抄所见书目二十卷,则就四库简明目录一一考其版刻源流,标于书眉。独山莫氏即据此编知见传目云。 ○沈炳震(附:沈炳巽)) 沈炳震(1679--1737),字寅驭,自号东甫,浙江归安人。 少即淬厉于学。补诸生后,日有名。省试八不遇,遂谢举子业,专肆志于考古。好涉览纪传年月世系。他人所不经意者,必默识之。及长,才益闳雅。即新旧《唐书》同异加以详审,成《合抄》二百六十卷。其书分为纲目,如本纪列传以旧书为纲,分注新书为目;诸志旧书多缺略舛错,则以新书为纲,仍分注旧书为目。而莫善于订正宰相世系表之讹谬。补列拜罢承袭诸条,积数十寒暑始竣,蔚为巨观。钱侍郎陈群见而惊叹,因语詹事王奕清,举应博学宏词科,复不遇。归二岁卒,年五十九。后陈群终录其书进御,高宗览之嘉赏,付词馆采取。馆员适校《唐书》,即引据议论之精粹者入考证中,旨以为允,刊刻内府,颁布天下。郁于生前,而褒于身后,士论荣之。 此外《九经辨字读蒙》十二卷:一校正九经文字,二经典重文,三经无重文,四经典传讹,五经典传异,六经典通借,七先儒异读,八通音异义,九异音异义,十注解传述人。--则小学之膏粱也。《廿一史四谱》五十四卷,其体盖出于表历之流,而变其分行斜上者为标目,举帝纪之凡,撮世家列传载纪之要,类聚区分,合乎书志荟萃群言之法,亦《三通》之羽翼也。其馀尚有《历代帝系纪元歌》一卷,《沈氏族谱》三十二卷,《井鱼听编》十六卷,《唐诗金粉》十卷,《增默斋诗》八卷,杂著十卷。 附:沈炳巽 沈炳巽,字绎旃。沈炳震叔弟。著《水经注集释订讹》一书,凡从前篇简脱漏,文字蹐驳,首尾颠躓,句读转易者,一一正之,复还道元之旧观。时大典本未出,虽不能如赵、戴二家之精,全榭山氏则亦尝取资于是。且其发端,本出东甫,绎旃实竟其绪。笃学嗜古之勤,终不可没焉。 ○沈钦韩 沈钦韩(1775--1831),字文起,号小宛,江苏吴县人。 资秉极敏,而勤学甚至。家綦贫,书值千钱即无力购致,假之藏书家,计日以还,辄写其要,遂淹通群经。尤长《礼》与《春秋》,熟于诸史志,旁及百家,故记,官书,野乘,古今专集,汇集,类抄,札记,究其条绪,悉归于统。故所为制举文,沈博怪玮,常人不能解。年逾三十,始为诸生。嘉庆丁卯举于乡。屡踬会试。道光壬午,选授安徽宁国县训导。年年五十七。 先生少时,念《汉书》深博,颜注浅陋;章怀《后汉书注》,杂出众手,纯驳互见;刘氏注司马八志,虽宏富而少统贯,尤疏于地理;乃远搜故籍,覃思几二十年,为《两汉书疏任》七十四卷,共二百馀万言。不但正讹补缺,尤能详陈得失,考论制度。又为《左氏传补注》十二卷、《考异》十卷,正杜氏之大失,辟众家之淆乱。又以裴氏《三国志注》专在补其事迹,典章名物转略焉,为《补训故》八卷,《释地理》八卷。又以地理之学,古书唯存郦注《水经》,而戴东原短在凭臆,赵诚夫苟于轻信,至如旧籍之有足互证与近今志乘之目验可据者,反皆搜讨未逮;为《水经注疏证》四十卷。又以一代巨公诗文,非晓然于其朝章事实,则不能得作者用心之所在。韩、王诸集,宋人作注,空疏漏缺者尚多。为《韩昌黎集补往》四十卷,《王荆公诗集补注》、《文集注》、《范石湖诗集注》共若干卷。凡所注,率先写于书,上下右左几无间隙,乃录为初稿;久之增删复录为再稿。每一书成,稿辄三四易。他若陈祥道《礼书》,王施查《三家苏诗注》,王昶《金石萃编》,随手纠缪,积成卷帙。又节录《太平御览》、《云笈七签》、《法苑珠林》,较原书十存二三,而菁英悉萃焉。自著《幼学堂诗集》十七卷、《文集》八卷。总其撰述,盖五百万言。遗槁归泰峰郁氏。惟《两汉书疏证》仅获梓行。 ○沈涛 沈涛,原名尔岐,字西雝,号匏庐,浙江嘉兴人。 未冠,举嘉庆庚午乡试。选授江苏如皋县知县,寻擢守燕北各郡,卓著政声。顾躯干小,入觐,坐是久不调,援例以观察指分江西,历署盐法、粮储。会粤事棘,随巡抚张芾婴城拒守四十九日,解围后,授福建兴、泉、永道,改调江苏,病卒。 先生生平专尚考订。《论语》孔注之伪,自段茂堂发之,陈仲鱼昌言之,至先生乃设为五证,抉摘尽致,作《论语孔注辨伪》二卷。又作《说文古本考》十四卷,亦有根据,与妄以他书改本书者不同。其关于金石学之书,则有《常山贞石志》二十四卷。读书所得,加以考辨,有《铜熨斗斋随笔》八卷、《瑟榭丛谈》二卷、《交翠轩笔记》四卷。其余尚有《柴辟亭诗集》四卷,《十经斋文集》四卷,《匏庐诗话》三卷,并刊行。 ○沈彤 沈彤(1688-1752),字冠云,号果堂,江苏吴江人。 康雍间,何义门以古学倡导东南,四方从游弟子著录者甚众,惟陈李方、少章称最,而果堂为之后劲。少淳笃,尽洗吴中名士习气。读书以穷经为根柢,贯穿古人之异同,务求其至是。文章不屑辞华,独抒心得。顾暗淡自修,世鲜知之者。 乾隆元年,由诸生应博学鸿词科,缘奏赋至夜半,不及成诗,不入选。有人荐修《三礼》暨《大清一统志》,议叙授九品官,耻不仕,遂以亲老乞归。居丧不茹荤,不内寝,动中乎礼。穷年屹屹,闭门撰述,群经皆有考订。 其学长于三礼。以宋欧阳修疑周官官多田少,禄且不给,其有辨者,率以摄官为辞,乃详制周制,著宦爵数、公田数、禄田数,成《周官禄田考》三卷。又尝为《周官颁田异同说》《五沟异同说》、《井田军赋说》、《释地征篇》,援据典核,自郑注贾疏后,推为特精。复撰《仪礼小疏》一卷,取士冠礼、士昏礼、公食大夫礼、丧服、士丧礼,为之笺疏,足订旧义之讹。 惠定宇撰《古文尚书考》,为作序,推许备至。以为"二十五篇之古文,非不依于义理,顾后儒之作虽精醇,不可以混淆圣籍。《扬子》《文中子》之拟经,皆谓之僭;况以伪乱真者!故欲尊古经,必辨后出者之伪;而欲辨后出者之伪,必据其前之真者而后可;此定宇之书所以高出于群言也!" 居恒讲求经世之务,所著《保甲论》,与安溪李光型《保甲说》并能剖析利病,见称于时。纂《吴江震泽二县志》,震泽故吴江之分邑也,于二志经纬分合各有法,可以为天下分邑修志者之式。其他尚有《尚书小疏》一卷,《春秋左传小疏》一卷,《果堂集》 十二卷。兼通医术,又为《气穴考略》《内经本论》,各若干卷。 卒年六十五。 ○沈默 沈默,字兴之,号让斋,晚号遁叟老人,江苏泰州人。 早入州庠,举京兆试,而七上公车,春官不第。归而著书清芬堂中,寒暑不辍。晚年学益勤,清廷召修国史,檄至州,州牧举其事属默,默胪州中诸前辈及节烈流寓隐逸等,一一为之传。又虑国史不能悉载,遂家刻一书,名曰发幽录。其人物限于泰之一邑,又断自清初,凡分名臣、循吏、理学、文苑、忠臣、孝子、良将、隐逸、方伎、杂流、烈女、烈妇、学女十五类,得三十七人。韩公已刊入《海陵丛刻》第十八种。 ○沈垚 沈垚,字效三,号子效,浙江乌程人。 道光甲午优贡生。英姿卓荦,言论出人意表。工骈体文,经史子集罔不溯流探源。于三礼最深。尤精舆地之学。《水经注》、《元和郡县志》,皆成诵,而融会贯通。大兴徐松见其所著《新疆私议》,叹曰:"吾谪戍新疆,诸水道咸所目击,犹历数十年之久始知曲折;沈君闭户家居,独从故纸中搜得之,非具绝大识力,曷克臻此!"乃为之延誉公卿间。比贡入成均,侍郎姚元之延佐修国史地理志。复为编修徐宝善补辑《一统志新疆》数册,并撰《道光九域志》,大体粗具,书迄未成。松尝考《元史》西北地理,又欲注《魏书地形志》,并引垚为助。 先生生平笃于友谊,辈朋有过,必正言规劝;有善,则称道不置,相与敬而惮之。故人盛朝勋、纪庆曾卒,纵穷困,岁恒寄钱恤两家之孤,风义殊令人所罕见,在都六年,郁悒遘瘵疾殁。年仅四十三。 遗文仅杨氏《连筠簃丛书》刻其四卷,盖非全豹。邑人刘翰怡获睹全稿,裒为二十四卷;一至三为前集,首列《六镇释》,《新疆私议》;卷三为《漳北滱南诸水考》;四至六为后集,凡论序、书启、事略二卷,《西游纪金山以东释》一卷;七至廿三为外集,内《地道记》十卷--即《九域志》初稿--馀为《诗音考》、《梁书释官》、《后汉书注地名录》、《水经注地名释》、《校河南志》、《往西域小记》等残篇;二十四为别集,后附补遗一卷。其少作《台湾郑氏始末注》四卷,则收入凌氏《传经堂丛书》。 ○盛世佐 盛世佐,字庸三,浙江秀水人。 乾隆戊辰进士,官龙里县知县。深于经学。尝裒辑先秦迄于近代说《仪礼》者一百九十七家,成《仪礼集编》十七卷。以朱子《通解》析诸篇之记分隶经文,嫌于经传混淆,为晦庵未定之稿;故斯编,经自为经,传自为传,一依郑氏之旧。于《士冠》《士相见》《丧服》诸篇传写错出者,则从蔡氏考定《武成》之例,别定次序附末,而不敢移易经文。凡编次众说,一以时代为序;二说略同,则录前而置后;后足以发前所未备,始兼录之;间有己见,更缀于诸儒之后,辨其异同,务归至当。其抉择之严,裁断之精,直欲与唐李氏《周易集解》、宋卫氏《礼记集说》相骖靳。又撮取大要,作《纲领》十二篇,列诸卷首,上自制作之本原,下逮授受源流、先儒评论得失,皆著之,俾读者有以考焉。 ○施国祁 施国祁,字非熊,号北研,浙江乌程人。诸生。 嗜学,工诗古文,善填词,尤熟于完颜国故。以《金史》号称繁简得中,究其实,芜漏亦复不少,因拟补正之。遍览群书,有获辄加纪录,积二十馀年书成,名曰《金文详校》。推以卷帙繁重,乃列举条目,凡关于辨体裁、考事实、订字句,得其讹谬衍脱颠倒诸处,共二百馀事,别抄为《金源札记》二卷,又札一卷。复就全榭山与杭堇甫论《金史》之帖各为之答,以附于末。又出其绪馀,《为元遗山诗文集笺注》若干卷,《金源杂兴诗》一卷。 先生家极贫,少尝授经于外。中年忽学市隐,寓北浔,为人经理商业,设吉贝肆,中有小楼一,即颜曰"吉贝居"。所著书多属槁于是间。会不戒于火,著述悉付一炬。今所存者,大半出自记忆补缀,故现刊《详校》止十卷,盖非其初稿矣。卒年七十馀,无子。 ○师范 师范(1751--1811),字端人,号荔扉,又号金华山樵。 少即博学,下笔千言立就。年二十一,以中本省乡试第二名入都,诸先达巨公虽咸叹为国士,卒不获遇。便挑补剑川学博。后以军功保授望江县知县。时值西南用兵,军事繁剧,州郡承应,恒惧不给,而先生以闲曹受当时知,委理州事,措施裕如,且出奇策济饷,一时赖之。及莅任,察奸靖匿,务除民害;复志在整饬风俗,敦礼节,兴学校。士有长者,誉之如恐不及,岁损数百金资书院诸生,而时考其学之进退,亲为讲论辨析,勤勤不倦。并搜刻望江先辈遗文,籍风后进。城内三十年未有通籍者,至是且相继登选。惜以疾去官,未尽展其才,士民哀之。 先生生平慷慨有大节,重然诺。自幼倜傥多能,凡有关民生国计者,莫不考求实用。尤熟于水利边防事宜,指陈古今,悉中利害。晚成《滇系》百卷,固为研究西南舆地所必不可少之书,更睠睠于表章遗逸,多足订补史乘,盖合亭林、梨洲两先生之才识为一,非徒推方志善本已也。馀诗文集尚若干卷。 ○宋保 宋保,字定之,一字小城。宋绵初之子。 能世其家学。早岁游庠,食饩。入部,以廪贡生肄业成均。从学同里王侍御念孙之门,究心声音训诂,得经义会通,不囿于汉家门户。邵学士与桐、钱少詹晓征、孙观察季述诸老宿,皆深加契识。出作司训,叠权诸邑篆,学使多刮目相待,盖知名久也。 所著《谐声补逸》十四卷,刊入《鄦学丛书》。尚有《尔雅集注》、《京笔杂记》、《治河纪略》书,藏于家。 ○宋绵初 宋绵初,字守端,号爮园,江苏高邮人。 为学勤敏,幼即蜚声《黉序》。学使彭文勤公元瑞、扬州安定书院主讲蒋士铨最知赏之。举乾隆丁酉拔贡,选教职,历任五河、清河诸县教谕,课士多有成。中年无意科名,博览经世书,凡所纂述,以赅洽著称。说经贯串古义,亦为当代经师推服。归筑书种堂训育子弟,以老疾卒。 著有《韩诗内传征》四卷,征引翔实,训故明详,深得西汉今文家法。《释服》二卷,自冕服深衣,下逮履舄之类,莫不原原本本曲加考订。其馀《困知录》、《是亦山房文集》、《爮园诗存》,遗稿均未刊。 ○宋世荦 宋世荦,字卣勋,浙江临海人。 年十五,彭文勤公视学至台,拔补弟子员。时有神童之誉。乾隆戊申举人。考取咸安宫教习。在京文名藉甚,馆朱文正邸第,门下瑰玮之士咸与往来论交。七应礼部试,不售。教习期满,以知县用。南归,闭门授徒,考订经史,搜集乡邦文献,意洒如也。嘉庆甲戌,选陕西扶风,地当孔道,供应繁剧,悉裁陋规,不妄受一钱。长听讼,剖决如流。暇辄论文赋诗。既纂修县志,复校定《台州丛书》六种,以积劳去官。 著有《仪礼古今文疏证》二卷,《周礼故书疏证》六卷,《确山骈体文》四卷,《红杏轩诗抄》十六卷、续一卷,《兰行纪程》、《扶风杂咏》、《湋川诗征》各若干卷。又著《诂经文字古义通释》,王伯申称其"求古义以释古经,触类引伸,四通六辟,非熟于谐声假借之例不能"。惜与《台郡识小录》、《十六铜爵书屋金石文》、《愚得笔记》、《台诗三录》稿均未刊。道光中卒,年五十七。 ○宋翔凤 宋翔凤(1776--1860),字虞廷,一字于庭,江苏长洲人。 少跳荡不乐举子业,嗜读古书,不得,则窃衣物以易,祖父夏楚之,不能禁也。母阳湖庄氏,为珍艺先生妹。尝随母归宁,因留常州,从舅父受业,遂得闻庄氏今文学之家法绪论。比长,更游段懋堂门,兼治东汉许、郑之学。嘉庚庚申举于乡,大挑投泰州州学正。丁艰服阕,改安徽旌德县训导。保知县,试吏湖南。用材干见知大府,历任剧邑。以州牧致仕。咸丰己未,重宴鹿鸣,加知府衔。卒年八十七。 生平淹贯群籍,尤长治经。珍艺尝谓:"吾诸甥中刘申受可以为师,宋虞廷可以为友。"珍艺发明归藏之说,世多不能晓,先生则谓:"归藏首坤,坤辟亥壬甲之所藏也,则六壬六甲之占皆本于归藏,惜仅存于术家耳。"故著《卦气解》一卷、《尚书略说》一卷,悉本师说也。复取《周易》经文文字异同之见于《说文》音义及群籍者,一一疏通而证明之,成《周易考异》一卷。条举今文二十八篇与伪书序百篇目暨马、郑本比较其有无,加论列干其后,成《尚书谱》一卷。以康成《论语注》虽久佚,而散见他书,尚存梗概,辑《论语郑注》十卷。以《论语》说曰子夏六十四人共撰仲尼微言,以当素王。微言者,性与天道之言也。惜自汉以来,诸家之说时合时离,未得画一,乃综核之,撰《论语纂言》。文繁未就,先别成《说又》十卷。以少习《孟子》,得转附朝儛之训,见许珍艺;至京师,王石臞闻其解"西丧地于秦七百里",亦以为然;簿书余暇,遂取邠卿旧注补所不逮,成《孟子赵注补正》六卷。又以刘熙之学出于郑氏,如南河、牛山诸注,考其地形,并胜于赵,辑《孟子刘注》一卷。谓《大学》为《礼记》四十九篇之一,首尾完具,脉络贯通,无经传之可分,无缺亡之可补,成《大学古义说》二卷。谓小学义在通博,故《方言》《释名》等鲜获所宗,独《小雅》依循古文,罕见凌杂,成《小尔雅训纂》六卷。其余尚有《四书释地辨证》二卷,《尔雅释服》一卷,辑《五经要义》一卷、《五经通义》一卷,考证经史札记总裒为《过庭录》十六卷。兼工诗词,亦隽雅可诵。 ○孙兰 孙兰,字滋九,一名御寇,江苏江都人。 明季补诸生,后弃去。于书无所不窥。尤精九章六书之学。顺治初,西人汤若望为钦天监监正,君从之受历法,遂尽通泰西推步之术。著书八卷,曰《理气众数辨疑纠缪》。又以中国土地在大圜中才八十一分之一,不推极之,则狃于习闻习见,而无以尽其变;于是作《格理》、《推事》、《外方》、《考证》四论,以穷极夫天地之所以始终,山川之所以流峙,人所以生,国所以建,古今所以递沿革,人物所以治乱,成《古今凡》三十二编,为四卷。又推三光之变,谓:"象悬于天,无与人事;而彗孛盈编出见,皆有常度;水旱地震,亦有常经。"语皆科学至理。惟阴阳灾变之说,惑溺已深,时人颇不谓善也。又作《山河大地图说》,一以赤道为心,一以北京天顶为心,明地圆之旨。阮文达公得其本,为润色之,易名《舆地隅说》,刊入《文选楼丛书》。尝创河淮分流议,河臣王条上之,亦格不行。卒年九十馀。 ○孙奇逢 孙夏峰,名奇逢,字启泰,号钟元,直隶容城人,生明万历十二年,卒清康熙十四年(1584-1675),年九十二。他在清初诸儒中最为老辈。当顺治元年已经六十二岁了。他在明季以节侠闻。天启间魏阉窃柄,茶毒正人,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被诬下狱时,一般人多惧祸引避,夏峰与其友鹿伯顺(名善继1575-1636,字伯顺(或作百顺),直隶定兴人。仰慕王守仁的事功,天启时曾助孙承宗反击情军。后辞官家居,于清军攻定兴时抵抗而死。著有《四书说约》等。)倾身营救,义声动天下。此外替个人急难主持公道,替地方任事开发公益,所做的事很不少。崇祯九年,清师入关大掠,畿辅列城俱陷。他以一诸生督率昆弟亲戚,调和官绅,固守容城。清兵攻之下下而去。其后流寇遍地,人无安枕,他率领子弟门人入易州五公山避乱,远近闻风来依者甚众。他立很简单的规条互相约束,一面修饰武备抵抗寇难,一面从容讲学,养成很健全的风俗。在中国历史上,三国时代田子泰(田畴)以后,夏峰算是第二个人了。鼎革以后,他依旧家居讲学。未几,清廷畿滋辅各地圈占,赏给旗员作采地。他的田园庐墓都被占去,举家避地南下。河南辉县之百泉山-即夏峰,亦名苏门山,为宋时邵康节(北宋理学先行者之一邵雍的谥号)所曾居。他因仰慕昔贤,暂流寓在那里。后来有一位马光裕(字绳诒,别号止斋,清山西安邑人。顺治进士,官吏部郎中。以恪守礼教自命,著有《止斋集》、《庭训录》),把自己的田分送给他,他便在夏峰躬耕终老。所以学者称为夏峰先生。他在明清两代被荐举十数次,屡蒙诏书特征,他始终不出。他八十一岁的时候(康熙三年),曾有人以文字狱相诬陷。他闻信,从容说道:"天下事只论有愧无愧,不论有祸无祸。"即日投呈当局请对簿,后亦无事。他的祖父从阳明高弟邹东廓(名守益,邹守益的学说,被黄宗羲称为王守仁的正统。孙奇逢曾说邹谓"除却慎独便无学、包括了全部圣贤功夫。)受学,他的挚友鹿伯顺又专服膺阳明,所以他的学问自然是得力于阳明者最深。但他并无异同门户之见,对于程、朱、陆、王,各道其长而不讳其短。门人有问晦翁、阳明得失者,他说: "门宗分裂(按此四字疑有误),使人知反而求诸事物之际、晦翁之功也。然晦翁没而天下之实病不可不泄,词章繁兴,使人知反而求诸心性之中,阳明之功也。然阳明没而天下之虚病不可不补。"(《夏峰语绿》) 又说: "诸儒学问,皆有深造自得之处,故其生平各能了当一件大事。虽其间异同纷坛,辨论未已,我辈只宜平心探讨,各取其长,不必代他人争是非求胜负也。一有争是非求胜负之心,却于前人不相千,便是已私,便是浮气,此病关系殊不小"。(同上) 他对于朱王两派之态度,大略如此。他并不是模棱调停。他确见得争辩之无谓,这是他独到之处。但他到底是王学出身,他很相信阳明所谓"朱子晚年定论",所以他不觉得有大异同可争。 他不像晚明人空谈心性,他是很切实办事的人。观前文所述他生平行事,可见大概了,他很注重文献,著有《理学宗传》二十六卷,记述宋明学术流派,又有《畿辅人物考》、《中州人物考》、《两大案录》、《甲申大难录》、《孙文正公年谱》、《苏门纪事》等书(孙奇逢主要理学著作尚有《理学传心纂要》、《四书近指》、《周易大指》、《尚书近指》等书,及《夏峰先生集》中请文。),皆有价值之史料。 他因为年寿长,资格老,人格又高尚,性情又诚挚,学问又平实,所以同时人没有不景仰他,门生子弟遍天下。遗老如申凫盟(1612一1677,名涵光,字孚孟,号凫盟,一号聪山,直隶永年人,清顺洽中恩贡生,理学著作有《性习图》、《义利说》、《进说》及文集等。)、王五公(1615一1684,名余佑,字介祺,自号五公山人,直隶新城人,从孙奇逢学兵法,著有《居诸编》、《诸葛八阵图》、《兵民经络图》及文集等)。......,达官如汤孔伯(1627一1687,名斌,字孔伯,号荆岘xian,河南睢州人,清初理学名臣,官至工部尚书,著作甚多,要旨见于《汤子遗书》,并撰有《孙征君年谱》)、魏环极(1616一1685,名象枢,字环极,晚号寒松老人,山西蔚州人,清初理学名臣,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言论见《寒松堂集》)、魏石生(1616一1686,名裔介,字石生,号贞庵、昆林,直隶柏乡人,清初理学名臣,官至保和殿大学士,曾向清廷献灭南明策。理学著作二十余种,要旨见《圣学知统论》、《论性书》、《希贤录》等)......,皆及门受业。乃至乡农贩竖,他都不吝教诲。许多人见他一面,听他几旬话,便奋志向上做人。要之,夏峰是一位有肝胆有气骨有才略的人。晚年加以学养,越发形成他的人格之尊严,所以感化力极大,屹然成为北学重镇。 ○孙星衍 孙星衍(1753-1818),字渊如,江苏阳湖人。 幼有异禀,过目成诵,《文选》能全诵之。未冠补诸生。袁枚尝称曰:"天下清才多,奇才少,渊如天下奇才也!"遂相与为忘年交。先生雅不欲以诗名,深究经史文字音训之学,旁及诸子百家,皆通其义。钱大昕主钟山书院,深器之。陕西巡抚毕沅招入幕府,毕撰《关中胜迹志》、《山海经注》,校正《晏子春秋》、《墨子》,及校刻惠栋诸书,皆先生手定。 乾隆五十一年,朱珪典试江南,在都与彭元端约曰:"吾此行必得汪中、孙星衍。"及搜遗卷,得其经文策曰:"此必汪中也。"拆卷得先生,而汪实未就试。明年,赐进士第二人,授编修,充三通馆校理。散馆试厉忐赋,用《史记》"如畏"语,大学士和珅疑为别字,置二等,以部曹用。补刑部主事,总办秋审。每有疑狱,辄依古义平议行,所平反全活甚众。 乾隆六十年,外简山东兖、沂、曹、济道。既莅任,政事之暇,尤喜考古,以济阴汤陵在曹南,其山西荣河县汤陵虽列祀典,实宋以来相沿之误;因遍考诸书,据汉崔骃、魏皇览、晋伏滔汤陵在济阴之说;并考荥河之陵,出后魏小说家言张恩破陵得铭,附会股汤,未为典要。后再官山左卒令曹县令修葺汤陵庙屋以祭田奉祀,立碑纪事寻署按察使事,以整肃吏治为己任,亲问囚,定爰书,矜慎庶狱。凡权臬七阅月,平反数十百狱,活死罪诬服者十余人。先生又以先儒伏生及郑康成功在经传,可比七十子,身通六艺,皆宜立五经博士;后大吏奏请,郑议格而伏允行。旋回河道本任。值曹工漫溢,应赔坝工银巨万。未几,丁母忧归,侨寓金陵。 请业者盈门。未十年,舍中土掇巍科,入馆阁,及撰述成一家言者,不可胜数。 先生淡干宦情,服阕后,游吴、越数年,终以河工偿项故,个得已再出。嘉庆十年,署登、莱、青道,补山东督粮道。十三年,乞假省迎老父于江南。抵江宁,纠族众建孙子祠,回任自郯城取道费县,访季桓子墓,得羵羊井铭于县署。又访曾晳南城葬处,及澹台子羽墓,立碑季桓子井上。尝考《太平寰宇记》,先贤闵子墓在范县东,今所传在历城者误也。并访左伯桃、羊角哀墓,皆为文纪其事。又得秦时展氏先茔碑,知柳下惠墓在泰安,更封树之。 先生尝病《古文尚书》为东晋梅赜所乱,撰集《古义尚书马郑王注》十卷,又《逸文》三篇。更为《尚书古今文注疏》三十卷,考证详备,盖积二十余年而后成,其专精如此。治《尚书》之学者,莫不视为最完善之本焉。 先生又善校书,写刻必访宋本。高丽使臣朴齐家于都肆见先生所校书爱之,书"问字堂"以赠。尤好聚书,闻有善本,借抄无虚日。所校刊者,有:《周易口诀义》六卷,《尚书考异》三卷,《春秋释例》十五卷,《孙子十家注》十三卷;《元和郡县志》四十卷,《景定建康志》五十卷,《唐律疏议》三十卷。金石文字及古彝鼎书画,皆能穷原竟委。文在六朝汉魏间,不欲似唐宋八家。所著又有《周易集解》十卷,《夏小正传校正》三卷,《魏三体石经残字考》一卷,《仓颉篇》三卷,《孔子集语》四卷,《史记天官书考证》十卷,《寰宇访碑录》十三卷,《平津馆金石草编》二十卷,《孙氏家藏书目内编》四卷、《外编》三卷,《续古文苑》二十卷,《问字堂文槁》五卷,《岱南阁文稿》五卷,《五松园文稿》一卷,《平津文稿》二卷,诗集若干卷。卒于嘉庆二十三年正月,年六十有六。 ○孙诒让 孙诒让(1848--1908),字仲容,浙江瑞安人。太仆依言之子。 少好六艺古文,太仆讽之使为经世致远之学,诒让谓"先汉诸黎献,夙义皭(jiao)然,经训固未尝不可通于治也。"太仆乃授以《周官经》。其后作《正义》,实自此始。 同治丁卯科乡试中式,援例得主事。从父官江宁,与德清戴望、海宁唐仁义、仪征刘寿兽等游,学益进。 以为典莫备于周官,故疏《周礼》。取《尔雅》《说文》,正其诂训;《礼经大小戴记》,证其制度;复博采汉唐宋以来,迄于乾嘉诸儒旧诂,参互稽绎,藉发郑注之渊奥,裨贾疏之遗阙。始为长编数十巨册,顾最录多则异义滋牴牾,不免杂出。嗣更改定谊例,一切依古文弹正。删繁补失,凡屡易稿,成书八十六卷。并辑《三家佚注》一卷附焉。甲戌间,国势浸弱,群谋所以致富强者,则作《政要》二卷,都四十篇。 又以行莫贤于墨翟,故释《墨子》。因墨学既不合于儒术,其传中绝书虽仅存,脱误几不可读;而古字古言,转多沿袭末改;非精究形声通假之原,无由贯晰;毕氏校注,初启途径,尚待补苴。乃集合诸本,为依经谊字例,逐加诠释。其订补《经说上下》篇旁行句读,正兵法各篇之讹文错简,致力独深。成《间诂》十五卷,《目录》一卷,《附录》一卷,《后语》二卷。 又以文莫正于宗彝,故考金文。盖自经典相承,诸文字少半缺略,后世遂欲以金石款识弥其缺乏;薛书固不足道,即清阮、钱诸家,亦不审形声,无以下笔;仁和龚氏,谬戾尤众。"特详审彝器情伪;据宋人所假名,置其不可知,取可知者,辨其刻画,不 切爽毫发;然后传之六书,使所定文字,皆隐括就绳墨,成《古籀拾遗》三卷、《馀论》一卷。仍推阐古人造字之精微,成《名原》二卷。辨析龟甲文,成《契文举例》二卷。 他著有《札迻》十二卷,书少于王氏《杂志》、俞氏《平议》,而雠校之勤倍之。《周书斟补》四卷、《九旗古义述》一卷,并确慎不苟。更裒其考辨杂文,为《籀膏述林》十四卷,辑《永嘉郡记》一卷。至于《经迻》、《尚书骈枝》、《大戴礼记斠补》、《六历甄微》、《广韵姓氏刊误》,凡若干卷,均未刊。盖其学术,实兼包金榜、钱大昕、段玉裁、王念孙四家。其明大义,钧深穷高,几驾四家上。岿然为清三百年朴学之殿,洵不诬矣。晚岁,尝主温州师范学校,充浙江教育会会长,朝议征主礼学馆,不起,卒年六十一。 ○孙沅 孙沅,字子兰。优贡生。为文好窈渺之思。屡试于乡不得当,而科岁试辄冠侪偶。平生最精《说文》,段玉裁作《解字注》,多所商榷。尝以《说文》五百四十部从段氏《音韵表》十七部编之字为之注,凡段氏之讹者,加驳正焉。惟全书卷帙繁重,未克付梓。仅《说文释例》二卷,载《许学丛书》中。世传工篆书,至君尤变化神妙,自成一家。得古文之法于彭尺木。兼工填词。先后一游闽、粤,余则里居教授时为多。弟子成材者甚众。卒年七十一。诗文为《染香盦文集》二卷,《外集》一卷。 ○孙志祖 孙志祖(1737~1801),字贻谷,或作颐谷,号约斋,浙江仁和人。 乾隆丙子举人,丙戌成进士,以主事用,分刑部,由员外郎升云南司郎中,擢江南道监察御史。淡于宦情,乞养归,遂不复出,日惟从事撰述。晚掌教紫阳书院。未几卒,年六十。 初,君以解经见重督学雷公翠庭,补弟子员。其乡试以策对李氏《周易集解》,受知庄宗伯方耕。其赴礼部试,以黍稷与文受知裘文达公。凡皆稽古之力,无所愧于科名。任刑部时,于庶狱必察至再三,精核与其治经史同。 所著有;《家语疏证》六卷,谓:"王肃作伪难郑,诬圣背经,既作《圣证论》以攻康成,又伪撰《家语》,饰其说以欺世。因博集群书,凡肃所剿窃者,皆疏通证明之,如鞠盗之获真赃焉。"《文选考异》四卷,取潘、何诸校本,参稽众说,仿朱子《韩文考异》例,以正俗本之误。《选注补正》四卷,则仿吴师道校《国策》例,辑前贤评论及朋辈商榷之说以补李注所未及。《读书脞录》七卷,考论经子杂家,折衷精详,实事求是,不为凿空武断之论,悫然如其为人。复辑《风俗通佚文》一卷,补正姚之骃辑谢承《后汉书》五卷。又谓:"《孔丛子》亦王肃伪托,其《小尔雅》乃肃借古书以自文。"作《疏证》辨其妄,惜未卒业。子同元能嗣家学。 ○谭莹 谭莹,字兆仁,号玉生,广东南海人。 幼颖敏,于书无所不窥,而尤长于词赋。年弱冠,应重子试,时阮元开府粤中,偶游山寺,见题其壁诗,大奇之,果即以县考第一人入泮。比入学海堂肄业,文达得所作《蒲洞修禊序》暨《岭南荔支词》百首,尤为激赏。自是文誉日起,凡海内名流游粤者靡不慕与缔交。乃数奇,乡场屡报罢。虽程侍郎恩泽素喜奖拔才隽,典试犹失之。直至甲辰科始获隽。顾淡于荣利,无意进取,仅一循例计偕,嗣后遂不复北上。 任化州学训导。州民朴鲁少文,谆谆以诗书相训迪。升琼州府学教授,叠委管学海堂学长,粤秀、越华、端溪书院监院,凡数十年。后进有可造者,誉之弗去口。加以强记过人,凡先哲嘉言懿行,与夫地方沿革掌故,纵隔时甚久,能备述其颠末。故府县诸志率延任纂修之役。而有功艺林,尤在校刊丛编巨帙,惟粤中先正遗书焉。 初粤中虽号富饶,而藏书家绝少;由阮文达倡朴学课士,风气始开。推版刻无多,转购他处,价值倍昂,寒畯颇以为苦。适洋商伍崇曜雄于资,夙钦服玉生,乃劝其刊刻古书善本以便流通。躬自雠校,每一书刊竟,复考证其源流得失为跋尾。先后成《粤雅堂丛书》二十集,总一百八十种。半属秘册,王象之《舆地纪胜》二百卷,亦系宇内孤本。 更辑《岭南遗书》六十二种,《粤东十三家诗集》若干卷,《楚庭音旧遗诗》七十二卷,则关于本省文献者也。性质直坦率,用是得享修龄。咸丰中,军兴,以襄办捐劳绩赏内阁中书衔。卒年七十有三。 ○谈泰 谈泰,字阶平,一字星符,江南上元人。 由乾隆丙午举人,大挑,选授山阳县学教谕,转南汇县学训导。淹通经史,专志选述,不为世俗之学。凡音律算数,无不精通,尤长援引考核,务求其是。尝从学于钱竹汀先生,竹汀赠序中有云:"中法之绌于欧罗巴,由于儒者之不知数。东原氏殁,斯学无传。比来金陵,得谈子阶平,其于斯学,形几于深造者。"盖称许如此。 先是,竹汀从子塘,创"周径率",阶平因作一丈径木板,以篾尺量其圆周正,得三丈一尺六寸有奇,乃反复引伸,广援博证,撰《周径说》一卷,以为溉亭之说确不可易。复与江都焦里堂、叙县汪孝婴相友善。里堂著《开方通释》曾及之互相证订。又以五经中罕言算术,惟《王制》论里亩及之,然注疏歧误,折中綦难,则取梅氏"方田度里"一篇逐句疏解,加以详推,成《王制里亩算法解》、《井里算法解》各一卷。凡所撰算术书三十余种,存者仅此而已。其考证经史之书,曰《观书杂识》二十卷。别有诗文集若干卷。 ○汤鹏 汤鹏,字海秋,湖南益阳人。 道光三年成进士,授礼部主事。年甫二十,负气自喜,为文章震铄奇特。当轴异其才,选入军机章京,旋补户部,转贵州司郎中,擢山东道监察御史。年亦仅三十余。意志蹈厉,谓天下事无不可为者。其议论所许可,独李文饶、张太岳辈徒为词章无当也。于是勇言事,未逾月,三上章。最后以言宗室尚书,叱辱满司官事,言过当;且在已奉旨处分后;罢御史,任户部员外。而时方草奏,将大有论建,未及上而改官。既见其言不用,遂大著书,欲有所表白于天下。以为事无论利钝成败,有所为,当震暴人耳目;苟不得施于事而著之言,使吾书出而人以为古尝有是言,虽工弗贵也。于是为《浮邱子》一书。立一意为干,而分数支支之;支之中又有支焉,则支复为干;支干相演,以递于无穷。大抵言军国利病,吏治要最,人事情伪,开张形势,寻蹑要眇,篇数千言者九十余篇,最四十余万言。每遇人,辄曰:"能过我一阅《浮邱子》乎?"其自喜如此。又为《学术明林》十六卷,指陈前代得失;《七经补疏》明经义;《止信笔初稿》,杂记见闻事实。造作皆出示人。惟《止信笔初稿》人多未见,或问之,曰:"此石室之藏书也。" 值英人扰海疆,当道议抚,许通市。先生愤甚,已黜不得进言,犹条上尚书,请转奏三十事。虽召见而无所询,报闻而已。后美国求改关市约,有先生奏中所预计者,人以是服其精,非疏阔。大略者也。既更为本部四川司郎中,京察亦竟不得上考,感慨抑郁而卒。年四十有四。诗才横溢,晚多悲愤沉痛之作。存集二十六卷。 ○汤球 汤球(公元1804-1881年),字伯玕,安徽黟县人。 自幼勤奋学习,兴趣广泛,博闻强记,"星纬推步,研究其奥",尤通天文历法之妙。但是他并没有从这方面发展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把精力转移到治经论史方面。他与同乡俞正燮、汪文台等人,交往频繁,互相切磋。 汤球的治学态度严谨。他对前人的说法,一定要依据经典,考核真伪,比较异同因而很少有穿凿附会。他在俞正燮、汪文台的帮助和鼓励下,在考据学上就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他修订补辑的古书有郑康成逸书九种,刘熙《孟子注》、《孝经、论语注》、刘珍等《东观汉纪》、皇甫谧《帝王世纪》、谯周《古史考》、《傅子》、伏侯《古今注》等。 汤球用了自己一生中主要的精力,对二十三家晋史进行辑佚和校勘。唐代以前属纪传体的《晋书》共有:王隐《晋书》、虞预《晋书》、朱凤《晋书》,谢沈《晋书》,何法盛《晋中兴书》、谢灵运《晋书》、肖子显《晋史草》、郑忠《晋书》、梁庾铣《东晋新书》、萧子云《晋书》、沈约《晋书》、臧荣绪《晋书》十二部。其中臧荣绪所编《晋书》一百一十卷,志传俱备,是比较完整的。另有以编年体写的十一家:即陆机《晋纪》、干宝《晋纪》、曹嘉之《晋纪》,习凿齿《汉晋春秋》、邓粲《晋纪》,孙盛《晋阳秋》、刘谦之《晋纪》、王韶之《晋纪》、徐广《晋纪》、檀道鸾《续晋阳秋》、郭李产《续晋纪》。总共合计有二十三部。唐太宗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诏令房玄龄、褚遂良、许敬宗为监修,组织编写《晋书》,参加的人员有来济、陆元仕、刘子翼、令狐德棻、李淳风、李文府、薛元超、上官仪等人。唐太宗亲自为宣帝(司马懿)、武帝(司马炎)两篇帝纪,以及陆机、王羲之二传写了论赞,故该本《晋书》又题"御撰",于贞观二十二年完成,共一百三十卷。这部书存在严重的缺点和错误,特别是取材不够慎重,"好采诡谬碎事",不注意对史料的甄别取舍,对一些怪诞荒谬的史料,也收录编入,损害了该书的史料价值;也因出于众手,未作统一规划,以致书中记事前后矛盾,疏漏遗脱的地方很多。到"安史之乱"时,作为"御撰"《晋书》编写时的主要依据臧荣绪的《晋书》,已不知去向,其余的二十二家《晋书》,也皆散佚,因此对晋史的辑夫和校勘,便成了一件十分必要的事。 汤球把散佚的二十三家晋史辑录成册,他杜门不出,埋头书案。首先是广泛搜集各种资料,分门别类,进行排比对照。其次是对搜集到的资料,运用他在考据学上的学识,进行"补阙"与"纠伪"的工作,几经寒暑,完成了二十三家晋史的辑佚与校助的工作。虽然不能完全还其本来面目,但经过他的努力,使这些史书得以大致保存下来,其贡献是很大的。 《十六国春秋辑补》一书的编写,是汤球对晋史的又一贡献。原崔鸿《十六国春秋》一百零二卷,以晋为主,有表赞序例,体裁详备,集诸家的长处。但该书到北宋中叶以后已散佚。后来流传的《十六国春秋》一百卷,系为明代屠乔孙等作。作者虽花费了不少心血,但有严重的错误。它主要是把《魏书》所记十六国史实抄进来,称崔鸿自作。因此对崔著《十六国春秋》有辨伪存真的需要。汤球根据何镗《汉魏丛书》的简本《十六国春秋》,并参考《晋书》张轨、李暠两传,以及《三十载记》等书,全文补足,对其中有与诸书所引不同者,再进行更正。而且对辑录来的文字多注明出处,校勘工作做得很细致,不妄改一字,有差异的地方,一一核实注明。并考虑十六国历史比较复杂,他又特编有年表,放在该书的前面,起了纲举目张的作用。 崔鸿另一部《十六国春秋纂录》十卷,共纂录六十二人的传记,其书编纂简洁,历代流传,但经过辗转传抄,其中有不少删节脱误。汤球根据何镗《汉魏丛书》刊本,以及北齐修文殿御览偏霸部所载文字,互相校雠,录为定本,小有异同,则加考订,补正脱误,纠谬拾遗,写成《十六国春伙纂录校本》。关于《十六国春秋纂录》的名称,历代史书有不同的说法,如《宋崇文总目》称它为《十六国春秋略》;《通鉴考异》称为《十六国春秋抄》;《四库简明目录》则称是别本《十六国春秋》。汤球根据《隋书.经籍志》的纪载,否定了种种错误的说法,定名为《十六国春秋纂录》。 汤球"好学深思,心知其意",是一位善于深思明辨的学者。他拒绝作官,安贫乐学,默默无闻地从事辑佚校助工作,成就是很大的。此外,他还旁辑《两晋诏钞》等十九种,一代掌故,搜集殆尽。此外,在地理学方面的成就也是很大,他辑有《太康地记》、《邺中记》、《林邑记》三种;言论集则辑有《晋诸公别传》、袁宏《名士传》、郭颁《世语》、裴启《语林》、《山公启事》等五种;还著录晋别集三百家,晋文集三百家。大量的书稿,都是由他一笔一划,逐字逐句的校订和抄写的,经过他长期的辛勤劳动,把这些十分珍贵的史料保存下来。他这种治学精神受到后人的称赞。 ○李铭汉 李铭汉(公元1808-1891年),字云章。生于清嘉庆十三年(公元1808年),卒于清光绪十七年(公元1891年),享年八十四岁。他的祖先原来居住在宁夏卫之门城驿,明朝末年迁居凉州卫。清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改置凉州府,治武威县,故李为甘肃省武威县人。 武威辟处河西,与内地相比较,文化相对落后。李铭汉读书较晚,年十余岁,才从塾师受经。他学习刻苦,喜欢提问题,对于经书字字要问个究竟。"音训声义之未谛者,必再三询究,不得解不止"。年二十,入县庠。二十四岁,应辛卯(公元1831年)乡试,失败。愈加致力于学问。同乡尹世阿自江西罢官归,家中藏书甚多,达十余万卷,铭汉经常去尹家借书阅读,向尹请教。尹询问他学习的志向,他以"实事求是"回答,受到尹的夸奖。铭汉二十七岁,参加甲午(公元1834年)科秋试至陕西,往见同乡张澍,因受业于其门下,为其校《诸葛忠武侯文集》及《蜀典》等书。己亥(公元 1839年)房师怀宁陈世熔任古浪知县时,手书招铭汉和伏羌(今甘谷县)王权到署学习。铭汉在古浪五年,受到陈世熔的教益甚大。 李铭汉博通经史,才华出众。对于天文、算术、舆地、兵农都学习过,对于音韵、训诂之学尤有研究。当时在陇右人士中他是极负声望的。但是,他在科举道路上却走得很艰难。他一生八次参加乡试,都不得中,到了四十二岁才考了个副贡生。李铭汉在科场失意后,转而致力于史学研究。 李铭汉晚年主讲凉州雍凉书院、甘州甘泉书院。致力于教授生徒,著书立说。他的著作,有《续通鉴纪事本末》、《尔雅声类》、《说文谐声表》。李铭汉还是-位诗人,他的诗集题为《日知斋诗稿》,其中多述怀之作,未曾付梓。 关于李铭汉的思想,汪辟疆曾指出他"平生论学,实主顾亭林经学即理学之言,其教子侄生徒,亦以'行已有耻,勤学好古'八字为主旨,教生徒如是,主甘州书院讲席亦如是。"这是很中肯的说法。 《续通鉴纪事本末》是李铭汉晚年的著作,是根据清乾隆年间毕沅主持编撰的《续资治通鉴》编写的。全书共一百一十卷。其第八十九卷以前,是李铭汉手辑。其第九十卷至第一百一十卷,共二十一卷,是李铭汉死后由其次子李于锴所续辑的。毕沅的《续资治通鉴》是一部编年体的宋、辽、金、元史,其优点是宋、辽、金史事并重,叙事分明,文笔流畅。李铭汉的《续通鉴纪事本末》,就是以毕书为底本的。《续通鉴纪事本末》是一部纪事本末体的宋、辽、金,元史。它将这一时期四百年之间的史事,概括为一百一十件大事。每卷写一件大事,有的卷下又附有若干小事。始于宋太祖代周,终于明玉珍据蜀。象王安石变法、贾似道误国之类大事,都有专章叙述。其辑录原文,剪裁精密,取舍得宜,对于探求一事的起讫经过,十分方便。孟森的《续通鉴纪事本末书后》说:"不得李氏之书,使家喻户晓,于据撰通史之资料,不无缺憾。"汪辟疆的《读常见书斋小记》说:"义例谨严,条贯备具,视陈邦瞻、冯琦书为通核。"这些评价是公允的。 该书为木版印刷。据该书扉页载:开雕于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公元1903年),竣工于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公元1906年)。是李铭汉次子李于锴在山东作官时付印的。印完后,版移故里。解放后,李氏后裔将版交给国家。1957年北京的古籍出版社曾用原版印刷过一次。现在版存甘肃省博物馆。 ○唐甄 唐甄(1630-1704),原名大陶,字铸万,别号圃亭,四川达州人。从父宦于吴,蜀乱不得归,因家焉。 十四五岁即嗜古学,精进淬砺,不拘拘于师说,落笔卓有端绪。性孝友,色养愉愉,中外无间言。然处世乃刚直伉爽,深恶媕妸随俗。家素贫,求为禄养,中顺治丁酉科四川乡试,选授山西长子县知县。以循良著称。顾因逃人事罣误去职。罢官还吴,僦居仅三数椽,炊烟恒绝,而振笔著书不辍。曰:"君子当厄,正为学用力之时。穷厄生死,外也,小也;岂可求诸外而忘其内,顾其小而遗其大哉?"生平综贯经史,扬榷风雅,非秦汉之书弗读。尝研精覃思,著《衡书》九十七篇,天道人事,前后古今具备。其中曰"衡"者,志在权衡天下也。后以连蹇不遇,更名"潜书"。又撰《毛诗传笺合义》,《春秋述传》,《潜文》,《潜诗》,《日记》,各若干卷。魏叔子见君《潜书》曰:"是周秦之书也!今犹有此人乎?"梅定九则移录所著诸书,谓:"此必传之作,当藏之名山,以待其人耳!"凡为时推重若此。卒年七十五。贫不克葬,何义门为请于八亲王,赙白金五十两。 ○田宝臣 田宝臣,字少泉,江苏泰州人。 家贫笃学,师事魏茂林,研精训诂,不龂龂(yin)于一言半字。撰有《小学骈支》八卷,其一百五十三条。其自序:以《说文》为主,以《尔雅》、《方言》毛氏郑氏为根柢,而波澜于孔、贾、郭、陆,旁及《荀子》、《庄子》、《淮南》、《素问》、《大戴记》、《史记》三家注、班书额注、范书李注、《释名》、《水经注》、《广雅》、《玉篇》、《广韵》、《文选》、《众经音义》,下逮二徐、《集韵》、《类篇》以及乾嘉以来名家之说。欲溯其源始,故讨论之词多;欲畅其支流,故参互之说尽。云"骈支"者,事系于《骈雅》;冠以"小学"者,因四库全书以《骈雅》隶小学类也。初写一本,意尚未已;欲取《吕氏春秋》高注、《管子》房注、《列于》张、殷两注研求而更讨之。咸丰三年,粤寇将破郡城,势岌岌不可保。先生于风声鹤唳、盗贼纵横间,睠睠于是书,冀鸿硕君子为之存焉。谢世后,囊藏于家,力不能刊,惟魏茂林《窜雅训纂补遗》中摘其十之一耳。直至民国九年孟夏,今苏省长韩国钧刊入《海陵丛刻》中,而先生毕生精力所粹者,终赖以表白于世云。 ○屠寄 屠寄(1856--1921),字敬山,一字景山,江苏武进人。 幼颖敏。比长,博通群籍。负才使气。工诗古文辞,尤擅长于骈偶。光绪乙酉举于乡,入都赴礼部试,不售,应东省当道聘,佐理政务。时外交方棘,三省地处低、日之间,尤艰应付。君为折冲尊俎,措施裕如。主者故满洲世裔,茸阘庸懦;久之,议不合,辄因事欲中伤之,逃而免。短衣匹马,越蒙古草地以归。顾转得遍览山川厄塞,形势险要。取辽金元兴废之迹,证以旧史,其学益进。壬辰,成进士,改庶吉士。仍落落无所合,遂南还。适朝廷励行新政,改天下书院为学校;广陵就安定书院设仪董学堂,运使程仪洛延君任总教习。课程规则,多师法欧美,程本顽固,意不善也,乃复使教官詹某任提调,阴掣其肘。居一载,郁郁去。晚选浙江浮安县知县,之官数月,即谢病不复出。家居锐意兴学,力谋开通风气,暇惟从事著述。入民国卒。 所著诂经之书,未闻传稿。辑《常州骈体文录》三十卷,亦止乡里征献,无关宏旨。独《蒙兀儿史记》五十卷,参照元秘史及西方史料,证以身所亲历调查者,对于《元史》大加补订,足可远并邵、魏,近开柯氏,惜仅本纪列传世系表暨地理志之一斑,其馀有目无书者,尚待后人补辑耳。 ○万经 万经(1659--1741),字授一,号九沙。浙江鄞县人。万斯大子。 自幼濡染家学,受经说数百万言于父及诸父,受《明史》纪传三百卷与夫列代史表数十种于季父及其从兄万言,而又讲性理于应嗣寅,考地理笺释于阎百诗,求汉隶源流于郑谷口。梨洲至鄞,立证人书院,复师之,论蕺山之学。其学益浩博无涯涘。以康熙癸未成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字典》纂修馆,授编修,充《字典》纂修官。时方望溪适以《南山集》案牵连下诏狱,莫敢谋保释者,君独奋然送状西曹,遂出之,举朝高其义。典试山西,太原孙嘉淦从问学,一见即推指,卒成魁儒。又尝识杭世骏、全祖望于髻年,以为郑渔仲之流。世称其有人伦藻鉴。出督贵州学政,还朝,为忌者所中,有通州修城之役。既归家,资悉罄,遂卖所作隶书,得钱给朝夕。乃增补充宗《礼记集解》凡数万言;以《春秋》定、哀二公未毕,续纂数万言。又订从兄万言《尚书说》,辑成一编,以成万氏经学。又重修季野列代《纪年》暨贞一《明史举要》,以成万氏史学。乾隆初,举博学鸿词。已而,李侍郎绂再荐入三礼馆,并以老辞。著述传者,有《分隶偶存》二卷,收入四库。卒年八十三。 ○万斯大 万斯大(1633--1683),字充宗,浙江鄞县人。悔庵先生第六子,万斯同之兄。 遭乱赤贫,惟藉授徒自给。师事黄梨洲,盖父执也。岁丁未,偕同学十数子执贽其门,因为讲经之会于甬上。一时胜友如云,质疑辨难,号称极盛,而于其间肄业尤勤。以一再试有司不合,抽身隐退,日沉酣颠倒六经之中,专长于《春秋》、《三礼》。其读书大旨,以为非通诸经不能通一经,非以经释经则无由悟传之失。治《春秋》有"专传"、"论世"、"属辞比事"、"原情定罪"诸义例。--"专传"者,经无事实,待传而明。《公》、《穀》、《左氏》互有异同,左氏亲承所见,事多详核,当以为主。"论世"者,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世皆无道,孔子但据事直书,是非自别,初未尝以后起之匹夫,责以往之天子。"属辞比事"者,春秋一事必有本末,异事亦有同形:如"卫人杀州吁"、"卫人立晋",此属辞而见为一人也。立晋则书卫人,主王子朝则书尹氏,此比事而见其有公私也。"原情定罪"者,如鲁桓公见杀于齐时,庄公尚幼,法无可施,故书"薨"书"丧";至书葬,一似贼之已讨者;及庄公既长,则书"如齐"书"如莒",庄于是不得辞其忘仇之责矣。 初纂诸家说,得二百四十二卷,癸丑毁于火;辛酉,海昌陈令延主其家,以经义相质,尚力能著书,较前更倍;癸亥七月,至"昭公"而疾作,临殁时犹惓惓"季武子立后"一事。凡苦心壹志如此。惜传者止《读春秋随笔》十卷,则编纂时间有独得,另为札记亦迄于"昭";多以礼释者,用其所长,犹康成之用《礼》注《易》笺《诗》,视宋人凭理妄说,有霄壤之判焉。若其治三礼:于《仪礼》则有《商榷》三卷,于《礼记》则有《偶笺》三卷,于《周官》则有《辨非》二卷;类能取甲乙之证据,剖前人之聚讼;而总义则有《学礼质疑》二卷。梨洲称其《宗法》八篇为冠古绝今必传之作。他如:论郊曰:"郊惟日至一礼,社谷不名郊。"论社曰:"大社在北郊,主月王社在国中。"论禘曰:"禘与祫一事,鲁禘不追所自出。"论祖宗曰:"东周主文而宗武。"论泰坛明堂曰:"仪礼方明坛即泰坛,即圜丘,其宫方三百步,上有明堂,日至郊天,即于方明坛。谓之方明,郊天主日也。季秋大享于明堂,明堂圜丘同在三百步内,非有两地。"论丧服曰:"承重之丧,皆从夫服。"又曰;"庶子为其生母之党,服与適子为其母党服同。"悉皆发先儒所未发。 为人刚毅。见有不可者,辄形于色,而嗜义若饥渴然。张苍水死国难,弃骨荒郊,为醵金葬之南屏。居家兄弟怡怡,修辑谱牒成十卷,条理井如。杂文存《丁灾》、《甲阳草》各一卷,亦以说经为多。足微病,因自号"跛翁"云。卒年五十一。 ○万斯同 万斯同(1638--1702),字季野,学者称石园先生。浙江鄞县人。 户部泰第八子。生而异敏,读书过目不忘。八岁在客座中背诵扬子《法言》,终篇不失一字。顾跅弛不驯,户部闭之空室中,先生窃视架上有明史料数十册,读之甚喜,数日而尽。又见经学诸书,皆尽之。既出,时时随诸兄后听其议论。会家课,先生欲豫焉,诸兄笑曰:"汝何知?"先生曰;"观诸兄所为,易与耳!"因杂出经义目试作之,千言立就。伯兄大惊,持之泣,以告户部曰:"几失吾弟!"户部亦愕然曰:"儿失我子!"遵从黄梨洲游,为高第弟子,与闻蕺山刘氏之学。以慎独为主,以圣贤为必可及。时甬江有五经会,先生年最少,通疑义辄片言析之。尝守先儒戒,以为无益之书不必观,无益之文不必作。遂专意古学,博通诸史,尤熟于明代掌故。康熙戊午,诏征博学鸿词,巡道许鸿勋以先生荐,力辞兔。明年,修《明史》,相国徐元文延至京师。时史局中征士,例食七品俸,称纂修官。先生请以布衣参史局,不署衔,不支俸。许之。诸纂修以稿至,主者皆送先生覆审,览毕,谓侍者曰:"取某书某卷某叶,有某事当补入,某事当参校。"如言取至,无爽者。徐公罢,继之者张玉书、陈延敬、王鸿绪,皆延请有加礼。明史稿五百卷,先生手定也。 先生病唐以后史官设局分修之失,尝曰:"昔迁、固才既杰出,又承父学,故事信而言文。其后专家之学,才虽不逮,犹未至如官修者之杂乱也。官修之史,仓碎成于众人,不暇择其材之宜与事之习,是犹招市人而与谋室中之事也。吾辞史局而就总裁所者,惟恐众人分操割裂,使一代治乱贤奸之迹昧晦而不明耳。"又尝语方苞曰:"史之难为久矣,非论其世,知其人,具见其表里,则吾以为信而人受其枉者多矣。吾少馆某氏,其家有列朝实录,吾默识暗涌,未敢有一言一事之遗也。长游四方,从故家求遗书,旁及郡志邑乘、杂家志传之文,莫不网罗参互,而要以实录为指归。盖实录者,直截其事与言而无所增饰者也。因其世以考其事,核其言而平心察之,则其人之本末,十得八九矣。然言之发,或有所由;事之端,或有所起;而其流,或有所激;则非他书不能具也。凡实录之难详者,我以他书证之;他书之诬且滥者,我以所得于实录者裁之。子盍就我所述,约以义法,而经纬其文,他日书成,曰'此四明万氏所草创也',吾死不恨矣!"盖先生以遗民自居,而即任故国之史事以报故国。其至京师,特以群书有不能自致者,必资有力者以成之。其后,乾隆中大学士张廷玉等奉诏刊定《明史》,皆以史稿为本,而加增损焉。先生之志,于是为不负矣。 先生初至京师也,时议意其专长在史。及徐乾学居忧,请先生纂《读礼通考》,自国恤及家礼,十四经之笺疏,廿一史之志传,汉、唐、宋诸儒之文集说部无或遗者。又以其余为《丧礼辨疑》四卷、《庙制折衷》二卷。乃知先生故深于经。徐因请编成五礼之书二百余卷。当是时,京师耆彦云集,各以所长自见,而先生最暗淡。自王公以下争相从问古仪法,月再三会,听讲者尝数十人,录所闻共讲肄,莫不呼曰:"万先生!"而先生与人往还自署只曰"布衣万斯同",未尝有他称也。故督师之姻人方居要津,乞史馆于督师少宽假,先生屡数其罪以告之。有运饷官以弃运走道死,其孙以贿乞入死事列,先生斥之。父友冯侍郎跻仲诸子没入勋卫家,先生赎而归之。以康熙壬午卒于王尚书史局中,年六十。门人私谥曰"贞文"。 先生于前史体例,贯穿精熟,指陈得失,洞中肯綮。刘知几、郑樵不能及也。马、班史皆有表,而《后汉》、《三国》以下无之,刘知几谓无关得失,先生则曰:"史之有表,所以通纪传之穷。有其人已入纪传而表之者,有未入而牵连以表之者,表立而后纪传之文可省。读史不读表,非深于史者也。"所著《补历代史表》六十卷,又《纪元汇考》四卷,《安季忠义录》十六卷,《南宋六陵遗事》一卷,《庚申君遗事》一卷,《河源考》二卷,《河渠考》十二卷,《儒林宗派》八倦,《石经考》二卷,《石经文考》二卷,《群书疑辨》十二卷,《书学汇编》二十二卷,《周正汇考》八卷,《历代宰辅汇考》八卷,《石园诗文集》二十卷,而《明史稿》及《读礼通考》别为书。 ○汪绂 汪绂,又名烜,字灿人,号双池。安徽婺源人。 初能言,母江氏口授四子书五经,八岁悉成诵。自是读书禀母教,未尝从师。 母殁,闻父淹滞金陵,泣且往,劝父归。父曰:"吾无家安归!"叱之返。归葬母后,无以自活,为景德镇画碗佣,且佣且读。旋教读于枫岭浦城。闻父卒,恸几绝,扶柩而归。 二十以后,著书十馀万言,旁及百氏九流,三十后尽烧之。自是凡有述作,息神庄坐,振笔直书,博极两汉六朝诸儒疏义,元元本本,而一以来五子之学为归。六经皆有成书,下遗乐律、天文。舆地、陈法、术数,无不究畅,卓然可传于世。所著《易经诠义》十五卷,《尚书诠义》十二卷,《诗经诠义》十五卷,《春秋集传》十六卷,《礼记章句》十卷,《或问》四卷,《参读礼志疑》二卷,《孝经章句》一卷,《乐经律吕通解》五卷,《乐经或问》三卷,《读阴符经》一卷,《读参同契》一卷,《读近思录》一卷,《读读书录》一,卷《先儒晤语》二卷,《山海经存》九卷,《理学逢原》十二卷,《诗韵析》六卷,《物诠》八卷,《芾略》四卷,《读困知记》一卷,《读问学录》一卷;《琴谱》一卷,《医林辑略探源》九卷,《戍笈谈兵》若干卷,《六壬数论》若干卷,《大风集》四卷,文集诗集各六卷。 先生著书博,而用功专,不求人知,而功愈严焉。盖其学体勘精密,贯彻内外,毫厘必析,由不欺以至于至诚,偶设一喻,能使盲者察、愚者明。先生殁后,门人余元遴刊其书,并上之督学朱筠,以应求名之诏,旋檄府建主祔祀紫阳书院。 ○汪莱 汪莱,字孝婴,号衡斋,安徽歙县人。 其学实自得,不由师授。弱冠后,读书吴篈门外数年,苦心冥索,尽得中西之秘,亦未尝与吴中人士相接。嘉庆丁卯,举优贡生,赴京师朝考,大学士禄康荐修国史天文志,议叙以教官用,选石埭县学训导。癸酉,卒于官,年止四十六。 天资敏绝,深经学,十三经注疏每背诵如流水,而又能心通其义。人有质疑问难者,随事阐明,略无疑滞。既嗜畴人术,而性能攻坚,极繁颐幽秘,他人翻覆再三,未克理其绪,孝婴目一二过,辄默识静会,已洞悉其本原,而贯通其条目,是非间隙毫发莫遁。人所言,不复言;所言,告人所未言与人所不能言;故其著述虽仅传《衡斋算学》七卷,而简奥似周秦古书。 八线之制,终于三分取益,用益实归除法求之,乃以一表之真数,仅得十之二,因俗得五分之一通弦与五分之三通弦交错为三角形比例立法以取五分之一之通弦而弦切之数益密。梅氏环中黍尺有以量代算之术,惟求倚平仪外周之两角,而缩于内半周之角未详;则以为易更立新法量取不倚外周之角度,而三角之量法始全。堆垛有求平三角立三角尖堆积法,不及三乘方以上,"复为推而补之,自三乘四乘以上之尖堆,皆可由根知积,因即诸物递兼之法以补古九章所未备。--凡此引伸触类,莫不探幽索隐,条疏层解。所尤独得者,为纠正梅文穆公勾股知积之术,并与李尚之论天元一元正负开方之可知不可知。然卒因此及尚之齮龁。实则尚之究乎既商之后,孝婴审于未商之先,言若殊趋,义实互证也。 ○汪龙 江龙,字叔辰,安徽歙县人。 乾隆丙午举人,拣选知县。尝读《诗?生民》《玄鸟》二篇,疑郑笺"迹乳卵生"之说,不若毛传谓"姜嫄简狄从帝喾祀郊禖"之为正,遂博稽传笺问异,用力于是经者数十年,成《毛诗异义》四卷,《毛诗申成》十卷。顾郑氏集汉儒之大成,笺《诗》且在注《礼》之后,学益深邃,有未易訾议者,故虽意主述毛,而立论必持其平;一字之异,不惮详考以反覆证明之。又分本《诗谱》多讹脱,复据各书校补,录附《异义》之后。并熟于许氏《说文》,所著书数自手写,点画悉宗六书,无一笔苟。 年逾七十,始交段玉裁,得所注《说文》取以补正《异义》若干事,重缮定本。段亦多采其说入《说文注》。 为人安贫乐道,闭门不预外务。当事者钦其学,率多造访。仅应聘主讲郡城古紫阳书院,及一修志书而已。卒年八十有二。 ○汪士铎 汪士铎(1802--1889),字振庵,别字梅村,江苏江宁人。 道光庚子举人。治学根柢经训,以为圣贤大道,有体有用,体原一贯,用则万变。虽穷居,于人鲜尺寸裨益,然不可不读经世书,储待他日用。从绩溪胡培翚、荆溪任泰游。与杨大堉同精三礼,时号"汪杨"。尝据《注疏通典》及宋杨氏、元敖氏、清程瑶田、张惠言诸家说,作《礼服记》三篇。又取后汉诸书,成《仪礼郑注今制疏证》,塔翚亟称许之。并谓:学者必先有得力之一书,而后能推类以概其馀。 先生覃精舆地,于《水经注》致力尤勤。曰戴、赵二家外,搜补疏栉,释以今地,而山川阨塞陂地水利特加详尽。《水经》旧多佚文,赵补漯滏等十三水,以足一百三十七之数。先生谓;"漯水原附见,河水丰水见渭水注中,《禹贡》雍州两见渭汭,犹言洛汭,《水经》叙于渭水末,则汭亦不当补。滁乃小水,不宜为篇。止洛、泾、滹沱、滏、洺、弱、黑、派、滋,各宜为篇,合赵氏漯水,惟十九耳,是水经终不能全也。"因仿戴氏渭水南海陈氏温水之例,订正穀水、江水、若水、沫水、延江水、存水、温水、叶输水、夷水、玩水。资水、湘水十二篇,期补所未备。《水经注图》,盖为现志而作,为读唐以前古书所不可少者。 咸丰三年,粤寇陷金陵,仅以身免。南度岭之绩溪,居山间五年,空谷弦歌,讲诵不绝。座主胡文忠公迎入鄂,时属有裁兵议,上书推得失,文忠深纳之。金陵既下,归葺金沙井老屋以居。杜门却扫,颐情典籍。曹文正以谓;"芳絜欲师陶靖节,湛冥略近蜀君平。"其推重其此。光绪中,学政黄体芳荐于朝,授国子监助教衔。卒年八十六。 著述有:《水经注图》二卷,附《汉末释地略》、《汉志志疑》各一卷,《南北史补志》十四卷,《梅村文》十三卷,诗十五卷,词五卷,笔记六卷。别修《江宁府志》十五卷,《上江两县志》二十九卷,均刊行。 ○汪廷珍 汪廷珍,字玉粲,号瑟庵,江苏山阳人。 早孤,家贫,攻苦力学,志趣高简,不事声气结纳,人多以迂怪目之。任大椿侍御主讲淮上,一见嗟叹,期以国士。乾隆己酉,以一甲第二名及第,授编修。嘉庆初,擢侍讲,迁祭酒。当国者恶其不附己,多方阻抑,公益自厉不少挫。累官左都御史,上书房总师傅,礼部尚书。道光癸未,临雍礼成,诏加太子太保。乙酉,授协办大学士,越明年,卒于位,赠太子太师,赐祭葬如例,谥曰文端。公于书无所不窥,尤深于经术。十三经义疏皆能暗诵。平居讲学,于汉宋不为左右袒,一本义理为折衷。其他民情政治之大,下及舆地名物算数方技,无不曲究。当是时,阮文达方用通经博学负盛誉,尝劝公著书。答曰:"六经之奥,昔儒皆先我言之,岂敢复以此语相溷哉!但读书所以析义,要归于中有所主而已。"先后立朝三十馀年,风节侃侃,不棘不阿;而文章品谊,自高天下,海内推为正人。又其虚衷延纳,优恤寒畯,亦与阮公相亚云。 ○汪喜孙 汪喜孙,字孟慈,后更名喜荀。汪中之子。 容南殁于杭州,时仅九龄。少长,能读父书,溺志于学。 嘉庆丁卯举乡试。援例为内阁中书,开户部员外郎。合于管理部务大学士英和,奏免河工征民积欠八十二万两。丁母忧,服阕,道光癸巳入都,奉命往东河学习,河督栗毓美深倚重之,奏保用知府,赏加道衔。乙巳,补河南怀庆府知府。下车之始,日坐堂皇,审结积案百数十起。暇辄巡行郊野间,问民疾苦。修葺敷文书院,课士首以经史,文风称盛。浚济河,使复故道。义引沁流至王曲村,溉田数百顷,民称之曰:"新开汪公河"。会值大旱,步行赴白龙潭取水归,大雨立霈。亦因以积劳病卒。 所学由声音以通训诂,由训诂以通名物,由名物以通周、秦大义,周、见古书,而要以经明行修,通经致用为归。观其上张石洲一书,尤能融会汉、宋,力除门户之见,与独抱遗经硁硁自守者异矣。著有《国朝名臣言行录》、《经师言行录》、《尚友记》、《从政录》、《孤儿编》、《且住庵诗文稿》若干卷。 ○汪远孙 汪远孙(1794--1836),字久也,号小米,浙江钱塘人。 十岁传祖父受经通大义。嘉庚丙子举于乡,两赴计偕,循例为内阁中书。戊寅,在京待铨,丁外艰,闻讣,疾归里。既撄大故,遂绝意进取,一惟肆力于著书。先世藏书之所曰"振绮堂",插架夙多善本,遂寝馈其中,务为根柢之学。排日读十三经注疏,以心得者辄录诸札记。又嫌饱经堂《释文》多讹缺,欲为补正,功虽未竟,其宗尚已可概见。《春秋外传国语》自韦氏而外,古注多佚,因辑贾逵等三家佚注三卷,复作《发正》二十一卷、《考异》四卷,以羽翼之。著述之暇,与同里耆彦结"东轩吟社",优游畅吟;时更登山临水,寄其旷逸之怀,乃自号曰"借闲漫士"。浙中志乘,推咸淳、临安志最古,为重雕以广其传。他若厉樊榭《辽史拾遗》、《东城杂记》,梁处素《左通补释》等,俱次第梓行。至其亡友诗文,代为校刊者,尤难悉数。生平重然诺,见事明决,贫者感其施,饶裕者亦倚以定是非可否。卒年四十有三耳。所著尚有《诗考补遗》,《汉书地理志校勘记》若干卷,《借闲生诗词》四卷。 --妻梁瑞、汤漱玉,并通诗礼。端字无非,著《列女传校注》八卷。漱玉著《玉台画史》五卷。 ○汪中 汪中(1745~1794),字容甫,江苏江都人。 幼孤贫,赖母氏授读。少长,游书肆,得借阅经史百家,触目成诵,遂为通人。年二十,学使李因培试射雁赋,以第一人入学。然时尚未之知。适仪征火坏盐船,焚溺死者千余,因著《哀盐船文》,杭编修大宗奇其作,广为延誉。复受知于郑赞善炳世、沈按察椒园、钱詹事晓征诸君,名益起。乾隆丁酉,谢侍郎墉,督学江苏,选充拔贡,尝曰:"吾之先容甫,爵也;若以学,吾北面事之矣!"其礼重如此。顾困于贫窭,每游四方,营甘旨以养母。历就安徽学政朱竹君及太平知府沈业富、宁绍台道冯廷承幕,所至皆尊为上客。会游武昌,谒毕秋帆尚书,为撰《黄鹤楼铭》;歙县程瑶田书石,嘉定钱坫篆额,时人目为三绝。惟殊落落寡合。其后益困悴无聊赖,乃作《吊黄祖文》,拟刘孝标自序以写怀自伤,于是闭户不复出。丙午,朱文正公以侍郎典试江南,思得先生为选首,不知实未与试也。深感知遇,因上书请执弟子礼,寻往就谒于钱塘,朱公谓之曰;"先世籍萧山,本会糟地,今适奉使于此,曾览朱育对濮阳兴语,善其赅洽,吾子谘于故实,多识前言往行,亦可以广陵之事谂余乎?"先生应时成《广陵对》一篇,凡三千言,文正叹曰:"善乎子之张广陵也!辞富而事核,可谓有征矣!"晚岁巡盐御史全德闻其名,使司文汇阁所须四库书。甲寅,以检校往杭州,卒子西湖葛岭僧舍,年五十一。 先生事母至孝,尝称贷以供母,侍疾累昼夜不寝,勤劳无倦容。且笃师友之谊,虽一饭终身不忘,披榛拜墓,存恤衰门,往往过于生前。惟性伉直,不言佛老阴阳神怪之说,又不喜宋儒性命之学。朱子之外,有举其名者,必痛诋之。于时流不轻许可,有盛名于世者,益肆讥弹。人或规之,则曰:"吾所骂者,皆非不知古今者,惟恐莠乱苗耳。"然当世通儒,雅才若钱晓征、程易畴、王怀祖、孔众仲、刘端临诸先生,或以师事之,或以友事之,终身称道弗衰焉。 先生为学殊赅博,经传诸史,旁逮医药种树之书.靡不观览。复推六经之指,以合于世用。凡古今制度沿革,民生利病,皆博问而切究之。其治《尚书》,撰《尚书考异》。治《礼》,溯源于荀卿、贾傅,纲提条析,得其会通。于丧服用力最深,惜未成书。撰《仪礼经注正讹》《大截礼记补注》。治小学,撰《尔雅朴注》,又撰《小学说文求端》,羽翼苍雅,深探乎声音训诂之原。治《春秋》,撰《春秋述义》,识议超卓,论者谓唐以下所未有也。 清初,二顾舆地之学,历二百年,江左莫能继。先生于诸史.地理山川厄要,讲画了然,口若悬河。论关内、东吴、江北、淮南之形胜,则有《秦蚕食六国表》、《金陵地图考》、《广陵通典》。博稽三代典礼。--全于文字训诂名物象数,成一家言,为《述学》。依据经证,实事求是,为《知新记》。又撰《春秋后传》《国语正讹》《旧学蓄疑》《强识录》藏于家。今传者只《广陵通典》十卷、《经义知新记》一卷、《旧学蓄疑》一卷。而《述学》一书,属稿未成,后乃以撰著之文分内外篇六卷刊行,然其间于世所称《哀盐船文》、《黄鹤楼铭》、《广陵对》外,解经尤有神识。病古人之疑《周官》《左传》也,为《周官征文》及《左氏春秋释疑》,率依据经传,箴砭俗学。凡所为文,亦多有益经术,维持世道云。 ○王昶 王昶(1724--1806),字德甫,号述庵,一字兰泉,又字琴德,江苏青浦人。 少颖异,博学,善属文。体貌修伟。年十八,应学使试,以第一入学。二十二,侍父疾,居丧尽礼。服除,家益贫,作《固穷赋》以见志。游吴下,蒋恭裴、杨绳武见先生诗文,谓:"宋文宪以后一人也!"肄业紫阳书院,时从惠定宇游,于是潜心经术,讲求声音训诂之学。是时沈尚书归愚为院长,选兰泉及王凤喈、吴企晋、钱晓征、赵升之、曹来殷、黄芳亭七人诗,称为"吴中七子"。流传日本,大学头默真迦见而心折,附番舶上书于沈尚书,又每人各寄相忆诗一首,一时传为艺林盛事。 公以乾隆癸酉举于乡。甲戌成进士。归选班。二十二年,南巡,召试一等第一,赐内阁中书,协办侍读,直军机房,洊升刑部主事、员外郎、郎中。三十三年,以言两淮盐运提引事不密,罢职。时缅甸未靖,云贵总督阿文成公请公佐军事,遂至腾越,出铜壁关,击贼江中,胜之,缅酋乞降。阿公属公草檄允其降,班师旋永昌。缅甸久未至,复从阿公如腾越。三十六年,温公福代阿公,移师四川,办金川事,奉旨授吏部主事。从温公西路军进讨,温公属公作檄斥僧克桑罪,三路进攻,克小金川。阿公奏公无兄弟,母年七十馀,明大义勖以殚心军事,今从军五年矣,得旨升员外郎。三十八年,至当噶山,官军且溃,警报络绎,诏旨叠至,公力疾叱马悬崖,日行数百里,夜治章奏文书,于炮火矢石之中,无误无畏。小金川平,补员外部,擢郎中。复认讨大金川。四十一年,三路兵合攻益急、索诺木等率众投罪,公草露布告捷。公在军中前后九年,每有所充,辄议叙,凡加军功十三级,纪录八次。凯旋之日,以戎服行礼,赐宴紫光阁,赏赉优渥。奉旨升鸿胪寺卿,赏戴花翎,在军机处行走。秋,擢通政司副使。四十二年,擢大理寺卿。四十四年,乞归,改葬父及嫡母。冬,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四十五年,授江西按察使,六十馀日决狱百馀案。秋,丁生母忧。服除,补直隶按察使,调陕西按察使。严缉盗犯。回逆田五倡乱,奉命备兵长武,公严守备,民以无恐;大兵过境,供应速而无误。五十一年,授云南布政使。云南铜政繁,公尽发古籍,著《铜政全书》,示补救调剂之术。五十三年,调江西布政使。五十四年,擢刑部右侍郎。五十八年,乞归修基。冬,还京,以病乞休,上鉴其老,允之。谕以岁暮寒,俟春融归。明年归,名其堂曰"春融堂"。嘉庆元年,以授受大典至京与千叟宴。四年,纯皇帝升遐,夏至京谒梓宫,蒙召见,敕建言,公密封以进,不留草。夏,归青浦。分赔滇铜,留田宅以入官,居于庙庑,朋旧赠遗,尽以刻书。五年,年七十有七,重游泮宫。十一年,年八十有三,病甚,口授谢恩表,自定丧礼,嘱阮元为神道碑文。六月初七日,鸡初鸣。公曰;"时至矣!"遂卒。 公之扈驾巡山东、江、浙也,古帝王圣贤名臣陵墓祠庙尝分遣致祭。己卯、庚辰、壬午顺天乡试,辛巳、癸未会试,五为同考官。壬子,主顺天乡试。皆以经术取土。士之出门下为小门生及从游受业者二千馀人。又尝主娄东、敷文两书院。钦定《通鉴辑览》、《同文志人《大清一统志》、《续三通》等书,奉敕与纂修事。又奉敕删定三藏圣教经咒,编译佛典,深于禅理者不及也。前后奉使鞫奏高邮州假印重征、江陵县偷减堤工等七案。公正研求,分别虚实。--高邮州案,巡抚府州并拟罪。堤工案,以知府草率捏饰,劾落其职。 公自弱冠时,即嗜金石之学,及宦游所至,无不访求。自三代至辽金,积千五百通,而甄录之。著《金石萃编》一百六十卷。凡其文漫漶见于他书者,则为旁注以记其全。篆隶及见古文别体者,摹其点画,加以训诂。即题额阴两侧,亦必详载碑制之长短宽博,取建初虑傂尺度其分寸,并志其行字之数。诸家题跋见于金石诸书文集者悉著于编。金石之书,至此可谓集大成矣!其中以门人钱侗等所考证者为多。 公在京师时,与朱笥河互主骚坛,有"南王北朱"之称。所至朋旧文宴,提倡风雅;后进才学之士,执业请益,舟车错互,屦满户外。士藉品藻以成名致通显者甚众。归田后,往来吴门,宾从益盛,与王西沚、钱竹汀艤舟白公堤下,朋簪杂沓,诗酒飞腾,望之者若神仙。 公天资过人,于学无所不窥,尤邃于《易》。诗宗杜少陵、玉溪生,而参以韩、柳。古文则以韩、柳之笔,发服、郑之蕴。著述甚富,除《金石萃编》外,有《春融堂诗文集》六十八卷,《明词综》十二卷,《国朝词综》四十八卷,《湖海诗传》四十六卷,《续修西湖志》、《青浦志》、《太仓志》、《陕西旧案成编》,《云南铜政全书》皆刊行于世。其未刊行者,则《滇行目录》三卷,《征缅纪闻》三卷,《蜀徼纪闻》四卷,《属车杂志》二卷,《豫章行程记》一卷,《商雒行程记》一卷,《重游滇诏纪程》一卷,《雪鸿再录》二卷,《使楚丛谈》一卷,《台怀随笔》一卷,《青浦诗传》三十六卷,《天下书院志》十卷。其未成书者,则《群经揭橥》、《五代史注》。--《揭橥》取《周礼》积金注"今时之书有所表识,谓之揭橥"之意。盖以汉学为表识,而专攻毁汉学者。--皆藏于家。 ○王夫之 王夫之,字而农,一号姜斋,湖南衡阳人。因晚年隐居于湘西之石船山,学者称为船山先生。生明万历四十七年,卒清康熙三十一年(1619-1692),年七十四。 他生在比较偏僻的湖南,除武昌、南昌、肇庆三个地方曾作短期流寓外,未曾到过别的都会。当时名士,除刘继庄(献廷)外,没有一个相识。张献忠在湖南时,他因为不肯从,几乎把命送掉。清师下湖南,他在衡山举义反抗。失败后走桂林,大学士瞿文忠(式耜)很敬重他,特荐于永历帝,授行人司行人。时永历帝驻肇庆,王化澄当国,纪纲大坏,只有给谏金堡等五人志在振刷,不为群小所容,把他们下狱,行将杀害。船山奔告少傅严起恒,力救他们。化澄于是参起恒,船山亦三上疏参化澄,化澄恨极:誓要杀他,有降帅某救他,才免返桂林,依瞿式耜。因母病回衡阳。其后式耜殉节桂林,起恒也在南宁遇害。船山知事不可为,遂不复出。 当时清廷严令剃发,不从者死。他誓死抵抗,转徙苗瑶山洞中,艰苦备尝,"贫无书籍纸笔,多假之故人门生,书成,因以授之" (潘宗洛《船山先生传》)。他一生著书极多,然而二百年来几乎没有人知道。 王夫之六世孙承佺于道光初即开始搜集其著作;七世孙世全于道光二十年(1840)起在湘潭雕版付印,至道光二十二年陆续刊成《湘潭王氏守遗经书屋船山遗书》十八种。未几,版毁于太平天国。道光年间邓湘皋(显鹤)也搜集王夫之的著作,编成一张书目。同治初,曾国荃在南京重刻成五十八种,后又有浏阳刘氏补刻本,长沙等坊间散刻本。1930年上海太平洋书店以曾刻本为基础,又集各本及手稿,综合排印成《船山遗书》本,共集录七十种,二百八十八卷。。此外未刻及已佚的还不少。内中说经之书,关于《易经》者五种(《周易内传》、《周易大象解》、《周易稗疏》、《周易考异》、《周易外传》);关于《书经》者三种(《尚书稗疏》、《尚书考异》、《尚书引义》);关于《诗经》者三种(《诗经稗疏》、《诗经考异》、《诗广传》);关于《礼记》者一种(《礼记幸句》);关于《春秋》者四种(《春秋稗疏》、《春秋家说》、《春秋世论》、《续春秋左传博议》);关于《四书》者五种(《四书训义》、《四书稗疏》、《四书考异》、《读四书大全说》、《四书详解》);关于"小学"者一种(《说文广义》)。其解释诸子之书,则有《老子衍》、《庄子解》、《庄子通》、《吕览释》、《淮南子注》。其解释宋儒书,则有《张子正蒙注》、《近思录释》。其史评之书,则有《读通鉴论》、《宋论》。其史料之书,则有《永历实录》。其杂著,则有《思问录内外篇》、《俟解》、《噩梦》、《黄书》、《识小录》、《龙源夜话》等。此外诗文集、诗余、诗话及诗选、文选等又若干种。内中最特别的,有《相宗络索》及《三藏法师八识规矩论赞》之两种。研究法相宗的著述,晚唐来千余年,此为仅见了。 邓湘皋既述其目,系以叙论曰:"先生生当鼎革,窃自维先世为明世臣,存亡与共,甲申后崎岖岭表,备尝险阻。既知事不可为,乃退而著书,窜伏祁、永、涟、邵山中,流离困苦,一岁数徙其处......,故国之戚,生死不忘。......当是时,海内儒硕,北有容城,西有盩厔(音周至),东南则有昆山、余姚(容城,指孙奇逢(夏峰);盩厔,指李塨(二曲);昆山,指顾炎武:余姚,指黄宗蠢)。先生刻苦似二曲,贞晦过夏峰,多闻博学,志节皎然,不愧顾、黄两先生。顾诸君子......虽隐逸之荐,鸿博之征,皆以死拒,而公卿交口,天子动容,其志易白,其书易行。先生窜身瑶峒,绝迹人间,席棘饴荼,声影不出林莽。门人故旧,又无一有气力者,为之推挽。殁后遗书散佚。后生小子,至不能举其名姓,可哀也已。"读这段话可以想见船山为人了。 船山和亭林,都是王学反动所产生人物。但他们不但能破坏。而且能建设。拿今日的术语来讲,亭林建设方向近于"科学的",船山建设方向近于"哲学的"。 西方哲家,前此惟高谈宇宙本体,后来渐渐觉得不辨知识之来源,则本体论等于瞎说,于是认识论和逻辑学,成为哲学主要之郁分。船山哲学正从这个方向出发。他有《知性论》一施,把这个问题提出,说道: 言性者皆曰吾知性也。折之曰性弗然也,犹将曰性胡弗然也。故必正告之曰:尔所言性者,非性也。今吾勿问其性,且问其知。知实而不知名,知名而不知实,皆不知也。......目击而遇之,有其成象,而不能为之名,如是者,于体非茫然也,而不给于用,无以名之,斯无以用之也,曾闻而识之,谓有名之必有实,而究不能得其实,如是者,执名以起用,而茫然于其体,虽有用,固异体之用,非其用也。夫二者则有辨矣。知实而不知名,弗求名焉,则用将终绌。问以审之,学以证之,思以反求之,则实在而终得乎名,体定而终伸其用。......知名而不知实,以为既知之矣,则终始于名而惝恍以测其影,斯问而益疑,学而益僻,思而益甚其狂惑,以其名加诸迥异之体,枝辞日兴,愈离其本。......夫言性者,则皆有名之可执,有用之可见,而终不知何者之为性。盖不知。何如之为'知',而以知名当之?......故可直折之曰:其所云性者非 性,其所自谓知者非知。......(《姜斋文集》卷一) 然则他对于"知"的问题怎样解答呢?他排斥"唯觉主义"。他说: 见闻可以证于知已知之后,而知不因见闻而发。(《正蒙注》卷四上) 耳与声合,目与色合,皆心所翕辟之牖也。合,故相知:乃其所以合之故,则岂耳目声色之力哉!故舆薪过前,群言杂至,而非意所属,则见如不见,闻如不闻,其非耳目之受而即合,明矣。(同上) 前文所录《知性》篇言"知名不知实"之弊,其意谓向来学者所论争只在名词上,然而名词的来源,实不过见闻上一种习气。他说: 感于闻见,触名思义,不得谓之知能。......闻见习也,习所之知者有穷。(同上) 又说: 见闻所得者,象也。......知象者本心也,非识心者象也。存象于心而据之以为知,则其知者象而已;象化其心。而心唯有象,不可谓此为吾心之知也明矣。(同上) "象化其心"怎么解呢?他说: 其所为信诸己者,或因习气,或守一先生之言,渐渍而据为亡心。(《俟解》) 他根据这种理论,断言"缘见闻而生之知非真知"(同上)。以为因此发生二蔽:其一,"流俗之徇欲者以见闻域其所知";其二,则释氏据见闻之所穷而遂谓无"。他因此排斥虚无主义,说道: 目所不见,非无色也;耳所不闻,非无声也,言所不通,非无义也,故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其有不知者存,则既知有之矣是知也。......(《思问录.内篇》) 他又从论理方面难虚无主义,说道: 言无者激于言有者而破除之也,就言有者之所谓有而谓无其有也,天下果何者而可谓之无哉?......言者必有所立,而后其说成。今使言者立一"无"于前,博求之上下四维古今存亡而不可得穷矣。(同上) 他于是建设他的实有主义、说道: 无不可为体。人有立人之体,百姓日用而不知尔,虽无形迹而非无实。使其无也,则生理以何为体而得存耶?......(《正蒙注》卷三下) 他所认的实体是什么?就是人的心。他说: 过去,吾识也;未来,吾虑也,现在,吾思也。天地古今以此而成,天下之亹亹以此而生。(《思问录.内篇》) 他的本体论重要根据,大概在此。我们更看他的知识论和本体论怎么结合。他所谓"真知"是"诚有而自喻,如暗中自指其口鼻,不待镜而悉"(《正蒙注》卷四上)这种知;他名之曰"德性之知"。但他并不谓知限于此。他说: 因理而体其所以然,知以天也(超经验的)。事物至而以所闻所见者怔之,知以人也(经验的)。通学识之知于德性之所喻而体用一源,则其明自诚而明也。(《正蒙注》卷三下) 又说: 谁知有其不知,而必因此(所知者)以致之(即大学致知之致),不迫于其所不知而索之。(《思问录.内篇》) 又说: 内者心之神,外者物之法象。法象非神不立,神非法象不显。多闻而择,多见面识,乃以启发其心思而令归于一,又非徒恃存神而置格物穷理之学也。(《正蒙注》卷四上) 欲知船山哲学的全系统,非把他的著作全部仔细紬绎后,不能见出。船山哲学要点大略如此: 一、他认"生理体"为实有。 二、认宇宙本体和生理体合一。 三、这个实休即人人能思虑之心。 四、这种实体论,建设在知识论的基础之上。其所以能成立者,因为有超出见闻习气的"真知"在。 五、见闻的"知"也可以辅助"真知",与之并进。 可以说他是为宋明哲学辟一新路。因为知识本质、知识来源的审查,宋明人是没有注意到的。船山的知识论对不对,属另一问题。他这种治哲学的方法,不能不说比前人健实许多了。他著作中有关于法相宗的书两种,或者他的思想受法相宗一点儿影响,也未可知。 顾亭林极端的排斥哲理谈-最不喜讲"性与天道"。船山不然。他一方面极力提倡实行,一方面常要研求最高原理。为什么如此呢?船山盖认为有不容已者。他说: 人之生也,君子而极乎圣,小人而极乎禽兽。苟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则为善为恶,皆非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下焉者何弗荡弃彝伦,以遂其苟且私利之欲。其稍有耻之心而厌焉者,则见为寄生两间,去来无准,恶为赘疣,善亦弁髦。生无所从,而名与善皆属沤瀑,以求异于逐而不返之顽鄙。乃其究也不可以终日,则又必佚出猖狂,为无缚无碍之邪说,终归于无忌惮。自非究吾之所始与其所终,神之所化、鬼之所归,效天下之正而不容不惧以终始,恶能释其惑而使信于学?......(《张子正蒙注.自序》) 船山之意以为,要解决人生问题,须先讲明人之所以生。若把这个问题囫囵躲过不讲,那么、人类生活之向上便无根据,无从鞭策起来。否则为不正当的讲法所误,致人生越发陷于不安定。船山所以不废哲理谈者,意盖在此。 船山虽喜言哲理,然而对于纯主观的玄谈,则大反对。他说: 经云"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递推其先,则曰"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盖尝论之。何以谓之德?行焉而得之谓也。何以谓之善?处焉而宜之谓也。不行胡得?不处胡宜?则君子之所谓知者,吾心喜怒哀乐之节,万物是非得失之几,诚明于心而不昧之谓耳。......今使绝物而始静焉,舍天下之恶而不取天下之善,堕其志,息其意,外其身,于是而洞洞焉,晃晃焉,若有一澄澈之境,......庄周、瞿昙氏之所谓知、尽此矣。然而求之于身,身无当也;求之于天下,天下无当也。行焉而不得,处焉而不宜,则固然矣。于是曰:"吾将不行,奚不得?不处,奚不宜?"乃势不容己,而抑必与物接,则又洸洋自恣,未有不蹶而狂者也。......有儒之驳者起焉,有志于圣人之道,而惮至善之难止也,......于是取《大学》之教,疾趋以附二氏之途,以其恍惚空明之见,名之曰:此明德也,此知也,此致良知而明明德也。体用一,知行合,善恶混,介然有觉,颓然任之,而德明于天下矣。乃罗织朱子之过,而以穷理格物为其大罪。天下之畏难苟安以希冀不劳无所忌惮而坐致圣贤者,翕然起而从之。......《大学衍补传》 船山反对王学的根本理由大概如此,他所以想另创新哲学的理由亦在此。有志研究的人,请把他所著《正蒙注》、《思问录?内篇》做中坚,再博看他别的著作,或者可以对他的哲学全系统有一个了解。 自将《船山遗书》刻成之后,一般社会所最欢迎的是他的《读通鉴论》和《宋论》。这两部自然不是船山第一等著作,但在史评一类书里头,可以说是最有价值的。他有他的一贯精神,借史事来发表。他有他的特别眼光,立论往往迥异流俗。所以这两部书可以说是有主义有组织的书。若拿出来和吕东莱的《东莱博议》(东莱,南宋吕祖谦的外号。《东莱博议》是他读《左传》所作的史论,全称《东莱左氏博议》)、张天如的《历代史论》(天如,明末复社领袖张溥的字。《历代史论》是他读历代正史所写的人事评论,凡二编)等量齐观,那便错了。"攘夷排满"是里头主义之一种。现在事过境迁,这类活倒觉无甚意义了。 船山本来不是考证学派,但他的经说,考核精详者也不少。邓湘皋说:"当代经师,后先生而兴者无虑百十家,所言皆有根底。然诸家所著,有据为新义,辄为先生所己言者,《四库总目》于《春秋裨疏》曾及之。以余所见,尤非一事,盖未见其书也。"湘皋这话很不错,越发可见船山学问规模之博大了。 船山学术,二百多年没有传人。到道光、咸丰年间,罗罗山(泽南)像稍为得着一点。后来谭壮飞(嗣同)研究得很深。 ○王闿运 王闿运(1832--1916),字壬秋,一字壬父,湖南湘潭人。 幼颖慧,三岁识字。十九补诸生,有文名。与李篁仙等结"兰林词社",号"湘五子"。治经通训故章句,二十余即有志著述;作《仪礼演》十三篇。咸丰丁巳,举本省乡试。以贫就食四方。尝主山东巡抚崇恩所。己未,礼闱报罢,大学士肃顺素钦其才,延馆于家,奉之若师保,机要咸与咨访,左文襄之狱因以得解。 值天下方乱,将帅多开幕府招致才俊,曾文正尤称好士,肃顺既败,乃走依文正祁门军。时幕下布衣或起家为藩臬,裸身来,归资巨万;先生独以客自居,不受事。说公屏仪节,虚衷延纳,重法以绳吏胥,严刑以殛好宄,多见采用。迨公益贵,宾僚率著籍称弟子;先生仍为客,往来军中,每旬月数日即归。会走谒文正于金陵节署,公未报,但遣使召饮。先生笑曰:"相国以我为餔餟来平!"迳携装乘小舟去,追谢弗及。盖文正丧归再出,遽变节为巽顺,虽复功成,勋业冠代,而先生笑其避事,文正且不自信也。又尝说胡文忠公据湘鄂独立,徐平发捻,逐清建夏,文忠谢不敏。复说文正日:"南洋诸埠,土皆我辟,而英、荷占之,且假道窥我,今士犹知兵,敌方初强,曷略南洋以蔽闽粤。"文正亦谢不敏。至是,知事成之由命,毁誉之无真,乃退息无复用世之志,惟出所学以牖后进。 丁文诚公宝桢礼重之,聘任成都尊经书院院长。至之日,进诸生而告曰:"治经于《易》,必先知易字含数义,不当虚衍卦名。于《书》,必先断句读。于《诗》,必先知男女赠答之辞,不足以颁学官,传后世。一洗三陋,乃可言《礼》。《礼》明然后治《春秋》。"又曰:"说经以识字为贵,而非识《说文解字》之字为贵。"又曰:"文不取裁于古则亡法,文而毕摹乎古则亡意。"当清李,蜀学晦塞,久鲜通儒,闻先生言,始知研诵注疏诸史文选等。院生日有记,月有课,暇则习礼,--若乡饮投壶之类,--三年而士风丕变。其后廖平、戴光、胡从简请人,蔚为经师,咸守家法,较之诂经、学海所造就者殆有过无不及焉。蜀学成,还生长沙校经书院,继移衡州船山书院,而所得士少逊于蜀矣。 宣统间,湘抚岑春蓂以所著诸书奏闻,得旨赐翰林院检讨晋侍读。入民国,征为国史馆馆长。甫发凡起例,遽卒。年八十八。 先生于学,初由礼始,考三代之制度,详品物之所用,然后达《春秋》微言,张公羊,申何学。见夫乾嘉来学者习注疏文章,皆法郑、孔,有解释,无纪述,重考证,略论辩,读者竟十行辄隐几卧,慨然曰:"文者,圣之所托,礼之所寄;史赖之以信后世,人赖之以为语言。词不修则意不达,意不笔则艺文废,俗且反乎混饨。况乎孳乳所积皆仰观俯察之所得。字曰文,言其若在天之星象,在地鸟兽蹄迹之迹,必其灿然者也。今著此,文之道几乎息矣!"故其为文,悉本《诗》、《礼》、《春秋》,而通乎庄生之旨;汪洋纵肆,曲直而达之于理,使闻者有所解悟,发其蒙而悦其心。末世争利,则言利害人心,其祸有甚于杀;群言淆乱,则推拨乱之道,其要必本诸修身。括中外之学说,探赜索隐,举折衷于圣人。昧者不察,或以为滑稽玩世,或以为高远不中世情,莫知微妙去通,薪传之所自来,徒赏其文辞,目为文士;而通经致用,悲天悯人之衷,自弱冠以至旄期无一日而或息者,虽及门问学之士,朝夕相处,或莫之能喻也。 所著《周易说》十一卷,《尚书笺》三十卷,《尚书大传补注》七卷,《诗经补笺》二十卷,《礼经笺》十七卷,《周官笺》六卷,《礼记笺》四十六卷,《春秋公羊传笺》十一卷,《论语训》二卷,《尔雅集解》十九卷,凡皆简要,而兼采今古。《湘军志》十六卷,是非之公,推唐后良史第一。《庄子注》二卷,《墨子注》七卷,《鹖冠子注》一卷,《楚词释》十一卷,亦多新义。《文集》八卷,散体溯源董、贾,骈偶不沿六朝纤靡。《诗集》十四卷,有步兵、太冲之风。更辑《八代诗选》若干卷,《唐诗选》十三卷。群弟子复述绪论,仿《郑志》作《王志》二卷。合刊为《湘绮楼全书》。余稿尚多,末投梓。 ○王懋竑 王白田,名懋竑(hong),字与中,江苏宝应人,生康熙七年,卒乾隆六年(1668-1741),年七十四。他是康熙间进士出身,改授教官,雍正间以特荐召见授翰林院编修,不久便辞官而归。他是一位极谨严方正的人。王安国(1694-1757,念孙父,字书城,号春圃,江苏高邮人,雍正榜眼,官至吏部尚书)说他:"自处闺门里巷,一言一行,以至平生出处大节,举无愧于典型" (《王文肃公集?李子年谱序)。他有一部著作,曰《朱子年谱》,四卷,附《考异》四卷。这部书经二十多年,四易稿然后做成,是他一生精力所聚,也是研究朱学唯一的好书,要知道这部书的价值,先要知道明清以来朱王两派交涉的形势。 朱子和陆子是同时讲学的朋友,但他们做学问的方法根本不同。两位见面和通信时已经有不少的辩论,后来两家门生,越发闹成门户水火,这是公然的事实,无庸为讳的。王阳明是主张陆学的人,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做了一部书,叫做《朱子晚年定论》。这部书大意说,朱子到了晚年,也觉得自己学问支离,渐渐悔悟,走到陆象山同一条路上去了。朱子学问是否免得了支离两个字,朱陆两家学问谁比谁好,属另一问题。但他们俩的出发点根本不同,这是人人共见的。阳明是一位豪杰之士,他既卓然有所自信,又何必依傍古人?《晚年定论》这部书,明明是援朱入陆,有高攀朱子、借重朱子的意思。既失朱子面目,也失自己身份。这是我们不能不替阳明可惜的。 王守仁于明正德十年编成《朱子晚年定论》,其中也收入朱熹早年部分言论,遭到尊崇朱学的罗钦顺指斥,并由此引起两派辩论。晚明时候,有一位广东人陈建(陈建,号清澜,明弘治至隆庆间人,《学蔀通辨》著于嘉靖二十一年。时朝议陆九渊可从祀孔庙,陈建遂著此书斥王守仁《朱子晚年定论》"颠倒早晚"、并指责陆学"阳儒阴释")著一部《学蔀通辨》专驳王守仁。后来顾亭林的《日知录》也有一条驳《晚年定论》,驳得很中要害。而黄梨洲一派大率左袒阳明。内中彭定求的《阳明释毁录》最为激烈(彭定求1645-1719,字勤止,号南昀,江苏长洲人。康熙状元,官至翰林院侍讲学士。自称生平最服膺"明七子"棗陈献章、王守仁、邹守益、罗洪先、顾宪成、刘宗周、黄道周棗均为王学系统名人。著有《明儒蒙正录》、《姚江释毁录》、《阳明释毁录》、《儒门法语》等,均为王学张目)。 争辩日烈,调停派当然发生。但调停派却并非第三者,乃出于两派之自身,一边是王派出身的孙夏峰,一边是朱派出身的陆桴亭,都是努力想把学派学说异中求同,省却无谓的门户口舌。但这时候,王学正值盛极而衰的末运,朱学则皇帝喜欢他,大臣恭维他,一种烘烘热热的气势。朱派乘盛穷追,王派的炮火渐渐衰熄了。这场战争里头,朱派态度很有点不对。陈建的书纯然破口漫骂,如何能服人?陆稼书比较稳健些,但太褊狭了,一定要将朱派造成专制的学阀,同样也行不通。尤可恨的,许多随声附和的人,对于朱陆两派学说内容并未尝理会过,一味跟着人呐喊瞎骂,结果当然引起一般人讨厌,两派同归于尽。乾嘉以后,"汉学家"这面招牌出来,将所有宋明学一齐打倒。 在这个时候,朱陆两派各有一个人将自己本派学说平心静气忠忠实实的说明真相,既不作模棱的调和,也不作意气的攻击。其人为谁?陆派方面是李穆堂,朱派方面是王白田。而白田的成绩,就在一部《朱子年谱》。 《朱子年谱》,从前有三个人做过:一,李晦(李晦,号果斋。他是朱熹弟予黄榦的门人),朱子的再传弟子,其书三卷,魏了翁为之序(魏了翁,南宋后期著名官员,曾替朱熹一派辩护,但治学标榜穷经学古,反对将学派变成门户。著作传世的有《九经要义》等)。二,李默(李默,号古冲,明嘉靖间累官翰林学士,以反对严嵩下狱死),明嘉靖间人。三,洪璟(洪璟,字去芜),清康熙间人。李晦本今不存,因为李默本以李晦本作底本而改窜一番,后者行而前者废了。洪璟本则将李默本增删,无甚特识。李晦生王学正盛之时,脑子里装满了《朱子晚年定论》一派话,援朱入陆之嫌疑,实是无可避免。白田著这部新年谱的主要动机,自然是要矫正这一点。但白田和陈建一派的态度截然不同。陈建好用主观的批评(虽然客观方面也有些),白田则尽力搜罗客观事实,把年月日调查得清清楚楚,令敌派更无强辩的余地,所以他不用说闲话争闲气,自然壁垒森严,颠扑不破。王白田真是"科学的研究朱子"。朱子著作注释纂辑之书无虑数百卷,他钻在里头潜心研究几十年,没有一个字不经过一番心,甚至连字缝间也不放过,此外别派的著作,如张南轩、吕伯恭、陆梭山、象山、陈同甫、陈止斋(张南轩,张栻的号。吕伯恭,吕祖谦的字。陆梭山,即陆九韶,人称梭山居士。象山,陆九渊,九韶弟。陈同甫,陈亮的字。陈止斋,即陈傅良,人称止斋先生。他们都同朱熹交往,但学派各异,可参看《宋元学案》有关专篇)......等,凡和朱子有交涉的,一律忠实研究,把他们的交情关系和学术异同,都照原样介绍过来。他于《年谱》之外,又附一部《年谱考异》,凡事实有须考证的都严密鉴定一番,令读者知道他的根据何在;又附一部《朱子论学切要语》,把朱子主要学说都提挈出来。我们要知道朱于是怎样一个人,则非读这部书不可,而且读这部书也足够了。 白田其他的著述,还有一部《白田草堂存稿》,内中也是研究朱子的最多。他考定许多伪托朱子的书或朱子未成之书由后人续纂者,如《文公家礼》、《通鉴纲目》、《名臣言行录》及《易本义》前面的九个图和筮仪等等,都足以廓清障雾,为朱子功臣。此外许多杂考证也有发明,如考汉初甲子因《三统历》窜乱错了四年,也是前人没有留意到的事。 选自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王鸣韶 王鸣韶,字鹗起,初名廷谔,字仪凤,更字夔律,自号鹤溪子。 幼儒染家学,高自期许。稍长,涉猎群书,慕洪景庐、王伯厚、陶九成之风,好评论古今人物,侃侃伉伉,不肯随声附和。西庄官京师,君侍二亲在家,而学日益进。学使侍郎梦麟赏其文,用廷谔名,补新阳县学生员、后始更今名。性落拓,淡于荣利。闭门两版,独抱遗经。治古文以清简为工,兼善诗画。西庄自列卿家居,以诗文提倡后进,尝评选江左十二子诗,鹤溪占其一,论者不以为私。钱竹汀视学广东,邀与俱往,途中遇名胜必游览题咏,归而投徒讲业终焉。生平喜抄书,所藏多善本。尤喜元、明人书画,真赝入手立辨。于邑中文献,留心搜访,寺观桥梁,残碑只字,躬自摹拓,考证异同,以补志乘之阙。谈先达遗事,以系派别,里居迁徙,立身贤否,历历如在目前。著《春秋三传考》,《十三经异义》,《祖德述闻》,《逸野堂杂录》,《粤东窃记》,《竹窗琐碎》,共若干卷。诗文曰《鹤溪剩槁》十卷。 ○王鸣盛 王鸣盛(1722-1797),字凤喈,一字礼堂,江苏嘉定人。 幼奇慧,四五岁日识数百字,县令冯咏以神童目之。年十七,补诸生。岁种试屡获前列,乡试中副榜,才名藉甚。苏抚陈大受取入紫阳书院肄业,东南才俊咸出其下。在吴门,与王昶德甫、吴泰来企晋、赵文哲损之诸人唱和;沈尚书归愚以为不下"嘉靖七子"。又与惠松岩讲经义,知训诂必以汉儒为宗。服膺《尚书》,探索久之,乃信东晋之古文固伪,而马、郑所注,实孔壁之古文也;东晋所献之《太誓》固伪,而唐儒所斥为伪太誓者实非伪也;古文之真伪辨,而《尚书》二十九篇粲然具在,知所从得力矣。 先生以乾隆丁卯举江南乡试,甲戌,会试,中式;殿试,以一甲第二人及第,投翰林院编修。掌院事蒋文恪公溥重其学,延为上客。戊寅,人考翰詹,特擢一等,超迁侍讲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明年,典试福建;未蕆事,即有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之命。还朝,召对,天语甚温。会御史论其驰驿不谨,被议,镌级。寻授光禄寺卿。丁未,遭母忧,去职;以父年高,遂不赴补。家居者三十年。 先生性俭约,无玩好之储、声色之奉。宴坐一室,左右图书,研诵穷日夕,绝不与当事通谒。惟喜汲引后进,一篇一句之工,奖赏每不去口。尝言;"汉人说经,必守家法;--亦云师法,--自唐贞观撰《诸经义疏》,而家法亡;宋元丰以新经义取士,而汉学殆绝。今好古之儒皆知宗注疏矣,然注疏惟《诗》《三礼》及《公学传》犹是汉人家法,他经注则出于魏晋人,未为醇备。"故所撰《尚书后案》二十卷,专主郑康成;郑注亡逸者,采马、王补之;孔传虽伪,其训诂犹有传授,非尽向壁虚造,间亦取焉。经营二十余年,自谓存古之功足与惠氏《周易述》相埒。 又撰《十七史商榷》百卷,主于校勘本文,补正讹脱;审事迹之虚实,辨纪传之异同;于舆地职官典章名物,每致详焉。《蛾术篇》百卷,其目有十:曰说录,说字,说地,说制,说人,说物,说集,说刻,说通,说系。盖访王深宁、顾亭林之意,而援引尤加博赡。古文纡徐敦厚,用欧、曾之法,阐许、郑之学。诗早岁宗仰"盛唐",独爱李义山,吟咏甚富,集凡四十卷。 自束发至垂白,未尝一日辍书。年六十八,两目忽瞽,阅两岁,得吴兴医针之而愈,著书如常时,七十六卒。 ○王念孙 王念孙(1744--1832),字怀祖,号石臞,江苏高邮人。冢宰文肃公安国子。 幼随父入都,有神童之目,十岁而毕十三经。长从戴东原游,遂力为稽古之学,尤精声音训诂。乾隆乙酉,高宗南巡,以博士弟子献颂册,钦赐举人。乙未成进士,由庶常改工部都水司主事,擢给事中。仁宗亲政之初,抗疏劾大学士和珅黩货揽权,特蒙嘉纳,即日明罚敕法,天下比之凤鸣朝。巡淮安、济宁湾,汰陋规,吏治民瘼悉以闻。寻授直隶永定河道,水溢去职。轸其劳,仍令效力工次。明年,加主事衔,命周视道省,凡涉水利,悉纪载条陈事宜多予施行。时河南衡家桥决,得旨随尚书费淳往勘,并饬专办台庄一带。朝廷既知其明悉河事,谕挑浚要害悉如议。改调山东运河道。居六载,抉剔弊薮,省帑数十万。复任永定河道。会东河督臣与东抚以引黄利运异议,诏入都定其是非,凡所持白,并诏许之。未几,终用河溃致仕。適子引之亦贵,就养邸第。道光五年,重与鹿鸣宴,赐四品衔。年九十卒。 性方正,无依违。居官事上侃侃,通属吏奖饬不少假借,礼节疏则弗之责。河工题销,恒准驳参半,惟所详无可驳。性俭约,妻吴夫人早世,数十年块然独处。居乡乐周恤,顾不惑于二氏。 生平笃守经训,自壮岁好古,精审故训,编诗三百以及九经《楚辞》之韵,剖析入微。分亭林古韵十部为二十一部,而于支脂之三部,分辨之尤力。海内只金坛段氏与之合,而分至、祭、盍、缉四部,则又段氏所未逮。官给谏时注释《广雅》,日以三字为率,十年始成书二十卷,名曰《广雅疏证》。以本书讹脱久矣,乃据耳目所及,旁考诸书,校订此本。凡字之讹者五百八十,脱者四百九十,衍者三十九,先后错乱者一百二十三,正文误入音内者十九,音内字误入正文者五十七。莫不随条厘补,然后举汉以前仓雅古训,皆搜括而通证之。谓:"训诂之旨,本于声音。就古音以求古义,引伸触类,扩充于《尔雅》《说文》之外,无所不达。惟声音文字部分之严,则一丝不乱。盖虽藉张辑之书以纳众说,实多楫所未知者。"学者比诸郦善长之《水经注》--谓注优于经也。 罢官后,校正《淮南子内篇》、《战国策》、《史记》、《管子》、《曼子春秋》、《荀子》、《逸周书》,暨旧所注《汉书》、《墨子》,附以《汉隶拾遗》,凡十种,都八十二卷,名曰《读书杂志》。一字之征,博及万卷,其精核如此。自馀纂述未就之稿尚数十巨册。引之承之,遂开创高邮一派,为海内所宗仰焉。 ○王聘珍 王聘珍,字贞吾,号实斋,江西南城人。 嘉庆已巳,以拔贡生就博士选。而学丰遇啬,晚更抱"西河之痛",郁郁不得志,遂卒。 君为人厚重诚笃,有古人风。 初自垂髫,受书于父,即口授《大戴记》,凡诵习几数十载。惜旧注之少,且又不尽允当;乃禀承庭训,博访通儒,融会郑氏说经诸书,分节注之,成《解诂》十三卷,《目录》一卷。以为大戴与小戴同受业后苍,各取孔壁古文记,非小戴删大戴,马融足少戴也。礼察保傅,语及秦亡,乃孔襄等所合藏,是贾谊有取于古记,非古记采及新书也。三朝记曾子,乃刘氏分属九流,非大戴所裒集也。稿前后数易。他对正文校的特点是,反对据他书如《孔子家语》以及唐宋类书来增删《大戴礼记》的字句,"惟据相承旧本,不复增删改易。其显然讹误者,则注云某当为某,抑或古今文异,假借相成,依声托类,意义可通,则注云某读曰某而已"。他对正文注解的特点是:"礼典器数,墨守郑义,解诂文字,一依《尔雅》、《说文》及两汉经师训诂。有不知而阙,无杜撰之言"。能使三千年孔壁古文无隐滞之义,无虚造之文,用力勤而为功巨矣! 别有《周礼学》、《仪礼学》残槁,亦收王氏《续经解》中。 ○王绍兰 王绍兰(1760~1835),字畹馨,号南陔,浙江萧山人。 家世通儒术,少好学,深研经史,受知学使朱筠,充选贡;檄召至杭州敷文书院肄业,月三试之,由是学益进。 乾隆五十八年成进士,以知县用,分贵州;告近,改选福建;补屏南,寻调闽县;并清介自持。巡抚汪志伊深赏拔之,奏保堪大用。嘉庆五年,诏引见,加知州街,仍发原省,借补马家港通判。未几,升知府。整饬民俗,械斗目稀。转兴、泉、永道,蔡牵馀党就擒,议叙擢本省按察使。累迁布政使、巡抚。以藩司李赓芸冤死事,坐免官,非其罪也。 公自闽疆归,遂专志著述,不与外事,题其斋田"许郑学庐"。所著有《漆书古文尚书逸文考》一卷,《附录》二卷,《董子诗说笺》一卷,《匡说诗义疏》一卷,《礼堂集议》四十二卷,《仪礼图》十七卷,《石渠议逸文考》一卷,《夏小正逸文考》一卷,《周人礼说》八卷,《周人经说》八卷,《说文集注》一百二十四卷,《凡将篇逸文注》一卷,《弟子职古本考》一卷,《袁宏后汉纪补证》三十卷,《老庄急救章》一卷,《读书杂记》十二卷,《思推居士存稿》十卷。《说文集注》尤毕生精力所萃,惜俱未刊。传者仅《周人经说》存四卷,《王氏经说》六卷,《说文段注订补》六卷,《汉书地理志校注》二卷,《管子地员篇补注》四卷,莫不训义邃精,故论者谓呵方惠、戴。然尊古好博,殊不类东原,大抵与吴派为近云。○王锡阐 王锡阐(1628-1682),字寅旭,又字昭冥,号晓庵,又号余不,别号天同一生,江苏吴江人。 少友张履祥,讲学以濂、洛为宗。壮益耽究文艺,博览群书;历象之学,尤所笃好。生于明季,当徐光启等修新法时,聚讼盈庭,先生独闭户著述,潜心测算。每夜遇天色澄霁,辄登屋卧鸱吻间,仰观景象,竟夕不寐。复发历书玩索,精思于推步之理,宏亮而不滞。久之,则中西两家异说皆能条其原委,考其得失焉。尝谓:历法测实增减,宜求定率。说之曰:"古测既为今日所疑,近测又非今人所信,画一之法,何时可立。不如及今求其定率,既有微差,他日测验修改亦易为力矣。" 其论经星云:"夫距度既殊,则分至诸限亦宜随易用求差数,其理始全。然必有平行之岁差,而后有朓朒之岁差;有一定之岁实,然后有消长之岁实。以有定者纪其常,以无定者通其变,乃可垂久而无戾。" 其辨西法宫闰之失云:"大略西之宫闰实难与中法并行,而会通两家又非目前诸人所及,故不胜龃龉之病。"新法推步交食密于旧法,而亦有差失。推求其故曰:"交食之法,西历亦略尽矣。乃所推戊戌仲夏朔食己亥季夏望食差数已著,则致差之故岂宜不讲。不知日食不惟亏复二限不在定限,即食甚之时亦非真远。正论食甚已不能以入转均数求其必会,况初亏复明,距度尤殊。地景日景,实因远近损益。最卑之地景大,日入景深,食分不得反小,最高之地景小,月入景浅,食分不得反大。此与几何公论自相矛盾,傥亦致差之一端乎?" 其论日月五星天因及新法推测之误曰:"新法既谓星天以太阳为心,则本天之行既为岁行,乃复设本天仍以地心为心。法既不定,安所取衷。考木火土三星之行,与金水二星不同。金于本圜右旋,木火土三星于本圜左旋,皆为日天所挈而东。左族之数,土最疾,木次之,火又次之。自古旋论,则疾者反迟,迟者反疾。故今日在最高者法应迟,而视行为疾;冲日在最卑者法应疾,而视行为迟为退。盖本圜之迟疾为左旋,而视行之迟疾则右旋也。此理甚明,何莫之察耶!" 复统论新法旧法曰:"欲知新法之诚非,项核其非之实;欲使旧法之无误,宜厘其误之由,然后天官家言在今可以尽革其弊,将来可以益明其故矣。旧法之屈于西法也,非法之不若也,以甄明法意者无其人也。若是则何从而可!从乎天而已。古人有言:'当顺天以求合,不当为合以验天'。法所以差,固必有致差之故;法所吻合,犹恐有偶合之缘。测愈久则数愈密,思愈精则理愈出。以古法为型范,而取才于天行,考晷漏,审圭表,慎摔人,详著法,则异同之见渐可尽泯;成宪一定,不难媲美羲和,高出近代矣。" 先生心以明《大统历》为疏,崇祯间,改用新历法,亦未尽善,乃著《晓庵新法》,兼采中西,去其疵颣,参以己见,成历法六篇,会通若干事,考正若干事,增补若干事,表明若干事,立法若干事。且于序中具列西人不知法意者五,当辨者十。其书定为六卷。虽私家撰述,未见施行,而为术精妙,识者莫不称善。更櫽括中西步术,作《大统西历启蒙》。丁未岁,因推步大统法,作《丁未历稿》。辛酉八月朔日食,以中西法及己法豫定时刻分秒;至期,与徐发等以五家法同测,已法独合。作《推步交朔测日小记》。西法谓"五星皆有旋",则以为土木火实左旋,当改岁轮为不同心圈,则理数画一,作《五星行度解》。术家言"日月右旋",儒者云"左旋",二说不同;今定为日月实右旋。作《日月左右旋问答》。治历首在割圜,作《圜解》。测天当据仪晷,造三辰晷,兼测日星,因作《三辰晷志》。其书又若千卷。以布衣终于家,年五十五。 梅先生勿庵曰:"从来言交食者只有食甚分数,末及其边。惟王寅旭则以日月圆体分为三百六十度,而论其食甚时所亏之边凡几何度。今为推衍,其法颇精确。"然则《历象考成》以上下左右算交食方法,盖本于先生矣。谁先生无子,其遗书知之者少,故不如梅氏之学盛行。持平论之:晓庵精审,勿庵博大,各造其极,未可轩轾也。 ○王熙震 王熙震,字晓凤,一字惕盦,四川阆中人。 道光丁酉拔贡,以小京富历户部主事,累迁至郎中,外任宜昌府知府。治狱迕上官旨,开缺归。为锦屏书院院长。 少贫,未尝读书,里人孔广絪奇其貌,令就学己塾。读书务得解始已。偶读《大雅》至"乃立冢上",叩其义,师曰:"大社也"。叩何为大社?师弗能答。自是每诵一书,必释其义;每释一义,必参稽他籍,广求多证,学日通博。及官京师,对人默默,不稍骋议论,世无知其能学者。一日,因共祁文端论篆籀变迁,多补洨长所未逮,文端大惊曰:"初以君特习帖括,不谓淹雅出时流上!"遂倾心交之。比罢归,益覃精群籍,撰《大戴礼记注》四十卷、《后汉书义证》若干卷、《惕盦读书志》若干卷、《文集》若干卷,稿藏于家。卒年八十。 ○王先谦 王先谦(1872-1917),字益吾,湖南长沙人。 初学为古文词,师曾文正,已,益泛滥群籍,颇识制度名物。同治乙丑成进士。散馆授编修,历官国子监祭酒。 督江苏学政,踵阮文达后,辑刊《续皇清经解》,凡二百十种,一千四百三十卷。所收虽不如文达之精萃,而有清一代汉学家经师经说每赖以传,所遗者或寡矣。又仿姚姬传编《经古文辞类纂》二十八卷,亦严谨有义法。王湘绮尝谓曰:"《经解》纵未能抗行芸台,《类纂》差足以比肩惜抱。"闻之辄大乐。在苏数年,多延通儒主南菁书院,造士甚众。自苏学还朝,即谢病归,为城南书院院长,撰述逾富。 治经循乾、嘉遗轨,趋重考证;而小学弗深,且释名物不克贯通三代礼制,以此视文达终有"上下床"之别。惟《尚书孔传参正》,辨析详确,较他书为醇。 复用考据以校雠诸史地志,成《汉书补注》一百卷、《水经注合笺》四十卷,亦多荟集群言,自为发明者少。独《荀子集解》二十卷,用高邮王氏《读书杂志》例,取诸家校本,参稽考订,补正杨注凡数百事,可谓兰陵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