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聂一是诈降?” “还难断定,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聂一有鬼,我们这十万大军可就断送啦!” “那该怎么办,如何判断聂一有否阴谋?”达鲁说,“约定在马邑见面,只有到了那里再辨真伪了。” “不!传令全军,停止前进。” “这却为何?”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0节 忠心的聂都尉(2) “这里距马邑尚有二十里路,你现在就去马邑探一下虚实,要聂一前来迎接。他若是不来,即心中有鬼。” 达鲁有几分胆怯:“大王,聂都尉答应在马邑相迎,想来不会有假,我们只管前去相会就是。” “本王命你前往,休要推三阻四。”浑邪王瞪起双眼,“难道说你还要抗命不成?” “下官不敢。”达鲁赶紧应承下来。 “快去快回,不要让本王等得太久。” “下官遵命。”达鲁策马如飞,先行往马邑而去。 浑邪王传令:“原地休息。”他也下了战马,卫将为他铺上地毡,浑邪王席地而坐,静候达鲁返回。 马邑城里,大将军李广和王恢在焦急地等待匈奴大军进入伏击区。马邑城外十里路程内,两侧皆是崇山峻岭,中间一条官道曲折迂回,汉军三十万已是严阵以待,只要浑邪王率军进入,势必要全军覆没。马探报称匈奴军距山谷谷口仅有十里路了,王恢和李广相视一笑,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又一个马探匆匆来报:“二位将军,匈奴军马原地不动停止不前,而派一人单骑而来。” 二人相对,无不现出惊疑神色。王恢将手一挥:“再探。” 李广不无忧虑:“王将军,莫非浑邪王看出了破绽?” “不会的!”王恢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如若生疑,匈奴大军自当退兵遁去,何必要原地停留呢?” 李广提醒道:“王将军,万岁倾举国财力,调集三十万人马,在长安专候捷报,此战若是不能如愿,你我都难以向万岁交待呀!”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战场战局,瞬息万变,作为臣子,你我自当竭尽全力,报效国家,效忠圣上,力争早送胜利消息。但万一有变,局势也非你我所能左右,万岁亦当体恤臣下。” “照王将军所说,这埋伏的计划,有流产的可能?” “不,我始终坚信此战定能全歼匈奴十万大军,”王恢又加重一下语气,“浑邪王不是生擒,也将被斩杀在战场。” 一旁侍立的聂一也充满信心:“李大人,浑邪王和达鲁对我深信不疑,小人觉得不会落空。” 正说之时,门下来报:“二位大人,匈奴都护将军达鲁求见。” 李广看看王恢:“他是来探虚实的,如若见我在,必起疑心,我当回避才是。” “将军所言极是。”王恢吩咐门子,“领他来见。” 达鲁进得厅堂,不住地左顾右盼。聂一迎上前去:“将军为何这般小心,两侧可是没有刀斧手啊。” “聂都尉取笑了。” 王恢先发治人:“达鲁将军,原定大王和你并全军同来,却为何单人独骑来到马邑。” 达鲁早有准备:“王大人有所不知,二位既已归顺,就是我家大王帐下之臣,王爷驾到,总该远道相迎,方为人臣之道,故而特来请二位前去接驾,以免怠慢之罪。” 王恢对此毫无思想准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见状,聂一在旁为之解围:“达鲁将军,马邑离雁门已有数十里路程,我二人接到马邑,难道还不是远道相迎吗?” “啊,这个……”轮到达鲁不知所措了,“二位若再迎到军前,不是更显忠心可嘉吗?” “达鲁将军,是否对我二人存有疑虑了?”聂一索性以攻为守。 “啊,不,不,这是哪里话来。”达鲁矢口否认,“若不信任,大王能带十万大军践约?” “那又何必定要我二人再离马邑相迎呢?” 达鲁不好再认真相强:“我这是为二位着想,相迎与否二位自己拿主意,去不去悉听尊便。” 王恢一时间没了主张:“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且到客驿休息。” “大王在路上立等,我就顾不得休息了。” 王恢又沉吟片刻:“那好,我去去就来。” “王大人何处去?” 王恢也不正面回答:“聂都尉,你且陪陪达鲁将军。” 李广一直在后堂将前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王恢一过来他即言道:“王大人,浑邪王笃定已是生疑,否则不会如此要求你二人相迎。” “李将军看该如何应对?” “这还不明摆着,为了不致功亏一篑,你二人应即随达鲁前往途中相迎。”李广说罢,又觉有几分不妥,“只是如此一来,你二人引匈奴大军进入伏击谷口后,要想脱身亦非易事。” “李将军所言极是,”王恢不能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为表示我方的诚意,何妨就派聂一前去迎接。他为人机敏,事急时也好脱身。” “王将军不去,浑邪王定然还有疑心。但大人乃国之栋梁,岂可轻易涉险,且叫聂一担此重任吧。” 王恢回到前厅,达鲁已等得心焦,颇有些不耐烦:“王大人这是与谁商议去了,该不会是请旨吧?” “达鲁将军怎能如此猜疑。”王恢脸上现出不悦,“适才本将军内急,难道一定要同你明说不成?” “在下误会了,还请见谅。”达鲁逼问,“但不知王大人与聂都尉能否屈驾相迎大王?” “部队无人节制不妥,为免除大王和将军的疑心,也为表我等的忠心,就让聂都尉随将军你往迎。” 聂一心中也明白这会有生命危险:“王大人,难道非要出迎不可吗?” “聂都尉不要计较。”王恢半是暗示,“你我二人总要去一个,还是我留在城中带兵才是。” 聂一不好再说,他清楚得很,如若拒绝,自己的身家性命难保。达鲁呢总算没有白来,有聂一相迎,回到浑邪王处也可以交待下去了。二人乘马出城,加鞭飞驰而去。 浑邪王等得心急火燎,见达鲁归来,劈头便是训斥:“本王还以为你死在了路上,为何迟迟不归?” “大王,下官不敢耽误,见到了王大人后,他就派聂都尉来迎。” 聂一上前拜见:“王大人让卑职禀告大王,一切按原计划准备就绪,恭迎大王龙驾进城,雁门全郡已是大王囊中之物。” 这番话说得浑邪王心花怒放:“好好,雁门这道难开的屏障,已属我所有,且看我大军直捣中原。” “不久的将来,长安也将属于我们尊贵的王爷。”聂一尽量挑浑邪王爱听的说,“王爷请吧。”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1节 伏击浑邪王 聂一在前领路,匈奴大军由浑邪王统率又继续前进,向着汉国三十万大军布成的埋伏阵,向着全军覆没的死亡谷一步一步走去。越接近谷口,地势越加险峻。奇峰耸立,怪石嶙峋,古树参天,遮荫蔽日。一阵阵凄风从谷口里涌出,吹得浑邪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且住!”浑邪王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眼看距谷口不过一里多路,聂一正自窃喜,大功就要告成。浑邪王这一命令着实叫他一惊:“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浑邪王实际是害怕了,但他不能有失身份明说,顺势抱起双膀,“真是寒风刺骨啊!” “大王长年在塞外风雪中驰骋,这些许萧瑟秋风又算得什么。”聂一劝说,“羊羔美酒都为大王准备停当,过了这山谷,进了马邑城,饱餐一顿,出场透汗,寒气就会驱尽了。” 达鲁是毫无戒备之心:“大王,您再加上一件披风,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王恢大人一定是等急了。” 浑邪王望着前方的险峻山谷,心下犯核计: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山谷如此险恶,万一有埋伏,十万人马不等于钻进了汉军的口袋吗?不能轻易涉险,要再查探一下虚实。他的视野里,在前方谷口山坡处,有一个烽火亭,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叫过达鲁来:“你带百十个精兵,到那烽火亭中,务必抓一个活口来,我自有用处。” “遵命!”达鲁当即挑点人马。 聂一心说糟糕,这一抓来活口自己岂不就要暴露,那么性命就要不保。他不失时机意欲制止:“大王,那烽火亭是以往为防敌人入侵报信用的,而今我与王恢俱已归顺,又何必抓人来核实呢?” 浑邪王不为所动:“此事无须你多言,本王自有道理。” 聂一见浑邪王下定了决心,情知难以阻止,伏击全歼的计划要泡汤,现在就顾不得别的了,自己逃命要紧。他登时改变了口气,变成主动请缨:“既然大王要活口,我与达鲁将军一同去捉人,由我带路会方便许多。” 浑邪王却不赞成:“有达鲁百人足矣,何劳聂都尉再辛苦。” “为大王效劳,乃理所当然。”聂一哪管批准与否,跟随着队伍纵马出发,转眼即已去远,浑邪王叫他,他也不应了。 不过一刻钟,达鲁已将烽火亭亭长捉来,押至浑邪王面前交差:“大王,活口抓来了。” 浑邪王也不说话,先拔出肋下弯刀,架在亭长的脖子上,发出几声阴森的冷笑:“说,要死还是要活。” “大王饶命。” “要活就说实话。” “大王有何吩咐?” “说,山谷内有多少伏兵?” “多少小人不知,”亭长倒是说的实话,“小人看见有许多人马,隐蔽在丛林之中。” “为的要将我匈奴大军一网打尽吗?” “这个小的也不知晓。” “胡说,不讲真话,要了你的狗命。”浑邪王手下发力,亭长后颈被切破,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大王手下留情啊。”亭长叫屈,“你就是砍下小人的吃饭家什,小人也不敢信口开河呀。大王你想,这等军事机密,能叫小的这种人知道吗?” “大王,何不叫聂一同他对质,一问便知端的。”达鲁献计。 浑邪王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聂都尉。“ 无人应声,达鲁也加大声音呼唤:“聂都尉何在?” 众人找遍附近,哪里还有聂一的踪影。浑邪王这时才算明白了,他满脸怒气训问达鲁:“聂一现在何处?” “大王,卑职不知啊。” “他不是和你同去烽火亭了吗?” “下官未曾留意。” “他是心虚趁机溜走了。” “这么说,他,他们是诈降了?”达鲁感到一阵阵后怕,“这么险峻的地势,我们的十万大军进去,还不得被汉军包围啊。幸亏大王机警,我们才躲过了这场灾难。” “现在也不能说就安全了,说不定汉军已经开始行动了。”浑邪王当机立断,“传令全军,后队改为前队,准备全速退回。” 马邑城中,王恢与李广在为是否采取军事行动而激烈争论。 李广主张:“匈奴迟迟不进,说明已十有八九看破了埋伏,我三十万大军不能坐失这战机,应当出战了。” 王恢意见相左:“匈奴大军进入伏击谷地,我军方能将其全歼,如眼下从埋伏地杀出,浑邪王势必退走不战,那么这数月的准备,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现在的问题是,如若浑邪王即刻退走,我们就将一无所获。现在出战,尽管不能将其全歼,总可消灭部分敌人,向万岁也有一个交待。”李广极力劝说,“王将军,运筹这三十万大军,耗费了多少钱粮,我们若无功而返,实在是无颜面见万岁和百官哪。” “正因为这场战争准备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我们不能轻言放弃,聂一还在匈奴军中,眼下尚未山穷水尽,还有希望实现我们的全歼匈奴人马的计划。”王恢坚持己见,“如果贸然出兵,将即将钻入口袋的敌军惊跑,我们将铸成难以弥补的大错,那将是悔之晚矣。” “王将军,你如此固执,只怕是眼睁睁失去战机啊。”李广急得在房中直打转转,不住地叹气连声。但是武帝钦命的最高统帅是王恢,他无权超越王恢作出决定,调动军队。 聂一跌跌撞撞闯进房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子打晃站立不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恢一见就知大势不妙,他急切地发问:“聂庄主,为何这般模样?” 李广心中已有八分猜到,心说大势去矣:“聂壮士,那浑邪王是不是已识破你们的诈降计?” “正是如此。”聂一依然喘息不止,“浑邪王不会进入谷口了,他们已捉住烽火亭长,下一步就是退兵逃跑了。” “那!”王恢这下子知道着急了,“李将军,我们立即下令出击吧。” 李广苦笑着摇摇头:“来不及了。” 探马匆匆闯来急报:“二位将军,匈奴人马后队改为前队,已撤离谷口,退出数里之遥了。” 王恢听罢,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汉军空糜三十万钱粮一无所获,无精打采地各自回到原防地,而王恢等各领兵将,战战兢兢回到了长安。 漫天风沙刮黄了长安的天空,街衢上的布招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才是下午时分,天色已经黑得像傍晚一样。临街的店铺大都点亮了灯烛,而重楼叠脊的皇宫,由于武帝没有发话,依然未曾掌灯,像是沉浸在黄昏的冥色中。 金銮宝殿九龙椅上的武帝刘彻,原本就阴沉着的脸色在昏暗的天色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怕。他气得重重一拍御案:“怎么都不说话,难道全都变成哑巴啦?” 李广知道这场祸事是脱不了干系的,率先出班认错:“万岁,为臣有负圣望,甘愿领罪。”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2节 武帝震怒 “王恢呢,”武帝显然把他作为了主攻对象,“你口口声声必胜无疑,可你现在是一无所获回到长安。” “臣罪该万死。”王恢出列跪在御前。 “让朕感到最为气恼的是,你们三十万大军竟然坐视敌军从容退走。”武帝说着站起身,不住地往来踱步,“就算是浑邪王识破了诈降计,他们业已临近谷口,埋伏的人马若是出击,至少可以歼敌三到四成,给匈奴一点儿颜色看看。而今三十万大军一无所获,岂不让匈奴笑我无能,又给汉室江山留下多少隐患?就是将你们千刀万剐也难以弥补这无穷的损失,你们简直堪称千古罪人。” 王恢不敢推搪责任:“万岁,未能几时出击,责任全在罪臣,与李广将军无关,请万岁只责罚罪臣一人。” 武帝有意说道:“若是你一人则过,那可就是杀头之罪。” “臣已造成千古遗恨,不敢再以谎言欺君,李将军几次建议出击,皆因臣仍存幻想而贻误战机,臣甘领死罪。” 听了王恢主动领罪这番话,武帝的气不觉消了几分,心说王恢敢于承担责任,倒要从轻发落。他缓和了口气:“单凭你说难以为证,那个聂一不是当事人吗,传他上殿朕问个明白。” 王恢答道:“聂一就在殿外候旨,万岁一问便知。” 太监去宣聂一,岂料是只身而归:“万岁,那聂一在一刻钟前已出宫去了,下落不明。” “这……”武帝刚消的气复又鼓起,“王恢,你该做何解释,聂一该不是畏罪潜逃吧?” “万岁,臣在金殿,与他无从通话,他去往何处,罪臣委实不知。”王恢急切地辩解,“也许他有何特殊事情来不及奏明。” 武帝想了想:“中书令,着雁门郡太守到聂家庄查验,问明详情奏报,再议对聂一的处罚。” 中书令躬身回应:“遵旨。” 武帝还没有想好对王恢如何治罪:“王恢之罪难以赦免,且下狱听候裁处。” “谢圣上龙恩。”王恢感到有了一线生机。 武帝瞟一眼李广等领兵大将:“李广等人统兵出征,竟使匈奴大军无损而返,着各降一级,罚俸半年。” 李广等人觉得武帝还是重情义的皇帝,比预想的处罚要轻得多,一同跪倒叩拜谢恩。 武帝盯住平身站起的李广:“李将军,你说说看,朕现在心中所想何事?” 李广一下子怔住了:“为臣愚钝,不敢胡乱猜想。” “哪位大臣能说出朕的心事。”武帝将目光撒向文武百官。 但是无人应声,俗话说,天威难测,谁知道此时此刻皇上在想何事? 武帝长叹一声:“看来朕与臣下尚少沟通,彼此心气不通,焉能想到一处。告诉众位卿家,朕而今只有一件大事压在心头,就是早日击败匈奴,以根除我北方边境之患。” “我等不及陛下万一,当为万岁尽早了却心愿。”百官齐声答道。 “李广听旨。” “臣在。” “朕命你即日起总管雁门至上谷、河南一带的军事,整备军马,囤积粮草,防御匈奴入侵,并做好随时征讨的准备。” “臣遵命。” 自此,汉武帝开始了漫长的对匈奴的斗争。 越往北行,寒意越浓。萧萧落叶飘卷而来,连天的衰草染挂着白霜,塞外的深秋已经冷似长安的严冬。可是马上的聂一心中却是火辣辣的。已经看得见聂家庄了,庄头那熟悉的钻天杨,庄后那馒头山,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那么亲切,真是千好万好不如家好啊。他给马猛加一鞭,座下的“菊花青”也像是认得家,亮开四蹄,撒着欢儿,一口气跑回了自家大门前。这匹心爱的战马,用前蹄刨着地,不停地打着响鼻,像是述说久别归家的喜悦。 聂一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像扑进母亲怀抱那样扑入了宽敞明亮的客厅。他原想能和妻子畅叙别情,不料却见到一名官员端坐在厅中。 官员抢先开口了:“想必这位就是聂庄主了,看来本官还算幸运,没有白跑,不虚此行啊。” 管家迎上前向主人介绍:“老爷,雁门太守牛大人专程来访,下午即到已经候您多时了。” 聂一怔了一下:“不知父母官大驾光临,失敬了。” “聂庄主大名如雷贯耳,行苦肉计诈降计,要生擒浑邪王全歼匈奴十万大军,虽说未能如愿,但深受万岁赏识,我雁门全郡都跟着沾光啊!” “说来惭愧,竟被胡儿识破了。” 牛太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聂庄主,本官奉圣命,万岁专等回话,你为何在长安不辞而别,擅自返回呀?” “这个……”聂一略微迟疑,“有负圣望,无颜面君,故而未与王恢将军道别而私下回归故里。” “聂庄主可知,王恢将军业已下狱。” “这……小人不知。” “此战一无所获,你是脱不了干系的。”牛太守站起身,“聂庄主,跟本太守走一趟吧。” “大人,小的刚刚回家,未及一叙寒暖,务请宽限几日。” “这是万岁钦定的案子,谁敢从中行方便哪!” 管家递上一包子:“这是二百两纹银,给老爷买双鞋穿。” “你是打发叫花子哪。”牛太守撇了撇嘴。 管家一心要救主人,又加上了三百两:“请大人笑纳。” 牛太守不太情愿地收下:“本大人心肠特软,先这么着吧。”他携银离开。 聂一长喘了一口气,和家人团聚畅叙别情。可是,席未及暖,第二天上午,牛太守又来了。 聂一感到奇怪:“牛大人,为何不到一天就再次前来?” “没法子,皇上圣旨催办,谁敢有误。”牛太守语气冷峻。 “大人就说小人未归,这不是最好的理由?” “我这话好说,可是衙门上下百十号人,知道谁给你捅出去。”牛太守眼睛看着天。 聂一明白他的意思:“大人,你看这上上下下打点,得多少银子?” “要想堵住嘴,一个人二十两不算多吧?” 聂一想说,这个狗官胃口也太大了:“那么这百十号人,至少也得两千两银子了。” “这个数就没有本太守的了,好了,我无所谓,只要下边的人不密报到长安就行了。” 聂一将两千两银子交给了牛太守,可这也仅仅清静了两天,第三天,他又登门了。如是而三,没完没了,不过半月,牛太守已从聂一处讹走两万两白银。这日牛太守带着五千两银子走后,聂一对管家说:“你将我的家财打点包装好,做好搬迁的准备。” “怎么,不在这里住了?”管家有些难以置信,“这万顷良田,这祖传的基业,这几百间房产,岂是可以搬走的?” “有什么办法呢?狗官牛太守的气实在是受够了。他无止无休地敲诈,是不会罢手的。” 管家想想也对,便按主人的吩咐,全庄上下动员起来,打包装箱,忙得一塌糊涂。一夜未眠,次日上午刚刚有了点儿头绪,不料牛太守又不期而至。 “怎么,想跑?这还了得,幸亏本太守有先见之明早来一步,要让你脱身逃走,该怎么向万岁交待?”牛太守看着满院子整装待发的大车小辆,惊讶中发出声声冷笑。 聂一已没有以往那种卑躬屈膝的态度:“牛大人,听我良言相劝,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对朝廷就说我从未回到家中,你我相安无事,岂不两全其美。” “你是朝廷钦犯,我岂能放你逃走,”牛太守招呼随行兵士,“来呀,将聂一与我拿下。” 聂一拔出佩剑:“牛大人,你可不要逼我太甚。” “怎么,你还敢造反不成,动手!”牛太守再次发出命令。 聂一早已忍无可忍,对庄丁们喊一声:“抄家伙,上!” 牛太守这才有些胆虚,但他口中依然不服软:“你们还敢造反不成?这要全家抄斩祸灭九族的。” 家丁们问主人:“庄主,怎么个打法?” 聂一已是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与我杀个干净!” 聂家庄的家丁人人习武,又人多势众,不过一刻钟,就将牛太守及随从十数人砍杀殆尽。之后,聂一放火烧了庄园,带着全庄几百口人投奔匈奴浑邪王去了。消息传到长安,王恢自知难以撇清,在狱中一头撞死在牢墙上。这一变故,使得汉武帝扼腕叹息数日,以至寝食不宁。但他愈发坚定了一个信念,匈奴的边患,哪怕倾尽国力,也必须根除。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3节 诈降东匈奴 数十支松明火把和数十盏狼油灯将浑邪王的宝帐照得亮如白昼。手持双刃弯刀的御帐护军在两厢列队而立,真个是如狼似虎杀气腾腾。高坐在虎皮台上的浑邪王一手掐着羊腿,面前的银杯中马奶酒袅出缕缕热气。看着跪在台下的聂一,他像是在欣赏一盘美餐,从容地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口。宝帐外,聂一全家一百多口也都上了绑绳,等待他们的将是身首异处。 “说,”浑邪王咬下一块羊肉,在嘴里咀嚼着,有些含混不清地问,“临死前这碗上路酒,你是喝马奶酒、黄酒,还是白酒。” 聂一双目炯炯直视浑邪王,但却一言不发。 “你为何不言语?”浑邪王动气将面前的马奶酒端起,一下子泼在了聂一身上,白色的奶液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来。 聂一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达鲁在一旁忍不住说:“聂一,大王这是对你格外开恩,让你自己挑选上路酒,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聂一终于开口了:“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全家一百多口,死在大王刀下心甘情愿。” 浑邪王大为意外:“你还愿意本王杀你全家?” “这总比死在汉国让人心中坦然。” “这却为何?”浑邪王很感兴趣。 “你想,我几次三番为汉国出力,非但没得到一丝好处,反倒成了钦犯。相比之下,大王还加封了我都尉官职,谁好谁坏还不是明明白白吗!” “这么说,你对本王是毫无怨言了?” “倒不是,”聂一晃晃头,“其实不说也罢。” “别,有什么话你不妨讲出来。” “大王您想,我若真是与王恢合谋诈降,还敢带家小来避难吗?”聂一发出反问,“我会自投罗网吗?” “你没有同王恢合谋,为何在烽火亭前不辞而别,分明是你心虚。” “大王,当时我若不走,能说得清吗?我说什么你们会相信吗?”聂一将一个湿淋淋的布包放在地上,“这就足以表明我的心迹。” 浑邪王睁大眼睛张望:“这是何物?” 聂一打开,现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浑邪王将脸扭开:“这是何人首级?” “汉国雁门太守的狗头。”聂一又补充一句,“不光他一人,还有他手下十数个兵丁,也成了我的刀下之鬼。” “这么说,你杀了十多个人?” “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和汉国的仇恨,我对大王的忠心?” 达鲁原本对自己未能识破诈降计而忧心,现在总算可以解脱一半了,他当然希望聂一所说属实:“大王,卑职以为聂一之说不虚,他是满怀信任投奔大王来的,我们不能让心向我朝的汉人寒心哪。” 浑邪王眼珠转了几下:“好,本王就信了你,聂一无罪,全家赦免,聂一仍领都尉之职。” “臣叩谢王恩。”聂一磕了三个响头。 “聂都尉,既是做了本王臣子,就要出力报效。”浑邪王当时发话,“给你一个差事。” “大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去雁门刺探一下军情,看汉军有何动向。”浑邪王又说,“不要耽搁,明日一早便动身。” 聂一无话可说:“遵命。” 待聂一出帐后,浑邪王又问达鲁:“你说说看,聂一此行是否有诈?” “臣想不会吧,他一家大小百十口的性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王总是心有余悸。这次派他回雁门,就是试他的真伪,你化装在他身后跟踪,看他有否异常。” “臣遵命。” 寒风凛冽,雁门的十月已冷得伸不出手来。校场上的大旗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咚咚咚”的战鼓声中,一匹白龙马恰似离弦之箭向前飞奔,马上的李广,一忽儿在鞍上拿个大顶,一忽儿又作个金鸡独立,就如同钉在马背上一样,连个忽闪都不打,围观的军士们看得起劲鼓掌欢呼。李广练得性起,又使了个镫里藏身,接下来是个八步赶铲,这马技真是娴熟得炉火纯青。 “好!”校场外有人大声喝彩。 李广转眼望去,但见火龙驹上端坐一人。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眼花了,又急忙拭目细看,惊得他登时汗流浃背。催马过去,跳下后扑通跪倒:“臣李广不知圣上驾临,未曾迎接,死罪死罪。” 马上的汉武帝微微一笑:“朕是微服私访径来,你又不知,何罪之有,快平身吧。” “万岁为何私访至此?”李广倒是从内心里担心,“这边关不比内地,匈奴时常骚扰,惊了圣驾,那还了得。” “雁门关有你这飞将军李广,朕又何虑之有呢?”武帝赞许地笑出声,“看适才你的演练,真不愧‘飞将军’的雅号啊。” “万岁过奖,臣自愧弗如。”李广在前引路,“请龙驾到关内休息。” 武帝谈兴正浓,一路上边走边说:“李广,这匈奴是朕心腹之患。而匈奴所持者,是其铁骑马军,故我军欲制胜,非有强大的马军不可。朕要各郡操练马军,不知是否阳奉阴违,才决定到雁门、云中、上谷一带巡视。今见李将军认真操练,令朕不胜欢欣。” “万岁旨意,谁敢有违。”李广表明心迹,“请陛下释念,我雁门一郡,不出半载,定有两万精骑可堪调遣。” 说话间,二人登上了城楼。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逶迤起伏,横亘在北方的天际,一条官道像黄色的飘带向远处伸展。近观足下,车马行人络驿不绝地出关进关。武帝不觉有感而发:“这雁门谁言荒凉,依朕看来,倒是一处繁华所在呀!” 李广没有言声,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下面的行人。 武帝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是两名穿着艳丽的少女跚跚而来,不由得笑出声来:“怎么,李将军也是美人悦目啊。” 李广摆摆手:“万岁,您看--” “看什么,不就是两个美人吗,朕的宫中三千粉黛,美女如云,可算得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万岁误会了,”李广用手向下面一指,“您看,那不是杀了太守逃到匈奴的聂一吗!” 武帝同聂一只见过一面:“你看清了?” “笃定无疑。” “他冒险回来是何用意呢?” “委实叫人猜想不透。” “且不管他所为何来,他这是自投罗网,把他擒住再说。” “遵旨。”李广对武帝说,“请圣上且到城楼中避避风寒,臣去将聂一捉来回话。” “且住。” “怎么,万岁还有何旨意?” “你看,聂一身后远远跟着一人,虽说是汉家农人打扮,可朕看出他是匈奴人,似乎是在跟踪聂一。” “万岁何以认出?” “此人曾和匈奴的假浑邪王到长安迎亲,在金殿上朕见过他,清楚地记得他是匈奴都护将军达鲁。” “臣将他一起擒来。” “不,只捉聂一不理达鲁。”武帝心中已有了想法。 “遵旨。”李广下了城门楼,迎面站在了城门里。 已经乔装改扮的聂一险些与李广撞了个满怀。他一时怔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聂庄主,别来无恙啊!”李广微笑着打哈哈。 “你,你,李将军。” “聂庄主在长安不辞而别,撇下王恢将军于不顾,你可害惨他了。” “他,他怎么样?” “他已在狱中自杀身亡。” “啊?” “你杀害了雁门太守叛逃到匈奴,这次冒险回来,有何贵干哪?” “我,我……”聂一一时语塞。 “庄主,上次在长安万岁召见你未能如愿,皇上对你可是情有独钟,而今万岁千里迢迢来到雁门,还是要和你见上一面。” “啊,万岁果真来此?” “随我走吧,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4节 微服简从的皇帝 李广将聂一引到城楼之内,只见武帝端坐在正中,虽说是微服简从而来,仍不失皇家威仪。聂一慌忙跪倒,浑身战栗叩头不止。 武帝发话令聂一大出意外:“聂壮士,平身吧。” 聂一以为听错了,头也不抬:“万岁,草民罪该万死。” “朕赦你无罪。”武帝的举动令李广也觉意外,“只要你如实回朕的问话。” “草民不敢有片言只语蒙蔽圣聪。” “你且起身回话。”武帝问道,“你已逃往匈奴,此番涉险回到雁门,想必是另有所图。” 聂一心中还有余悸:“万岁,草民曾手刃牛太守,您就真的不治罪了?” “壮士无须多虑,你和王恢将军诈降本已成功,功亏一篑不该怪你。牛太守为官不正,借机敲诈,逼得你铤而走险,事出有因,朕也不怪你。” 聂一听得涕泪交流:“万岁英明,草民便死而无憾。” “如果相信朕,且将实情讲来。” “万岁如此相待,草民敢不表明心迹。那浑邪王将草民封为御前都尉,要臣回雁门探听我朝动向,看来他是犯我天朝之心不死。”聂一发誓道,“罪民回到河南后,即设法逃出回到雁门,再为万岁效力。” “不,朕不要你返回。” “罪民决不再做叛逃之蠢事。” “你没有弄懂朕的意思,朕要你返回匈奴内部,做一个眼线,为朕为天朝效力,这是你难得的建功立业的良机。” “万岁如此信任,罪民万死不辞。” “朕给你一个差事。” “万岁吩咐。” “匈奴是我朝心腹大患,一日不除边境一日不宁,朕亦一日难安。而今匈奴两大支,一为浑邪王,一为休屠王,依我朝之力,对付其中一支都觉吃力。故其上策是,分而击之。也就是让浑邪王、休屠王之间发生磨擦和争斗,二虎相争,我朝渔翁得利,待他们打得伤痕累累,朕再出兵进击一鼓可胜矣。” 聂一不解地问:“万岁,罪民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呢?” “你要设法取得浑邪王的信任,然后离间他与休屠王的关系,并将匈奴的动态随时向朝廷报告。” “这离间之事也难,无从下手啊!” “朕且给你个提示,”武帝告诉,“匈奴有一祭天金人,就相当于我朝的传国玉玺一般,有了它即说明自己是合法可汗,而这一金人现在休屠王手中,为此浑邪王耿耿于怀,你就在这金人上作文章。” “罪民愚钝,还请万岁再指迷津。” “你自告奋勇,去休屠王处盗取金人。” “这,怕是难以如愿。”聂一感到为难,“金人这等重要,休屠王焉能不严密看管。” 武帝笑了:“朕并非要你真的盗来。” “这是何意?”聂一越发糊涂了。 “只要休屠王知晓是浑邪王派人盗取金人即足矣,”武帝点拨他,“这样一来休屠王焉能不记恨浑邪王。” “噢!”聂一这才恍然大悟,“罪民明白了。” “你只明白了一半。” 聂一如坠五里雾中:“万岁,罪民还真糊涂了,还有那一半,请圣上教诲。” “你来雁门,浑邪王派了达鲁跟踪。” “当真?” “朕亲眼所见,还会有假?” “看来浑邪王是信不过我,才派达鲁跟踪的。” “所以,你就还得吃些苦头了。” “万岁又是何意?” “让李广将军打你三十皮鞭,尽量打在明处,感觉你是受了严刑拷打,这样才好骗得浑邪王相信。” “那我该如何离开?” “今夜你得委屈半宿,待到三更之后,让看守卖个破绽。”武帝胸有成竹,“就说你是越狱逃出,如何?” “万岁英明。”聂一不能不钦佩作为一国之君,竟有如此细心和计谋。 冬子月的黎明是相当寒冷的,雁门郡的羁押牢在凄清的北风中瑟缩着残破的身躯。抱枪的看守绻缩在墙角还耐不住严寒的袭击,他躲进了附近的当值房里。聂一明白这是留给他的机会,没怎么费力三下五除二,将牢窗的木栏拆掉,身子一弓钻出,很快就拐过巷口,藏身在一处茅厕中。 随着太阳露出了桔红色的笑脸,雁门隆隆地打开了关门。进出的行人开始接受把关军士的例行盘查。聂一溜出茅厕,贴着墙角向城门挪动。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聂一转过身,令他大为惊讶:“你?” “嘘--”达鲁示意他轻声。 “将军缘何在此?”聂一低声问。 “眼见你被李广捉走,我怎能丢下你不顾,一直在牢房左近守候。这不今日一早就来观望,可巧就遇见了你。” “那好,城门已开,我们一起快些出城吧。” “怎么,你就这样走?” “是啊,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聂一拉起达鲁就走。 “你这个样子能出得出去吗?”达鲁指指聂一身上的伤痕。 聂一这才似乎明白了:“有理!城门有军士盘查呀,这便如何是好?” “有办法,你随我来。”达鲁头前就走。 二人来到一处工夫市,这里卖零工的三五一群,也有几辆待雇的马车。达鲁和一辆车主讲妥,二两银子雇好。聂一爬上车躺下后蒙上棉被,马车就晃晃悠悠地向城门驶去。守门的军士只是掀开布帘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没问就挥手放行了。 离城几里路后,马车继续前行,越走越荒凉了。车夫不免担心地问:“这到底去哪啊?” 达鲁冷冷地回了一句:“少再多嘴发问,一直向北。” 车夫忍不住还问:“还有多远哪?” “告诉你少问,是不是活够了?”达鲁恶狠狠地瞪了车夫一眼,“还有五百里,三天后能到。” “啊?”车夫停下了,“雇车时你说,出城不远呀。” “怎么,不想去了?” “这钱我不赚了。”车夫掏出那二两白银,“我要回家了。” “我看,干脆送你回老家算了!”达鲁拔出腿上的短刀,用力插入车夫的前胸,车夫惨叫一声气绝身亡。达鲁踹了一脚,尸体滚落车下。 聂一看在眼里,犹如扎在自己心上。他暗说,匈奴胡贼对汉人如此残忍,自己怎能忍受,就是皇上不说,七尺男儿血性汉子,也要为同胞报仇。 “聂都尉怎么不言声了,是不是担心没人赶车呀?”达鲁抄起了鞭杆,“放心,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回。” 聂一只是笑笑,他说不出话来。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5节 誓灭浑邪王(1) 宝帐中百盏油灯齐放光芒,御案上奶酒飘散着清香。在聂一返回的当晚,浑邪王就在宝帐安排了召见。因为事先听取了达鲁的报告,故而浑邪王对聂一并不生疑。他带着慰问的口吻说:“聂都尉此去雁门,多有惊吓,饱受皮肉之苦,本王甚觉不安。” “大王言重了,”聂一并未伤及内脏,只是表皮之伤,所以不重,他躬身答道,“为大王效力,便抛头颅洒热血亦理所应当。” “聂都尉好生将养,休息去吧。” “臣受大王厚恩,怎能安心颐养。”聂一牢记武帝的嘱咐,“此番雁门之行,臣下并非一无所获,还有军情禀报。” “讲来。” “臣在被关押时听得李广议论,道是汉皇言说休屠王拥有祭天金人,为匈奴真正首领,今后欲同休屠王联姻,他们视休屠王为友视我为敌,这将对大王十分不利啊!” “有这等事?”浑邪王原本不想同汉室作对,才主动提出迎娶公主,想不到如今要被休屠王取而代之,使得他大为不安,“这该如何是好?” “大王不要烦恼,臣下自幼学得满身武艺,正该为您效力,待我去将那祭天金人盗来。” “你?能行?” 达鲁觉得不妥:“那祭天金人,乃休屠王权位的象征,他岂能不严密看管,只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聂都尉再有个闪失。” “危险总会有的,但也有成功的希望,请大王容臣走一趟,得手是大王福分,假如失手便粉身碎骨臣亦心甘情愿。” “都尉如此忠心可嘉,本王怎好见拒。” “大王允诺,臣明早即行。” 浑邪王饮下了一杯奶酒,他为聂一的忠贞而感叹。 水草丰美的皋兰山而今却是冰天雪地,休屠王的银顶宝帐围了三层牛皮墙,一者挡风寒,二者保安全。周身黑衣脸蒙布罩的聂一像一只狸猫跃过三道皮墙,无声地溜进了宝帐,隐身在暗处向帐中窥望。 休屠王正与相国把盏对饮,二人用解手刀割着手把肉,吃得津津有味。两个侍女在身后斟酒,羊油灯袅出缕缕黑烟。 “大王,”相国端起手中的银杯,“为臣这是最后一杯了,您也该歇息了,明晚你我君臣再喝个痛快。” “相国,不急,今儿个本王高兴。”休屠王舌头已经大了,“那汉国皇帝派来使臣,有意主动与本王联姻,说明他高看咱一眼,说明本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超过了浑邪王。” 相国吞下一块羊肉:“这要归功于祭天金人哪,若没有它,汉皇是不会将我们视为正宗的。” “有理,因为金人是我匈奴最高权力的象征。” “大王,你可一定要将金人看好。” “放心好了,一个人藏的百人难寻。” 聂一听着感到纳闷,在宝帐的正中,明明供奉着那尊祭天金人,休屠王为何还如此说呢? 相国笑着向休屠王身后一指:“还有这一尊足以以假乱真的铜象,外来人更是休想染指了。” 一刻钟后,相国告辞了,休屠王进了后帐安眠,很快发出了鼾声。聂一在心中反复权衡,何不趁此机会刺杀休屠王,也为汉室除掉一个大敌。又一想觉得不妥,万一要是一刀杀不死,将休屠王惊醒,惊叫起来,这帐外满是御帐亲军,自己还能活命吗?还是盗走假金人,兑现了万岁交办的差事,也能回去向浑邪王交差。他蹑手蹑脚过去,将明知是假的金人揣入怀中,想了想将自己的腰牌故意丢在地上,溜出宝帐。在树林中找到自己的坐骑,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河南地界。 天明后,休屠王起身发现假金人失盗,急忙传来相国:“你看,假金人昨夜被盗了。” “会是何人所为呢?”相国皱着眉头思索。 “会不会是汉国派人来?” “看,这是什么?”相国发现了落在墙角的腰牌。 休屠王接过在手,稍一辨认:“这是浑邪王的人来过了。” “盗取金人,欲做匈奴霸主。”相国感叹道,“幸亏大王预有防范,以假乱真,不然就让他们得呈了。” 休屠王气得脸色发紫:“浑邪王暗下手脚,本王决不能善罢甘休,早就打算收了他的部众,这步棋就走了。” “统一匈奴各部非大王莫属,从即日起我就整备兵马粮草,一待时机成熟,就发兵河南地。” 休屠王将手中的腰牌掰成两半,显示了他誓灭浑邪王的决心。 浑邪王的宝帐中炭火正红,十数个火盆将帐内烘烤得春意融融。浑邪王此刻也是春风满面,手中不时抚弄聂一盗回的祭天金人:“这象征匈奴最高权力的金人,终于到了本王之手,聂都尉此行功不可没,一定要重重封赏你。” 达鲁有几分怀疑:“这样贵重的宝物,休屠王就那样大意,聂都尉就能轻易到手,我总觉得不正常。” “这明晃晃的金人就在本王手中,还有啥可怀疑的。” “大王,恰恰这刺眼的亮色使臣生疑。”达鲁上前又看了几眼,“真正的黄金颜色稍暗。” 聂一也近前来观望一下:“倒也如将军所说,这金人贼亮贼亮的,弄得我心里也没底了。” “看你二人这番怪论,把本王心中欢欢喜喜的热火都给浇灭了。” 达鲁见状提议:“要辨真伪,却也不难,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将金人放在火盆中一烧真假自明。” “就依达鲁所言。”浑邪王将金人置于身边的火盆内。 一刻钟过去,火盆中的金人渐渐失去了光泽。薄薄的一层镀金已被烧化,露出了里面的黄铜本色。 浑邪王大失所望:“咳,没料到竟是一场空欢喜。” 聂一跪倒请罪:“大王,此乃臣之过,甘愿受罚。” “受罚?本王就是将你问斩又能怎样,”浑邪王无限伤感,“这金人能变成真的吗?” “大王,臣愿再去一次,盗不回金人提头来见。” “这……”浑邪王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6节 誓灭浑邪王(2) “再盗只能是枉费心机了,”达鲁表示反对,“金人何等重要,休屠王原本就密藏,聂都尉已是打草惊蛇,休屠王定然格外小心,不必再动这个心思了。” “有理。”浑邪王听得连连点头,他起身将火盆里的铜人取出,赌气扔到了帐外,“见鬼去吧。” “大王,汉皇以金人小视我们,不能咽下这口气,我想要给刘彻一点儿颜色看看。”达鲁在揣摩主子的心思。 “甚合本王之意。”浑邪王做出决定,“即日起整备军马,集结十万大军,三日后发兵攻取雁门。” “臣遵命照办。” 聂一在一旁听到,心中暗暗盘算。回到家中,当晚他叫过心腹家人,将写好的密信藏在衣领内,派家人连夜赶往雁门关,向李广通报消息。 三天之后,匈奴十万马军集结完毕。北风呼啸,雪花飞扬,军士在军校场整装待发,达鲁、聂一等也在风雪中等候。 浑邪王乘马来到,他兜了一个圈子,对大军的军纪感到满意:“好,这才是我的虎豹儿郎。” 达鲁近前请示:“大王,下令出发吧。” 浑邪王任凭雪花扑在脸上,他许久不动,纷纷飘落的雪花将他全身罩满,俨然是一尊白玉雕像。 达鲁在猜测主人的想法:“大王,是不是风雪太大,您想改日出兵?” 浑邪王未答反问达鲁:“你可知兵法上有句名言,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臣自然知晓。” “本王就要打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王改变主意,不攻雁门了?”聂一担心地问道。 “非也。”浑邪王壮怀激烈地说,“我要兵分三路,本王自带四万人马照攻雁门不误,而由达鲁率三万人马去攻打云中,聂都尉领兵三万去攻上谷。” 聂一一听心说糟糕,这样一来自己报送的军情岂不有误,李广将军就将措手不及,便委婉劝阻:“大王,这样分兵等于拳头张开,怕是三地都难取胜啊。” 浑邪王已是拿定主意:“我要叫汉皇防不胜防,顾此失彼。” 聂一情知难以挽回,但他提出:“为臣承蒙大王委以重任,深感责任重大,恐怕有负大王厚望,故请辞上谷统帅。” “本王信任,你只管领兵便了。” “大王自不必说,但臣乃汉人,战场之上,属下倘不听调遣岂不贻误战机,故万万不可。” 浑邪王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好,聂都尉协同本王奔袭雁门,我中路大军可保必胜。” 聂一心中转喜,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和李广约定的计策就不致落空了,至少可以保证雁门一线汉军获胜。 匈奴三路大军同时出发,经过几日的急行军,浑邪王的中路大军这日到达了距马邑二十里的地方。浑邪王传令全军停止前进,他在马上沉思。 聂一近前问道:“大王,为何犹豫不前?” “此处便是上次我大军回兵之地。”浑邪王无限感慨,“那时若非本王机警,险些中了奸计,那就是全军覆没呀!” “大王圣明。”聂一正想实施与李广定下的计谋,“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们要取雁门必先攻占马邑,要占马邑,必走邑前狭谷,倘李广再设伏兵,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是虑及此事,本王才下令停止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