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守永寿宫不动一步,根本不问方皇后的死活。 严嵩当夜匆忙地对皇帝面奏道:“皇上节哀!方皇后命陨大火,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唉——” 皇帝听之,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似又良心发现地说:“皇后曾经救过朕的命,而朕却不去救她,是朕有负皇后了。” 方皇后的葬礼尚未举行,嘉靖皇帝却根据火中似有似无的喊冤声,先将关押的刘魁、杨爵等人释放出狱,以求天帝宽恕。 方皇后入葬,谥“孝烈皇后”。不久,礼部按照后宫不可一日无后的惯例,三番五次奏请嘉靖皇帝再立皇后,谁知皇帝一概不许。严嵩看准皇帝不立后的机会,考虑变个法子让皇帝开心。他暗中替皇帝想过,连立三后,皆不能使帝满意,还不如不立后。再是现在正受宠爱的叶玉娘,也与皇帝相处几年了,按照皇帝的脾性,应该换换新口味了。想到此,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自信一定能把皇帝侍候得好好的。 武宗皇帝时期,大太监刘谨为了献媚武宗,曾在西安门外修建一处特别的宫殿,专供武宗皇帝淫乐之用,称之为“豹房”。武宗驾崩后,嘉靖皇帝一心忙着大礼仪之争和推行新政,那一片宫殿花园一直荒置没用。为了讨得皇帝的欢心,严嵩的眼光盯上了那里。他擅自专权,不惜花费巨资,把年久失修的“豹房”修饰一新,还用外域进贡的玻璃装成透明墙体,看起来华贵异常,金光四射。而将屋顶都改用真正的豹皮作毡,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豹房”。随后暗中指令朝中和地方上的爪牙四处搜寻美女,藏于其中。 这一天,严嵩得意洋洋地对皇帝说:“老臣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使皇上高兴,今日就请皇上看一样东西吧。” 嘉靖皇帝好奇地问:“什么东西?朕原来见过么?” 严嵩故作神秘地说:“皇上,你去就知道啦。” 嘉靖皇帝在西苑呆久了,觉得单调枯燥,听严嵩这么神秘的一说,自是欣喜,但他以为无非是钓鱼散步而已,便征求严嵩的意见说:“带上瑜妃吗?” 幸亏瑜妃不在场,否则严嵩怎么好拒绝? 嘉靖皇帝兴致勃勃地来到“豹房”一看,眼前呈现出一片亮丽的景象。透明墙体,豹皮屋顶,宽敞明亮的殿堂,与皇宫比较,就是另一个世界。再放眼望望那些亭榭、回廊、液池、花园,该绿的绿,该亮的亮,该清的清,尽是焕然一新。但看过后,皇帝又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心里不免空荡荡的,究竟缺点什么呢?严嵩仿佛看出皇帝的心事,又带着皇帝进到“豹房”里面,让皇帝坐在早已准备好的龙椅上,他站在旁边,用手轻轻一拍,从两边侧门飘然而出十六名青春亮丽的女子。皇帝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活泼可爱的佳丽,身体透明得好像没穿衣服一样。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揉了揉,看起来还是跟光着身子似的。皇帝抿了抿嘴,流着口水说:“严爱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如此妖娆多姿的女子?简直比仙女还可爱。” 严嵩对皇帝掬一个大礼道:“谢谢皇上夸奖!这是臣为使皇上开心,特意在出产美女的地方征召来的。她们各位心甘情愿侍奉皇上,愿伴着皇上长命百岁。”严嵩说完悄悄退出去,将皇帝一个人与那些裸体女子留在房内。那些女子不停地低吟谣曲,轻歌曼舞,一个个像仙女般柔美俏丽。 嘉靖皇帝乐得在美人堆里厮混,他一眼便看上其中一位个子高挑,肤白如雪的女孩。那女孩看到皇帝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勾她,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当着这么多青春女子的面,皇帝还有点不好意思哩。在近距离的接触时,他才断定她们都是裸体的。高挑的女子自我介绍道:“皇上在上,小女子名叫杨柳,宣府人氏。”杨柳说完,便给皇帝做了个手势,自己走在前面,皇帝则跟在她的后面,穿过两道回廊,进入一间密室之中。 嘉靖皇帝此时感到自己已经进入仙境。只见室内摆放的玉器珠宝各式各样,白的细腻柔润,绿的青翠欲滴,黄的金光灿烂。地上垫着西域毛毯,窗帘壁柜皆是天下精品……杨柳立于其间,恰似玉人勾魂夺目。看到那张崭新柔软的大床,嘉靖皇帝便无心欣赏室内的陈设了。他早就把持不住,一把将玉人似的杨柳拉入怀中,迫不及待地要行那事,哪知在狂吻杨柳时,过于激动,下体却一泄无余,他立即成了泄气的皮球,再也无法餐饮秀色。皇帝无力地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杨柳本来尚不懂男女之事,但在到“豹房”之前,严嵩令他的夫人欧阳氏将男女间的点滴秘事都给她们演示了一遍,迫使女孩们从心理上去掉羞耻感。皇帝已经呼呼地睡着了,她却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做什么才好。这时,门外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杨柳机警地往外一看,虽然无法看清,但她断定是姐妹们在窥视她。她急中生智,一下钻到皇帝的被窝里,与皇帝同床共枕。皇帝被惊醒,一摸身旁睡着可心的玉人,激情一下子又膨胀开来,再也没有睡意了…… 嘉靖皇帝酣畅淋漓地倾情“豹房”,一连几天不返西苑。瑜妃到处寻找,也不知道皇帝跑到哪儿去啦,便找到首辅严嵩道:“严大人可知皇上到哪里去了?” 严嵩吞吞吐吐地说:“这……这,老夫也不太清楚。瑜妃,你看这样,老夫再打听一下,看他是不是到郊外醮斋去了?” 瑜妃一听,转身就走。严嵩赶紧拦住道:“你到哪儿去?” 瑜妃倔强地说:“我上陶真人那儿去看看。” 严嵩怕瑜妃这样追来问去,愈增加她的疑心,就说:“瑜妃娘娘,你先回宜春宫去,等老夫找到皇帝的去向再通知你。”严嵩停了一会儿又说,“瑜妃,皇后才去世不久,不管皇帝以前对皇后如何不好,他们毕竟夫妻一场,依老夫看,皇后走了,皇帝多少还是有点失落。你应该把丹药多炼一些,效果再弄好一点,使皇上用了高兴,这样对你,对……咳,老夫就不说了。”严嵩准备说赵文华的,想到说出来不妥,就立即打住话头。 瑜妃哪里肯听严嵩的话?她以为皇后死了,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理所当然的就是皇后,所以根本不把严嵩放在眼里,依然要去找陶仲文。 严嵩大喝一声道:“你再胡闹,小心露了馅,知道吗?你是以仙女的身份到皇帝身边的,如果还像那几位皇后一样,吃醋、任性、小心眼儿,迟早你是要吃亏的。去吧,老夫再也不管你了。” 瑜妃听后再也不犟了,而是泪流满面地说:“皇上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呀,怎么会变得那么快呢?几天几夜不回宫,也不告诉我一声。”说着说着竟哭出声来。 严嵩以过来人的经验引导她说:“你要想永远得到皇帝的宠爱,就要忍耐一切,不能争风吃醋,自私自利,皇上是最瞧不起这种女人的。你想想啊,整个大明江山都是皇帝的,莫说你一个小女人了。回去吧,回去吧,有消息,老夫会告诉你的。” 瑜妃叶玉娘身上仅有的傲气被严嵩打压得一点也没有了,只得蔫蔫地回到自己的宜春宫。 嘉靖皇帝在“豹房”里一连淫乐几天,一丝风声也没向瑜妃透露,直将那瘦弱的身体消耗得精疲力竭,萎靡不振,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开口说话气喘吁吁。望着那么多美女却无法消受,他的心里不知有多难受。这时,他又想到了瑜妃,只有她,她的“性红丹”,才能保证朕有旺盛的情欲。他抽空回到永寿宫,一看宫内空荡荡的,不见瑜妃的影子,立即令人传瑜妃回宫。 瑜妃听说皇帝回来,一脸的愁容立刻烟消云散。她带着刚刚炼成的几粒“性红丹”,高高兴兴地去会见皇帝。 皇帝一看见瑜妃,问道:“丹药炼成了吗?” 瑜妃兴奋地说:“皇上,算你有福气,这次臣妾又炼了几粒,一定要过细地用啊!”她顺手摸出一粒递了过去,一双媚眼羞涩地看着皇帝说:“皇上,你今天就吃这一粒吧。” 嘉靖皇帝接过丹丸,赶紧装入自己的衣袋里,却毫无吃的意思。瑜妃感到奇怪,说道:“皇上如果不吃,给臣妾保管起来,乱装在口袋里,会把它揉碎的。” 正在他俩热烈讨论丹丸时,王嫔妃哭哭啼啼地寻到西苑,一看见皇帝就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皇上啊,怎么办呀?载壑……载壑……他快不行了……” 嘉靖皇帝一听,震惊不已,走到王嫔妃面前道:“你说皇太子他……他怎么了?” 王嫔妃禁不住号啕大哭道:“太子他……他……”还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嘉靖皇帝感到事关重大,立即吩咐太医前去东宫为太子诊病。但这时已经晚了,皇太子朱载壑于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三月十九日病故,年仅十四岁。 在这之前,嘉靖皇帝以为太子已经步入少年,应该让他“渐举储仪”了,就与辅臣议定在这年春上进行此事。为了使储仪典礼顺利举行,严嵩和宫中内官一起,教授皇太子演练帝王礼仪。三月十五日,皇太子朱载壑头戴巍峨的冠顶,身穿合体的小龙袍,坐在保和殿的龙椅上,隆重举行加冕典礼。虽然皇帝没有亲自出席,但文武百官看到皇太子渐渐成年,心里踏实了许多。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加冕仅仅过了两天,就从东宫传来太子病重的消息。那时,嘉靖皇帝正在“豹房”里行乐,人们无法找到他的踪影。内官立即传太医给太子诊治,但毫无效果。 失去皇太子,嘉靖皇帝悲伤不已。他一改不入内宫的惯例,为太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谥号“庄敬”。皇帝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恨,将已故皇太子的生母王嫔妃打入冷宫。 皇太子载壑逝去,嘉靖皇帝还有两个皇子健在,即三皇子裕王载垕和四皇子景王载圳。他们出生在同一年,相差仅一个月时间,按照《皇明祖训》立的规矩,如果再立太子,顺理成章地轮到裕王载垕,朝廷里会看风向的大臣已开始发展与裕王的关系。严嵩带着儿子严世蕃利用机会拜见了裕王载垕的生母康妃杜雅娘,又让严世蕃有意发展同景王的关系,为将来打好基础。更多的人则向皇帝上奏,请求及时立裕王为皇太子。嘉靖皇帝对这些奏疏一概置之不理,仍然躲在西苑里与陶仲文研讨神道。 陶仲文是最不同意立太子的。早在立载壑为太子时,他就曾劝告皇帝不立为好,并提出“二龙不相见”之说,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帝是真龙天子,一立太子,便有两个天子。大龙与小龙同时看着一个江山,哪能一山容二虎?但在众大臣的一再请求下,皇帝还是立载壑为太子,谁知果然大龙克死小龙。 这一次,面对众臣的请求,嘉靖皇帝又与陶仲文讨论此事。陶仲文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劝告皇帝慎重对待立嗣之事。他说皇子本来就是皇位的继承人,却偏要提前让小龙窥视龙位,这与天道是不相容的。 嘉靖皇帝一听说立皇太子与天道相背,越发坚定了不立太子的决心。为了不至发生二龙相见的事,他又听从陶真人的话,一年中很少与皇子们相见,几个儿子一看见父皇都吓得傻愣愣的不敢说话。 嘉靖皇帝的内心,大臣们哪里知晓?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皇子,已经到行冠礼的年龄,还无名无分,大臣们着急呀!这一天,礼部尚书徐阶估计皇上应该想通了,便代表大多数臣僚的心声,再次向皇帝上奏,请求册立三皇子裕王载垕为皇太子。 皇帝看到此种奏折,啪地往旁边一摔,又拿起另一本奏章。他认真地看着,并不时皱皱眉头,长叹一口气,提笔凝思起来。俺答围京 束手无策 嘉靖皇帝望着这些苛刻的条件,空有满腔怒火,却毫无退敌之策。他立即将几名内阁大臣严嵩、李时、礼部尚书徐阶等人召到西苑商讨对策。 嘉靖皇帝为什么要叹气呢?原来,户部在八月底对国库的银两进行盘点时发现了一个大“窟窿”。朝廷全年收回来的银子为二百余万两,支出却高达三百四十余万两。而当时,西北有俺答进犯宣府,攻至永宁,令关南震惊。幸亏将领周尚文带领守军拼命抗击,才打退俺答,保住边境。但在东南沿海,海盗汪直勾结倭寇在浙东的台州、宁波等地大肆掠夺。一时间,大明天下南北骚扰加重,情势骤变。驻防将领要求朝廷增加边防经费,以抵抗越来越严重的边防侵扰。 在严嵩看来,朝廷有没有钱是皇帝的事,他只顾扩大自己的权势,网罗奸党。他一心想在军队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以便更有效地控制朝廷。刚巧皇帝杀了夏言,又把仇鸾释放出来,委以重任,这为他提供了进一步笼络党翼的好机会。仇鸾本来是严嵩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一走出大狱,带着重金,又一次投到严嵩的门下,两人这下真可谓臭味相投了。 严嵩抓住各种机会向皇帝吹嘘仇鸾的战绩,说他在甘肃任总兵官时,实行强兵固防政策,占据河套的俺答从来不敢进犯甘肃一寸土地。经他反复吹捧,皇帝对仇鸾有了好看法,便同意严嵩的提议,诏旨仇鸾为大同镇总兵官。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夏,俺答纠集十余万蒙古骑兵,准备大举南下。在俺答的率领下,骑兵势如破竹,很快从古北口以西的黄榆沟破墙而入,箭锋直指大同。身为大同总兵官的仇鸾闻得风声,吓得心惊胆战,又听说明军总兵张达、副总兵林椿都战死沙场,更是束手无策,要卷铺盖走人。哪知他的家仆时义、侯荣言看到主子如此胆小窝囊,竟向他献计说:“大官人勿忧,那俺答来犯,无非是为了抢夺几个银子财物,请允许下人去解决吧!” 仇鸾一听,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便吩咐这两个家奴带上重金和特产,连夜赶赴俺答帐下,要求面见俺答。不可一世的俺答在帐篷里得到兵报,像皇帝一样高傲地坐在毡毯的主帅位置上,等着明军求和。 时义和侯荣言卑躬屈膝地进入帐篷,跪在毡毯上说:“敝人受大同镇守仇总兵的委托,特来与贵军议和,不知贵军意下如何?”说完将所带财物一齐恭恭敬敬地放在俺答的几案上。 俺答哈哈大笑道:“仇将军倒是很了解我俺答的脾气,只要你们乖乖地给我军贡献财物,那就好说。” 时义一听这话,心里有了数,便献言谄媚地请求俺答放弃进攻大同,转而进攻他镇。俺答很干脆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要时义和侯荣言给仇鸾带信,他要亲自拜访仇大将军。就这样,仇鸾对俺答有求必应,两人结成联盟,暗中勾结。在大同镇总兵官府邸,仇鸾与俺答两人同喝结盟酒,举杯互相祝福,你来我往,兄弟相称,并折箭为誓,永为盟军。在仇鸾的大肆怂恿下,俺答同意移师向东,去进攻蓟镇。 就在俺答移师进攻蓟镇时,仇鸾的家奴又向他献计道:“总兵主子,您应该抓住机会向皇帝上疏,主动请求率兵入关去保卫京师,以表达对皇帝的忠心。”仇鸾一想,对呀!自己本来就与俺答私通,知道他的去向,再向皇帝奏上一折,不是一箭双雕吗?于是,他立即奏表皇帝,表达自己对京师的忧虑。 八月十四日,俺答骑兵东移以后,早已蓄谋背叛明廷的古口外朵颜首领甘堆板卜趁机倒向俺答,等俺答的骑兵一到,他派出通晓关内地貌的汉族人哈舟、灰昂两人作为向导,带领俺答军沿着河川直下西北关口。在这关键时刻,嘉靖皇帝看到仇鸾的那本奏折,精神为之一振,认为仇鸾有杰出的军事才能,能够预见战势的发展。遂决定采纳,并嘉奖仇鸾,令他带兵至居庸关驻扎,以备应急之用。 俺答将骑兵分为两路,一路由三千骑兵从正面诱战古北口守兵,声东击西,麻痹敌方,造成明军认为是主战场的印象。另外派遣一支精兵强将,由黄榆沟拆长城而过,绕至古北口后,使明军腹背受敌,处境危急。 巡抚蓟辽都御史王汝孝、总兵官罗希韩见俺答猛攻古北口关城,立即调集主力过来,用火炮、矢石等为武器,奋力还击。当他们得知俺答军已经从背后包抄而来时,自知大势已去,四处溃逃。为了活命,兵士们纷纷逃往附近的森林中,使蓟镇落入敌手。俺答乘势长驱直入,势不可当,直取京城屏障密云、怀柔、昌平和顺义。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七日,俺答率兵抵达通州,想一举拿掉京城,但一时缺乏渡河舟楫,受阻于白河。俺答命令军队驻扎在白河东岸二十里的孤山,为犒劳将士,任由兵士掠抢当地民众财物,奸淫妇女,当地百姓惨遭蹂躏。 俺答骑兵对京城形成包围态势,朝廷官员和京城百姓都十分惊慌,一时造成混乱。那时在京城的驻军按编制号称有十四万之多,其实是各级将领为了多领军饷而虚报兵员,而实有兵员不过六万人。 俺答的军队在京郊大肆掠抢,致使大量百姓逃往京城,京城到处都听得见号啕的哭喊声,城中一片混乱。而在仅有的六万守兵中,又有两三千身体较强壮的士兵在前去支援蓟镇的途中被俺答军冲散,无法归队。城中所留的五万多人没有一支队伍是精兵强将的。更为糟糕的是在这些官兵中,约有一半的人被总兵、提督、太监等朝廷要员所占用,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产,哪个肯将这些兵士放出来参加战争呢? 正在西苑修道求神的嘉靖皇帝听到京城被围的消息,非常震惊,立即放下手中的香烛,召集内阁和守城将帅研究形势。从奏报中,他得知俺答军已经兵临城下,并且大肆掠抢村落居民,焚烧庐舍,大火日夜燃烧。皇帝深感危机严重,即令京师戒严,文武大臣分守九门。令皇帝欣慰的是仇鸾已经带兵至京城,能助朝廷一臂之力。他立刻诏令仇鸾带兵奔赴京城。另一方面又遣人在京郊各地广泛征召民间义勇,补充到各守备军中,加强京城的现有防卫力量。以此同时敕令各地迅速派兵增援京师,驻扎在北京周围的保定、宣府、大同等七大镇共集合将士五万多人,他们接到皇帝的诏令,急速调兵赶赴京城。但因这次调兵遣将之事太仓促,一味地快速进军京城,却失于后勤给养的保证,结果部队赶至北京,防务的力量从人数上说是增多了,但所需要的粮草器械却无法跟上,造成一时被动。 朝廷得知这一情况,急令户部进行筹集。数日之后,进京的将士才得到少量的粮草供给。盛夏时期,士兵们吃着那些既硬又馊的馒头、烙饼等食品,心都凉了。部队将士又经过不断陈请,朝廷才答应开仓发粮。可粮食到手以后,又用什么东西把它烧熟呢?当时各部连炊器灶具都没有,只有望着粮食干瞪眼。将士们在炎热的夏天里,吃不饱,喝不好,饥饿和疲劳困扰着大家,对朝廷怨声载道,哪里还有心思出战? 在这些边镇队伍中,只有仇鸾是有备而来的。因他事先向嘉靖皇帝上奏预测京城战事,被皇帝看作是有“先见之明”的将领,对他自然另眼相待。当七镇军师集结北京后,皇帝立即下旨,任命仇鸾为平虏大将军,节制各镇兵马。嘉靖皇帝在这非常时期,不敢有半点马虎,既然令仇鸾为平虏大将军,就更应该让他明白自己的责任,于是又给仇鸾下密诏说:“朕所倚重的唯有卿一人,你遇事必须秘密进奏。” 作为指挥七镇官兵的大将军仇鸾,面对皇帝的倚重,曾有过踌躇满志的计划,决心精心调配各路人马,鼓舞将士斗志,一举击退俺答,报效朝廷。但一到战场上,他却畏缩不前了。他这才知道现在面对的敌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早已暗中与他同饮结盟酒,折箭为誓言的俺答。皇帝谕诏,令他向俺答进攻,折箭结盟使他对俺答又有敬畏。万般无奈之下,仇鸾拥兵自顾,根本不敢与俺答的军队照面。各镇将士们屯兵郊野,炎热、饥饿、疲劳一起袭来,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仇鸾为了安抚军心,暗令自己的亲信部下冒充辽阳兵士到驻地附近的村庄、城镇大肆掠夺,抢劫财物。当地百姓深受其害,怨声载道,痛骂自己朝廷的军队比俺答兵还要坏。 仇鸾部下松弛的军纪,混乱的秩序,扰乱百姓的罪行很快被兵部知晓,他们立即将仇鸾所带兵官抢劫百姓的罪状上奏皇帝,请求给予治罪。嘉靖皇帝由于对仇鸾暗中有约,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再对仇鸾打棒子,就以兵士抢劫是出于饥饿所至为由,不予追究,公开偏袒仇鸾。 在仇鸾按兵不动的日子里,俺答迅速调集渡河的舟楫,于八月十八日全线渡河西进。他派遣前锋骑兵七百多人以摧枯拉朽之势,直逼京城安定门外,又以部分兵马进驻保定。 这时,朝廷的军队实际上对俺答的军队呈内外夹攻之势,只要两方齐心合力,俺答军队哪里经得起夹攻?可惜驻扎郊外的仇鸾按兵不动,城内的守军又惶惶不可终日,哪有不吃亏的道理? 八月二十日,俺答军队大部迅速抵达北京城下,他们看到朝廷守军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竟然一箭不发,一炮不放,更加自恃强大,在皇城根展开了他们入侵的真正目的。俺答将围城的军队调配好后,抽出一部分兵士分头窜到城郊村庄疯狂抢掠百姓财物,然后放火将房屋一烧而光。村民能跑的跑了,能逃的逃了,剩下的老弱病残都被俺答军杀害。更为可恶的是俺答官兵看见年轻妇女,便抓至军营供那些兵徒轮流奸淫。对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则送到俺答的帐篷里,供他淫乐。 皇宫内的朝廷官员可以清清楚楚听到城外的掠抢声,呼嚎声,可以看见冲天的大火,可以闻到烧焦的糊味……在大臣们的再三奏请下,嘉靖皇帝谕令仇鸾赶快发兵,救援皇宫,保护京城百姓。但大将军仇鸾哪里敢招惹俺答半根毫毛?他在皇帝的紧逼之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其家奴时义看到,又献计道:“大将军何不再与俺答协商沟通呢?这样或许能减轻对京城的压力,免除皇帝和朝臣对我们的怀疑。” 仇鸾犹豫不决地说:“我作为大明的将军,难道还去鞑靼的帐篷里向他们求情吗?” 时义急忙解释说:“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将军出面?奴才愿意代将军出使俺答,即使死了也心甘情愿!” 仇鸾没有办法,只好又派时义、侯荣言为使臣潜入俺答帐下。 时义与侯荣言对俺答并不陌生,他们当天深夜化装成一般贫民混出军营,不到两个时辰便潜入了俺答的营地。 “报告大王,我们抓获两名奸细。”一名帐营侍卫向俺答报告道。随即将时义、侯荣言带到俺答面前。 他们两人立即卑躬屈膝地跪在俺答的几案前哀求道:“大王,我们是仇大将军派来与您联络的,您是认识我们的呀?” 俺答故意惊异地看看他们,然后将左手一扬道:“快放人,他们是本王的朋友,怎么能当奸细对待呢?” 时义、侯荣言被松绑后,才敢抬起头直视俺答。只见俺答穿着一件皮被褡,油亮亮的两只膀子上冒着汗珠。在他的左右大腿上各坐着一名颇有姿色的女人,神色哀怨,不用说这是俺答部下为他抢掠来的良家妇女。再往里面的胡床上看去,还有数名女子坐在上面,俱是匪军抢劫来供俺答临时取乐的村镇年轻女孩。看到此,时义、侯荣言惊慌失措地道:“大王,仇将军向您问好!仇将军是守信重义之人,现在他虽然是大明军队的统领将军,但念在我们是结义联盟的朋友,他对贵军是非常友好的,希望双方以互不交战,协商解决为好。” 俺答蛮横地说:“你们来就是说这两句话的吗?我看仇将军不像几天前那么爽快了,你们的到来并没有给我军带来什么好处啊!” 时义道:“大王的意思臣下明白,如果想要银子,那是不难的。仇将军的意思是你军长驱直入,一直到我京畿,震动朝廷,这样明目张胆地会使吾皇动疑,要是他觉察出你的意图,那就不愿意颁给金币了。” 俺答推心置腹地说:“其实我们并不愿意夺取你们的京城,我只请求朝廷与我通贡互市,每年能有些利益,我们便退兵。” 时义探清俺答入侵的意图,道:“这也容易,我等回去以后报告主子便是了。” 俺答兵围困京城,嘉靖皇帝看到各边镇军毫无动静,又下诏令,催促城内诸将出城迎敌。严嵩却阻止道:“俺答兵饱将自去,现在是惟坚壁为上。”在他的保守方针指导下,俺答军在所占领之地大肆掠夺民脂民膏,奸污妇女,烧毁房屋,无恶不作。 仇鸾听完时义和侯荣言的汇报,知道敌人张口闭口都要银两,其真正用意就是要战,他哪里敢将俺答的要求上报朝廷,只得对战事一拖再拖。俺答在帐篷中等了三天,未闻丝毫信息,甚是着急,情急之下,他令十名间谍骑兵于夜晚直驱京城东直门,摸到御厩内,发现内监中官八人,把他们捆绑起来掠至自己的军营。俺答看见这些太监说:“本王不会杀你们的,只是让你们当一次信使。” 那八名太监还没等俺答说完,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说:“谢大王不杀之恩!” 俺答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书信道:“本王这里有一份书邮,麻烦你们带回去交给主子便是。”那八个太监立即向俺答磕头谢恩,然后由那些间谍骑兵又将他们送回城内。 八名太监胆战心惊地回到宫内,立即要求亲自拜见皇帝。 嘉靖皇帝此刻正在为两兵对峙,得不到敌方信息而忧心如焚,八名内官带回来俺答的书信,皇帝尚未看那内容,心里便有了一丝安慰。哪知等看了俺答的番书,皇帝气了个半死。那俺答在番书中称如果不拿出百万两金银,以三千人作贡使,他们就会攻城掠池,摧毁皇宫。答应了这些条件,他们就立即退兵。 嘉靖皇帝望着这些苛刻的条件,空有满腔怒火,却毫无退敌之策。他立即将几名内阁大臣严嵩、李时、礼部尚书徐阶等人召到西苑商讨对策。皇帝指着俺答的书信说:“现在事态已经如此,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首辅严嵩胸有成竹地说:“他们仅仅是一班为抢食而来的逆贼,根本不足为患。我大明江山地大物博,城坚人多,怕什么?” “首辅此话差矣!今北虏兵临城下,他们大肆杀人放火,奸淫掠夺,怎么能说他们只是为抢食而来的呢?现在最迫切的是商讨御敌退敌的办法。”礼部尚书徐阶与严嵩针锋相对地说道。 嘉靖皇帝听后立即对徐阶赞赏道:“卿言极是!”然后又转向严嵩道,“北虏的求贡书在吗?”严嵩顺手在袖口掏出俺答的求贡书呈给皇帝。 嘉靖皇帝看着那皱褶的纸张道:“你们打算怎么答复他们呢?” 严嵩早将求贡书研究数遍,认为俺答的来文中多有威胁恐吓之辞,并无多少诚意,所以这事特别不好对付,弄得不好依了他,会给朝廷造成巨大损失,如不依他,真的像他所说大举进攻朝廷,后果谁负?他想了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皇帝禀奏说:“具体怎么处理俺答的求贡书信,这关系到国家礼仪,自然与礼部有密切关系,陛下可以询问礼部。” 身在一旁的徐阶听了严嵩的禀奏,哪有不明白严嵩用意的?他暗骂道:“这老贼,想就此嫁祸于人啦!”他略一蹙眉即启奏皇帝道:“首辅所说求贡之事属臣部所管,但也需听从圣上所裁。” 嘉靖皇帝看到两位重臣互踢皮球,面露愠色说:“朕让你们来就是商讨这件大事的,你们推来推去,还是转到朕这里来啦?” 严嵩只是将头低下,看也不看皇帝一眼。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徐阶犹豫一下,硬着头皮说:“今天鞑靼驻军近郊,包围京城,震惊陵庙。我朝却战不能战,守不能守,处于如此两难境地,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应该权衡得失,当解燃眉之急呀!” 嘉靖皇帝似有所悟地说:“他们若是肯退去,给他些皮币珠宝,都算不了什么。” 徐阶又奏道:“如果真能用皮币珠宝让他们退去,那有什么不可呢?臣就是怕他们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到那时该怎么办呢?” 嘉靖皇帝听后,又觉得有道理,却蹙着眉头说:“徐爱卿有些远虑了吧。就目前来说,怎样才能让他们退去呢?” 徐阶略一思索道:“微臣倒是有一计。臣刚才看过,俺答来书统是用的汉文,我只说他以汉文书写难以让人置信,必须用番文书写呈上来方可。况且自古哪有兵临城下胁贡的道理?今宜退出城外,另外派遣使者呈递番文,再由大同守臣代奏,才可允行。他若果然退去,我就速调援军集结到京畿,到那时,如果想允许则允许,不想允许便可以与他交战,也不至于被他牵制了。” 嘉靖皇帝一听点头称是,遂谕令徐阶按计而行,与俺答搞起缓兵之计。皇帝召见内阁快要结束时,严嵩又对皇帝道:“现在所有臣民都希望皇上亲自视朝,以拨乱反正!” 嘉靖皇帝不以为然地笑道:“今也未至于乱啊,朕上朝是不难,但怕臣民们感到太突然,那总不好吧!” 徐阶也立即劝说道:“中外臣民祈望已久,皇上如果今日一出现在朝廷上,臣民们会感到久旱遇甘露,怎么会觉得突然呢?”在两位重臣的苦口婆心说服下,嘉靖皇帝才答应第二天上朝。 徐阶离开西苑回到礼部,立即按照皇帝的谕令召开廷臣会议,专题讨论俺答的求贡书问题。他将那书的内容传递给大家,个个看罢,然后说:“今俺答态度蛮横,欺人太甚,但又都拿不出好主意,大家说怎么办呢?”部臣听后面面相觑,都不知从何说起。正在大家沉默之时,内中有一人忽然高声说道:“我是主战的,根本没有必要与贼寇言和。” 徐阶循声看去,乃是都御史商大节,便问道:“你意主战,有何妙策呀?” 商大节分析说:“如果我方准许他入贡,他们必然会挑选精锐骑兵三千,即刻入城,表面上说是通贡的,暗地里却作为内应,以达到内外夹攻之目的。如果这样,请问诸公,我们该如何抵抗呢?退一步说,就是他诚心通贡,无意外变故,那也是一场屈辱的城下之盟啊!堂堂中国,屈辱于敌人,还不羞死人呀?” 有一位叫毛起的检讨表示不同的看法,他说:“哪个人不知道主战呢?现在的问题是要战却无银两,只好暂时允诺别人的请求,将他们请到塞外后,才能再议作战之事。” 商大节一听,怒不可遏,大吼一声道:“要战便战,何必迟疑?况且众贼寇狡猾异常,他能听我们的诱约吗?” 徐阶看他们争得如此激烈,谁也不能说服谁,料想廷臣会议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便宣布会议结束,自己离去入奏皇帝。 嘉靖皇帝自内阁离去,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及至黄昏,仍无心晚膳,在西苑登高远望宫外。宫墙外烟雾迷漫,火光冲天,细细听去,百姓哭喊一片,比天灾来临还恐怖。他望着德胜、安定两门,不禁捶胸顿足道:“德胜、安定二门已成焦土矣!”正在皇帝焦头烂额,无所适从之际,礼部尚书徐阶前来晋见皇帝。他将廷议的情况具体向皇帝禀报后说:“臣以为商大节所说极是。” 嘉靖皇帝想到俺答兵临城下,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心中充满愤恨。忽然听徐阶说有人主战,正可以解皇帝心中的气闷,他立即宣诏商大节进殿。 商大节气宇轩昂地进殿行一个大礼道:“微臣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也顾不得什么大礼了,赶紧说:“平身。”然后在龙案上拿过纸笔递给商大节道,“朕已听说你的意思,就把那些意见都写出来吧。” 商大节看到皇帝如此态度,信心大增,他秉笔直书道:“以目前的情势而言,此仗非打不可。臣以为现在陛下应该坐镇奉天门,下诏宣布原先抗击俺答的将士无罪,并追奖已故总兵周尚文之功(嘉靖二十八年二月,俺答部进犯宣府,危及永宁,总兵官周尚文带兵奋力反抗,击退犯贼,自己不幸殉难。)以此来勉励边防将帅;释放给事中沈束出狱,以开言路、整饬文武百官,众人一心共为城守;宣谕各镇兵士,有功即赏,对得首功者,应悬赏百金。只要朝廷拿出数万金银奖励将士,必定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嘉靖皇帝看着商大节的奏疏,心中趋于镇定,立即擢升商大节为左春坊左谕德,兼河南道监察御史,授命统兵。 在皇帝为遭俺答围困而积极调兵遣将的同时,兵部尚书丁汝燮原本也在整顿军队,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丁汝燮是正德年间进士,在嘉靖初年任礼部主事,两年后他与群臣为礼仪之争而遭廷杖,被调吏部。后历任山西布政使,甘肃、保定、应天、河南巡抚和吏部侍郎等职。在“疆事大坏”的多事季节,被皇帝擢升为兵部尚书。在对俺答行动前,他与首辅严嵩商讨出兵计划时,严嵩对他说:“如果打不赢,在塞外败还可以掩盖过去。而今是在皇城根打仗,如果失败,皇帝哪有不知道的?到时候谁来承担责任?你放心,那些贼寇抢够了会自己离去的。” 面对内阁首辅、皇帝的宠臣严嵩的一席话,丁汝燮无话可说,主战的勇气消失殆尽,任由俺答在京城横行霸道,肆意掠夺。肃杀视朝 仇鸾攀升 嘉靖皇帝坐着御轿来到“豹房”,那是他心驰神往的地方。这么多天因为鞑靼围困京城,他几乎把这儿忘了,要不是仇鸾提起,他真的又要在宫里守着叶玉娘了。 就在俺答重兵围困京城的第三天,即八月二十三日凌晨,朝廷文武百官盼了几年的日子终于到了。他们鸡叫三更起床准备,天不亮便穿着整齐的朝服,来到雄伟庄严的奉天殿前,等待着嘉靖皇帝的召见。 嘉靖皇帝自从八年前宫变移居西苑,一直没有上朝会见过文武百官。为了这一天,许多正直的官员冒死进谏皇帝,强烈要求他上朝勤政,躬身理事。但皇帝却不顾臣僚们的请求,沉溺在醮斋静养等虚幻的神道鬼影之中。这些年来,朝廷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官员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过。今天,面对鞑靼数万骑兵围困京城,城池被毁,财物被抢,百姓遭殃,人心惶惶的局面,嘉靖皇帝能够拂去神秘的面纱,答应亲自上朝,会见朝廷群臣,也算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在奉天殿外,一大早便可看到文武百官齐整整地站在那里,脖子伸得长长的等待着皇帝的出现。太阳升起,已经当顶,还是看不见皇帝的影子。众臣的心情仍然是激动的,他们想皇帝快要出现了,只要能看见皇帝,就是饿肚子、受烤热也是值得的。臣僚们擦擦脸上的汗水,再看看已上中天的太阳,心里有了忍耐的感觉。 又过了一个时辰,日已西斜,文武百官望眼欲穿,但嘉靖皇帝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在场的官员们不免口干舌燥,心慌意乱。有的官员深深了解皇帝的脾气,每当朝廷有事,国家有难或是他的心情不好时,他都是用杀、杀、杀的办法,一剑了之!想想眼下这种糟糕的局势,又不知道谁会当刀下鬼了。 在文武百官中,此刻想得最复杂的要数兵部尚书丁汝燮了。他想想自己在嘉靖时期所经历的一切,不觉心跳加速。特别是面对鞑虏兵临城下,自己身为兵部尚书却未能有所作为,不能为皇帝分担国难之忧,皇帝追究下来,有口也难辩呀!突然,众臣呼啦一下站正,才将丁汝燮从幻想中拉回来。 午后又过了两个时辰,嘉靖皇帝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奉天殿。群臣见此,立即行跪拜礼,口中连声高呼万岁。皇帝凝眉肃脸坐在龙椅上,只见他面色憔悴,略显蜡黄。怒目直视虔诚的文武百官,半天一言不发。文武百官跪在地上,紧张的额头上汗珠直冒,身体不住颤抖,个个屏住呼吸,不敢有一点声响。这样相持有半支烟的工夫,中官太监才高声喊道:“命礼部尚书奉敕谕——”嘉靖皇帝随即退出,文武百官跪毕起立,听中官宣读皇帝谕旨: 今虏酋以我为敌,逆贼入侵畿地,各当事之臣全不委身任事,说:“上不视朝,我亦不任事。”平时朕曾说君主享受而大臣辛劳,有些人暗中以朕的话为借口,掩盖自己的不忠,在胡虏围城之时尤为突出。哪里有主忧臣辱之事呀,他竟敢眼睛盯着朕上行下效起来,真是太放肆了!朕在深更半夜也亲自处理国家的大事呀,几名内阁辅臣整夜伴随着朕的左右,未敢有半点懈怠,贻误军机。而你们要求朕坐在朝堂之上,有何用处呢?对于欺骗天神和朕的那些小人,谏官却不监督弹劾,偏偏盯着朕不上朝来做文章,你们想恐吓朕啊,以获取为国为民的美名。这些人不是乱党即是奸臣,竟敢来欺骗君主!各误国事的大小诸臣,要一一落实姓名,参劾定罪;其余的官臣要同心协力,关心国事,凡有谋略可以帮助朝廷击退逆贼虏寇的,人人都可以尽言,如再有像以前一样玩忽职守的,当以军法论处! 站立在奉天殿内外的大臣们听着皇帝的谕旨,身上不觉大汗淋漓,两腿发抖。他们从天不亮一直在这里等待,祈求皇帝给他们带来慰藉,带来力量,谁知站了一天却听到皇帝如此的政令! 那天,嘉靖皇帝批准徐阶所拟用之计,迅速派使臣将朝廷的要求通报给俺答。那俺答也不是好糊弄的,将那一纸文书往毡毯上一扔说:“等我抢好了再退去吧!”于是下令各部官兵抓紧时机抢掠财物。一时间,京城内外的村庄民宅又迎来胡虏大规模的扫荡。 当天晚上,嘉靖皇帝采取果断措施,将驻守通州的都御史王仪、巡抚蓟辽的都御史王汝孝、蓟州总兵罗希朝逮捕下狱。同时谕令原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尚书杨守礼、总督宣大侍郎刘源清、兵部侍郎史道、右副都御史许论等人,迅速赶赴京城,听候使用。 嘉靖皇帝一边整肃军纪,一边调兵遣将,一切布置停当,刚在危难中担挑大任的商大节也做好了准备,欲与俺答决一死战,哪知俺答军包围京城三天后,抢到手的财物已经装不下,载不完,又经过筛选,将那些贵重物资满载车上,于夜晚悄悄撤退。他们迅速退到清河以北,又分兵去天寿山掘掠明帝诸陵中的金银珠宝。 嘉靖皇帝得到消息,气得暴跳如雷,立即谕令各关口坚守将士,严把关口,不得放俺答出塞,同时又令驻扎在京城的仇鸾派兵追杀。 住在京城西北部的多是达官显贵,包括陆炳的府第俱在这里。俺答骑兵同样没有放过这块不同寻常的宝地,他们知道这里多是内臣府宅,一气抢掠不少金银财宝,稀有器物。 家园被毁,财物被劫,权倾朝廷的内臣哪肯甘心?俺答一退出京城,他们便联名上奏皇帝,痛陈兵部尚书丁汝燮、巡抚侍郎杨守谦牵制将士,不准他们出城迎敌,以至烽火满城,惊我皇上,请求将丁、杨二人逮捕治罪以儆效尤。 嘉靖皇帝上朝时已经下诏,明令要查找那些害国误事的大小臣子。这本奏折如同一剂猛药,将皇帝心中积蓄的怒火轰地燃烧起来。他立即颁旨,将丁、杨二人逮捕归案,打入大牢。 兵部尚书丁汝燮在是否出兵的问题上,本来是请示了首辅严嵩后,才下令各营停战待命的。如今自己反而吃罪,看来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他在被捕离家前赶紧叮嘱家属去向严嵩求情。 严嵩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丁汝燮的家人说:“只要老夫尚在,就不会让丁公屈死!”有了这句话,丁家来人放心而去。 严嵩还真的把丁汝燮的事记在心上,想为他解冤。他立即入见嘉靖皇帝,很快与皇帝谈到丁汝燮的身上。不想,一提起丁汝燮,皇帝气愤难抑,勃然大怒道:“汝燮负朕太深,不杀汝燮,无以谢天下臣民!” 严嵩听了皇帝的寥寥数语,吓得冷汗直冒,生怕皇帝深究下去,追到自己的身上,哪里还敢为丁汝燮说情?当丁汝燮的家人再次找他打探消息时,严嵩却道:“丁公的事老臣已经对皇上说了,要等到秋后再定。这就不要紧了,老臣再跟皇上慢慢说,争取早日把他放出来。” 在这危机四伏的特殊时期,嘉靖皇帝为了惩一儆百,当机立断,谕令将丁汝燮、杨守谦立即斩首。一直到绑赴刑场,面对大刀时,丁汝燮才恍然大悟,厉声哭泣道:“严嵩老贼误我啊……严嵩老贼误我啊!”言尚未毕,刀起头落。兵部尚书丁汝燮就这样冤屈而死。 俺答军队在天寿山帝陵掘得诸多宝贝后,所带的车辆已经无法装下。他们计划于八月二十六日从昌平西北的白羊口关口出塞。俺答的部队已经成了运输队,人背的,马驼的,车载的,整个队伍被抢劫的货物所拖累。通往白羊口的路都是山路,荆棘丛生,既窄又陡,行走起来十分困难。他的前锋探明,各路关口都有重兵把守,很难突围出去。俺答生怕遭到明军的突然伏击,一路上四处观望,小心翼翼,真的跟强盗一般。他们带着过多的辎重物资行到中途又不得不折踅回来,准备取道天寿山,通过黄花寨出塞。 仇鸾已经接旨多日,却按兵不动,一直等到俺答退至沙河北岸后,他才率领几万兵士游弋于俺答部队的尾后,以用来掩人耳目,蒙骗朝廷,谎报战功。事又凑巧,当俺答折回来时,在半路上正与仇鸾的兵士相遇。那俺答兵部本是惊弓之鸟,一看见有军队拦截自己,为了逃生,来个先下手为强。他命令部队立即丢掉所带的辎重,与仇鸾的军队决一死战。开战不到一天,原先措手不及的俺答反而把有备无患的仇鸾打得落花流水,死伤兵士三千多人,仇鸾也被鞑靼军困于山丘荆棘之中。 俺答已经发现仇鸾被困于荒山野林,号召将士们道:“各路将士,活捉明军首领的将有重赏!”一时,胡虏的士气大涨,“冲啊,杀啊!”的喊声遍布山野。仇鸾吓得身体蜷缩成一团,藏在荆棘中丝毫不敢动弹,心里只想着怎么求俺答放他回去。 正在俺答军疯狂冲杀的时候,明军偏将代纶、徐仁两人率领部队侧面杀将而来。俺答弄不清此次冲过来的兵士有多少人,匆匆忙忙地命令收兵,保护物资。代纶将躲在荆棘中的仇鸾救出来,仇鸾颤抖得话也说不清楚。 俺答退兵至昌平以后,暗中又与明军的边塞总兵官赵国忠结盟,这样才得以安全地隐藏下来。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千方百计保住所抢来的财物,然后把它们带到关外去。在赵国忠的列队护卫下,俺答从昌平北部,经怀柔、密云到达古北口,一直绕到九月初,贼寇才从北羊口(今北京延庆西南)出塞成功。 仇鸾奉皇帝的命令追杀俺答,却被敌人杀得折兵几千,使掠军又顺利地带着所抢财物出了关塞。仇鸾想这该怎么向皇帝交代呢?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家奴侯荣言悄悄地伏在主子的耳朵根说了几句,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仇鸾阴险地说:“好,就这么办,你去对代纶说,让他派人去。注意保密,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在仇鸾的授意下,代纶带领几百骑兵,窜到一个村庄,接连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砍杀五十多人,上报朝廷,冒功请赏。 严嵩接到奏报,兴奋异常,自己举荐的仇鸾又在战场上立了战功。他立即写成票拟(即内阁接到奏章后,用小票先写出批答,再报给皇帝批示)报奏嘉靖皇帝,皇帝一看仇鸾还消灭了几十个敌人,心里总算出了一口气,立即加封仇鸾为太保,并将朝中的珠玉绸缎成串成匹地赏赐给他。 在这次解除京城之危中,仇鸾在混乱中得到嘉靖皇帝的宠信,皇帝对他又是封官又是嘉奖,严嵩看了好不气恼。 那仇鸾偏偏又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他看自己得到皇帝的宠信,出入朝廷时便不把严嵩老头放在眼里,从此,两人之间暗生芥蒂。另外在京城告急的关头,礼部尚书徐阶的一言一行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特别是徐阶说出的那套退敌计策,把俺答为难了好一阵子。这些都引起了严嵩的严重不安。 仇鸾得到皇帝的嘉奖,更自鸣得意,想乘势在朝廷中混出点名堂。他想严嵩应该对他不是个障碍,只要再与陆炳联络联络感情,让他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一切就会大功告成。若当了朝廷里的大官,金银财宝,妻妾美女不都有了?想到这儿,他令时义道:“你去给我准备一千两银子,咱们今天晚上去陆府家玩玩。” 陆炳初与仇鸾结识时,看他生得方脸大耳,虎背熊腰,像个英雄好汉。但时间一长,又感到他身上有一股子野性,桀骜不驯。仇鸾进入陆府,一看见陆炳道:“陆都督侠义,陆都督侠义!” 陆炳笑迎道:“哪里,哪里。仇大将军光临寒舍,陆某人不胜荣幸!来,请坐,请坐。”陆炳又令侍从道:“上茶。” 仇鸾向主人略一点头坐下,眼睛将府中的陈设扫视一眼说:“敝人还是第一次拜访陆都督府上,真是跟仙宫一样啊!” 陆炳毫无兴致地说:“我这算什么?你不是也在严首辅家吃过饭吗?看看人家的府宅,简直比皇宫还华丽。他家还有座小院你没去吧?那可是连玉皇大帝也没看见过的。” 仇鸾“哦”了一声,深深感到自己虽然身为守边将军,但与朝廷权臣却不可同日而论,自己住的是真正的寒舍呀!他转过话锋说:“陆大人,仇某人这几年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全靠你的提携呀!”说完,拿出一包东西道:“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收下。以后还有麻烦大人的时候。” 陆炳现在见到这样的事情已心平气和,颇为习惯。严嵩曾教过他,对于别人送来的财物,你不要是白不要,老老实实收下它,互不伤害,其乐融融,收一份礼物,就交一个朋友哩。所以他仗着与皇帝的特殊关系,每当有人送来重金时,照单全收。 仇鸾到陆炳家拜访的事,立即有爪牙将消息透露给严嵩。这一天,尹嵩坐在自己家里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想仇鸾也应该到我这儿来说说话呀,他总不至于把老夫给忘了吧!哪知他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看见仇鸾的影子。 仇鸾回到府中,对自己与陆炳的关系十分满意,破例请家奴时义和侯荣言一同进餐。他现在已经离不开这两个奴才,正准备奏请皇帝将他们的身份改成贵族呢。席间,他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陆炳陆大人对我客气极了,没想到他这样重要的人物那么好结交,真是太出人意料呀。” 时义看着主子得意的样子说:“大人还想再图发展么?” 仇鸾则反问一句:“你说呢?” 时义平静地说:“大人,如果您还想升到与严老儿比肩,那也是有可能的。” 仇鸾关切地问:“此话怎讲?” 时义分析道:“大人想想,现在国家边患严重,朝廷又没有像样的军事人才。这一次京城被围,要不是将军给皇帝壮胆,不知道朝廷会出什么事呢。皇帝为什么嘉奖将军?就是因为他在战争中发现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呀。” 仇鸾听着,不住地点头。他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皱道:“那你说怎样才能与严老儿比高低呢?” 时义看看侯荣言,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侯荣言是何等的聪明,借故说:“我去再叫他们弄两个菜。”说完,无声地离开餐厅。时义将自己的嘴对着仇鸾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两人笑着碰杯喝酒。 第二天,仇鸾令时义、侯荣言分头出去执行。原来,仇鸾听从时义的建议,要在宣大选送一批美女供皇帝消受。 在搜索来的女孩中,仇鸾反复比较,总感到不太满意。他想虽然宣大出美女,但那皇宫里的美女都是从全国各地选取的,自己要送的美女在姿色上肯定无法与宫内的相比。因此,他决定在特色上面下工夫。仇鸾知道,在自己的府内,就有一个宣大地区最出色的女子,她叫玉容若。容若今年刚刚十八岁,进入皇宫,岁数是大了点,但她生着不高不矮的个子,肤色雪白,那脸颊上能看见头发丝一样的绿色血管。一双媚眼适中透亮,闪着聪明的光芒。真是天生丽质,秀色可人。如果把她送给皇帝,他一定会喜欢的。只是……只是……仇鸾想,只是不能给皇帝了,她是自己的爱妾呀!要是被皇帝发现我送给他的女人是个失去童贞的二手货,那不要弄巧成拙,丢掉人头吗?他实在找不出好办法,就对时义道:“你说,要是把玉容若送给皇帝,怎样才能让他相信她是一个童贞处女呢?” 时义惊问道:“大人,你……这怎么可能呢?她可是您的爱妾呀!” 仇鸾大义凛然地道:“为了皇上的快乐,我仇鸾牺牲一个爱妾算得了什么?只是怎样才能瞒过皇上呢?” 时义的大脑在快速地旋转,他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这时,从厨房传来公鸡拼命的叫声,时义跑到那儿一看,哎呀,厨师正把那公鸡杀得鲜血淋漓,挣扎的小鸡将红红的鲜血扑腾得的到处都是。时义愣愣地看着那些殷红的鲜血,突然有了主意。他回到仇鸾身边道:“大人,有啦有啦!” 仇鸾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了?” 时义神秘地说:“我有办法将容若变得让皇上看不出来,使她跟真处女一样。” “真的?”仇鸾瞪大双眼,有点不相信,转而一想说:“你别吹牛了,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难题,我就送一个女子给你当媳妇。” 时义一听,兴奋之情跃然脸上,神情严肃地说:“大人说到哪里去了,我本是大人的奴才,哪能与大人讲条件呢?不过大人的话既然已经出口,就不能反悔哟。”于是,他又附在仇鸾的耳边说起悄悄话。 仇鸾听得连连点头:“嗯,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办吧!” 时义说:“像玉容若这样的女子,皇帝一见,当天晚上就要临幸的,绝不会叫她当隔夜的菜。所以请大人放心,这个狸猫换太子的游戏一定会成功。” 第二天,仇鸾迫不及待地令人将自己的爱妾玉容若精心打扮一番,坐上那驾披着彩凤的马车,由五匹枣红战马拉着向京城驰去。仇鸾跑在路上还在想,这向皇上进献美女,通不通过严嵩呢? 严嵩发现仇鸾对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尊敬了,心里很不舒服。这天皇帝召见他商讨要务,他趁机向皇帝道:“皇上,老臣听说仇鸾杀死的掠贼,是当地的老百姓……” 不等他说完,皇帝惊诧地反问道:“这话当真?你听谁说的?” 严嵩怕皇帝追根究底,只是吞吞吐吐地说:“老臣也是道听途说,具体还要去村庄、守军那儿调查。” 嘉靖皇帝毫不在乎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那么兴师动众?” 这是严嵩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说仇鸾的坏话,只想试试皇帝对仇鸾的态度。既然皇帝对仇鸾尚未怀疑,严嵩便将要说的话暂且隐藏起来。 就在这天晚上,仇鸾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他早已知道严嵩已将“豹房”修葺一新,里面装的都是绝色美女。他就想让自己送给皇帝的玉容若与其他女子比比,看谁更有韵味更具风骚。他通过陆炳引见,将自己宠爱的姬妾玉容若事先收藏到“豹房”里,然后请求叩见皇帝。 一见到嘉靖皇帝,仇鸾除了知道要当着皇帝的面三呼万岁外,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好。他嗫嚅道:“微臣这次来是……是给皇上送……送……送礼的……” 嘉靖皇帝听后,面带微笑,等着他将礼品拿出来。可等了一会儿,并不见他有礼献呀。皇帝疑惑地道:“仇爱卿有什么理(礼)?就说吧,朕听着哪。” 仇鸾的脸憋得通红,终于大着胆子说:“微臣是说她在……在皇上新修的宫殿里,皇上,您跟微臣去看,包您满意!” 一听说礼在豹房里,嘉靖皇帝灵犀一通,笑眯眯地站起来,跟着仇鸾就走。仇鸾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心里总是嘣嘣跳个不停。他担心到时候玉容若如果掌握得不好,将真情暴露,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嘉靖皇帝坐着御轿来到“豹房”,那是他心驰神往的地方。这么多天因为鞑靼围困京城,他几乎把这儿忘了,要不是仇鸾提起,他真的又要在宫里守着叶玉娘了。 仇鸾带着皇帝在豹房里如穿梭一般,不知道要到哪个房里去。身藏其中的女子看到皇帝的来临,都跃跃欲试,想得到皇帝的宠爱。那被皇帝第一个宠爱的杨柳也有好些天没有看见皇帝,她望眼欲穿,终于看见皇帝了,但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仇鸾停住脚步,指着一个门对皇帝说:“她就在里面,这可是我们宣府最最美的回回女子,但皇上如果……那个的话,微臣将再送来一个更好的。” 嘉靖皇帝故意使他为难地说:“既然爱卿送来的是最最好的,哪里还有更好的呀?” 仇鸾一时语塞,只作个手势,让皇帝请。 嘉靖皇帝进屋一看,只感到眼前一亮,似白雪耀眼一般。他所看到的玉容若,比仙女叶玉娘强一百倍,比豹房里的杨柳胜过十倍。他哪里还顾得上欣赏,一个箭步上去,将那雪白的美人抱在怀里。他感到这美人浑身软绵绵的,似没长骨头一样,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有的香味,使他如醉如痴。玉容若睡在皇帝的怀里,心里通通直跳。她始终记着仇鸾教她的方法,要使皇帝觉得自己是童贞处女的意念一直支配着她,使她一直处于紧张的准备状态。 嘉靖皇帝哪里还把持得住?他迫不及待地将玉容若平放在床上,就要与她行事。哪知玉容若偏偏要趴在床上,不肯仰睡,弄得皇帝十分尴尬地说:“难道你不愿意与朕共成好事?” 玉容若秋波似水地看着皇帝,羞涩地笑道:“小女子哪里敢啊!臣妾这样只是想更好地侍候皇上,皇上不懂吗?啊!”玉容若自己感到说漏了嘴,因为她与仇鸾交媾时都是采用的这种姿势。 嘉靖皇帝脸色骤变道:“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男女之事的?难道你不是童贞之女?说!是,还是不是?” 看着皇帝怒容满面,玉容若吓得蜷缩在一起,她结结巴巴地向皇帝解释说:“皇上,小女子不敢!这是宣大地区的习惯,臣妾受老妇的指教,认为应该是这样的,皇上怎么能乱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