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继曾道:“禀报皇太后,前两天下官曾夜观天象,看见大名府上空有一簇彩云悄然升起,这说明那一带定有佳人。” “喔、喔,知道啦。”皇太后向来是相信天道神灵的,既然天神指明了选后的方向,那就省心多了。 大名府(今河北省大名县)位于北京西南三百多里处,漳河横贯其中,乃山水灵秀之地。因为上一次选后败给了京畿的刘镇抚,一些美女人家本不服气。要知道大名府是鼎鼎有名的美人窝子,武宗皇帝在世时曾被大名府的美人迷倒,玩了三天三夜还不思归。如今,上天又给这儿降下机会,就看能不能选出一位人见人爱的皇后了。 选美钦差一到,即被美人层层包围。睁眼看看眼前的美女,个个似含苞的蓓蕾,张着樱桃小口,等着雨露滋润。太监先用色眼咕噜噜筛选一遍,留下百余小美人,第二天则躲在府衙里“精选”,考其琴棋书画、礼义孝德。精选出女孩六十多人,浩浩荡荡地送往京城。 进入皇宫,小美女们大开眼界,却绝少有人东张西望的。她们皆经过严格的训练,大家闺秀气质,小家碧玉内涵。 仁寿宫里,张皇太后坐在珠帘之后,透过珠帘的缝隙,作最后挑选。秀女们被编成三人一组,按序走进大殿,在这一刻,容貌、修养、气质皆要流露出来。太后不敢有丝毫马虎,最终将眼光定格在元城县陈万言的女儿身上。 这位淑女称为陈氏。其美貌不在话下,更为重要的是礼孝智贤四德一体,琴棋书画艺艺俱全。觅得这般女子,皇太后自是高兴,但又怕嘉靖皇帝故意闹别扭,不予认可,怎么办呢?她不得不求助庄肃皇后。 那庄肃皇后本来就想与皇帝小叔子套近乎,原想以妙菁来明修栈道,她则暗渡陈仓,慢慢与皇帝建立起亲密的关系,没想到大事未成,却先被皇太后发现,差点儿引起轩然大波。庄肃想,看来皇太后并没有看出我的目的,否则就不会让我找皇上说亲了。 谁知,嘉靖皇帝一听皇太后私自定下皇后,坚决不答应。本来,张皇太后毒打妙菁,他就非常气愤,心里一直藏着报复的念头。妙菁事件尚未解决,皇太后又在张罗选皇后,嘉靖皇帝没好气地对皇嫂说:“别听她的,谁知道她又在玩什么花招?” 庄肃皇后扭扭似柳的腰肢道:“哎哟,我的皇弟呀,这可是皇太后的一片好心啊。你就听她的话吧,啊!” 嘉靖皇帝倔起脑袋道:“朕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好皇弟,千万别说这话。我保证你一看就动心,哪个男人不爱美女呀?”庄肃娇滴滴地说。 嘉靖皇帝正在气头上,所以毫无顾忌地说:“她就是仙女下凡,朕也不要。” 庄肃皇后想,如果这件事不说成,自己以后哪有机会接触皇帝弟弟呀。想到此,柳眉一展道:“哎,你别说,她还真是天仙哩,是经过高人观测星象才找到的。” 嘉靖皇帝听此,再也不好反驳,还现出沉思的样子。庄肃皇后继续说:“高人偶见大名府的天空有彩云升起,明明是天神在示意,所以太后就派人到那儿去寻找。嗨,你别说,那个女孩真是赛过天仙。” 一听说此是天神示意,嘉靖皇帝后悔不该说出刚才的那些混话,只好一言不发。庄肃怕冷场,更怕皇帝再认死理,又说道:“皇帝好弟弟,我可都是为你着想啊,你皇兄一走,我就你一个靠得住的亲人啦。你看,我对你还有假心吗?” 嘉靖皇帝突然问道:“妙菁呢?她还好吗?” 庄肃一听,心里蹦出“好”字,看来事有转机,愈加媚态地说:“我的皇帝弟弟,你放心,妙菁在皇太后那儿什么也没说。况且,我们又没做啥对不起老祖宗的事,怕什么?” 嘉靖皇帝听皇嫂的口气,才知道皇嫂是跟自己站在一边的。以前在他的印象中,皇嫂是个相当坏的女人。那次在皇太后那儿哭宫,她不甘寂寞,也跑去凑热闹,真是落井下石,火上浇油。至今他也不明白她当时的用意。他一直认为两宫皇后,臭味相投。 但从今天看来,庄肃皇后对张皇太后并无好感,这真是患难之时遇知音啊。嘉靖皇帝想,进京为帝,只有皇嫂没有给他脸色看过,还时不时地送好吃的东西过来。由此他得出结论:皇嫂是个好人。嘉靖皇帝渐渐被皇嫂软化了,但他却一连好多天不与张太后打照面,拒绝去见未来的皇后,专注于朝廷的政事。 自从崔文上次对他讲皇宫里的开销紧张,劝他不要整顿庄田,他就一直在考虑其中的利弊得失。为了弥补宫中庞大的开支,他一直在努力增加国库收入。去年六月伏诛江彬,将罪臣的财产全部罚没充进国库。仅江彬一家,就补入国库黄金十万多两,白银四百四十多万两,还有无数的财产。像钱宁、韦彬、谷大用等一些大贪宦官,其万贯家财也都悉数充入国库。即使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真的不动庄田,就能保证皇宫里的开支吗? “真的。”崔文正在宦官张锐家里说,“皇上对清理庄田已经犹豫了。” 张锐半信半疑,将准备好的银袋子又往身后挪挪说:“兄弟,咱们可要实打实的。你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完全取消皇帝清理庄田的念头?” 崔文摸摸光溜溜的下巴,眯着眼说:“我在皇帝身边多进言,而你们呢,要多联系皇亲国戚,让他们给皇帝上疏,陈述庄田对皇宫的贡献。我们内外夹击,皇上感到压力,就会止步清理庄田。” “好,就这么定。我马上去找张延龄,他可曾经是国舅哩。”说完将身后的银袋子轻轻拿到面前道:“兄弟,这点小意思拿去打点皇上,如果不够,我再给你筹集。” 崔文假心假意地推辞说:“看看,兄弟小看人啦,是不?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成。”他边说边用手去接那沉甸甸的银袋子。 崔文回宫,走到戎政街,将宫中经营的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福吉、宝延六大店都逛完,选了一大包稀奇古玩、京城的有名小吃背到乾清宫,刚踏入大门便喊道:“禀报皇上,看奴才给您买的。”随后放下袋子打开。哇,五颜六色的奇珍异宝啊。 嘉靖皇帝自从登基,政事缠身,还没有到过戎政街。看到这么多的珍宝真是可爱,便想与妙菁一起分享。他这边忙着玩珠宝,那边崔文又将香喷喷的烤鸭递过来说:“皇上,尝尝这个,才叫鲜哩。” 烤鸭浸油,五香扑鼻。嘉靖皇帝禁不住道:“快去,快去,把妙菁喊来。” 崔文不经意地说:“妙菁她不会来吧。” 皇帝这才发现德兴不在身边,改口说:“德兴呢?叫德兴去喊。” 德兴说:“万岁爷,奴才在这儿呐。” “去,快去喊妙菁。” “皇太后说,不准喊她过来玩。如果让皇太后知道,她就要打死奴才的。”德兴如实地说。 皇帝的兴致消失了,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无形的限制,那无形的双手如影随形,看不见,抓不着,却能时时感觉到。 崔文发现皇帝满脸愁容,欲想法子逗他开心。他拿出一个玩意儿说:“皇上,您看这个公鸡与真的有什么不同?” 嘉靖皇帝懒懒地抬眼说:“没发现哪儿不同,有什么好玩的?” 崔文讨个没趣,但并不灰心,又说:“这个公鸡可是长了小鸡鸡的。”说着拉开小鸡的两只腿,果然从中露出一根小棒棒,崔文指着它道:“很好玩的。您敲一下它的小鸡鸡,它就会‘咯咯’地叫一声。” 嘉靖皇帝觉得好奇,拿着试了一试。他用手轻轻一打那个翘着的小棒棒,小鸡果真“咯咯咯——”长叫一声,与真公鸡的叫声没有异样。他玩了一会儿,又喊德兴道:“快去,把妙菁找来。” 德兴说:“回万岁爷,奴才不敢去。” 皇帝疑惑地看着德兴,发狠道:“你给朕喊去,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德兴看皇帝发火,不情愿地出去。他低着头直往外跑,脚刚出门槛,正好与来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哎哟”一声,倒地不起。德兴抬头一看,吓得钉在那儿动弹不得。 正在值勤的陆炳、刘铁看得真切,立即上来扶起皇太后。陆炳关切地问:“摔伤了么,太后?” 皇太后忍着疼痛,有气无力地说:“还好,还好,没把骨头摔断。”说罢,用眼盯了一下德兴。陆炳怕德兴难于脱身,立即对着帝宫禀报:“皇太后到——” 嘉靖皇帝一惊,但立刻镇静下来,仍专心玩他那个小鸡鸡,并没迎接太后的意思。 张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跨进乾清宫门,看见皇帝在摆弄他的玩具,不施礼问候,自然生气。但此时她是带着备选皇后陈氏一起来的,怎能发火?只好忍气吞声地说:“怎么?皇上还在闹别扭啊。” 嘉靖皇帝突然抬头,惊讶道:“哟,是皇太后啊,恕皇儿失礼!”说完又望望太后的随从。这一望不大紧,倒把皇帝的眼睛给拉直了。他清清楚楚感到,跟在皇太后身后的女孩是怎样击垮了自己的自尊心。 拉直皇帝眼神的女孩就是备选皇后陈氏。她芳龄十五,比皇帝小一岁,是大名府元城县学诸生陈万言之女。只见她,瓜子脸白晶晶,粉嫩嫩的。一对弯月细眉现出清雅温柔,两只含情凤眼显示聪慧伶俐。似柳身材,姿态流媚,周身散发着高雅恬静,秀外慧中之气。 嘉靖皇帝呆呆地看着,陈氏上前一步,双腿微屈,行半跪礼道:“小女叩见皇上!” 正全神贯注欣赏仙女的皇帝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顿一下才说:“免礼,免礼。” 张皇太后看到皇帝走神的样子,美丽的嘴角翘了翘,说:“皇上事务繁杂,还要注意休息才是。”显然,张皇太后是在向皇帝发出友好的信号。 嘉靖皇帝却道:“朕只有在处理杂事时,才觉得舒服。” 面对皇帝的态度,张皇太后没有将陈氏的身份亮出来,更没有暗示她是备选皇后。冷淡的相见叫人尴尬,皇太后连坐也没坐,知趣地说:“时候不早了,皇上休息吧。” 张皇太后一脚刚出宫门,德兴牵着妙菁冒冒失失正往这边跑,看见皇太后,脸上吓得惨白,立即向太后跪下说:“皇太后恕罪,皇太后恕罪。” 嘉靖皇帝见状,忙跑出来喊着“德兴……” 皇太后像没看见德兴似的,带着小女孩陈氏绕道走过去。 事情悄悄地变化着。嘉靖皇帝看见妙菁,不知道刚才的那种渴望跑到哪儿去了,只是平平淡淡地凝视着她,就像远在安陆的红莲,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 “皇上,您怎么了?”妙菁看出了异样,关切地问道。 “朕想皇太后走了,她该再也不会来了吧。”嘉靖皇帝答非所问。是心猿意马,还是思不予人,谁也弄不清楚。只见他总是呆呆地望着皇太后走过的路,仿佛要再现一种氛围和气息。 妙菁失望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转身悄悄地对德兴道:“皇上怎么啦?” 德兴经妙菁一问,方才清醒,支支吾吾地说:“皇上是被太后吓着啦。” “你才被太后吓着了哩。小东西,太后明明不理你的,你还向她下什么跪?”嘉靖皇帝抢白道。 德兴一愣,嗫嗫嚅嚅地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反正……正奴才怕她。” “既然你怕她,怎么说朕被她吓住了呢?小东西,快自己掌自己的嘴巴。”嘉靖皇帝不满地令道。 德兴委屈地自掌嘴巴,发出啪、啪的响声。妙菁看不下去,插嘴说:“德兴,你真傻。皇上是跟你开玩笑的,快不要打了。” 德兴听后,欲停下来。他知道皇上喜欢妙菁,就一定会听妙菁的话。 “谁说朕跟他开玩笑了?”皇帝眉头一皱,冲着妙菁严肃地道:“女孩家,少插嘴。” 那妙菁生性温顺,并不一般见识,只连连说:“皇上不要生气嘛,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说完,又面向德兴,“德兴,给我狠狠地打,打响点。” 德兴的脸蛋被打得通红,显出痛苦的表情。这时皇帝向德兴挥手命令道:“停——” 德兴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那水珠晶莹透明,能照透整个世间。立后成婚 沐浴春情 蜜月恰巧在金秋。天气温柔,新置的洞房温柔,但都比不上皇后陈氏的百般温柔。有仙女相伴,嘉靖皇帝天天笑容满面。 张皇太后将陈氏留在身边生活一月有余,真正感受到了大家闺秀的底蕴。别看陈氏刚至十五,说话做事持重大方,温柔得体,完全符合太后心中的皇后形象。只是皇太后考虑到以前对皇帝多有训斥,引起了皇上的反感,再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提册立皇后之事,幸有庄肃皇后与皇帝还有那份亲情。 庄肃与皇帝打了几次交道,摸清了他的脾性,又亲聆了皇太后的指教,对说服皇上,心中愈来愈觉得有数。 这天,庄肃皇后探得嘉靖皇帝正好空闲,带着妙菁来到乾清宫。 皇帝正在照着《孝经》习字。反复写着“孝为德之本……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每每写完,拿在手中认真看看,得意地点点头,又无奈地皱皱眉摇摇头,那种复杂的心情在这《孝经》面前表现得清清楚楚。 突然一声“庄肃皇后到——”的叫喊,把皇帝从《孝经》里唤醒。他放下楷笔,坐直身子,手捧《孝经》,装着正在细读的样子。 庄肃皇后进到殿堂,面带迷人的微笑说:“给皇上请安!” 嘉靖皇帝面露喜色道:“皇嫂不必客气。”他虽然对人一直以严厉的面孔出现,但现在对皇嫂却和悦许多,感觉像一家人一样。 庄肃的双眼一下落在《孝经》上,说:“皇上还在研读《孝经》啊。”又朝龙案上一看,更是惊讶一声,“哎哟,这字写得……”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便打住了。 嘉靖皇帝高兴地鼓励说:“写得怎样?” 庄肃皇后一个媚眼丢过去,像小姑娘似的头一歪:“写得具有龙之气势、王者风范,且不失清丽飘逸、仙风道骨啊。” 嘉靖皇帝一听,脚下飘飘然,浑身舒服,更对皇嫂再敬重一层。他异常干脆地对庄肃皇后道:“皇嫂有何吩咐,说!” “皇上又取笑我了,是不是?我怎么敢吩咐您呢?”庄肃故意说。然后指指妙菁道,“她昨天有点不高兴,我特带她过来走走。” 一说起昨天的事,嘉靖皇帝又想起张皇太后带来的那个小姑娘,情不自禁地问道:“哎,皇嫂,皇太后那儿是不是又收了个宫女?” “这个……这个,你指的是谁?”庄肃故意问。 嘉靖皇帝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新来的那个。昨天太后来过朕这里,只是没有向朕介绍,那肯定就是小宫女喽。” “当然,她在认识你之前可能是个小宫女。不,可能是个小仙女。人家可是天神示意才来到皇宫的呀,你不要小看人家。”庄肃皇后开始用神道来影响皇帝。 听到此,嘉靖皇帝辩解道:“朕可没说她半句坏话呀。妙菁,你可以证明。” 妙菁看有自己的主子在场,怎么敢随便插嘴说话呢?只是笑笑,算是回答。 庄肃皇后这时变得认真地说:“皇上,实话跟你说,昨天皇太后带来的小女孩就是给你备选的皇后。本来这事太后是能够做主的,但太后说只有你喜欢才成,她不想做你不喜欢的事。” 嘉靖皇帝默不作声,眼睛紧盯着那本发黄的《孝经》。 庄肃皇后见此,又接着说:“再说这是天意,只有皇帝配仙女,才能长生不老,齐享天年,而且寿安皇太后(即嘉靖皇帝的祖母邵氏)年岁已高,她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皇孙媳妇。如能遂愿,即是对祖辈最大的孝道啊。” 听皇嫂说到祖母,嘉靖皇帝的眼眶湿润润的。自己继承皇位以后,虽然改变了祖母的生活,但以前的坎坷已经磨瞎了她的双眼,这种磨难仅仅以舒适的生活来补偿,那是怎么也补偿不了的。他更清楚祖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都有一病不起的可能。皇嫂说得不错,她是想在有生之年能用自己的双手,从头到脚摸摸皇孙媳妇。如果那个小仙女能叫祖母摸摸,该多好啊! 庄肃皇后看透了皇帝的心思,笑着说:“我去叫人择个黄道吉日。到那一天,皇上册封她为皇后,我就有个皇小妹了。” 嘉靖皇帝微微地点点头,一代帝王的婚配就这样决定了。 九月的北京,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巍峨的皇宫放射着金辉,相映蓝天,幻化出簇簇紫气。这天,太和殿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嘉靖皇帝册立皇后的仪式在这里隆重举行。 接着便是成婚的日子。那天,嘉靖皇帝头戴镶金翼善皇冠,身穿黄色龙袍,再现的是九五之尊,渴求的乃风流天子。满朝文武百官的朝拜,无法让他的眼睛离开含苞欲放的新娘。只见陈皇后身穿艳红艳红的礼袍,礼袍上绣满灿烂耀眼的金凤,金银珠宝饰成的凤冠,戴在头上更显出高贵的仪容。娴静的姿态,从容的步调,使人看出她的端庄沉稳。霎时,皇城门外的礼炮对天齐鸣,宫里的官宦侍从欢天喜地,情不自禁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手牵鲜艳粉嫩的皇后,慢慢步入洞房。洞房内烛光摇曳,喜气洋洋。皇帝看到陈皇后粉红的脸色,在烛光下似灿烂娇艳的牡丹花,而这朵鲜花马上就要开放在自己的枕边。想到此,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新婚之夜,龙凤相配,更显出一番情趣。众人欢庆结束,只见小夫妻俩围坐在一张圆桌前,宫女们立即侍奉喜酒。龙臂凤腕相交,金杯银盏互碰,你一口我一口,口口缠绵,绵在嘴里,绵在心田。宫女们不禁拍手欢庆道:“龙凤交杯,喜庆连连;儿孙满堂,福寿年年。” 为皇帝的大婚,宫中一连庆贺数日。嘉靖皇帝沉浸在欢呼、祝福、赞美、歌颂的海洋中,第一次感受到做皇帝的与众不同。他理解的与众不同可不是权高位重,而是可以娶仙女为妻,过神仙般的日子。 这不,蜜月恰巧在金秋。金秋的天气温柔,新置的洞房温柔,但都比不上那皇后陈氏的百般温柔。有仙女相伴,嘉靖皇帝天天笑容满面。 一日,皇帝携着陈皇后在御花园散步,看见一片修竹旁有簇簇菊花鲜艳无比,顺口吟道:“一生芳高洁,娇颜伴身旁。” 陈皇后听之,不觉感慨道:“竹修高洁长,花芳娇颜短。” 嘉靖皇帝一愣,看着陈皇后道:“你怎么会有此种感慨?你怀疑朕对你的真情吗?” “皇上多疑啦。臣妾只是信口道来,说得实在一点。皇上仔细想想,它们的命运不是如此吗?” 嘉靖皇帝想了一下,觉得陈皇后说得有理,便说:“朕理解了。何止是娇颜短,就是人生也苦短啊。你这一吟,倒是点化了朕哩。” “皇上又在讥讽臣妾啦。臣妾从小深锁闺房,只知道实对实地说话,无法展开想象的翅膀。”陈皇后根本没有听懂皇帝的意思,一半自嘲一半自责。 “朕就是喜欢实在的,夫妻之间要是虚幻,那就完了。”嘉靖皇帝对陈皇后已经心醉神迷,只想千方百计讨她的欢心。 是啊,想想新婚之夜,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通融的呢?在嘉靖皇帝孤身一人进京登基的时候,在势单力薄与群臣争礼仪的时候,他是多么需要身边有个强有力的人支持啊!如今,孤身一人,势单力薄都成过去,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能够说话的可心人儿,嘉靖皇帝心里有不尽的喜悦。 第一次同入洞房,两个新人儿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心里溶化成喷薄而出的炽热的岩浆,把个嘉靖皇帝煮得热血沸腾,上下翻滚。十五岁的陈皇后哪里经历过这等阵势,害羞与惧怕迫使她在婚床上软语绵行,躲躲藏藏,这更激起了嘉靖皇帝的欲望,要征服一切的欲望。这样很快发展成疯疯打打。浑身赤裸的皇帝与薄纱掩映的皇后在宽大的龙床上,你抓我一把,我抠你一下。皇帝瞅准机会,一把将陈氏抓入怀中,用手在她的胳肢窝里,挠得她不停地娇喊。陈氏身子一软,紧紧贴在皇帝的胸怀,嘉靖皇帝热血上涌,通过征服得来的幸福,使他有种无与伦比的满足。 嘉靖皇帝经过大婚的洗礼,成熟了许多。他发现在大礼仪之争,在处理贪官恶宦,在清查庄田,在繁杂的国事朝政之外,还有一块妙不可言的处女地等着他去开垦、去播种。当然,与陈氏的洞房花烛夜并不是他的第一次。在他的父亲病亡之前,他曾有过一次偷香窃玉的体验。那是在王府里,与大他三岁的府内侍女的一次启蒙游戏。那次简单的交媾不但没有撩起他对女人的想象,反而被父王发现,逼在书房里杖笞一顿。没有闻够花草的芬芳,却尝到了偷食禁果的苦痛。他以痛为训,很快把那档子事淡忘。只有这次与陈皇后的交融,才激活了他心中久藏的欲望。 婚后第三天,陈皇后想按家乡的规矩回娘家,这怎么能成?皇太后将她接过去,由庄肃皇后前来陪她。那庄肃皇后虽然被武宗皇帝冷落一生,但毕竟是过来人,对男女床笫之事要比陈皇后丰富得多。她在与陈皇后的戏言中,大谈男女交合之事。陈皇后虽然年纪轻轻,尚不懂男女情事,但经过两个夜晚的实际体验,想想那痛苦中的欢乐,还是使她感到蜜一样的甜润,所以对庄肃皇后的点拨还是有些朦胧的灵通。庄肃认为只有掏心窝子地谈出女人的内心秘密,才能够为两人的友谊打下深厚的基础。 果然,在当天晚上,陈皇后按照皇嫂教授的秘法,睡在床上,任皇帝猴急,她总是半遮半掩,欲罢还休,把个皇帝逗得心里痒痒的骨节酥酥的,恨不得把她当成樱桃吞下去。戏做够了,她突然又变成一只柔顺的小羔羊,任那饿虎吞食。这时,嘉靖皇帝得到极大的满足,心里空空如也,尘世间杂念荡涤殆尽,令人飘飘欲仙。 第二天上朝,嘉靖皇帝感到眉目清新,喜不自胜。听到有人奏请将元城县陈万言进为大名府都督同知时,皇帝一高兴,欣然准奏。而那上奏的官员皇帝尚未看清,远在元城县的学诸陈万言已经晋升为大名府的官员。这是皇帝向陈氏皇后献的第一个大礼。接着又命工部出资在京都西安门外为老丈人建造府邸,举家迁至京城,更显出皇亲国戚的荣华富贵。 首辅杨廷和看到嘉靖皇帝婚后笑迎朝阳,精神焕发,可能忘记大礼仪之争,转而安安心心处理国家大事。果真这样,倒是大明江山的幸运。恰在这时,海西弗提卫女真都督亦把哈听说皇帝大婚,沿用历朝的习惯,带着稀世珍品千里迢迢进京晋贡。弗提卫女真位于东北,虎豹是那儿的特产。亦把哈认为皇帝尚还年轻,特意以一只十分可爱的小豹子为礼献给皇上,以表达远居边境的少数民族对皇帝的尊敬。 嘉靖皇帝看见小豹子,上去就用手摸。那美丽的斑纹、柔软的细毛、粗壮的尾巴,只有用手摸在上面,才有真切的感觉。 太监崔文看皇帝对小豹爱不释手,讨好地道:“皇上放心,宫里的林癞子会养豹,保证让它每天吃得饱饱的,长得胖乎乎的。” 皇上微微点点头。 这一细小动作被在场的杨首辅看在眼里,他急忙上前进言道:“皇上,小豹子虽好,但它会伤人的。” 崔文接着说:“看杨首辅怕的。我们只是把它关在笼子里,想玩的时候拿出来逗逗它,又不会放出来,怎么会伤人?” 嘉靖皇帝随即问道:“皇宫里有豹子吗?” “没有,这可是稀有珍玩呀,皇上把它收下吧。”崔文急切地答道。 杨廷和早已不耐烦了,瞪一眼崔文,对皇帝道:“禀报皇上,太监崔文说话不实。他又想引诱皇上贪玩珍禽异兽,实在叫人不能容忍。原来皇宫里是有豹子的,微臣已经遵旨即位诏书,把它们遣放到山林里去了。” 崔文看首辅指责他,站在那里只瞪眼,再也不敢唆使皇上了。 嘉靖皇帝听杨廷和提到即位诏书,又想起自己要革掉前朝弊政的决心,立刻警醒,即令崔文将小豹退回。忽然又道:“哎,朕记得,不准各地进献稀世珍宝和珍禽异兽的禁令已广告天下,怎么还有带进来的?杨首辅,查一查,看是谁放进来的,查实给予处罚。” 杨廷和感到嘉靖皇帝婚后的变化,好像做事更加认真果断,心里暗暗高兴。暗想如果君臣如此这般配合,要不了几年,我大明朝廷必将变得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谁知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又使皇帝转移了兴趣。 嘉靖元年十一月,北京的天气异常寒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于寒天,也会感到瑟瑟发抖。皇帝的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一病不起,使皇孙朱厚熜牵挂不已。为了治好祖母的疾病,除了动用御医外,嘉靖皇帝还亲自烧香拜神,祭天祀地,祈求祖母转危为安。 那天凌晨,阴霾的天空北风呼啸,昏鸦哀号,几次把皇帝从梦中扯醒。凛冽的寒风无情地肆虐着大地,厮打着树枝,把大地天空搅得风声鹤唳,凄凄惨惨。 早晨起来,嘉靖皇帝即接到丧报: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病逝。闻此噩耗,嘉靖皇帝意识顿失,晕倒于地,冥冥中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进京登基,拜见祖母,祖孙俩抱头痛哭的情景,眼泪像泉源一般不住地往外涌。陆炳吓坏了,似这般流泪,那不把皇帝的身体挤干?他端来一盆冰冷的水泼到皇帝脸上,才使他苏醒。他顾不得皇帝的威严,跑进祖母的宫殿,抱着祖母大声痛哭。皇母兴国太后一直侍奉在婆婆身边,看见皇儿如此伤心,禁不住也号啕大哭。一时间,宫殿内哭天嚎地,一片悲痛。 一代天子,孝德为先。祖母的西去,考验着皇帝的至诚。嘉靖皇帝决定将祖母葬在天寿山的茂陵,实现祖母的心愿。这茂陵乃是嘉靖皇帝的爷爷、宪宗皇帝朱见深的陵寝。听说皇帝要将邵氏安葬于此,皇宫里顿时炸开了锅。 张皇太后紧急召见内阁首辅大臣杨廷和,要求他迅速阻止皇帝的鲁莽决定。 杨廷和回到内阁,立刻修疏一本上奏皇帝说:“寿安皇太后本该与宪宗皇帝同葬一墓,但宪宗皇帝久已安享天年,如果今日将寿安皇太后同葬一穴,必要兴砖动土,那样就会惊动祖宗灵魂,动我大明江山的根基。望皇上三思。” 嘉靖皇帝看到此奏,悲未抹去,愤又涌来,狠狠地将奏折摔到一边道:“这老臣儿,简直无情无义!” 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刚好让崔文听到,他故意鼓动道:“皇上说得极对。老祖母该葬哪儿,是皇上您的家事,那老犟驴为何要插一杠子?” 嘉靖皇帝愤愤地说:“朕意已定。这次是不会听他的了。” 杨廷和对这事本来是不想插手的,无奈张皇太后要用他做挡箭牌。在张太后的施压下,他只好又上一疏,再陈与宪宗皇帝合葬的危害,婉劝皇上将祖母改葬他处。 嘉靖皇帝看着杨廷和的奏章,想想祖母一生的坎坷,怒火顿起,将那奏折撕得粉碎撒在空中,嘴里喊道:“给奶奶祭灵,给奶奶祭灵喽……”撒完,一头扑在龙案上痛哭。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首辅对祖母如此不公平,要千方百计阻止呢? 张皇太后看杨廷和无法阻止皇帝的决定,只好亲自出马。她吃过皇帝的不少苦头,不敢轻易叫侍从请皇上到她的殿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屈尊贵体来到嘉靖皇帝的宫殿,双眼含泪地说:“皇上,寿安皇太后病逝,我也悲痛不已。但下葬的地方,你可要慎重考虑呀,不能因葬得不妥而冲撞祖宗的灵魂,一切都要从保证大明江山的稳定考虑啊。” 嘉靖皇帝无时无刻不处在悲痛之中,听到对祖母不公平的进言,火从心起。只见他怒眉以对地说:“朕的奶奶是太皇太后,不葬在茂陵,你说葬在哪里?” 张皇太后哇的一声嚎哭起来,并扯乱头上的发髻,披头散发地指着嘉靖皇帝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当了皇帝就不认人了?” 旁边即有侍女上来劝阻,却被张皇太后啪啪几掌打翻在地。 嘉靖皇帝并不为所动,厉声说道:“朕意已决,休要耍泼。” 张皇太后看嘉靖皇帝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嚎哭没用,便止住眼泪道:“你把她葬在那里,这符合名分吗?照你这样乱搞,老身死了以后是不是要抛尸荒野?” 嘉靖皇帝以牙还牙地道:“你还没有死。如果你现在就死,朕会按规格安葬你的!” “好哇,你才当几天皇帝就在咒我死,我今天就死给你看。”说着,突然低头朝嘉靖皇帝撞去。幸亏站在皇帝身边的陆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疯狂的张皇太后。 嘉靖皇帝趁乱之机,示意侍从将张皇太后架出宫殿,送回仁寿宫。 张皇太后大闹丧葬风波,使嘉靖皇帝更加铁定心思,将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葬入茂陵。这位在高贵荣华与下贱贫困中沉浮的皇太后,终于在死后与丈夫宪宗皇帝一起安眠于黄泉。 寿安皇太后的病逝,使心境逐渐开朗的嘉靖皇帝又罩上孤独的阴影。他更加频繁地与母后在一起,以排解心灵的孤独。 嘉靖皇帝之母蒋氏虽然被尊称为兴国太后,却在偌大的皇宫中毫无影响,宫中的一切事务仍由张皇太后掌控,就是嘉靖皇帝的生活起居,她都管理得细致入微。为此,皇帝对母亲道:“母亲,您以后就按老家的习惯安排朕的生活吧。” “那怎么行?皇宫里又没有老家的厨师,谁给你做饭呢?”蒋太后为难地说。 “哎呀,朕真想吃‘红薯’菜哩。”嘉靖皇帝留恋地说。 蒋太后爱抚地看看儿子,笑着说:“傻孩子,那是临时凑合着吃的,哪能叫菜呢?”蒋太后边说边拉儿子过来,让他试穿新鞋。 皇帝乖顺地走到母亲面前坐下,将脚伸出来,自己的双手则在母亲的头上寻找白发,嘴里却说:“母亲,您不知道那菜有多香!朕真是想吃啦。” “那就把詹师傅召进宫来,让他给我皇儿做。”蒋太后帮助儿子出主意。 嘉靖皇帝站起来拍手称道:“朕这就去对陆炳说,叫他派人去接。”说完就往外跑去。 “快回来,快回来,你看脚下。”蒋太后立即喊道。 嘉靖皇帝停下来一看,哑然失笑。原来,他一只脚穿着新鞋,一只脚穿着旧鞋。 蒋太后边给儿子脱鞋边说:“也不知道红莲姑娘怎么样了,能不能叫她一起跟詹师傅来呀?” 一提起红莲,嘉靖皇帝便想起妙菁,又比比陈皇后,个个仙女一般,心里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与红莲几年不见,思恋渐淡,便说:“算了吧,谁知她还记不记得朕?” 蒋太后无奈地叹口气道:“算了就算了。这远隔千山万水的,你又成了大婚,就是接她来,又能往哪儿放呢?”说到这儿,蒋太后顿了顿又道,“陈皇后对我儿还好吗?” 一提起陈皇后,嘉靖皇帝颇为得意地说:“母亲您放心,她对朕很好。就是上次为安葬奶奶时,张皇太后吵闹,她说过朕几句。” “只要好,我就放心了。”蒋太后以自己的经验教育儿子道:“对皇后说的话,该听的也要听,两个人在一起要避免拌嘴。” 嘉靖皇帝认真地点点头,就要告别母亲回宫去,那里还有要事等着他哩。 兵科给事中夏言力主革除庄田的奏章,皇帝一直留中不发。现在正值嘉靖二年,春种在即,若不及时处理庄田,农民无田耕种,百姓仍将苦不堪言。夏言再奏一本,敦促皇上。 本来,对于庄田,嘉靖皇帝也深知其危害。为什么现在又停下来了呢?原来,那些拥有庄田的皇亲国戚、勋爵官宦一闻风吹草动,即有人上蹿下跳,四处活动。太监张锐经过不懈的联络,竟找到了真正的皇亲国戚作为靠山。 这天,太监张锐专门到庄肃皇后宫内。他已经探得庄肃皇后在京郊置有数万亩良田,俗称宫庄。因她突然守寡,顾不及宫庄,也不管皇帝整不整顿,仅委托身边的太监管理。 张锐进到宫殿,礼行过后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听说皇上要整顿庄田,计划还田于民,如果实行,这可不得了啊。” 庄肃皇后看看张锐说:“管他整不整顿,反正不会没有我吃的。” “哎,皇后这就说不准。如今呀不是武宗皇帝了,您不愁吃不愁穿?现在是谁当皇帝?是一个远在天边的藩王。人家与咱京城没有关联,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真的有一天把皇后您的庄田全部充公,我看您还吃什么花什么?”张锐不服气地说。 庄肃皇后道:“哎,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嗨,就是皇帝准备拿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开刀了,懂吗?要收回你们的庄田。”张锐为了引起皇后的注意,故意提高嗓门,把话说得异常严重。 庄肃皇后弄明白后说:“那可不成,我这些庄田都是皇上赐给的,谁敢收?” 张锐故意激将道:“就是有人敢收,马上就要行动了。” “真的?我怎么没听皇帝弟弟说啊?”庄肃皇后半信半疑地说,“等我问问去。” 太监张锐看目的已经达到,找个借口告辞皇后,退出殿门。他这样上下串联,还真有了一点小收获。这天,他专门来到给事中史道家中。 这史道刚刚被首辅杨廷和派往山西任府中佥事,在京城生活惯了的他根本不想前往任职,正在考虑怎样才能留在京城。张锐的到来,恰巧使他有了倾诉的对象。 张锐道:“兄弟,在家呆着闷不闷?” 史道憋着一肚子怨气说:“我不但心里憋得慌,这头也闷得疼。” “兄弟,这朝廷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张锐故意只说半句话。 史道急忙问道:“朝廷出什么事啦?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锐慢慢地说:“本来,这事你可知可不知的,我想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兄,我们可是拜把子兄弟,如今你是不是看我被流放西北,就吞吞吐吐地对待我?”史道显然已经急不可待,反而激将起张锐。 张锐开始正正经经道:“兄弟,这事真的与你无关。不过,我既然来找你,说明我们还有共同利益,是不?你看,如今这朝廷中掌实权的是谁?” “当然是杨廷和。那老贼报复心可强哩。”史道说。 张锐眉开眼笑地道:“对。他现在正帮助皇上做一件事,你知道不?” 史道摇摇头:“我可不操那个心。我只恨他流放我到山西,这口气不出,死难瞑目。” “好,我给你出这口气。对你直说了吧,杨首辅借助皇上年轻,就在即位诏书上逼皇上清理整顿庄田,得罪了不少皇亲国戚,现在都商量着要弹劾他哩。”张锐两眼盯着史道,始终注视着他的表情,生怕眼前这个伙伴打退堂鼓。 “那我该怎么做呢?”史道问。 张锐将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你不是对杨首辅不满吗?想方设法上疏弹劾他。我们这边人可多呐,其中还有庄肃皇后哩。” 史道听说庄肃皇后也参与弹劾杨廷和,更胆大起来。他在家苦思冥想一两天,终于写成一本很有分量的奏折上疏皇上道:“首辅杨廷和勾结逆贼宁王朱宸濠,讨好钱宁、江彬,对他们的受贿专权置若罔闻。”史道看看,嫌这还不过瘾,干脆再写远一点,便又接着说,“在武宗皇帝自称威武大将军外出征讨游玩时,杨廷和毫不劝阻,而今为兴献帝一个‘皇’字,他却据理力争,实为欺国欺君。” 那时,嘉靖皇帝对杨廷和又爱又恨,看完史道的上疏,长长舒了口气。转念想到杨首辅为国事不遗余力,日夜操劳的情景,又告诫自己,处事注意公平。 杨廷和知道有人弹劾自己,立即上疏自辩,并以辞职威胁。 嘉靖皇帝也曾想过就此结束杨廷和的首辅生涯,然而,假如杨廷和辞职,朝廷中的千般琐事靠谁去做呢?他仅仅在大礼仪之争时与自己过不去,在处理国家事务时还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呀。由此,嘉靖皇帝没有批准首辅的辞职请求,为了表明自己不信佞言枉语,还毅然将史道打入大狱。 那史道在狱中并不思悔,而是盼着张锐会出面请庄肃皇后说情。 庄肃皇后虽然当着张锐的面那样说,但她怎么敢去问嘉靖皇帝呢?在她看来,她刚刚与皇帝建立起来的融洽关系,怎么能为那些庄田而受影响?但她又想,如果真的像张锐所说的那样,没有了庄田,我一个寡妇人家,以后的吃穿花销怎么办呢?不行,还是要想办法问问清楚才能放心。于是,她让宫女给自己打扮修饰一番,在侍女的簇拥下前去乾清宫。道坛君心 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