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虑了一会,接着回过头来对爱芙姬琵达说:“你回到克利克萨斯那儿去,告诉他,叫他不论发生什么变故都不要拔营出发;但是,如果克拉苏突然出现开始攻打他时,那末一待战斗开始,叫他每隔一刻钟接连派遣三个传令官到这儿来警告我;这样,不论发生什么变故,至少有一个可以赶到我这儿。真奇怪,克拉苏居然不愿意利用这一好机会先后打垮我和克利克萨斯,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于是色雷斯人用手在前额上面抹了几下,好象想把什么悲惨的念头从头脑中驱除掉似的。接着,他问爱芙姬琵达:“你从我们的营垒中跑到这儿需要多少时间?”“两小时不到。”“你是用全力飞跑的吗?”“你瞧我那匹马的样子呀。”斯巴达克思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末你现在回去也用全力飞跑。”爱芙姬琵达与斯巴达克思告了别,接着,拉转马头默默地向西滂特疾驰。她来到西访特营垒里告诉克利克萨斯,说斯巴达克思命令他从西滂特出发到迦尔冈山,竭力在那儿占领一处地势险要的阵地。爱芙姬琵达在拂晓前两小时骑马来到克利克萨斯军团的营垒,高卢人立刻下令拔营。在太阳还没有出来以前,他们已静悄削地向迦尔冈山进发了。过了四小时,他们来到了巍峨的迦尔冈山的山麓。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了清澈明朗的亚得里亚海的广阔画幅,沿岸渔民的帆船,正在波涛上慢慢地摇晃着。克利克萨斯来到了迦尔冈山伸向海滨的最后的一道山坡。正当他选择了一处便于防守的阵地下令建筑营里的时候,角斗士们突然叫道:“罗马人!罗马人!”这就是克拉苏的军团:他们为了攻打克利克萨斯这支离开斯巴达克思主力足足有七小时路程的三万名战士,早已来到了这儿。但是克利克萨斯在这一出人意料的攻打下并没有惊惶失措;他以一个英勇统帅的镇静和坚强,把他的六个军团按照高低不平的地势列下了战阵。他把四个军团面对着敌人展开了队伍,但是为了对付敌人,他尽可能地拉长了战线,让他的军队的右翼伸展到原来准备扎营的丘岗边,同时把第五、第六军团留在那儿作为后备军。他又让战线的左翼伸展到一座不可攀援的悬崖附近。海水正在崖脚下轻轻地泼溅着。一会儿,六个罗马军团用密集队形向角斗士们冲了过来。交战者的狂暴呼喊,无数短剑与盾牌的铿锵碰击声,震破了这一荒凉的林木茂密的海岸的永恒的静寂;回声不断地重复着这一阵阵非常悲惨、阴沉的激战声,从一个岩窟传到另一个岩窟,从一座悬崖传到另一座悬崖。克利克萨斯骑着马在他的队伍中跑来跑去,克拉苏也一样。两个指挥官都在激励自己部下的士气。战斗是可怕的。不论是罗马人和角斗士都不肯后退一步,他们的冲杀并不是为了求生存而是在决死战。由于罗马人用密集队形进攻,克利克萨斯军队的左翼没有遭到敌人的攻打。所以角斗士第四军团的三千多名战士,虽然在展开了战斗阵势以后急不可耐地想参加战斗,却变成了按兵不动站在那儿的战斗的旁观者。第四军团的指挥官沙姆尼特人奥纳齐乌斯一看到这清形,就急匆匆地赶到队伍前面,站在三千名战士前面发出命令:“向右转!”接着就率领他们向罗马人的右翼进攻。这队角斗士对敌人的攻势非常猛烈,他们在敌人的队伍中不断撒播死亡的种子,不久,罗马人最右面的那个军团在对方正面与侧面的夹攻下完全渍散了。但这只是短时间的胜利;罗马军队的右翼司令官斯克罗发副将,刺着马飞也似地赶到罗马骑兵后备队所在地去,命令骑兵队指挥官葛涅乌斯·昆杜斯率领七千骑兵进攻角斗士军队的左翼——由于奥纳齐乌斯的急躁行动,它现在己暴露在罗马人的眼前而且无人防守了。斯克罗发嘱咐昆社斯先绕过角斗士的左翼,插到他们的后方去。昆杜斯立刻纵马疾驰去执行命令。过了一会儿,角斗士第三和第四军团的后方就遭到了罗马骑兵的攻打,这使他们的队伍混乱了,战士们起了恐慌,他们遭到了罗马人可怕的屠杀。这时候,克拉苏又派出了两个军团和六千名掷石兵,命令他们包抄克利克萨斯的右翼;在角斗士后备队隐蔽的那个丘岗后面有一座山峰。这批罗马部队立刻怀着无可形容的旺盛斗志,极迅速地爬到山峰顶上;接着,列成半圆形冲下山来,向角斗士的第五、第六军团猛攻;但是,克利克萨斯命令右翼在地形许可的范围内向右伸展,形成一道新的战线,这样角斗士军队的两道战线就形成了三角形的两条边,三角形的底边是海岸,它的顶点就是那座丘岗。在新的战线上也发生了残酷的战斗。克拉苏看到了角斗士第五、第六军团的指挥官梅赛姆勃利乌斯和里维乌斯·葛明台尼玛斯那巧妙的军事行动,知道他那包抄角斗士右翼的计划没有获得成功,便决定加倍利用奥纳齐乌斯那已被斯克罗发很巧妙地利用过的错误,因而,克拉苏不仅派出了其余的骑兵而且把两个后备军团也投入了这—缺口,命令他们从后方猛攻角斗士军队。就这样,不管这三万名角斗士在抵抗八万罗马大军的战斗甲显示了怎样奇迹似的勇敢精神,不到三小时,克利克萨斯的六个军团便在敌人近三倍的优势兵力包围下被消灭了;他们甚至丝毫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只是怀着绝望的英勇心情,在这片广大的战场上光荣地战斗牺牲。克利克萨斯以他原有的英勇精神奋战到底,而且到了最后一刹那还希望斯巴达克思的援军到来。当他看到他的大部分同志已经牺牲,他就勒住了战马——(那已是他在当天骑的第三匹马,因为另外两匹早已被敌人剌死了)——并且对他前面那可怕的大屠杀的惨景投去难以形容的痛苦的一瞥;热泪从他的两颊流了下来,他凝视着斯巴达克思可能到来的那个方向,用那由于充满了对他战友的伟大的爱的颤抖声音叫道:“啊,斯巴达克思!你竟不能及时赶到这儿!现在你既不能帮助我们,也不能为我们复仇了!……当你看到三万名英勇的同志惨遭覆灭,你的心会感到多么痛苦啊!”克利克萨斯把左手举到了眼睛上,坚决地擦去了泪水,用镇定、洪亮的声音对他的传令官们——爱芙姬琵达已经不在其内,因为战斗一开始她就溜走了——说:“弟兄们!现在该轮到我们牺牲了!”他握住了那把染满了罗马人鲜血的短剑,刺着马,直向整整一中队围住了八、九个角斗士在那儿厮杀的罗马步兵冲去。那几个角斗士虽然已经浑身负伤,还是竭力地抵抗着。克利克萨斯挥舞着短剑用洪亮的声音“喂,你们这些‘勇敢’的罗马人,当你们用三个人对付一个人的时候,你们总是大胆的!站好了,我来跟你们拚一下!”克利克萨斯和他那四个传令官把罗马人冲倒在地上,用他们的马践踏敌人,用他们的短剑砍杀敌人。虽然罗马人有八、九十个之多,却很难抵挡他们那冰雹也似的猛烈攻打。罗马人的队伍甚至有些混乱了,而且微微向后退却。但是,由于他们看到新的伙伴两个、四个、十个、成群结队地赶来助战,他们就愈来愈密地把这五个勇士团团围困起来了。他们的五匹战马已经都被罗马人用短剑刺死了,现在这五个骑士正显出无比的勇猛精神徒步厮杀着;罗马人从前面,从两侧,从后面向他们冲刺吹杀,一会儿就用几百下致命的打击结果了他们。克利克萨斯也倒了下去,他浑身布满了可怕的创伤;正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用短剑刺穿一个砍伤了他背部的罗马兵,但是短剑就这么留在那个兵士的胸中,因为克利克萨斯已经没有力气拔出他的剑了;一枝利箭从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射中了他的前胸,他轻轻地叫道:“斯巴达克思,但愿你获得……胜利……”他闭上了嘴唇。但这时候另一个罗马兵一面用投枪刺中了他那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胸膛,一面叫道:“可是现在你却应该以你的失败为满足。死吧!”“我对灶神和宅神起誓,”一个老兵叫道,“我在苏拉麾下身经百战,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凶猛的人!……”“这样刚强无畏的战士,我跟着马略征讨条顿人和森布里人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另一个老兵附和道。“难道你们没有看见,我对战神马尔斯发誓!”第三个兵士指着克利克萨斯周围一大堆罗马人的尸体说。“瞧,他杀死了我们多少人啊,但愿地狱吞灭他的灵魂!”持续三小时的迦尔冈山附近的激战,就这么结束了;罗马人阵亡了一万名,三万名角斗士却完全消灭了。只有八百名身受重伤的角斗士做了罗马人的俘虏。克拉苏命令把他们全部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而那些十字架就竖立在当天晚上罗马人行军的大道两旁。到了午后,克拉苏很快地下令吹集合号,为阵亡的罗马人的尸体举行火葬。他命令部下不用扎营而且警告所有的统领和百夫长,叫他们的军团和大队准备在午夜前出发。斯巴达克思怀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心情,整整地等待了一天一夜。他等待着克利克萨斯的传令官,等待着他们带来的关于罗马人的行动消息,但结果却连人影儿也不见;到了拂晓时分,他派他自己的两个传令官,每一个率领一百名骑兵,每队相隔半小时向西滂特进发。他命令他们火速带回有关敌人和克利克萨斯的情报。尤其糟糕的是,他部下的战士离开营垒时只带了三天干粮,若是超过了这个期限就没有东西吃了。当斯巴达克思的第一个传令官来到西滂特附近营垒旁的时候,他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在那儿看不到一个角斗士。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决定等待第二个传令官来到后一起商量。但是,两个传令官还是非常怀疑,而且犹豫不决。突然,他们看见几个骑士骑着几匹浑身大汗频频喘息的战马向着营垒没命地跑来;这是克利克萨斯一看到罗马人出现就立刻派到斯巴达克思处来的几个传令官:克利克萨斯根据爱芙姬琵达的报告,认为斯巴达克思早已向西滂特进发了,因此他派人来催促色雷斯人火速前进。不难想象,当斯巴达克思的几个传令官明白了爱芙姬琵达的叛逆阴谋以及克利克萨斯所处的可怕境地,他们是多么的惊惶啊。在这样严重的情势下,他们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竭尽全力飞跑,赶快去警告斯巴达克思。他们就按照这个办法去做;但是,当他们赶到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藏匿的地方,迦尔冈山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啊,地狱里的神啊!”斯巴达克思一听到这个不幸消息,立刻变得脸色惨白,并且明白这一卑鄙的叛变会引起什么样的可怕后果,他衷叫道。“赶快行军,向西滂特前进!”他纵身上马,叫来了葛拉尼克斯,用哽咽的声音对他说:“我命令你率领八个军团强行军出发:要让每一个人的脚上都象长出翅膀似的……今天是我们极其不幸的日子……让每一个人的心好象金刚石一般坚硬……你们要飞……要飞过会……克利克萨斯快要覆灭了!……我们的弟兄已经在成千地死亡……我得立刻去援助他们;我先带着骑兵队出发……为了我们的神圣事业,你们要飞过去,飞过去!……”他这样说过以后,就率领了八千名骑兵,倾全力循着通西滂特的大路飞跑。过了一个半钟头,这队骑上终于骑着浑身大汗而且极其困乏的战马来到了目的地;但是,当斯巴达克思赶到克利克萨斯不久前扎营的地方,他只看到七、八个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角斗士,不知是什么奇迹使他们从可怕的地狱里逃了出来!“看在复仇之神朱庇特的份上,你们快告诉我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斯巴达克思喘息着问。“我们被打垮了……我们被歼灭了……我们的军团只留下了一个番号!”“呵,我的不幸的弟兄们啊!……我的心爱的克利克萨斯啊!……”斯巴达克思哀叫了几声,就用两手掩住脸哭起来了。骑兵队的指挥官和传令官们默默地围住了斯巴达克思,与他一起经受那崇高而又神圣的悲痛;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了惶惑和惊慌的神色,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他们那位精神和肉体都十分坚强的首领竟然哭泣起来,他们惊惶的程度就更加厉害了。大家沉默了很久,最后,站在斯巴达克思身边的玛米里乌斯抑制了激动的感情,用充满热爱和尊敬的声音说:“理智一点吧,高贵的斯巴达克思……在不幸的境况中必须坚强……”“啊,我尊敬的克利克萨斯!……我的可怜的克利克萨斯啊!……色雷斯人绝望地叫道,他搂住了玛米里乌斯的脖子,把自己的头靠在骑兵队长的肩上又哭起来了。他这样地痛哭了几分钟;然后抬起他惨白的、流满了泪水的脸,用自己的手背擦了擦眼睛。玛米里乌斯对他说:“鼓起你的勇气来,斯巴达克思!……我们必须考虑,怎样才能挽救留下来的八个军团。”“是的,你说得对!我们应当竭力避免可能会使我们全军覆没的厄运,对这个卑劣的复仇女妖用她无耻的叛卖行为造成的后果,我们应当竭力减低它的危害程度。”斯巴达克思开始陷入沉思之中,他好久默默地不作一声,他的眼光穿过附近垒墙上的防栅,死死地注视着那一边的大营门。最后,他清醒过来说:“必须撤走!……克拉苏的军队经过这场屠杀我们弟兄的流血战斗,至少得经过八、九小时的休息才能从迦尔冈山出发;我们必须争取时间,改变我们的处境。”接着,他回过头来对一个传令官说:“你得飞也似地跑到葛拉尼克斯那儿,告诉他不要继续前进,叫他赶快率领军队从原路回去。”当那个传令官纵马疾驰时,他又对玛米里乌斯说:“我们要用一天三十英里的速度,在五、六天之内循着山路经过密妮尔瓦和维纳西亚进入鲁康尼亚省。到了那儿,将有新的奴隶弟兄来投奔我们。那时候如果我们还没有力量与克拉苏作战,我们可以进入布鲁丁省,再从那儿渡海到西西里,使那边还没有熄灭的奴隶起义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他让那些由于疯狂奔驰疲乏不堪的战马休息了半小时之后,就命令骑兵队带着那八个从迦尔冈山屠场中逃出来、受尽折磨的受伤角斗士,一起回到八个军团在半路上逗留的地方。斯巴达克思叫来了葛拉尼克斯。他把葛拉尼克斯叫到一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伊里利亚人觉得这个计划很好;斯巴达克思就把执厅这一计划的任务交给了他,并且嘱咐他在十二小时之内不停地向海尔顿尼亚进军,而斯巴达克思本人则决定率领三百名骑兵上迦尔冈山给克利克萨斯收尸去。葛拉尼克斯竭力想说服斯巴达克思,向他指出可能遭到极大的危险;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不顾这一切,但他是起义者的首领,是这一伟大而又神圣的事业的灵魂,他就没有权利冒险。“我相信我不会遭到危险,而且最迟不超过三天就可以在阿平宁山赶上你们。如果我竟然牺牲了,我的英勇刚毅的葛拉尼克斯,你具有足够的经验、智慧和威望,可以继续顽强而又坚决地领导我们这些被压迫的弟兄反抗压迫者的战争。”不论葛拉尼克斯怎样劝阻斯巴达克思,角斗士的首领还是不肯改变他的决心。斯巴达克思叫来了那队骑兵,拥抱了葛拉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叮瞩年青的高卢人必须绝对执行勇敢的伊里利亚人的命令。沉默而又凄惨的斯巴达克思并没有跟他的妹妹密尔查告别,只是把她托付给他的战友们。就离开大队人马走了。角斗士的军队就按照他的命令离开了司法官大道,从田野和葡萄园之间穿过去,向海尔顿尼亚出发。当天晚上,斯巴达克思来到西滂特的郊外。他向迦尔冈山的方向派出一小队骑兵,叫他们去侦察敌人的行动。他在得到确实的令人放心的消息后,就命令他的骑兵们下马。他自己首先拉着马缰,率领他们一起进入由西滂特经过迦尔冈山直到海滨的那条大路旁的森林中去。他们为了隐伏到密林深处去,不得不用短剑砍掉灌木丛和树木的丫枝。他们缓慢而又艰苦地开辟道路前进,经过两小时的努力,终于来到树林深处一片围绕着橡树与枞树的空地上;那片空地上有几所樵夫的茅屋,住在屋子里的那些樵夫差不多是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座树林中度过的。斯巴达克思首先扣留了所有的樵夫,派卫兵监视他们,使他们不能向罗马人报告角斗士的骑兵已经来到这儿的消息;接着,他向樵夫们说明,他决不会有任何不利于他们的举动。他下令熄灭所有的篝火,以免引起敌人的注意,又叫大家保持极度的肃静,倾听极微细的响声。一切事情正如斯巴达克思所预见那样地产生了。在第一枝火炬燃着后一小时,克拉苏就命令他的军队离开战场循着通西滂特的大路出发;天边刚出现熹微的晨光,被夜寒冻得麻木、但还是在树林深处倾听着司法宫大道上动静的角斗士们,突然听到了步兵的脚步声、马蹄的得得声和千万个人的喧闹和哄响:罗马人的军队并不十分小心地循着大路过来了;罗马的兵士认为他们是胜利者,而且知道敌人已经逃走了,他们相信角斗士的军队已经离开他们很远很远了。可是,角斗士的骑兵队的战马,因为感到罗马人战马的逐渐接近突然高声嘶叫起来了;幸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罗马人正得意洋洋闹吵吵地行进着,否则他们一定会很快地发现树林里的敌人。在迦尔冈山血战中获得全胜的罗马军队,一直走到太阳出来才走完。苍白而又沮丧的斯巴达克思和他的三百名骑兵,终于能够从树林里出来了。他们纵马飞跑,过了两小时才来到那片从迦尔冈山的山麓一直伸展到海滨的战场上。斯巴达克思一看到这可怕的情景,他的心一下子收缩了。他觉得他的眼前发黑了:在这片广阔的战场上,不论你怎样纵目远望,到处都布满了三万名角斗士的尸体;一大堆一大堆的篝火还在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肉臭味,这证明了不久之前这儿同样地散布着几千具罗马兵士的尸体。在这片凄惨而又荒寂的战场上,在这片不久前无数生命曾经沸腾和活跃过的地方,现在却已被冷酷而又缄默的死神统治了。可怕的疑虑一下子攫住了斯巴达克思;他是否有权利夺去这许多人的生命,虽然他们的生命是痛苦的,而且被剥夺了人的尊严,但究竟也是生命,他是否有权利把它们投到死神的怀抱里去呢?他有这一权利吗?他过去的行动是否正确呢?当他的同志们沉浸在悲哀和痛苦中时,他的心被这一突然攫住他的残酷的怀疑感觉压榨得发痛,他觉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了。他竭力想从这一痛苦的念头中挣扎出来,就猛烈地刺着他的马向战场上飞跑,直到成堆的尸体使他不能再前进才止。于是他下了马,把马交给身边的一个骑兵。他命令骑兵队中的一半人继续跟随着他,其余一百五十个人留在战场的边沿看守马匹。斯巴达克思怀着绝望的心情在这一悲惨的原野上走,每一步他都看到他所熟识的、但是已经罩上了死白色而且毁伤得不象样子的战友们的脸。他的两眼不禁含满了热泪。他看到了可怜的菲萨朗尼乌斯,这个生气勃勃的忠厚的伊壁鸠鲁派学说的信徒:他的身体被许多创口中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正侧着身子僵卧在那儿,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短剑。斯巴达克思好容易才认出了勃烈卓维尔,他的胸前插着八、九把短剑,脑袋已被马蹄踏烂了。在另一个地方,色雷斯人碰上了勇敢的沙姆尼特人第六军团指挥官里维乌斯·葛朗台尼乌斯的尸体,敌人的死尸几乎把他的尸体给盖没了;接着,他看到了奥纳齐乌斯的尸体。再过去些,他发现了浑身负伤的第三军团指挥官卡斯杜斯还活着躺在那儿。卡斯杜斯发出微弱的声音向同伴们求救。角斗士们把他扶了起来,尽可能包扎她他的伤口,然后把他扛到看守马匹的一百五十个同伴那儿去。大家围在了卡斯杜斯,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他。斯巴达克思怀着绝望的心情,在这片铺满了死尸的战场上又徘徊了两个钟头,终于,找到了鲜血淋漓、几乎被剁成肉酱的克利克萨斯的尸体;只有他的脸没有受到伤害,这张脸虽然毫无生气,却还是保持着他生前那种出类拔萃的高傲而又勇敢的神情。一看到克利克萨斯的样子,斯巴达克思的心又由于痛苦和热爱而突然收缩了。他猛地扑到地上,发狂一般地吻着他的战友的脸,哽咽地叫道:“我的心爱的朋友呀,你做了最卑贱的女叛徒手中的牺牲品!克利克萨斯,你牺牲了,我竟不能及时赶来救你!你倒下了,到现在还没有人替你报仇,我的高贵的、心爱的克利克萨斯呀!……”他不作声了,他把英勇牺牲的高卢角斗士的手压到了自己的胸部上。突然,斯巴达克思发出了一阵诅咒,怒冲冲地把脸涨得通红,高声叫道:“我在这儿对天堂与地狱中的一切神灵发誓,我对傅林娜复仇女神和地底下的海葛特女神发誓,我的兄弟,我对着你没有呼吸的尸体发誓,我一定要为你的死亡,找到那个万恶的女叛徒复仇,不论她躲进大海的深渊或者钻到地狱的无底洞穴里去,我都要找到她!……我对所有的神灵发誓,请他们替我作证,为了使你的灵魂安息,我要带三百个最有名望、最光荣的罗马人到你的火葬场上来,把他们当作牺牲祭你!……”他站了起来,他的两眼充着血,迸射出愤怒的光芒。接着他抬起头来,把两手伸向天空。然后,他抱起克利克萨斯的尸体,在骑兵们的陪伴下一直走到海滩上;他在同伴们的帮助之下,脱去尸体上血淋淋的衣服和砍得粉碎的铠甲,把尸体浸到海浪中洗净了,然后脱下他披在自己铠甲外面的黑色宽袍,把高卢角斗士的尸体包起来。他命令战士们把尸体扛到正在战场边缘等候他们的、看守马匹的伙伴们那儿去。卡斯杜斯的伤势非常严重,不可能用马在崎岖的山路上运送,因此斯巴达克思把他托付给西滂特附近一个贵族别墅的管家。那个管家对角斗士们的事业是极其同情的,他答应竭力照顾卡斯杜斯。接着,角斗士们把仔细包扎好的克利克萨斯的尸体捆到色雷斯人身边另一匹战马的背上,由斯巴达克思自己拉住了那匹马的马缰。这队骑兵就开始向阿尔比和海尔顿尼亚进发。斯巴达克思来到阿尔比以后,知道克拉苏已经率领大军向卡内前进,色雷斯人就立刻急行军向梅尔顿尼亚进发。但是,他离开阿尔比才一英里路,他前面就展开了一幅可怕的图画:在大路两旁的树上,吊着克拉苏在迦尔冈山战斗中俘获的角斗士的尸体。斯巴达克思的脸,顿时由于极度的愤怒变得惨白而且扭歪了。他用燃烧着怒火的两眼,望着这一新的可耻的屠杀。他终于不得不相信,沿路的每一棵大树上都吊着一具角斗士的尸体:原来克拉苏把八百名俘虏全部吊死了。斯巴达克思在吊死的人中间认出了他的同乡,英勇的色雷斯人梅赛姆勃利乌斯,他的身体是血淋淋的,而且满是伤痕。斯巴达克思一看到他不禁用手掩住了眼睛,咬着牙发出一阵好象狮子吼叫一般的呻吟;角斗士的首领刺着马想赶快脱离这一可怕的惨象,一面高声叫道:“啊,玛尔古斯·克拉苏!你竟吊死俘虏?好啊,玛尔古斯·克拉苏!你不愿意让你的军队在行军时负担额外的辎重!……啊,我对一切神灵发誓,你们罗马人是军事艺术的大师,别人可以向你们学到很多东西,我索性向你们学全……现在我要把你们这一点也学会!……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克拉苏,以后我也要把俘获到的你的兵士全送上十字架钉死!……”他默默地想了一会,接着用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啊,罗马人是不把我们角斗士当作受法律保护的人的!……他把我们当作野兽,当作卑微的爬虫和供人屠宰的畜牲!对我们来说,法律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不是人!好啊,我对地狱中吞灭一切的火焰发誓,就这样好了!我们角斗士也要宣布罗马人是不受任何法律保护的人,我们要把他们当作肮脏的畜牲!……就这样!以泪还泪,以血还血,以屠杀对付屠杀!”整整一夜,斯巴达克思毫不怜惜马儿的力气,循着崎岖的山路疾驰。当他们经过海尔顿尼亚时,知道角斗士的军队已经经过那儿,就毫不停留地向阿普里亚一阿斯古尔疾驰,直到第二天正午赶到那儿,他们的马经过十二小时接连不断的飞跑,都变得疲乏不堪了。角斗士的军队已经在阿普里亚—阿斯古尔城外扎了营,他们兴高采烈地出来欢迎他们的首领。但是到了半夜里,四万个角斗士又拔营向密妮尔瓦出发了。他们到那儿后只休息了四小时,又立刻向维纳西亚出发。在艰困的长途行军之后,角斗士的军队已累得人疲马乏,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那儿。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命令他的战士拔营出发,离开了前一天晚上他们在维纳西亚附近一座形势险要的丘岗上建成的营垒。他率领他们爬到附近山峰的顶上。色雷斯人说,为了不让克拉苏追上和打败他们,他们必须在山上忍受一下寒冷和困苦。当角斗士开始行军的时候,罗马将军也随后迅速地赶到阿尔比,接着又经过卡内和卡努西亚到达鲁比,在那儿设立了他的司令部,他在安德利亚留下四个军团、一万名辅助部队和五千名骑兵给副将斯克罗发。按照克拉苏的计划,斯克罗发必须领兵循着大路向维纳西亚进发,而克拉苏本人则从另一条路向角斗士进军。他派出使者到巴利、布隆的西和附近别的城市中去征集兵士,至少要用这些兵士再组成一个军团,以便弥补迦尔冈山战斗中阵亡了的一万名兵士。他在他送给元老院的信中报告了他的胜利,大大地夸张了它的重要性。他使元老们相信,角斗士们已经丧了胆,逃到鲁康尼亚去了。他准备在那儿分兵两路包围角斗士的军队,把他们彻底消灭。斯巴达克思让战士们休息了两天,然后派出骑兵探听敌人的消。过了两天,他得到了确实的情报,就在黑夜里离开了维纳西亚,整天整夜地向东行军,突然出现在鲁比城外。在那儿,他把他的军队严密地隐蔽在树林中,只让战士们休息了六个钟点。他在正午时分突然攻打克拉苏,这时候那位将军还以为斯巴达克思仍旧在维纳西亚。色雷斯人猛烈地攻打克拉苏,在三小时的激战中打垮了罗马人的军队,强迫他们乱纷纷地向安德利亚退却。罗马人在这次战斗中阵亡了六千多人,还有三千多人做了角斗士军队的俘虏。八小时以后,斯巴达克思到了葛拉维纳附近,接着又向美塔旁待前进,他下令把鲁比战斗中俘获的两千六百名罗马兵吊死在大路两旁;却让四百个最有名的贵族活了命。他释放了其中的一个贵族,命令他转告克拉苏,说是斯巴达克思已经仿照罗马将军的榜样处置了俘虏,而且保证以后还要这样做。除此之外,斯巴达克思还托这个年青的贵族向克拉苏提出,说是斯巴达克思愿意用留在角斗士军营中的四百个贵族中的一百个来交换希腊女人爱芙姬琵达,因为色雷斯人相信她一定躲在罗马人的营垒里。过了四天,斯巴达克思来到了美塔旁特,又从那儿向修利爱城进军,一下子占领了它,在那儿设下了巩固的防务。他在修利爱驻扎了一个时期,征集和训练新的奴隶军团。一星期还不到,就有一万六千多个奴隶投奔到他的营垒中来。他收受了他们,开始匆匆地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然后,他从八个军团的每一个军团中抽调了两千名战士,成立了四个新的军团,使军团的总数达到十二个;那一万六千名新战士就平均分配到各个军团中去;这样,每一军团就有了四千七百名战士;聚集在斯巴达克思战旗下的全体战士的总数,又上升到五万六千名步兵和八千名骑兵。斯巴达克思刚刚这样改编好他的军队,就立刻把他们领出了修利爱城。他让他们在城外宽广的山谷中围成一个圆圈,接着下令在圆圈中间架起一个很高的柴堆,把克利克萨斯擦过香油和香料的尸体放到柴堆上。斯巴达克思下令把三百个罗马贵族领到火葬场上。他们已经改换了装束,一半穿着色雷斯人的衣服,另一半穿着沙姆尼特人的衣服;角斗士的首领命令他们在他的前面列成队伍。他的脸色惨白,眼睛闪烁着怒火,嘴唇被怒气激动得发抖。他穿着大元帅的服装,站在火葬克利克萨斯的柴堆旁的一个高墩上。那批年青的罗马贵族的脸由于羞惭而变得惨白。他们站在那儿,把头直垂到胸前。其中的大部分都怀着绝望和怨恨的心情默默地哭泣着。“喂,高贵的青年们,”斯巴达克思辛辣地嘲讽道。“你们出身最有名的罗马大族,你们的祖先曾经用他们赫赫有名的掠夺、高贵的叛卖、规模宏大的抢劫、出奇制胜的欺骗、光辉的卑劣手段和崇高的无耻行为,征服别的民族、烧毁城市、抢光一切,使们自己名闻世界。他们用其他民族的血和泪,用对别人的大规模屠杀,使罗马变成一个伟大而又不朽的城市。而现在,高贵的青年们,你们竟摆脱了你们那荒淫城市的亚细亚式的柔弱风气,用你们光滑润泽的手握起了对你们来说实在太沉重的短剑,出来征讨我们这批卑贱的、在你们的眼中比畜生还不如的角斗士;高贵的青年们,在你们美丽的祖国的圆剧场和斗技场上,你们曾经纵情地欣赏流血的角斗,而被迫参加这些角斗的就是我们角斗士——一群可怜的人形野兽;当盲目的蒙面角斗士用致命的流血角斗娱乐你们时,你们快乐地纵声大笑;当追击角斗士的短剑刺伤了鱼网角斗士的时候,你们就高声狂叫,一齐把大拇指向下弯,要求追击角斗士结果鱼网角斗士的生命:当一百个色雷斯人和一百个沙姆尼特人只是为了满足你们的欲望,象野兽一般残忍地在角斗场上互相角斗流血时,你们就欣赏他们临死前的痉挛;倾听他们痛苦的呻吟,陶醉在这一悲惨的景象之中;现在就让你们来向我们证明你们那赫赫有名的勇敢精神,来娱乐一下这批已经娱乐了你们这许多年的人吧,即使是一次也好:你们互相角斗吧,互相杀戮吧,不愧为罗马人那样地倒毙吧。就在这个可怜、卑微的角斗士的火葬堆旁倒毙吧。他那下贱、可恶的灵魂要求平静与安宁,因此渴望着高贵、纯洁的罗马贵族的鲜血!”斯巴达克思的话变得愈来愈有力量、愈来愈激昂了。他那愤怒的表情是可怕的。他的心中沸腾着复仇的渴望,那仿佛使他的脸罩上了一圈神奇的灵光;似乎,他的两眼正进射出一股股愤怒的火焰;他在六万个角斗士和几千个被迫参与葬礼的修利爱公民的心目中,充分地显露了他那英勇的、高傲的美。斯巴达克思结束了他的演说,六万角斗士的胸中顿时进发出一阵粗犷、有力的狂暴呼喊;他们的眼睛发出喜悦的光辉。他们这样做虽然是残酷的,但同时也是公正的,因为他们可以用这场角斗替他们以前所遭受的一切侮辱和轻蔑复仇,替他们以前为了娱乐罗马人在斗技场上流血角斗所受到的耻辱和痛苦复仇。斯巴达克思的抱负是伟大的:他把奴隶们从他们不应遭受的屈辱地位提升到人的地位,它使被压迫者变成反抗压迫的起义战士,使弱者变成了强者和勇士。他目前这一举动对角斗士们来说也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使他们的刽子手降到野兽的地位,也就是替他们过去被蹂躏的人的尊严复仇;他们可以在一小时之内,以观众的身分来欣赏这些贵族互相残杀的情景,正如那些贵族在以前欣赏他们的角斗一般;但他们之间的位置突然颠倒过来了——奴隶一下子变成了主人,角斗士们可以欣赏这些高傲、骄横的贵族以奴隶的身分互相杀戮,而亲眼欣赏这批发明荒谬而又残忍的娱乐节目的人自相残杀,又是多么痛快啊;让角斗士们亲自坐在由他们自己周成的斗技场里,欣赏这批一向坐在斗技场上看他们角斗的人进行角斗,那又是多么快乐啊;欣赏这些贵族在这场角斗中怎样流泪,欣赏他们怎样流血,倾听他们怎条发出临死的呻吟,怎样发出绝望而又痛苦的惨叫……啊,这一切对可怜的角斗士简直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简直是奇迹……这样痛快的复仇,也许只有万能的神才能办到!角斗士们对斯巴达克思那番演说的反应,就是他们那粗野而又疯狂的呼喊以及他们的鼓掌声,那情景简直是无法形容的。他们那狂喜的程度是空前的,那好似角斗士们在庆贺三年来打垮罗马人的许多次胜仗中最光辉的一次胜仗。三百个罗马人中间,有三十多个是属于元老阶级的贵族,一百多个是一普通贵族,其余一百多个是骑士阶级的子弟.他们默默地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看着地面,站在这片野地上,站在这个由人群围成的圆圈中间。“喂,勇敢些,名门大族的光荣子孙,高贵的后裔,法拉维乌斯、傅利乌斯、杜伊里乌斯、海努齐乌斯、法乌尼乌斯、里维乌斯、摩齐乌斯和普洛齐里乌斯族的子弟们!”斯巴达克思甲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勇敢些!拿起短剑来角斗啊!……我马上就要把火葬的柴堆点燃了!……快搏斗啊!……我对一切神灵发誓,我们很需要娱乐一番呢!”斯巴达克思说完了话,就从传令官的手中接过一支火炬,点着了那个柴堆;接着,所有的指挥官、统领和百夫长立刻按照他的样子行动起来。当那座用含松脂和干燥木柴架成的火葬柴堆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罗马人还是站在人圈中间不动。他们并不拒绝角斗,但是也不愿意自动地服从这一他们觉得极其耻辱的命令。“啊!”斯巴达克思叫道。“原来你们只愿意欣赏角斗士们的玩意儿,轮到你们自已站在角斗士的位置上就不高兴了吗?嘿,那有什么关系!”斯巴达克思转过头来向角斗士的军团叫道,“让充任打手的同志们出来,强迫他们角斗!”九百名用长长的梭标和烧红了尖刃的长枪武装起来的角斗士,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从军团的队伍中出来了。他们向那批罗马人扑去,开始用梭标去刺他们,用烧红了的枪失去烙他们。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把他们赶过去,赶到一块儿去。不论罗马人怎样不愿意执行这一残杀同胞的可耻角斗,他们在枪刺的驱迫之下还是愈来愈近了;烧红的枪尖强迫他们扑到自家人的身上去,残酷的自相残杀的流血角斗就这么开始了。从四周角斗士队伍中发出来的喊声、笑声和轰雷一般的鼓掌声,交织成一片无法形容的哄闹声。这无比的欢乐就是复仇欲望得到满足的证明。“冲上去啊,冲上去啊!”“杀死他!……杀啊!……”“砍啊,刺啊,杀啊!”“砍得好!……打得有劲!……杀得痛快!……”“杀得好!一个也不留!……杀啊!”六万四千个人的喊声,六万四千个人的咒骂,交织成一阵阵可怕的怒吼和恐怖的嚎叫,交织成一阵惊天动地的诅咒声!过了半小时,火葬克利克萨斯的柴难终于化成了灰烬。三百个出身高贵的罗马青年有的伤,有的死,有的断手缺腿,有的半死不活,也统统横七竖八地躺在这堆灰烬旁的血泊中了。“啊,我们的复仇是多么的公正啊!”斯巴达克思满意地叫道,他在罗马人流血角斗的时候,没有放过角斗者的一个动作。“这样的复仇,真有说不出的甜蜜和痛快!” 正文 二一、在鲁康尼亚山民中活动的斯巴达克思·自投罗网的捕鸟人“密尔查,你应当告诉我,你应当向我渴露这一使你极其悲痛的秘密你已经苦苦地隐瞒了我两年。你应当让我分担你那秘密的哀痛,因为它不但折磨了你,也同样地折磨了我。啊,密尔查!……如果你的心灵中还有一丝慈悲的话……如果你高贵的品性和宽宏的器量跟你非凡的美貌十公相称的话,今天你就一定会向我公开你的秘密;因为这一秘密使你拒绝接受我的忠诚和热爱,抢走了我跟你的热吻。密尔查,你得明白,我是全心全意地爱你的。我对你的爱情是温柔而又热烈的!”上面这番话就是阿尔托利克斯在克利克萨斯火葬后第二十天说的。这位年青的角斗士正站在斯巴达克思的司令帐门口,背朝着将军法场,头伸到营帐里,拦在了密尔查的去路。角斗士军队的营垒己经从修利爱转移到鲁康尼亚省葛鲁门特城近郊来了。大批奴隶投奔到营垒中来,现在每一个军团的兵额已达到了六千名。这样,角斗士步兵的总数已增长到七万二千人。斯巴达克思已经率领两千名骑兵离开了营垒。他们是去侦察葛鲁门特与符尔杜尔山之间的道路的,据说,克拉苏将军已经率领七万罗马兵从符尔杜尔山那边过来了。两年来阿尔托利克斯竭力想把自己心中的爱情压抑下去,但是它反而变得愈来愈强烈了。他为了要知道密尔查的秘密,曾经好几次白费心思地企图说服她,使她吐露她的心事。可是密尔查也和阿尔托利克斯一样,她变得悲哀而又忧郁,常常孤零零地躲在一边。这天早晨,阿尔托利克斯显然下了决心:他无论如何要使色雷斯姑娘向他解释明白;因为密尔查的行为不但使他感到悲伤,也使他感到惊惶不安。密尔查自从跟爱芙姬琵达交了朋友以来,就开始学习使用武器的使巧。她的骑马的本领,还是在角斗士起义的初期由斯巴达克思亲自教她的;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使可怜的姑娘不必徒步跟随大队战土,经受那艰苦的,接连好几天的行军。当起义大军在拉文那附近扎营的时候,密尔查从她哥哥那儿得到了一副他叫拉文那城中名师为她特制的铠甲;这副铠甲和爱芙姬琵达的那一副同样精巧;色雷斯姑娘自从穿上它以后就再也不脱掉它了,因为她明白:威胁她哥哥的危险增大了,而且比以前严重得多了。因此她决定和她的哥哥永远在一起。为了帮助他,即使在作战的时候她也要尽她的力量。而且要在极险恶的情况下和他一起承受悲惨的命运。在头盔下面,她那白嫩的脸,在金色鬈发的衬托下流露出一种柔和而又悲哀的表清。密尔查穿戴了这副盔甲显得分外美丽。女人的服装虽然也能够衬托她那魅人的容貌,但她现在的姿态却要比她穿便衣的时候英俊得多了。“你为什么要拦住我,阿尔托利克斯?”密尔查问高卢小伙子。她的声音中好象蕴含着惊诧,又好象蕴含着责备的意味。“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高卢小伙子脉脉含情地注视着色雷斯姑娘,温和地答道。“也许我没有使你感到不快,也没有使你对我感到憎恶和轻蔑吧;这一点你已经不仅在口头上,而且用反映你内心感情的行动和目光肯定了。你不是曾经亲口对我说过,斯巴达克思好象爱亲兄弟一般地爱我,如果你做了我的妻子,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你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发誓,说你不爱别人;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执拗地拒绝我的热烈、深挚而且不可遏抑的爱情呢?”“可是你,”色雷斯姑娘激动地回答。她那对天蓝色的大眼睛注视着高卢小伙子,在她的眼光里她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对他的爱情。“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来缠我呢?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为什么还要使我遭受莫大的痛苦?难道我不曾告诉你这一点?我不能……我不能成为你的人,永远不能……”“可是我要知道原因,”阿尔托利克斯回答。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他的蓝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他好容易才没有让它流下来。“我要知道原因,这就是我对你提出的、恭敬而又温和的请求,我要知道原因……除此之外,我再不向你要求别的了。你得明白,一个本来可能获得世界上最大幸福但结果反而比所有人更不幸的人,是有权利提出这一要求的。我对万能的战神海苏斯的短剑发誓,这样的一个人有权利提出这一要求,而且至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他必须从幸福的顶峰一下子坠到绝望的深渊中去?”阿尔托利克斯的话是打心坎里发出来的。它蕴含着一种由热烈的感情所进发的力量,因此密尔查觉得她已经被他战胜和征服,被他打动了心,而且被他迷住了。因此,她的眼睛里顿时闪耀着爱的光辉……她默默地注视着高卢小伙子,她的眼光里蕴含着极其猛烈的、能将征服一切的爱情。阿尔托利克斯感到这爱情的热流正不断地向他倾泻,把他整个儿淹没了,他觉得它不但已渗透到他的骨髓里去了,而且一直渗透到他的灵魂深处,使他的灵魂也燃烧起来了。他们俩浑身战栗,互相注视着,好象是被同样的魔法迷住了。就这样,他们默默地动也不动地站了几分钟,直到最后才由阿尔托利克斯首先打开了这一沉默的局面。他的满眶热泪慢慢地循着他苍白的脸颊滚了下来,他用颤抖的、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声音说:“听我说,密尔查!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孱头……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在战斗的时候我永远站在前面,撤退的时候我永远留到最后才走……我有一个坚强不屈的心灵,我的心中不能容纳卑劣、下贱的感情。逢到最危险的紧急关头,我并不珍惜生命……我不怕死,我的母亲曾经教导过我,要把死亡看作是我们灵魂的真正生活的开始,我觉得这是对的……这—切你也都明白……但是,你瞧,现在我却象孩子一般地哭泣起来了……”密尔查挨近了阿尔托利克斯,好象想对他说什么。“不要打断我的话,我的神圣的、可敬的密尔查啊!听我说,是的,我哭了……我珍惜这些泪水,但那是从我的心坎中流出来的,这是由于我对你的爱……相信我,这些泪水对我来说是亲切的……我感到非常幸福……在这儿,跟你在一起……我注视着你那悲哀的天蓝色眼睛——那好象镜子一般反映着你那高贵的灵魂,你这对眼睛正脉脉含情而又亲切地注视着我呢……”密尔查突然觉得一阵热血涌上了她的两顿,那儿就一下子出现了两片红晕。她低下了眼晴。“不,我对你发誓,密尔查,”阿尔托利克斯激动地说。他在姑娘面前合起手掌,好象在向她祈祷。“如果你的心中存在着怜惜我的感情,那就不要剥夺掉在我身上的神圣的灵光,因为它们的发源地就是你的眼睛!看着我,快看着我,好象刚才一样地看着我!……你那温柔的充满了爱情的注视征服了我,吸引了我,俘虏了我,使我忘掉了世界上的一切……把这纯洁的无可形容的快乐赐给我吧……我无力用言语对你表达这爱的欢悦,但是我的灵魂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蜜意;那使我在这一刹那间愿意祈求和召唤死神,因为我觉得在这一刹那间死去,真是极其神圣而又痛快的幸福!……”阿尔托利克斯不作声了,他注视着姑娘,心中充满了狂喜。于是浑身战栗的密尔查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你要说……死呢?……你应当活……你年青……勇敢……你得活……竭力做一个幸福的……和……”“我怎么能幸福呢?”角斗士绝望地叫道。“怎么能啊!……没有你的爱情叫我怎么活得下去啊?……”沉默持续了一分钟之久。色雷斯姑娘又低下了眼睛,她默默地站着,显得非常窘困。高卢小伙子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胸前,用极其激动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我的神圣的心爱的人啊,不要剥夺我这甜密的幻想吧……告诉我,你爱我……让我相信,你是爱我的……用你神圣的目光抚慰我吧……但愿这幸福的光芒从此以后永远在我的眼前闪耀……使我可以认为你已经允许我,想象我俩最幸福的日子……”阿尔托利克斯说完了这番话,就拉起密尔查的手,凑到他的发烫的嘴唇上,开始纵情地亲吻。色雷斯姑娘顿时象一片叶子那样颤抖起来,她断断续续地低声说:“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阿尔托利克斯……离开我……走吧……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伤心……如果你知道你的话使我感到多么痛苦……如果你知道这痛苦是多么的难受……”“也许,这只是我的幻觉……也许,你的温柔的注视是虚假的……如果的确是这样……那就告诉我……老老实实告诉我……坚强地告诉我:‘你的想望是白费心思,阿尔托利克斯,我爱的是另一个人……’”“不……我不爱别人,我从来也没有爱过别人,”姑娘热烈地说,“我将来也不会爱上任何人,除了你!”“啊!”阿尔托利克斯怀着无可形容的狂喜高叫道。“我被你爱上了……被你爱上了!……啊,我的神圣的人啊!……难道万能的神曾经感受过和我同样的快乐?!”“啊,神啊!”色雷斯姑娘从高卢小伙子的怀抱中挣出来说,原来他已经用双手搂住了她。“啊,神不仅知道爱,还陶醉在爱的欢乐中,可是我们注定只能默默地相爱,我们那无可压抑的热烈爱情不可能在我们的热吻中发泄出夹,不可能……”“但是,那是谁?是谁在禁止我们?”阿尔托利克斯问道,他的两眼迸射出喜悦的光辉。“不要追问谁在禁止我们,”姑娘悲哀地回答。“你也不要再向我探听……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不能属于你,你也不能属于我……啊!无情的……残忍的……不可克服的命运啊!……你离开我吧……走吧……,不要再问我了!”密尔查一面痛哭,一面又说:“你看不出我是多么难受吗?你不明白我是多么痛苦吗?……啊,你该知道,我是多么以你的爱为骄傲啊!你该知道,我认为我是世界上所有人中间最幸福的人……但是……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命运永远禁止我实现这一点……走吧,不要再用你的问话来刺痛我的创痕……走吧,让我带着我的悲痛的心独个儿留下来吧。”密尔查说着把她的盾牌向营帐的角落上一丢,用手掩住了脸,大声哭起来了。当吓慌了的阿尔托利克斯跑到她跟前,并且开始吻她的手时,她又轻轻地推开了他,同时固执地对他说:“快离开我,阿尔托利克斯,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且真正爱我你就快走,离开这儿愈远愈好。”她抬起了眼睛,从营帐中看出去。只见采杜里正循着将军法场向司令帐走来。采杜里本来是一个努米底亚女奴隶。她在二十天前从大兰特逃到角斗士的营垒中来;因为她的女主人——从雅比干亚迁移来的一个贵族的妻子——嫌采杜里过分饶舌,竟命令仆人割掉了她的舌头。密尔查喊她道:“采杜里!采杜里!”接着,姑娘又转过身子对阿尔托利克斯说:“她到这儿来了……阿尔托利克斯,我希望你现在就走开!”高卢小伙子拉起她的手,热烈地吻了一下说:“无论如何你必须向我揭露你的秘密!”“你不用指望这一点,这是永远不可能的!……”这时候采杜里已经走近了斯巴达克思的营帐。极其激动的阿尔托刊克斯觉得十分高兴同时又感到非常悲哀,只得慢慢地离开营帐走了。他的心中充满了甜蜜的回忆,但悲哀的念头却又在他的脑中象蜂群那样乱纷纷地飞舞。“我们走吧,采杜里,把这只小绵羊奉献给鲁康尼亚的马尔斯吧,”密尔查指着那只系在营帐一角木柱上的小绵羊说。她竭力想掩盖自己激动的感情。可怜的采杜里因为被她那残暴的女主人割掉了舌头,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刚刚披上铠甲,准备找你一起上神神庙去,”年青的色雷斯姑娘解释道,她从地上拾起不久前丢在那儿的盾牌,套到手臂上去。密尔查向营帐角上拴小绵羊的地方走去,竭力不让努米底亚女人看到她由于扯谎而涌现在脸上的红晕。密尔查解下了绳子,把它交给采杜里,然后一起出了营帐。采杜里牵着羊向前走,色雷斯姑娘和她并肩走去。营垒的前门朝着葛鲁门特城,后门朝着阿尔奇河。两个女人很快地穿过后营门出了营垒。她们在离营垒一英里远的地方爬上了阿尔奇河附近的一座小小的丘岗。丘岗上面矗立着鲁康尼亚人崇奉的马尔斯的神庙。在这儿,密尔查并不按照拉丁人的规矩而是按照希腊人的风俗把那只绵羊奉献给战神,祈求他保佑角斗士的军队和他们的首领。那时候,一清早就出去侦察的斯巴达克思已经率领着骑兵回来了。他们在那边碰到了敌人的侦察队,互相攻打了一阵。他们不但把那队罗马人打得大败而逃,还俘获了七个人。他们从那七个俘虏的口中知道克拉苏已经率领大军向葛鲁门特前进。斯巴达克思就做好了跟克拉苏作战的一切准备工作。过了两天,克拉苏和他的军队在中午时分赶到了葛鲁门特。他在角斗士军队的前面列成了战斗阵势。双方的军号吹过以后,交手战就开始了。接着,这一战斗很快转变为一场大规模的可怕的战斗。那次战斗一共持续了四个钟点。双方都以同样的顽强和勇敢互相厮杀,但是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由阿尔托利克斯指挥的角斗士军队的左翼突然动摇了。角斗士军团中的新战士,不但缺乏作战经验,而且没有经过充分的军事训练,因此不能抵挡罗马人的攻势;尤其是在克拉苏颁布了什一格杀令以后,罗马兵士的勇敢和大胆已经到达了拚命的程度。在角斗士军队的左翼,混乱和无秩序的情形愈来愈显著了,不久,角斗士军队的中央也开始动摇了。下马与敌人作战的阿尔托利克斯胸部和头部已经受了伤。他的头盔已经劈裂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但他还是不肯放弃武器;但是,不管他多么英勇,他的军队还是继续向后退却,而且变得愈来愈混乱了。这时候,怒冲冲的斯巴达克思出现了,他用雷鸣般的声音斥责战士们:“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你们的后退已经使罗马人变成凶猛的雄狮,使你们自己变成了胆怯的兔子!站住,看在希帕尔波里的马尔斯的份上,快跟我来,和我一起战斗。我们要象过去一样把他们打得大败而逃。我们打败他们已不止一次了;如果你们能象勇士一般战斗,我们这一次就一定能够打败他们!”斯巴达克思把他的盾牌向进攻他的敌人一掷,用左手抓起一把受伤的角斗士的短剑,就跟他以前在角斗士学校中教角斗的时侯一样,拿着两把短剑向罗马人扑去。他迅疾地挥舞着短剑,给敌人以极其猛烈的打击,不到一会儿就有一大批罗马人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受了重伤,发出一阵阵的痉挛。罗马人被迫退却了。在斯巴达克思那猛烈的、强有力的打击下,不论是盾牌和铠甲都失去了作用,一切都在他的剑锋下粉碎,他的两把短剑不断地在他的周围散播着毁灭和死亡。角斗士们一看到这情形顿时士气大振,他们鼓起了新的力量,毫无惧色地投入战斗。接着,斯巴达克思又赶到邻近的军团的队列中去,那儿也产生了同样的效果;就这样,他几乎快要使角斗士军队获得胜利。但是,克拉苏正亲自指挥他最心爱的六个军团用全力猛攻角斗士军队的中线,那六个军团是完全由过去苏拉和马略麾下的老兵组成的。角斗士们抵挡不住这批老兵的可怕攻打,已开始向后退却了。当斯巴达克思看到中线的角斗士们纷纷退却的悲惨情景时,他正在左翼。他连忙赶到刚好处在中线后面的后备骑兵队那儿。一个努米底亚人正牵着角斗士首领的战马,站在骑兵队长玛米里乌斯的身边。斯巴达克思纵身上马,下令吹起军号,使骑兵队列成十二行,组成了第二道战线;这样,向后溃退的角斗士军团的战士们,就可以穿过骑兵队的战斗行列躲入营垒;接着,号兵们又向全体步兵吹起了退兵号。但是这一切措施并不能挽救角斗士军队的中线与左翼:他们开始乱七八糟地撤退,遭到了重大的损失。只有葛拉尼克斯指挥的右翼,秩序井然地开始退却。为了阻遏敌人的猛攻,并使全军不致遭到完全覆灭的厄运,十二纵队骑兵就在斯巴达克思的率领下向罗马人的队伍猛扑。罗马的军团被打乱了,而且被迫仓皇地向后退却。他们组成许多圆圈、正方形和三角形,以免被角斗士的骑兵消灭。骑兵们就开始砍死那些在仓卒之间选散的零星的罗马兵士。克拉苏想把自己的骑兵队也拉上去,但他不敢冒险下令,因为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一切都已变得模糊不清,在已经降临的黄昏中融合成黑压压的一大片。双方都吹起了收兵号,接着交战的军队各自回营,战斗就中止了。罗马人损失了五千个人。起义者的军队阵亡了七千名战士,另外有一千二百名角斗士被敌人俘去。斯巴达克思回到营垒里,开始在各指挥官、统领和百夫长的帮助下整顿他的军队。同时,他派人去照顾和医治受伤的阿尔托利克斯,但结果,医生认为阿尔托利克斯伤势并不严重。角斗士的领袖下令在营垒中照常燃起营火。到了半夜,斯巴达克思率领自己的军队悄悄地离开了葛鲁门特向涅鲁里进发。他们在第二天中午到达那边,只休息了四小时又赶到拉维尼亚,在那儿过了夜。第二天拂晓,他们向潘多西亚出发;色雷斯人准备从那儿进入布鲁特人的地区,然后赶到科森齐亚去。克拉苏派来的一个使者在潘多西亚赶上了斯巴达克思。克拉苏拒绝了色雷斯人用一百个罗马贵族换取爱芙姬琵达——(她自从离开了克利克萨斯的军队,并使他们在迦尔冈山覆灭以后就躲在将军的营垒里)——的建议,克拉苏现在叫他的使者告诉斯巴达克思,他愿意用他在葛鲁门特俘获的一千二百名角斗士来交换那一百个贵族。斯巴达克思把这桩事情与葛拉尼克斯和另外三个军团指挥官商议了一下,决定接受克拉苏的建议。他与那个使者约定:三天之后双方在罗斯齐昂交换俘虏。当克拉苏的使者离开以后,斯巴达克思考虑到交换俘虏的事情不是没有危险的。那可能是那位罗马将军想用这一建议来阻滞角斗士军队的行动以赢回他所失去的时间;因此他决定命令一千二百名骑兵另外带一千二百匹战马和一百名罗马俘虏到罗斯齐昂去。他叮嘱负责交换俘虏的玛米里乌斯:非等罗马人把一千二百名角斗士确实地交给他,千万不能把一百名贵族交出去;当那一千二百名俘虏交给他以后,他应当立即让他们骑上他带去的那队战马向台梅斯疾驰,斯巴达克思将率领大军在四天以后到达那里。他们将在那里扎营,住上几天:如果玛米里乌斯发觉罗马人企图欺骗他们,他可以杀死那批被俘的罗马贵族,逃到斯巴达克思的地方来,而那一千二百名角斗士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当斯巴达克思从潘多西亚向台梅斯行军时,他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支武装部队。角斗士军队的侦察员错把他们当作了罗马人。但他们却是凯乌斯·康尼克斯统率的五千名奴隶;他把他们聚集和武装起来,组成了一个支队。康尼克斯在斯巴达克思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忏悔了过去的行为。现在他领着他的队伍重新投入起义者的营垒。他发誓以后要绝对服从斯巴达克思领导,而且要永远严格地遵守军纪。色雷斯人象对待亲兄弟一般接收了康尼克斯和他的战士,而且立刻下令用最精良的武器把他们武装起来,分别把这些战士补充到原有的十二个军团中去,而且把其中的一个军团交给凯乌斯·摩尼克斯指挥。这事情发生以后的第五天,玛米里乌斯带着一千二百名被俘的角斗士回来了。斯巴达克思对他们发表了一通简短的、斥责的演说,让他们明白:营垒中不会永远有一百名罗马贵族可以用来拯救被敌人俘去的角斗士的主命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幸运,这—千二百名角斗土早已吊死在从葛鲁门特到罗斯齐昂的大路两旁的树上,变成阿平宁山森林中乌鸦和雕的食品了。因此,以后他们应当战死在战场上,决不能让敌人活活俘去,然后被可耻地吊死。克拉苏在台梅斯附近出现了。他迟到了二十几天。但在这以前,他早已发信给鲁康尼亚、阿普里亚、卡拉勃里亚和雅比干亚四省的各自治市要求增援。他对前两个省提起斯巴达克思的角斗士军队使他们遭到的损失,竭力证明彻底剿灭这批叛乱的匪帮对他们有多大好处,他对后两省的人就夸大他的战功,向他们暗示:如果不是由于他的帮助,他们一定会在这“人类之鞭”的抽打下遭受到重大的损失。克拉苏采取这一办法以后,援兵就从四面八方赶到他那儿来了。他在十五天之内聚集了四个军团以上的兵力。于是,克拉苏开始进军攻打斯巴达克思,因为他的大军的总数已达到了十万人。同时,色雷斯人开始跟一批在第勒尼安海沿岸出没的西里西亚海盗进行谈判;他要求他们把他的军队装载到西西里,答应用三十泰伦脱作为酬劳;虽然罗马人把“空前的劫掠”的罪名妄加在角斗士军队的头上,事实上这个数目已是角斗士库存中的全部财富了。这批海盗答应了斯巴达克思的要求。他们甚至从进行谈判的葛拉尼克斯那儿取得了预付的十泰伦脱。但是,就在准备装载角斗士大军的那天晚上,他们偷偷地离开了台梅斯,欺骗了色雷斯人。很可能,海盗害怕帮助了罗马的敌人会遭到罗马人的报复。正当角斗士的领袖们从他们的营垒中瞧着海盗船的船机离开了海岸,在海面上逐渐缩小,终于消失在水天一色中时,一小队侦察员飞也似地赶到营垒里,报告了玛尔古斯·克拉苏的军队已经迫近的消息。角斗士们拿起了武器,列成了战阵,等待迫近的敌人。接着,斯巴达克思的第一线军队的六个军团,趁着罗马人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开始狠狠地向罗马人猛扑。这使克拉苏的队伍引起了极大的混乱。色雷斯人的第二线军队有四个军团。斯巴达克思在他们的右翼和左翼分别配置了四千名骑兵.斯巴达克思留两个军团在台梅斯城中,以便万一失利时,由他们掩护全部军队入城,然后等待有利时机向敌人进行报复。也许,他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计划,在必要时就可以率领全军脱离危局。斯巴达克思在领兵出战之前,曾经命令第一线六个军团的指挥员们:在退却时他们必须下令吹收兵号,而且必须预先在口头上命令百夫长和十夫长转告战士们,叫他们穿过第二线队伍的间隙退到后方来。战斗已经延长了好几个钟头,罗马人和角斗士互有胜负。双方的军队以同样勇敢和错烈的精神互相厮杀着,但是到了今后一点钟,克拉苏把一大批主力军投入了战场而且拉长了战线;指挥第一线军队作战的葛拉尼克斯为了避免被敌人包围就决定下令退却;由于战士们的努力,这一穿过第二线队伍间隙而撤退的军事行动,完成得相当迅速而且很有组织。因此,当罗马的兵士举起短剑决定消灭溃败的敌人时,他们却碰上了角斗士的新的战线。这些生力军用迅疾有力的冲击打得罗马人大败而逃,使他们遭受了惨重的损失。玛尔古斯·克拉苏不得不吹起退兵号。他把八个后备军团拉了上来,准备开始一次新的更可怕的战斗。他又把另外两个军团分布在他战线的左右两边,准备迂回敌人的侧翼,但是斯巴达克思的骑兵突然在战线的左翼和右翼出现了,这就使罗马统帅的计划遭到了挫折。那时候葛拉尼克斯已经使第一线军队的六个军团做好了战斗准备。他把他们分布在环绕台梅斯城的丘岗的坡地上;当克拉苏决定下令叫骑兵投入战斗时,斯巴达克思就率领他的军队退到由葛拉尼克斯指挥的第一线军队的后方,于是早已有了准备的六个军团又开始和罗马人厮杀起来了。就这样,角斗士的军队用攻击和退却交叉进行的办法,在黄昏间接近了台梅斯的城墙。克拉苏的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却没有能给他们的统帅带来预期的战果。这位将军不得不下令停止战斗。他站在台梅斯城外的丘岗下面,对他的副将斯克罗发说:“这下贱而又卑劣的角斗士,不论你怎么叫他都可以……但是必须承认:这该死的斯巴达克思具有好多卓越的统帅才有的特征。”“老实说,”斯克罗发压低了声音悲哀地说。“斯巴达克思是一位无畏、英明而又卓越的统帅。”这一足足持续了七小时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角斗士方面损失了六千人,罗马人则阵亡了七千名。但是,这并不妨碍克拉苏宣布自己是胜利者,因为斯巴达克思究竟败退到台梅斯城中去,并且躲起来了。将军写信给元老院,说他指望再过一、二十天就结束战争,因为角斗士已经被封锁在城中,那当然逃不出他的掌握了。这时候,斯巴达克思已把城墙周围的壕沟掘得非常宽阔。他随时戒备着敌人,关心着防务,同时默默地考虑能帮助他脱离困境的行动计划。色雷斯人绝对禁止城中的居民出城,不论他们用什么借口都不行;角斗士们日日夜夜地在守卫城门、巡逻城墙。斯巴达克思的禁令,把台梅斯城中的居民吓坏了。他们认为这一措施会使克拉苏立刻采取长期围困和封锁的办法来对付角斗士,那就会使居民们遭到极大的危险和灾祸。居民们已经预见到缺粮和饥饿所引起的一切恐怖。斯巴达克思就利用了这种恐怖的心理。因此,当台梅斯城当局的代表愿意用武器、粮食和大量钱财作为报酬请求角斗士首领率领军队离开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就回答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他们免除围城的恐怖和饥饿的威胁,他们必须收集城中所有的渔船、划子以及各种小船,尽可能迅速地把它们集中到他的骑兵队和三个军团驻扎的海岸边。此外,他们也必须把城中所有会造船的工匠和一切造船的材料派遣和运送到那边去,以便色雷斯人建造一整队船舶,把他的部下渡到西西里海岸边去。只有这样,才能使城中居民免除长期封锁的威胁和战争的恐怖。台梅斯城的当局、贵族和全体居民对这一条件立刻表示同意。于是,几百名工匠很快地来到海岸边,他们在几千名角斗士的帮助之下开始建造船舶——那队船舶虽然不大,它们的数量却是很可观的。这时候,克拉苏为了封锁起义大军,占领了城外一些最重要的阵地,同时派使者到修利爱、梅塔旁特、赫拉克里亚、大兰特和布隆的西去,要求那些城市把大批弩炮和破城锤等攻城器材赶快运来。因为他明白,没有那些攻城利器的帮助,战事就会拖延下去。正当这位统帅命令他的军队准备对台梅斯进行残酷的围城战,而另一位统帅准备渡海到西西里以便在那儿掀起比现在更可怕的战争时,愤怒而又焦躁的爱芙姬琵达,正怀着一颗复仇的心,孤零零地在罗马人的营垒中逛荡着;由于她那勇敢而又大胆的性情,她想到城墙附近去察看一次。她想尽可能接近起义大军的前哨阵地,以便她在丘岗上找到一条虽然极其困难但是可以接近城墙的通路,让罗马人出其不意地冲到城里去。她从大兰特带来的两个奴隶,已按照她的嘱咐配好了一种褐色的油膏。做好几天以来都用它擦手、脸和脖子;现在爱芙姬琵达已变得认不出来了,她很象一个道地的埃塞俄比亚黑种女人。她换上了一身女奴隶的装束,用一条宽阔的带子把她那头微微盖住了耳朵的红发束了起来。那一天爱芙姬琵达不等天亮就出了营垒,她的手中捧着一只双耳水瓮,那就使她很象一个出去取水的女奴隶。她向一座小山走去,台梅斯的城墙一直蜿蜒到那座小山的顶上,附近的农夫告诉她,泉水就在那座小山的山腰里。这个假扮的埃塞俄比亚女人在拂晓的昏暗中小心地向前走去,一会一儿就来到农夫们告诉她的那道泉水附近;突然,她听到一阵隐约的低语和短剑碰击盾牌的铿锵声;她明白那道泉水大概已经被一队角斗士看守起来了。于是她悄悄地向左拐弯,循着小山的山脚走去,察看那儿的地势。爱芙姬琵达大约走了半英里路光景,发觉她绕着走的那座小山突然向外伸展,与另一座比它更高的小山连接起来了。从那儿向她的左边望去,可以看到海面。这个年青的女人停了下来,开始在高傲的晨曦下察看四周的地形。她发觉在前面一大片黑魍魍的树林中隐约地耸立着一座建筑物。于是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它,终于断定那是一座庙宇。她站在那儿考虑了一会儿,接着用力挥了一挥手,那说明她已下了决心。她向那座离开城墙很远的神庙很快地走去。在这儿,城墙循着小山的坡势向上婉蜒,她认为那座小山一定已被角斗士们占领了。过了几分钟,爱芙姬琵达来到那座庙宇跟前。这座庙宇不十分大,但却非常美丽和优雅。那是一座用大理石造成的多利安式的建筑物。她很快就揣度到那是奉祀赫克里斯的神庙。但那儿并没有看守的角斗士,他们的前哨阵地只伸展到离神庙两箭远的一个小庄院那儿。爱芙姬琵达决定走到庙里去。那座庙宇是空的,她绕着它走了一周,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老头子;根据他的装束看来,他大概是庙中的祭司。他正扶着神庙的一根柱子站在那儿沉思,在他前面不远矗立着一座精美的赫克里斯大理石像,石像的手中拿着一根橄榄树的大头棍,这就是这座神像叫做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的由来。爱芙姬琵达转身回去。她走到祭司身边,操着拙劣的拉丁话对他说,她是一个本地农民的女奴隶,她想从神庙附近的泉里汲一瓮水;她的主人知道了军队逼近的消息逃了出去,躲在山谷深处一座倒坍的雅努斯神庙里,可是那儿连一滴水也没有。这个波季提乌斯族的后裔,陪着女奴隶向可似汲水的泉边走去,一面跟她谈论着可悲的时局、战争所产生的种种恶果。他特别提到宗教——人类幸福的唯一源泉——也被人们抛弃了。爱芙姬琵达唯唯诺诺地表示同意,同时装出一副天真纯朴的态度,不时发出惊叹声或者提出好些狡猾的问题来鼓励这个饶舌的祭司。老祭司确信:古代的意大利人从来就是以虔诚敬神著名的,因此萨杜尔纳斯、朱庇特、马尔斯、朱诺、采莱尔、赫克里斯、雅努斯等神就慷慨地赐福给他们,庇佑他们,但到了现在,怀疑主义与伊壁鸠鲁主义愈来愈深入人心,人们非但不再祭祀大神而且还要嘲弄祭司;神被人们这些不信神的行为激怒了,因此使他们遭受公正的天谴。因此,按照这位最仁慈的波季提乌斯的后裔的说法,近三、四十年来把意大利搅得昏天黑地的一切战争、屠杀和叛乱,并不是由于什么别的原因,恰恰就是由于这些愤怒了的神的意旨的明显表现。老祭司还向女奴隶诉说了他的厄运。自从斯巴达克思的角斗士军队占领了台梅斯以后,他不得不和另外两个祭司躲在这个神庙里;他哭诉着台梅斯城遭到封锁的悲惨结果。由于斯巴达克思禁止居民出城,不论什么人,包括那些虔敬的信徒在内,就都不能到庙里来敬神或是给神带来牺牲和祭品了。这一点使老祭司最为痛心,因为每一次奉祀赫克里斯神的结果就是酒宴,而祭神的牺牲和礼品总是归祭司们享用的。事情很明显,不论是当时或者现在,也不论是一切时代、一切宗教、一切民族中的祭司们,都是为迷信服务的伪善者;祭司们对那些愚蠢无知、受骗的善男信女的虔敬程度,完全是根据他们带到庙中祭神的牺牲和祭品的多寡来判断的;因为不论是奉献给这一位或者那一位神的祭品,都是落到那些祭司喂不饱的肚子里去的。“我们这所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在鲁康尼亚、布鲁丁一带是非常有名的,但是已经有整整二十天没有一个人到这儿来祭神了……”老祭司叹着气说。“我去告诉我的主人,如果他想使他的房子和田地不受兵士们的抢掠,就让他亲自或者派人把祭品送到这儿来奉祀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爱芙姬琵达装出一副恭顺的态度,同时用极有把握的口气操着拙劣的拉丁话对祭司说。“但愿请克里斯神保佑你,好心的姑娘,”祭司答道。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是啊,的确是这样……信徒必须在女人中间找,妇女们常常有一颗虔诚的心。我刚才对你说过,已经有整整二十天没有人到庙中来参拜,也没有人给我们的神送牺牲来了……但事实上并不是完全如此,角斗士营垒里的一个姑娘,好象是希腊人,曾经带了牺牲到这儿来过两次……她非常诚心,非常虔敬,而且长得非常美貌!”爱芙姬琵达的两眼顿时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一阵痉挛掠过她的身子,热血突然涌到她的脸上;幸而,搽在皮肤上的棕黑色颜料,使祭司看不到那使她的容貌突然改变的红晕,也使他无从觉察这是另一类型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普通的黑种女奴隶。“啊,”她一面竭力控制住自己,压抑着激动的感情,一面说。“你说,敌人的营垒里有一个年青女人到这儿来过吗?”“是啊,是啊,她披着铠甲,佩着短剑,每一次都由一个象你一样的黑种女人陪伴着……可怜的黑女人,是个哑巴,她的主人下令把她的舌头割掉了。”爱芙姬琵达做了一个对这事情感到非常恐怖的手势,接着故意做出一副天真而又善良的表情,说:“从角斗士的营垒中来……我的主人说过,角斗士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甚至敌人,也崇敬伟大的神……明天我一定到这儿来……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来……我非常害怕角斗士……如果我不能说服我的主人给赫赫有名的赫克里斯神送牺牲来,那我就把我自己的微薄礼品带来奉献给他。”老祭司大大地赞扬了她一番,鼓励她的虔敬精神,说是赫克里斯神一定会庇信她。当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又捐给她从神庙通向两座小山间的山谷中去的小路,因为循着那条路走下山比较容易,上山的时候也不会被人家发现。奸猾的希腊妓女回营时的那股高兴的劲儿是难以形容的。她的心好象要从胸腔中跳出米了;她居然找到了这样出色的一个帮手,那简直是他所想象不到的;那个祭司喜爱贿赂和贪婪的特性非常显著。收买他是毫不困难的;很可能,在他的帮助之下去找到一条隐蔽的接近城墙的秘密通路;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心所以要狂跳的原因——如果她没有办法用利剑刺穿斯巴达克思的胸膛,那么杀死他的妹妹对他也一样是致命的打击。祭司和神庙会帮助她达到这一目的。爱芙姬琵达一回到营垒里,就进了自己的帐幕,她在那儿呆了一整天没有出来。到了晚上,她来到将军的司令帐前,立刻被卫兵放进去见克拉苏。她告诉他所发现的一切,并且认为她可能获得极大的成功。她告诉将军,她需要钱,克拉苏就允许她到副将管理的财库中任意支取。爱芙姬琵达说她一共需要五泰伦脱的钱。斯克罗发就照这一数目把钱付给了她。半夜一点钟的时候,爱芙姬琵达又离开了营垒。她赶来了一只羔羊,两只小猪。而且还带来四只白鸽;她循着祭司指示的小路上山,在拂晓前两小时到达赫克里斯神庙前面。她在那儿等待了一个多钟点,直到祭司替她开了庙门。老祭司和另外两个祭司一起接受了可怜的女奴隶的祭神礼品,三个祭司都异口同声地赞扬她。爱芙姬琵达和前一天碰到的那个老祭司——他的名字叫做艾乌斯·斯顿狄乌斯——谈了一会,接着告诉他说,如果她的主人不怕从他藏身的破庙中出来的话,他可能会亲自到这儿赫克里斯神庙中来参拜,他将给神带来丰富的祭品。万一他不能亲自到这儿来,她一定可以说服他,使他把这一崇高的使命付托给她。到了第二天,爱芙姬琵达真的牵了一头耕牛来了,牛背上驮着葡萄酒和谷物;这一切她都是以她主人的名义带来祭神的。在五、六天之内,爱芙姬琵达每天都去拜访赫克里斯神庙;她巧妙地摸透了艾乌斯·斯顿狄乌斯的脾气,就准备向他提出叫他去执行重大任务的建议。希腊妓女向老祭司说明,她并不是他一向所想象的人。她叫他与罗马人合作而且为罗马人服务,如果他和另外两个祭司能够给罗马军队指出一条可以从城墙的某一点出敌不意地突入城内的通路,克拉苏一定会重赏他们。老祭司对这样的谈话其实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认为有必要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说:“这么说,你……无论如何,你扮得太象了……这么说,你并不是一个黑种的女奴隶?……你是一个忠于罗马人的希腊姑娘?……你装扮得多么巧妙啊!”“我的乔装是由于军事机密的需要。”“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伟大的神公正地庇护着罗马人……他们对神的虔敬是有名的。赫克里斯的祭司应当站在罗马人的一边,因为他们对我们这位大神非常尊敬,在他们的城市里,足足有六座奉祀他的宏伟壮丽的神庙。”“你可以替克拉苏的计划效力吗?”希腊妓女问,她的两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辉。“我愿意效劳……就我力所能及……尽力去做……”祭司答道。他们很快地商量妥当了。老祭司答应,在密尔查再到庙里来的时候,他决定不顾任何危险,用适当的借口跟她一起往城边去一次;他说,他只知道一条经过峻峭山坡通到一段几乎倒塌的城墙边的小路;如果角斗士们并没有把它修筑得十分牢固,就很容易从那儿冲到城里去。最后他建议爱芙姬琵达每天晚上到他这儿来听取跟角斗士的“军事机密”有关的消息——就这样,这位虔敬的祭司把他和爱芙姬琵达一起策划的阴谋换了一个好听的名称。斯巴达克思的妹妹很可能在几小时之内到庙里来,因此,当他在下一次与爱芙姬琵达碰头时,他就可能把自己的侦察结果报告她了。爱芙姬琵达跟祭司这样商量好以后,又告诉他,大功告成后克拉苏一定会慷慨地酬谢他,但除此之外,她将先送给他十个泰伦脱。第二天晚上,爱芙姬琵达好容易才洗净了脸上的黑色,回复了原来的面貌。然后,她披上铠甲来到赫克里斯神庙里。虽然老祭司暂时还不能报告她什么消息,她还是把十个泰伦脱交给了她。第二天晚上,爱芙姬琵达又来到庙里,但是艾乌斯·斯顿执乌斯却不见了;她从另外两个祭司口中知道密尔查在白天来过了,她带来了奉献给赫克里斯神的牺牲;艾乌斯·斯顿狄乌斯在祭伸的仪式举行以后就与密尔查一起到城里去了。爱芙姬琵达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觉得非常怀疑,她希望事情成功,但同时又害怕遭到失败;她为了等待老祭司回来,第二天又在庙里等待了整整一天。但老祭司直到那天黄昏才回到庙里。他告诉她,那段倒塌的城墙已被斯巴达克思修筑得非常牢固;原来这位极具远见的统帅早已巡视了全部城墙,把不很牢靠的地方统统修复了。爱芙姬琵达听到了老祭司的这一消息非常生气,不禁对英明而又极具远见的斯巴达克思大声咒骂了一阵。她坐在那儿苦苦地想了好久,最后,她问祭司:“那么密尔查……斯巴达克思的妹妹,她准备什么时候再到这庙里来呢?”“我不知道,”老祭司犹豫不决地说。“也许……她会在……后天……上这儿来……因为后天是安提玛赫节,那是庆祝持克里斯神的节日,纪念他穿了女人衣服逃出库奥岛的事迹;在那一天,信徒们应该带一套女人的衣服来献给我们的神。密尔查告诉我,她准备在后天带祭品到这儿来,以便祈求赫克里斯神保佑起义的奴隶弟们,特别是保佑她的哥哥。”“啊,朱庇特,你真公道!……还有你,赫克里斯也很公道!……啊,奥林比斯山上伟大的神啊,你们都是十分公道的!”希腊妓女抬起两眼望着天空叫道,在她的眼光中流露出兽性的欢悦;当她逐字逐句仔细地倾听着老祭司说话时,她的脸上浮起了复仇女神一股的微笑,同时流露出无可形容的紧张表情。她接着又说:“我这一次复仇要比过去几次还要可怕:这将是一次真正的流血的复仇!”“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复仇?”老祭司惊奇地问。“你也明白,神是决不允许也决不鼓励凡人复仇的!”“但是,如果那是由不应得的侮辱而产生的,如果复仇的意愿是由于受到别人无缘无故的凌辱而引起的……啊,那就不仅是地狱中的神,就是天上的神也一定会庇护受辱的人,鼓励他去复仇!”爱芙姬琵达从肩上卸下那把用很粗的金链子挂着的小巧短剑。剑把子上嵌满了宝石和青玉。她把金链子和短剑一起交给老祭司说:“啊,斯顿狄乌斯,难道不是如此么?”祭司贪婪的眼光立刻开始在那件到手的礼物上滴溜溜地打转,而且暗暗地估量着它的价值。爱芙姬琵达又添上一句说:“即使是住在天上的神,对正当的复仇也会觉得高兴,对吗?”“自然罗……毫无疑问……如果复仇是正当的,而且受到的侮辱又是没有理由的……”祭司答道,“奥林比斯山上的神自然会赞许的……这样的复仇,难道不会使天上的神觉得痛快高兴吗?”“这是真的吗?”爱芙姬琵达问,一面从头上取下那顶银盔,盗顶上镶着一条纯金的小蛇,小蛇的眼睛是两颗极其珍贵的红宝石。她把那顶头盔交结祭司,又追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当祭司的贪婪目光炯炯地庄视着那些值钱的礼物时,爱芙姬琵达又说:“我把这些微薄的礼物奉献给可敬的赫克里斯神。明天我还要带十个泰伦脱来……献给我所尊敬的赫克里斯神,”接着她把最后的一句话说得特别响:“使他的祭司,也就是你,能够帮助我复仇。”“卡斯托尔和皮鲁克斯呀!”祭司叫道。“但是,那如果是正当的……我自然应当帮助你……我对普罗赛尔宾娜女神的令杖发誓!伟大的神的祭司应该帮助神亲自所庇护的人!”“明天晚上你应该让两位勇敢而又可靠的武士藏在这儿。”“这儿?神庙里?亵渎伟大的赫克里斯的神圣住所吗?叫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让角斗士们把我当做和罗马人同谋的杀人犯吗?万一他们在这儿发现了你派来的两个武土,无疑他们会把我吊死的。”老祭司吓得倒退了两步说。“那么你怎么能帮助我复仇呢?你刚才不是答应我的吗?”爱芙姬琵达责问老祭司。“是的……但是我不能允许他们……不能允许他们在这儿杀死密尔查……在她到我的神庙来时去杀死她……这一点,我做祭司的决不能允许!但如果……唔,如果她做了他们俘虏的话……由他们把她交给你……”爱芙姬琵达的绿眼睛象电闪一般地进射出磷光,她的嘴唇顿时被奇特的微笑扭歪了。“对啊,对啊!”她叫道。“俘虏!……落在我的手中……如果我不能使斯巴达克思本人为了救她而落到我的手中,我就要亲手杀死她!”“你准备怎么处置她,我可不应该而且也不愿意知道……我只要求一点,那就是不要使我参与这一流血的事件和杀人的阴谋。”老祭司假仁假义地说。“对啊,对啊,”爱芙姬琵达说。“就这样吧,明天晚上在这儿动手。”她说着又把套在左手中指上的一个戒指脱了下来送给祭司,嵌在戒指上的那颗大黄玉正在闪闪发光。“不在这儿,不在庙里,”祭司连忙接过戒指说。“我要指给你那两位可靠的武士藏身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远……在路旁的冬青树丛中……那树丛真象是老天爷为了这事情特地创设的……”“她不会从那儿逃走吗?”“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那真是一处使鸦鸟进笼的天造地设的好地方。”“好吧,就遵照你的意思办理……就让你这位正直的祭司充分保持你那丝毫不苟的精神吧,”爱芙姬琵达暗暗嘲讽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但是,这样做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危险呢……”“什么危险?”艾乌斯·斯顿狄乌斯问。“如果在这—昼夜之内你那丝毫不苟的精神又突然抬头了呢?它不但惊扰你的灵魂,激动你的良心,而且挑起了你对角斗士的恐惧心,害怕被他们吊死;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就可能,譬如说,收拾起你的武器和用具逃进台梅斯城呢?”当爱芙姬琵达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注视着老祭司的眼睛,察看他的反应和表情。“你说什么?”艾乌斯·斯顿狄乌斯毫无惧色地反驳她的假定,同时故意提高了声音,做出自己的尊严受到别人侮辱时的愤怒表情。“你的脑子里又钻出什么怪念头来了?”“一个极其出色的念头,我的高贵而又虔诚的祭司。”“什么念头?”“你不必对你的两位同伴说明,可以和我一起把我带来奉献给赫克里斯神的微薄礼物藏在可靠的地方;然后你跟着我到罗马人的营垒中去,我要在那边安排酒宴款待你……我们可以享受一桌丰盛的酒菜……因为我不仅尊崇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的高贵祭司,而且要对你这位正直而又善良的公民表示敬意!”“天啊!”祭司故意装出非常生气的样子叫道。“这么说,你不相信我了,是不是?”“并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那洁白无瑕的良心使我感到不安。”“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一起去吗?但你不是应该帮助我把我们说妥的十五个泰伦脱带到这儿来吗?……还是象你刚才所说的是十个泰伦脱?”“十五个泰伦脱!我刚才说的是十五个泰伦脱!”老祭司慌忙纠正道。“不论怎么样。即使你刚才说错了,说成了十个泰伦脱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为了替自已复仇,还是要带十五个泰伦脱来献给赫克里斯神的。我们走吧,光明磊落的艾乌斯·斯顿认乌斯,你对今天这个日子会感到满意的。”老祭司不得不领着爱芙姬琵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藏起了头盔、短剑和戒指,然后跟着她一起进了罗马人的营垒。玛尔古斯·克拉苏现在对爱芙姬琵达已完全信任了;他允许她自由出入营垒,不论是独个儿或者是带着由她挑选的不论什么人。爱芙姬琵达用丰盛的酒席款待了老祭司;这位客人喝了八、九杯醇厚的采古勃葡萄酒以后,就把希腊妓女曾经对他加以怀疑的不快遭遇忘记得干干净净了。爱芙姬琵达在那时候叫来了她的心腹奴隶席诺克拉特,很快地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让他离开。到了下半夜,将近拂晓时分,爱芙姬琵达戴上了铁盔,佩上一把小巧而又锋利的短剑,和祭司一起出了营垒。这位波季提乌斯的后裔,由于痛饮了采古勃葡萄酒,已经连站也站不稳了。在离开爱芙姬琵达和艾乌斯·斯顿执乌斯几步远的地方,跟着两个全副武装、身材魁梧的卡帕陀西亚人。他们是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的奴隶。当这一伙人向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走去时,让我们暂时回过头来看看台梅斯城中的情形。斯巴达克思的船队建造工作已经完成了三天,他只等待看一个黑夜,以便把一万五千名角斗上装上几千艘想尽种种方法建造和聚集起来的大小船只。被天空中愈来愈密的灰黑色云块遮蔽了一整天的苍白色的太阳刚下山,斯巴达克思预见到那正是他所需要的黑夜,就命令三个军团拔营出发。他们在海岸边列成队伍,然后分头装载到碇泊在海港中的几千艘船舶上去。色雷斯人命令葛拉尼克斯和那三个军团一起上船。天一黑斯巴达克思就发出命令,有帆的船把帆升起来,没有帆的用桨划,船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角斗士的军队严守秩序,保持极度的肃静,乘着船从台梅斯的海港中。驶到广阔的海面上来了。但是,白天里把乌云吹集在一起的地中海热风,继续执拗地从阿非利加海岸那边吹来,而且,不管那批航海者如何努力,还是把他们吹回布鲁丁半岛,不让他们有驶近西西里岛沿岸的可能。角斗士们不知疲倦地划着桨,总算前进了好几英里路。但是到了拂晓时分,海面上的波涛显得分外汹涌了,地中海的热风又极其狂暴地吹刮起来。角斗士的脆弱不堪的船队已经面临覆灭的厄运,于是葛拉尼克斯不得不遵照从台梅斯来到船上的渔夫、水手以及熟谙航海的角斗士们的劝告,下令叫船队向岸边驶去。一万五千名起义的角斗士,在尼科台拉附近荒凉的海滩上登了陆。葛拉尼克斯决定把队伍开到附近山里去,同时他派了一个百夫长率领八、九个战士乘了一艘决艇赶到斯巴达克思那儿去报告他们的遭遇。这时候,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已经跟着老祭司和爱芙姬琵达来到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中。老祭司就在黑夜里领他们到那条从神庙通到城里去的大路上,叫他们在路旁的冬青树丛中埋伏起来。在冬青树丛前面两箭远的地方,有一座不大的庄院。那儿就是角斗士们前哨的哨所,而且,不管哨兵们怎样小心地保持肃静,两个卡帕陀西亚人还是时时刻刻可以听到被狂风吹送过来的低语声和脚步声。“喂,艾尔齐顿,”一个奴隶用卡帕陀西亚土话对另一个低声说。“我们必须活捉那个女强盗。”“如果可能,我们就照办,阿斯古巴尔,”艾尔齐顿答道。“我也这么说……如果可能就照办。”“因为,老实说,如果她用短剑或者匕首抵抗,我只要两下子就可以解决她;但是,我们既然可以在这儿听得见角斗士们的话声,他们也一定可以听到这个女强盗喊救的声音。”“自然,他们一听见喊声,只要几秒钟就可以跑到这儿,那时候我们就完蛋了;从这儿到角斗士的哨所统共只有两箭远,可是从这儿到我们的营垒里却要远上一千倍。”“我对朱庇特发誓,你说得对!这可使我害怕起来了。”“我对这一点已经考虑了一个多钟头。”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都沉默了,他们苦苦地在那儿想。突然,在风吹树丛的瑟瑟声中传来了一阵清楚的脚步声;在离开他们埋伏的地方不远的灌木丛中,有一个人走过来了。“哪一个?”阿斯古巴尔拔出短剑低声喝道。“哪一个?”艾尔齐顿跟着问道。“不要作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是我,爱芙姬琵达……我正在附近察看……你们用不到注意背后,只要留心前面的大路。”爱芙姬琵达走到两个卡帕陀西亚人附近低声说了几句,接着就一直向冬青树丛里走去。过了一会儿,两个奴隶除了一阵阵喧闹的风声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阿斯古巴尔和艾尔齐顿沉默了好久,最后阿斯古巴尔用很轻的声音对他的同伴说:“艾尔齐顿!”“怎么样?”“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不是这事情比我们起先所想象的困难得多。”“我也这么想,但是我刚才想的是怎样才能使我们从这危险的境地中安全地脱身。”“你说得对!你已经想出了办法吗?”“似乎想出来了……”“好啊,说吧。”“当那女强盗走到离开我们十五到二十步远的地方,我们就对她射去两枝箭。一枝对准她的胸口,另一枝对准她的脖子……你可以相信我,她连喊也不会喊一声的。你对这办法觉得怎么样?”“好汉子阿斯占巴尔……这办法不坏……”“如果她还挣扎,那就让我们再加上一箭。”“想得真好。”“我们就这么办。”“就这么办。”“艾尔齐顿,你在二十来步远的地方完全有把握射中她的胸口吗?”“完全有把握。那么你能射中她的脖子吗?”“你瞧吧。”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都紧张地倾听着,而且在准备好了弓箭以后,便默默地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这时候焦急不安的爱芙姬琵达仿佛在催促曙光女神赶快降临人间似的,正在附近逛荡。她迫切地希望密尔查会在这时候出城到神庙里来。爱芙姬琵达觉得时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她曾经从冬青树丛中出去五、六次之多,几乎每一次都一直走到角斗士的哨所跟前才转回来;她发觉,地中海的热风经过整夜的吹刮风势渐渐地减弱了,最后完全平息了。她向远处纵目望去。遥远的阿平宁山连绵不断的岗峦峰岱已经显现了轮廓,她发觉山后面浓密的乌云已微微地染上了极淡的橘黄色。她轻松地吐了一口气:那是预报曙光女神将要来临的最初的一批使者。她又向通庄院的大路瞥了一眼,接着,小心翼翼地向角斗士的哨所走去。但是,她还没有走上两百步,突然听到有人用低沉、可怕的声音迫使她停了步,然后对她喝道:“哪一个?”这是角斗士的巡逻队。他们按照军队中的老规矩,在拂晓时出来巡查哨所附近的地区。但是爱芙姬琵达并不回答,她转过身子准备悄悄地很决地溜到树丛中去。巡逻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就向爱芙姬琵达隐没的地方跑来。逃的人和追的人—会儿就接近了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埋伏的冬青树丛,他们正拉着弓在那儿紧张地等候着。“你听见脚步声了吗?”阿斯古巴尔问艾尔齐顿。“听见了。”“快准备。”“我立刻要射箭了。”刚降临的曙光已经开始驱逐黑夜的昏暗,但是两个奴隶还是分辨不清来人的面目。他们只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战土装束的人很快地向他们跑来。“正是她,”阿斯古巴尔用好容易才能听得出的声音对艾尔齐顿说。“不错……身上披着铠甲……还有头盔……身材又这么矮小,那一定是个女人。”“一定是她……是她。”于是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对准那个女人同时放开原先紧扣着的弓弦。两枝箭嗖嗖地飞了出去,一枝穿透了爱芙姬琵达雪白的脖子,另一枝穿过了白银铠甲,正中她的胸脯。一阵尖厉而又长久的撕人肺腑的惨叫,紧接着传了过来。同时,阿斯古巴尔和艾尔齐顿听到了好多人跑来的脚步声和哨所中传来的雷鸣股的喊声:“准备武器!”两个卡帕陀西亚奴隶立刻转过身子,向罗马营垒那边飞也似地逃去。追来的十夫长和四个角斗士被爱芙姬琵达的身子挡住了去路。她一下子倒在地上,现在正伸开四肢躺在一大摊鲜血中。那些血是从她的伤口中流出来的,尤其是从她脖子上流出来的特别多;因为阿斯古巴尔的箭刚巧射中了她的颈动脉,把这根大血管射断了。爱芙姬琵达大声呻吟着,发出嘶哑的响声,却不能说一句话。角斗士们连忙弯下身子察看这倒在地上的人,然后把她扶了起来。五个人就一起问她是什么人,是怎么受伤的。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角斗士们把爱芙姬琵达扛到路旁,让她的背靠着一棵橡树的树干。他们拿掉她的头盔,只见浓密的红发纷纷地披散到她的肩上,他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叫道:“是个女人!”他们一起向她弯下身子,察看她的死白的脸,那就立刻认出了她。因此,他们又异口同声地叫道:“爱芙姬琵达!……”这时候哨所里一中队角斗士也赶到了。大家团团围住了受伤的人。“既然她受了伤,那就是附近有使她受伤的人,”指挥那个中队的百夫长说。“快派五十个弟兄去搜查凶手,他们不会逃得很远的。”五十个角斗士立刻朝着奥列佛利乌斯·赫克里斯神庙的方向跑去。其余的人围着快要死去的希腊妓女。她的铠甲已经完全染红了,鲜血象泉水一股向外迸流。角斗士们显出阴沉的脸色,注视着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这么多的灾难和不幸,而现在正在作垂死挣扎的女人。这个有名的妓女的脸已经变成青色。她不安地转动着,把她的头一会儿扭向左肩,一会儿扭向右肩,同时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呻吟;她举起两手,好象要摸自己的脖子,但她的手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她的嘴痉挛地一开一闭,似平竭力地想说出什么话来。“爱芙姬琵达!该死的叛徒!”百夫长沉默了一会儿,严厉而又阴沉地叫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这么早你来干什么?谁射伤了你?我简直什么也不明白……但是根据已经发生的这些情况看来,我想你一定又在布置某种新的可怕阴谋……可是你自己怎么反而成了这一阴谋的牺牲者。”从爱芙姬琵达紫色的嘴唇上发出了更可怕的呻吟;她用手指着角斗士们,想叫他们走开。“不!”百夫长一面咒骂她,一面叫道。“你用你的反叛行为使我们四万个弟兄送了性命……我们必须指出你所犯的狠毒罪行;必须使你的痛苦变得更加可怕——我们要用这一点来安慰我们弟兄的没有复过仇的冤魂!”爱芙姬琵达的头垂到了胸前。如果不是听到她那急促的呼吸,人家还以为她真的死了呢。这时候派去追逐凶手的五十个角斗士,统统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们抓来了艾尔齐顿;这个卡帕陀西亚奴隶大腿中了箭倒在地上,因此做了角斗士们的俘虏;但是阿斯古巴尔却逃脱了。卡帕陀西亚人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这时候角斗士们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的人就是密尔查。她象以往一样披着铠甲戴着头盔,正由采杜里陪伴着上赫克里斯神庙去。“狠毒的爱芙姬琵达替你准备的箭,由于神的干涉——也许就是赫克里斯庇佑了你——反而射死了她自己,”百夫长一面回答,一面给密尔查让路,以便她能走到人圈中来。爱芙姬琵达一听到密尔查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用她临死的、充满了憎恨和绝望表情的眼光注视着色雷斯姑娘。爱芙姬琵达的嘴唇痉挛地扭歪了,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她伸手张开五指向密尔查抓去,好象想抓住密尔查似的;她施出最后的力量奋身向前一扑,随即发出一阵临死的呻吟,闭上了眼睛;她的头直撞到树干上,接着,这个已经断气的毫不动弹的希腊妓女,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了。“这一次捕鸟人反而自己投入了罗网!”百夫长一面叫密尔查和其余的同伴跟着他回去,一面叫道。于是大家抛弃了那具使人切齿痛恨的死尸,默默地走了。 正文 二二、最后几次战斗。布拉达纳斯河畔大血战·斯巴达克思之死当爱芙姬琵达受到她自己罪恶的报应,在台梅斯通赫克里斯神庙的大路上密尔查眼前死去时,葛拉尼克斯派来向斯巴达克思报告消息的快艇已驶进了海港。色雷斯人接到了葛拉尼克斯在布鲁丁半岛沿岸登陆的消息后,对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步骤考虑了很久最后,他对阿尔托利克斯说:“嘿,那有什么……既然葛拉尼克斯和一万五千名战士已经在尼科合拉登陆……那就让我们把全部军队统统运到那里去,然后再以更大的力量进行战斗吧。”他把那艘快艇派回到船队碇泊的地方,命令他们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台梅斯海港。过了整整一星期,斯巴达克思终于把他的军队统统运到尼科台拉去了。在这一时期内,除了他自已和骑兵也乘船离开的最后一个晚上之外,他每晚都要命令四个军团去袭击敌人;这样,就吸住了罗马人的注意力,使他们以为角斗士们才并不准备离城到任何地方去。当斯巴达克思和玛米里乌斯的骑兵队乘着船驶到离海岸好几英里以外的地方,台梅斯的居民方才把消息报告了克拉苏。克拉苏愤怒极了。他咒骂台梅斯的居民们,说他们竟怯懦得不敢派一个人来把角斗士军队准备逃走的消息预先通知他;而现在斯巴达克思都脱离了他的掌握,战争的火焰将以新的力量熊熊燃烧起来;尤其糟糕的是:他本来认为战争马上可以结束,而且已经使罗马也相信了这一点。他在强迫怯懦的台梅斯城的居民缴出一大笔罚款之后,就在第二天命令大军拔营向尼科台拉进发。但是,斯巴达克思到了尼科台拉以后,在当天拂晓就率领角斗士的军队出发了。他们经过二十小时的行军来到了斯齐拉,在斯齐拉城附近扎了营。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又向勒金出发;他一路上号召奴隶们武装起来,并且在勒金附近占领了险要的阵地。他命令角斗士们用整整三天三夜的工夫挖掘外壕和树立防栅,以便在克拉苏到达之前筑成一座角斗士的不可接近的坚固营垒。这时侯,克拉苏决定强迫斯巴达克思自动出来决战,否则就叫他绝粮饿死。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决定构筑一道不愧是罗马人建造的、规模极其巨大的长垒。这样的长垒,如果不是普卢塔克、阿庇安和弗洛尔一致予以证实,简直很难使人相信它确实存在过。“克拉苏到了那儿,大自然的形势暗示他应该怎么办,”普卢塔克说。克拉苏决定建设一道横越布鲁丁半岛地峡的长垒,以免他的兵士空闲无事,同时使他的敌人绝粮饿死。这一工程是艰巨而伟大的,但克拉苏终于在出人意料的短时期内完成了它。他掘了一条贯穿地峡通第勒尼安海和亚得里亚海的壕沟,足足有三百斯太提乌司长,十五步阔和深,沿着这条壕沟是一道极其惊人的又高大又巩固的长垒。当克拉苏的十万名兵士以空前未有的勤奋精神建造规模宏大的工事时,斯巴达克思把投奔他的布鲁丁省起义奴隶组成了两个新的军团,而且进行了军事训练;同时,他也想出了如何突破这道封锁的长垒,使克拉苏的努力和远见成为笑柄。“告诉我,斯巴达克思,”当罗马人的工程进行到第二十天时,色雷斯人心爱的战友阿尔托利克斯问他道。“告诉我,斯巴达克思,难道你没有看见罗马人已经把我们关进了捕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