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说过这件事,但你也知道斯巴达克思是怎样回答执政官的……”“唉,你这可怜的蠢货!大概你还不懂得为什么他要这样回答执政官吧?那是因为他觉得罗马人许给他的好处跟他们要求他效力的事情比较起来,实在大少了。”埃诺玛依一声不响地低着头踱来踱去。“斯巴达克思说为副将或者提督的职位对他来说还嫌太卑微……”埃诺玛依继续默默地踱来踱去。“现在罗马人向他提出了新的建议,把许诺给他的好处增加到两倍三倍,关于这一点他却什么也没有对你们说过。”“你怎么知道的?”埃诺玛依在爱芙姬琵达跟前停下来问道。“你对这一点怎么想,为什么卢提里乌斯要化装成一个农夫上罗马去?你以为他是到卡提林纳那儿去叫他接受指挥角斗士大军的建议的吗?”“是的,我认为……”“斯巴达克思自然能够使你们这些人相信这—点——他是—个狡猾而又明险的家伙……但他却骗不过我,我非常清楚:派到罗马去的使者,只是去重新恢复那由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在芬提营垒中开始了的谈判罢了。”埃诺玛依又在营帐中徘徊起来。“如果不是这样,那又为什么要派卢提里乌斯去,为什么恰恰派这个原来是自由公民的拉丁人去呢?”埃诺玛依一声不响。“而且,在卢提里乌斯神秘地死亡以后,斯巴达克思为什么不跟你们这批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更高贵、勇敢的军事指挥官们商量一下呢?为什么他要擅自派遣忠于他的阿尔托利克斯化装成一个耍把戏的人上罗马去呢?为什么他恰恰选中了阿尔托利克斯——他的妹妹密尔查的情人呢?为什么恰恰选中他而不是别人呢?”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儿,便一面望着从营帐的一个角落踱向另一角落的埃诺玛依,一面继续说:“亲爱的,告诉我,这些变化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且,阿尔托利克斯刚刚从罗马回来,斯巴达克思又为什么坚决主张大家采取他的建议,叫大家离开意大利回到色雷斯、高卢、伊利里亚和日耳曼去呢?”埃诺玛依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用动也不动的狂野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小铁环——那个小铁环把绷得紧紧的篷布扣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铁钩中。他不断地咬着右手的指甲,用他的左手机械地叉着腰。“难道这一切都是自然的吗?是合情合理的吗?是公正而又光明磊落的吗?……”爱芙姬琵达过了一分钟说。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下去:“什么话!精疲力竭的罗马已经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征集兵士,用什么办法去对付西班牙的塞多留和亚细亚的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常胜大军了!但是在这一罗马最倒霉的时期,我们这一支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获得许多次胜利的七万人的大军,不但不进攻敌人的京城、轻而易举地占领它,反而逃开了它!难道这是合乎情理的吗?难道这是自然的吗?”埃诺玛依呆呆地站在一个地方,只是慢慢地、不时地摇着头。“至于执政官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的两支军队……这只是斯巴达克思虚构出来的荒唐话,这只是他用来胡乱地辩白和解释他那可耻的、莫名其妙的、逃窜的主张。他想用这一点来掩盖被他欺骗的人的眼睛,使他们看不到这可怕的、十分明显的叛卖行为!海里乌斯!……伦杜鲁斯!……他们的军队!”爱芙姬琵达好象在跟自己商议似地继续考虑道。“但是,为什么他要亲自率领一千名骑兵去侦察那捏造的伦杜鲁斯的军队呢?他又为什么要派遣阿尔托利克斯到莱埃特会监视那虚构的海里乌斯的军队呢?为什么阿尔托利克斯老是一会儿往那儿一会儿在这儿呢?为什么斯巴达克思不是派你们中间任何别人呢?”“你说得对!……真可惜……你说对了!……”埃诺玛依用好容易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啊,我对天上所有的神发誓!”爱芙姬琵达喊道。“你赶快从致命的昏睡症中醒过来吧,叛乱会使你毁灭的。快为了你们的神清醒过来吧。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一下,人家已经把你拖到无底深渊的边沿上,快要把你推下去了。这就是你的朋友的手想把你推下去的地方……如果你还需要叛卖的证据,还想知道一些推动这个家伙叛变的原因,那你就回想—下:斯巴达克思早已狂热地爱上了罗马的贵夫人,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了。他为了她和他之间的爱情,将要把你们全部出卖给罗马元老院。而元老院方面为了报偿他的叛卖行动,就会让他和他那心爱的范莱丽雅结婚,另外还要再加上别墅、财富以及荣誉……”“别说下去了!这是确实的!千真万确!……”埃诺玛依叫道,希腊姑娘最后的那番推论不但使他大吃一惊,而且终于使他对那些凑集起来的罪证深信不疑了。他觉得,这些证据互相贯串起来就明显地证实了色雷斯人的叛卖罪行。“斯巴达克思——该死的叛徒!但愿可怕而又污秽的恶狗玛尼迪尔摩尔在尼夫里海姆的深渊中永远地折磨他!”爱笑姬琵达一听到日耳曼人的诅咒,她的眼睛里就迸射出狂野的幸灾乐祸的光芒。她走近了埃诺玛依,而且一面喘息,一面急促地低声说:“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还要使你自己和拥戴你的日耳曼弟兄,被他领到某一个不可能展开战斗的峡谷中去,而后可耻地放下武器投降吗?那时候,你们就会统统被送到十字架上去,或者送到斗技场上给猛兽活活咬死!”“啊,不,我对雷神托尔的闪电发誓!”气得发昏的日耳曼人用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他拿起堆在营帐角落上的一袭巨大的铠甲,披在身上,接着又戴上头盔,把短剑系在佩带上。最后他拿起了盾牌叫道:“不……我决不许他出卖我和我的军团……我要迅速地……我要立即离开这奸贼的营垒。”“明天,大家都会跟着你来的:高卢人、伊利里亚人和沙姆尼特人。跟着他的将只有色雷斯人和希腊人……大家会推举你做我们的最高首领。占领罗马的光荣就会属于你,属于你一个人……走吧……走吧……叫你的日耳曼弟兄悄悄地拔营……你也要使所有的高卢军团不声不响地起来……走吧……让我们今天晚上就走……听我的忠告吧。你得明白,我是多么爱你,崇拜你,希望你威名远扬,变成一切人中间最伟大的人物!”于是,爱芙姬琵达一面说,一面也披上了盔甲。她看见埃诺玛依从营帐里走出去,就在后面叫道:“走,我去命令他们为你备马!”过了几分钟,日耳曼军团的号兵就吹起了弯弯的军号,不到一小时,埃诺玛依部下的一万名日耳曼战士,已经卷起帐幕,列成战斗队形,准备离开营垒了。日耳曼军团扎营的地区,靠近营垒的右营门附近。埃诺玛依对守门的卫兵交换了口令,命令他的军团静悄悄地从营垒中开出去。日耳曼军团的号兵也唤醒了高卢人和他们的邻人。有的人认为全体军队都拔营出发了,有的人则认为那一定是敌人迫近了营垒。大家都纷纷跳起来,匆匆披上盔甲,钻出他们的帐幕。各军团的号兵,虽然没有奉到命令也都吹起了警号。很快,全营垒的人都起来了。所有的军团在慌忙和混乱中拿起了武器,那情形正如宿营的军队逼到敌人突然夜袭一般,即使是最有纪律的军队也是免不了的。斯巴达克思是最先跳起来的几个人之一。他从营帐中向外面一望,接着就问站在将军法场上守卫的战士发生了什么事。“好象是敌人迫近了。”战士回答他说。“怎么会这样?从哪儿来的?什么样的敌人?……”斯巴达克思问,他对战士的回答感到非常诧异。斯巴达克思马上回到营帐中去,因为在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他就想——虽然这使他非常诧异——也许是执政官中的一个从阿斯古尔循着一条谁也不知道的捷径用急行军迫近了他们的营垒;他进了营帐就匆匆地披戴了盔甲,立刻向营垒的中心出发。他到了那儿,才知道埃诺玛依已经率领他的军团穿过右营门离开了营垒,而且其余的军团也已武装起来,准备仿照日耳曼人的榜样出发,他们完全相信那道命令就是斯巴达克思发布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斯巴达克思用手掌向自己的前额上面一拍叫道。“我并没有下过命令,这不可能!”于是他借着几把在这儿或者那儿出现的火炬的光亮,快步向右营门赶去。当他到达那儿时,第二个日耳曼军团已经离开了营垒。斯巴达克思用他强有力的臂膀在人群中给自己推开一条道路;他穿过了日耳曼军团的最后几排战士,来到了右营门外面。接着,他追了上去,跑了四、五百步远的距离,才赶到埃诺玛依那儿。埃诺玛依骑着马站在他那些传令官们的圈子里,等待着他的第二军团的队伍完全通过他的跟前。另外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追上了斯巴达克思,色雷斯人立刻认出了他:那是克利克萨斯。当他们两个人一起跑近了埃诺玛依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听见跑得喘吁吁的克利克萨斯用响亮的声音叫道:“埃诺玛依,你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惊动了全营人?你现在上哪儿去?”“我要远离叛徒的营垒,”日耳曼人答道,他的声音是洪亮的,态度是沉着的。”如果你不愿意让你自己和你所有的军团变成卑劣的欺骗与叛变的牺牲品,我劝你也采取同样的行动。跟我走吧。让我们一起向罗马进军!”克利克萨斯正准备答复那使他大吃一惊的话,但这时侯斯巴达克思已经赶上来了。角斗士的首领一面吃力地喘息着,一面问道:“埃诺玛依,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叛徒?你指的是谁?”“我说的是你,指的也就是你。我要跟罗马人作战,我要向罗马进军,我可不愿意上阿尔卑斯山,在狭窄的山峡中遭到敌人的毒手,自然,事后你会说那是由于‘不幸的偶发事故!’”“我对全知全能的朱庇特发誓,”气得发昏的斯巴达克思叫道。“你大概是在开玩笑吧,但你这玩笑却是最恶毒的,那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我并不是开玩笑,我对万神之后佛莱雅起誓……我决不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而且我的神志非常清醒。”“你认为我是叛徒?”斯巴达克思叫道,激怒得喘息起来。“我不仅认为而且可以完全肯定,我可以大声疾呼地当众宣布这一点。”“你让谎,喝醉酒的野人!”斯巴达克思发出轰雷一般的声音,从剑鞘中拔出了沉重的短剑,直向埃诺玛依扑去,埃诺玛依也拔出了短剑纵马向斯巴达克思赶来。但是,埃诺玛依的传令官们立刻拉住了他们的指挥官,站在埃诺玛依旁边的克利克萨斯也一把拉住了马勒子,高卢人一面向后退,一面叫道:“埃诺玛依,你的行动证明你发了疯,如果你不是发了疯,那我相信叛徒不是他,而是你!你一定收受了罗马贿赂你的黄金,因而按照他们的秘密命令行事……”“你说什么,克利克萨斯?……”日耳曼人浑身发抖叫道。“啊,我对贝伦全能的阳光起誓,”怒气冲天的高卢人叫道。“只有某一个罗马的执政官处在你的地位,才会采取跟你一模一样的行动!”那阿候斯巴达克思也被葛拉尼克斯、阿尔托利克斯、鲍尔托利克斯、菲萨朗尼乌斯以及别的二十来个高级指挥人员围住了,但是怒火使斯巴达克思的力气和肌肉的力量大大增加了,他推开了所有围绕他的人,来到埃诺玛依跟前。斯巴达克思走到日耳曼人前面,镇定地把短剑插进了鞘,接着拾起眼睛注视着埃诺玛依。他的眼睛在一分钟之前还燃烧着憎恨的怒火,可是现在却含满下泪水,他一面注视着埃诺玛依,一面用发抖的声音说:“不会是别的,一定是复仇女神在借你的嘴巴说话。是的,是的,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埃诺玛依,我的同志,你曾经和我一起经历过种种危险从罗马赶到加普亚去,象你这样从起义开始就与我一起经受恐惧与欢乐的老伙伴,是不会说出象你今天所说的话来的。我不明白……我不懂得……也许,你和我都是某一可怕的阴谋的牺牲品,这根阴谋的黑线一定可以通到罗马人的手里,只是我不知道它是怎样钻进我们营垒来的……但这是无关重要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一向跟我象兄弟一般亲爱的你,而是另一个人胆敢说出你刚才说过的话,他早已活不成了……但是现在,你走吧……抛弃你的弟兄们的事业和你的旗帜吧……在这儿,在你的弟兄们的前面,我对我父亲的骨灰、我母亲的遗爱、我妹妹的生命和天上与地狱中的一切神灵发誓,我并没有用任何你所妄加在我身上的卑劣行为玷污我自己。你所说的许多话我甚至一点儿也不明白。如果作为你们兄弟和领袖的我,有过虽然是片刻的,虽然是极细微的违背自己职责的地方,那就让朱庇特的雷火把我烧成飞灰,让我的名字被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咒骂直到千万代,让我的名字打上不可磨灭的可耻的叛徒的烙印,让它受到万世咒骂的重压,让我的名字比杀死的提耶思特斯、杀子的美狄妞和卑劣的陀伦的名字更卑贱好了!”斯巴达克思的脸色是惨白的,但他的态度是镇定的,对他自己的正义行动充满了信心。他坚定而又庄严地发了誓,使所有听他说话的人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很明显,甚至连狂野而又执拗的埃诺玛依也感动了。但突然,在右营门附近,第三军团(高卢人的第一军团)的号兵又吹起了军号,那使站在垒墙外面的人都惊呆了。“什么事情?”鲍尔托利克斯问。“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阿尔托利克斯惊奇地说。“我对地狱里的一切神灵起誓!”斯巴达克思叫道,他那苍白的脸突然涨红了。“也许高卢人也要走了?”大家都向右营门跑去。爱芙姬琵达戴着卸下了护眼甲的头盔,骑着一匹小巧的骏马,站在埃诺玛依身边。她躲在日耳曼人巨大的身躯后面几乎看不出来。她拉住了他的马缰,迅速地把他领上了大路。那时候第二个日耳曼军团已经打这条路上过去了。接着,埃诺玛依的别的传令官也跟着他们的指挥官和希腊姑娘一起走了。当克利克萨斯和斯巴达克思很快地向右营门赶回去时,从那儿出来了一队最后留在营中的三十来个日耳曼骑兵兼弓箭手,他们循着大路飞也似地跑过来,想追上他们的同胞。他们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就愤怒地乱哄哄地叫道:“斯巴达克思来了!”“就是他,这叛徒!”“杀死他!”每一个骑兵都举起了们们的弓,整队人用箭对准了那两个角斗士的领袖。领队的十夫长叫道:“你,斯巴达克思,还有你,克利克萨斯!两个叛徒领受我们的礼物吧!”接着,三十枝箭一下子离开了弓弦,在空中发出呼啸,直向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飞来。他们赶忙用盾牌遮住了头部,才没有被箭射中。克利克萨斯举起盾牌,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斯巴达克思,叫道:“看在我们事业的份上,快跳过路沟!”斯巴达克思立刻纵身窜过路沟,来到了大路旁边的一片草地上,克利克萨斯也顺利地跟着他跳了过去,他们两人就这样离开了那队骑兵。那队骑兵呢,也不再注意他们两个,只是自管自地继续飞跑,去追赶前面的两个日耳曼军团。“该死的逃兵!”克利克萨斯叫道。“但愿执政官海里乌斯把你们消灭掉,”斯巴达克思怒冲冲地说。两个人继续沿着路沟走去,一会儿就到达了右营门前面。阿尔托利克斯和鲍尔托利克斯正在那儿极其困难地向第三军团的战士们一会儿请求一会儿责骂,竭力阻止他们离开营垒,因为他们也要跟着两个日耳曼军团出去。但是克利克萨斯拦住了他们。他用洪亮的高卢话痛骂他们,恐吓他们,把他们叫做“不中用的流氓”“成群结队的强盗”“整批的叛徒”,他很快就使一批最急躁的人安静下来了;最后,他对高卢战神海苏斯起誓,说是等到天—亮他就要找出接受叛徒贿赂的罪犯和叛乱的唆使者,把他们送上十字架钉死。高卢的战士们渐渐地镇静下来了,接着,他们悄悄地好象一群羔羊那么柔驯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上去了。但是,克利克萨斯刚结束他的演说,他的脸就突然变得惨白了。他的声音在开始时又清脆又洪亮,到后来却变得嘶哑而又衰竭了。当叛乱的高卢军团的先头部队刚刚开进营垒,他又突然摇晃起来了。他觉得自己非常衰弱,就一下子向斯巴达克思的臂弯里倒了过去。站在旁边的斯巴达克思刚好把他扶住。“啊,我对神灵起誓,”色雷斯人悲哀地叫道。“你一定是在用身体遮蔽我的时候,被他们的乱箭射伤了!”果然,克利克萨斯的大腿上中了一枝箭,另一枝箭穿过铠甲的圆环,射中了他的腰部,嵌在他的第五根肋骨和第六根肋骨之间。克利克萨斯被抬到营帐里去了,大家开始关切地照顾着他。虽然他流掉了许多血,外科医生还是安慰站在战友床边、脸色苍白而又激行的斯巴达克思,说是那两处箭伤并不危险。斯巴达克思整夜不合眼地守候在伤者的床边,沉浸在那一天发生的所有的不幸变故的回想中。他对埃诺玛依以及他那不明不白的脱离营里逃走的行动感到非常愤怒,但同时对那一万个日耳曼人必然会遭到危险的处境感到极其震恐。第二天拂晓,斯巴达克思按照那由克利克萨斯的催促而拟定的计划命令部下的军团拔营,向卡梅陵出发。他们按照计划在当天深夜赶到那儿。执政官伦杜鲁斯和他的三万六千名兵上,却几乎要比他们迟到整整一天。这位执政官对于军事太没有经验了,因此,这个充满了拉丁民族的傲慢和妄自尊大的感觉的贵族,认为由两万四千名兵士组成的四个正规军团,再加上一万两千名辅助兵,在二十四小时内就可以打败毫无荣誉感和信心、武器既拙劣训练又很差的七万角斗士的乌合之众;不错,他们曾经打败过将军统率的队伍,但这并不是由于他们的勇气,而是由于那些将军的愚蠢无能。因此,当伦杜鲁斯在几座丘岗的斜坡上占领了有利的阵地以后,就在他的队伍前面发表了一通大言不惭、激励士气的热烈演说,到了第二天,他就跟斯巴达克思交战了。但具有英明远见的角斗士首领立刻利用了起义大军数量上的优势,双方的战斗还不到三小时,角斗士的军队就差不多把敌军包围起来了。罗马兵士虽然英勇地奋力战斗,但由于恐怕对方从后面袭击他们,不得不开始撤退。斯巴达克思巧妙地利用了敌人的混乱情况,他亲自在战场上好些地方出现,用他非凡的英勇行动作为战士们的楷模,激励他们的勇气。于是角斗士们猛烈地向罗马人扑去,在几小时之内就完全打垮了他们,占领了他们的营垒,夺取了他们的辎重。伦杜鲁斯的残部逃散了。一部分逃到赛诺人那儿去了,另一部分则向伊特鲁里亚省逃去,执政官伦杜鲁斯本人就跟这部分人在一起。但是,不管这一新的光辉的胜利是多么使人高兴,尤其光荣的是因为这—战竟打败了一个执政官,斯巴达克思却惊恐地想到了另一个执政官海里乌斯,因为他可能攻打埃诺玛依,把日耳曼军团消灭掉。因此,在卡梅陵战斗的下一天,斯巴达克思就下令拔营,向后转,朝阿斯古尔的方向出发。同时,他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向前面派出了好几支由最审慎的指挥官率领的骑兵队。他们远远地向前挺进,不断地给他送来敌军的消息。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在阿斯古尔城下充分休息以后,就向特莱布拉进发。黄昏时分,他们赶上了各骑兵侦察队的总指挥官玛米里乌斯。他报告他们,说是埃诺玛依在努尔西亚附近的山边扎了营,而海里乌斯在知道这—万名日耳曼人是由于跟斯巴达克思不和,不信任斯巴达克思而从起义军队中分裂出来的以后,便准备攻打和消灭他们。斯巴达克思让他的战士们休息了六小时以后,就在半夜里从特莱布拉出发,从峻峭的阿平宁山的山岩中穿过去,直趋努尔西亚。但是,就在斯巴达克思向努尔西亚进发时,执政官海里乌斯·普勃里科拉却率领了二万八千名兵士趁着黑夜赶到了那儿。拂晓还没有到,他已经倾全力进攻埃诺玛依的军队,日耳曼人竟轻率地迎接了这一实力悬殊的战斗。这一次血战是极其残酷的。最初两小时的战斗是在胜负互见的情况中过去的,双方以同样勇猛与顽强的精神战斗着。但是,海里乌斯很快地扩展了他军队的战线,包围了那两个日耳曼军团。接着,他为了紧缩这一包围圈,命令与日耳曼人正面交战的两个罗马军团微向后撤,但这一点险些儿毁灭了罗马人。日耳曼人在埃诺玛依的英勇行动的激励下,一看到执政官的军团向后退却,就以不可阻遏的力量向敌人猛扑,这使罗马人的队伍动摇了,他们不得不从原来狡猾的军事行动,转变为真正的退却,这在海里乌斯的队伍中引起了极大的混乱但那时候,罗马人的轻装步兵开始向角斗士军队的侧翼进攻,接着,由达尔马西亚步兵组成的掷石部队又从后方向角斗士们猛扑,两个日耳曼军团很快就陷入了这一致命的重围。日耳曼战士们在认定了他们没有脱离险境的可能以后,就决定勇敢地战死。他们以从来未见的勇猛气概继续奋战了两小时以上。他们全部牺牲了,但也使罗马人受到了惨重的损失。埃诺玛依最后才倒下去。他亲手刺死了一个统领,一个百夫长以及许多罗马兵土,接着又显出了非常的英勇气概,站在叠在他周围的死尸堆中奋战。他已经浑身负了重伤,最后,几把短剑同时刺进他的背部,他发出一声狂野的呻吟,一下子倒在早已装死倒在地下的爱芙姬琵达身边。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海里乌斯在这次战斗中歼灭了一万名日耳曼战士——没有一个逃命的人。但是战斗刚刚结束,号兵们却吹起了尖厉的警号,他们警告胜利者:大队新的敌人赶来进攻他们了。这就是斯巴达克思,他刚刚赶到战场上。虽然角斗士的军团已被艰苦的行军累得精疲力竭,他还是立刻把他们列成了战斗队形,鼓动他们为惨遭灭亡的被压迫弟兄复仇。于是,角斗土们象熔岩一般地向执政官海里乌斯慌乱不堪的军队扑去。但海里乌斯竭尽一切可能使他的军队迎接战斗。他迅速地井然有序地重新部署了兵力,迎击新来的故人。猛烈的战斗开始了,那比上一次更加残酷更加惨烈。快要死去的埃诺玛依呻吟着,不时地叫唤着爱芙姬琵达的名字。新的战斗把罗马人吸引到另一边去,原来日耳曼人的战场上就空了。在这片广大的战场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死尸,只听见受伤的和将死的人发出一阵阵忽儿很重忽儿好容易才能听出来的哀号和呻吟。鲜血从埃诺玛依身上的无数创口中流出来,几乎流满了他那巨人一般的躯体,但他的心脏还是继续在那儿跳动。他在这临死的时刻,不时地呼唤着他心爱的姑娘,但那时候爱芙姬琵达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她从躺在她身边一个死去的传令官的衣服上面撕下一幅布来,扎住了她的左臂。她的盾牌已经裂成碎片,她的臂膀上面有一道又深又长的淌着鲜血的伤口。由于海里乌斯的突然袭击,爱芙姬琵达已来不及逃到罗马人的营垒中去或者脱离战场,因此她觉得最安全的办法还是倒在埃诺玛依身边的十来具尸体中间,假装死去。“啊,爱芙姬琵达!……我的心爱的人啊!”埃诺玛依用衰弱的声音轻轻叫道,在他那惨白的脸上渐渐地罩上了死亡的阴影。“你活着吗?……活着吗?……好运气!现在我可以放心死去了……爱芙姬琵达,爱芙姬琵达!……我渴得多难受啊……我的喉咙干燥极了……嘴唇也开裂了……快给我几口水……给我最后的一吻!”爱芙姬琵达苍白的脸上显出奸恶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是在这堆满了尸体的、无边无际的旷野上,她那表情就显得更加残忍。这个希腊妓女的绿眼睛发出了猛兽一般满足的光芒,她对这个快要死去的人的哀求甚至理也不理。她只是在尽情欣赏了这幅可怕的惨景以后,才向埃诺玛依躺着的地方回过头去。埃诺玛依透过那罩住临死的人眼睛的薄雾,看见了希腊姑娘。她的衣服已经被她自己的和躺在她身边的人的鲜血染红了。日耳曼人恐惧地以为她也快要死了,但是从她阴狠的眼光以及用脚踢开周围尸首精力充沛的行动看来,他知道她只是受了伤,而且很可能只受了一点轻伤。突然,一个恐惧的念头在日耳曼人的脑中闪过,但他竭力把它从他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同时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喃喃地说:“啊,爱芙姬琵达!……只要吻一下……赐给我最后的一吻……爱芙姬琵达!”“我可没有空闲的工夫!”希腊妓女一面打他的身边走过去,一面向这快要死去的人冷淡地瞥了一眼答道。“啊!但愿托尔的雷火……打死她!”埃诺玛依叫道,他使出最后的力量撑起了身子,睁圆了眼睛,发出他最后的喊叫:“啊,我现在—切都明白了!……这下贱的妓女……斯巴达克思完全是无辜的……你诽谤了他……从过去到现在你—向就是个女罪犯……你这该死的女人……该……”埃诺玛依一子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再也不能动弹了。爱芙姬琵达一听见日耳曼人第一句诅咒她的话就回过头来,两眼充满了威胁的表情愤怒地注视着他。她甚至向他走了几步,接着,她见到他快要死去就停住了,但是她立刻向他伸出染满了鲜血的纤小白手,残忍地诅咒道:“滚到地狱里去吧!……我可终于看到了你绝望地死去的情景!但愿伟大的神灵保佑我,使我能看到可恶的斯巴达克思也和你一样痛苦地死去!……”接着,她向传来新的战斗哄响的那片旷野走了过去。 正文 一九、摩季那之战·叛乱·克拉苏的阴谋活动斯巴迪克思和海里乌斯之间的战斗结局是不难猜测的。当爱芙姬琵达在将近正午时分穿过堆满了尸体的战场时,她远远地看到,罗马人对角斗士军团的不可遏抑的攻势的抵抗已经非常微弱,斯巴达克思的军队已开始向执政官军队的左面和右面伸展;他们的目标显然是想攻击执政官军队的侧翼。勇敢的希腊姑娘观察着战况。当她想到罗马人的溃败将使她失去她所渴望的复仇机会时,一匹铺着天蓝色鞍垫、而且马具极其漂亮的白马,突然打她身边窜了过去。那匹吓得要死的马,正高耸两耳,显出狂野的神态,发疯一般在战场上疾驰,一会儿向东窜,一会儿向西突。它踏到了死尸就会突然后退或者跳过去,可是它的蹄子又会在无意间踏到另一具尸体上去。爱芙姬琵达认出了那匹马,它是属于埃诺玛依年青的传令官乌齐亚古斯的。希腊姑娘曾经亲眼看见它的主人在早晨的血战中和第一批战死的勇士们一起倒下去。爱芙姬琵达的战马中有一匹也是白马,因此,具有洞察一切的聪明远见的希腊姑派立刻想到:捉住这匹白马对她奸猾的阴谋会有某种好处。她—面小心翼翼地向那匹惊窜的马儿走去,一面呼唤着它,大声地咂着舌头,拧弹着手指,千方百计地要它安静下来,而后把它引诱到她跟前来。但是那匹惊悸万状的高贵战马,好象已经预感到等待着它的厄运,它不仅没有安静下来,走近妓女,反而对她的叫唤更感到恐惧,因而愈来愈远地窜开去了。突然,白马在死尸上绊了一交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爱芙姬琵达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它的马勒子,帮助它站了起来。白马站起来以后,努力想挣脱爱芙姬琵达的掌握。它发疯一般地抖动着头,牵动着爱芙姬琵达拉着它的马勒子。它一会儿乱蹦乱跳,一会儿提起前蹄站立起来,一会儿又疯狂地扬起后蹄乱踢一阵。但是希腊姑娘紧紧地拉住了它,竭力用手势和声音使它安静下来,终于,烈性子的战马回复了理性,向命运低头屈服了。它不再感到惊恐,它让希腊姑娘抚摩它的脖子和脊梁,接着就驯服地跟随拉着马勒子的爱芙姬琵达走去。这时候,海里乌斯的军队在人数占优势的角斗士军队的包抄和攻打之下。开始向他们歼灭日耳曼军团的那片战场混乱地退却。斯巴达克思的战士们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狂野的、“巴尔拉拉”的呼喊。有的紧追溃退的罗马人,有的从后方狠狠地向敌人猛扑。他们的心中燃烧着同一个愿望,那就是想在这次血战中为一万名惨遭歼灭的被压迫弟兄复仇。盾牌的碰击声、短剑的铿锵声和交战者可怕的呐喊声,愈来愈迫近了。激战的图景起先是模模糊糊的,接着就愈来愈鲜明了。爱芙姬琵达用憎恨而凶恶的眼光,注视着战事的进行,在愤怒中紧紧咬着她雪白的牙齿,自言自语地低声叫道:“啊,我对奥林比斯山上伟大的朱庇特起誓!正义在哪儿啊?我费尽了心机才使日耳曼人离开了角斗士的营垒……我本来以为高卢人一定会跟着他们离开,可是高卢人却留在营垒里了……我好容易使海里乌斯歼灭了这—万名日耳曼人,满心希望这两个执政宫会同心协力把斯巴达克思包围在铁箍之中,谁知道斯巴达克思竟率领了全部人马立刻赶到这儿,打垮了海里乌斯,接着,他一定会赶去进攻伦杜鲁斯,把这个执政官也打败,也许,他已经打败了伦杜鲁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他真的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吗?啊,复仇的朱庇特,难道他真的是所向无敌的常胜将军吗?”四面被围的罗马人一面抵挡着敌人的攻打,一面愈来愈近地溃退到早上发生过可怕屠杀的地方。由于狂怒、失望和愤激变得脸色惨白的爱芙姬琵达,离开了她站着观察战局的地方,拉着那匹驯服地跟在她身后的传令官的白马,走到冷冰冰的断了气的埃诺玛依躺着的地方。她在好几具牺牲者的尸体之间停了下来,从剑鞘中拔出了短剑——那还是当她躺在这儿装死时拾到的——突然向那匹可怜的白马胸前猛烈地刺了两下。受伤的畜生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嘶向后一跳,竭力想逃开去,但是爱芙姬琵达紧紧地拉住了马缰不放。白马跳了两下以后突然跪了下来,接着就倒在被那从它身上两道又闹又深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的地方,不大一会儿,它浑身颤抖,痉挛地掣动着整个身子,终于死了。于是,爱芙姬琵达躺在死马旁边的地上,把她的脚插到马脖子下面去,使走过来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骑士和马是被敌人攻打以后一起倒下来的——主人受了重伤,马儿被敌人刺死了。战斗的喧闹声变得愈来愈大,离开爱芙姬琵达躺着的地方也愈来愈近了。高卢人对拉丁人的咒骂和拉丁人可怜的哀号声也愈来愈清楚了。于是爱芙姬琵达更加相信:罗马人完全打败了。爱芙姬琵达想起了斯巴达克思那出人意料的不适时的出现,她自己的希望怎样由于海里乌斯的溃败而落了空。她想到她那没有成功的复仇计划,想到她所考虑的新的、一连串的复仇阴谋——这些背信弃义的阴谋将要最后毁灭斯巴达克思和全部起义事业。最后,她又想到那些新计划将要遭到的困难和危险。这一切都使她心中感到相当慌乱。互相矛盾的感情的剧烈斗争,消耗了她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力量,她觉得非常虚弱。某种说不出的病态的感觉攫住了她,削弱了她那憎恨的心情和莽撞的勇气。突然,她觉得太阳好象被浓雾遮住了,她的眼前变成一片昏暗,她觉得她的左臂上面发生剧烈的疼痛。她用右手去一摸,才知道左臂已完全被鲜血浸湿了。于是她用右肘微微撑起身子,向受伤的左臂瞥了一眼:包扎伤口的布已完全被血浸透了。爱芙姬琵达苍白的脸开始变得和白蜡一般,她的目光模糊了。她想喊救命,可是她那惨白的嘴唇只能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她想爬起来,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接着她把头向后一仰,朝天倒了下去。她死死地躺在那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再也不会动弹了。那时候罗马人已开始乱七八糟地溃逃,角斗士们猛烈地进行追击,他们一看到在早晨那惊人的屠戮中牺牲了的同志们的尸体,就开始发疯一般地消灭敌人。海里乌斯的军队已经彻底打垮了。角斗士们可怕的砍杀,歼灭了一万四千名以上的罗马兵。海里乌斯本人也负了伤,他只是仰赖着他的那匹快马才逃了命。执政官军队的残余部队开始四散奔逃。这一支本来显得强大而又可怕的军队,溃败得很惨,竟连辎重和军旗都保不住了。他们再也顾不到军事队形,而且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但起义者这一光辉胜利所引起的兴奋情绪却由于惨痛的损失而显得暗淡了。斯巴达克思命令大家不要把这一天当做胜利的节日,而是当做悲悼牺牲者的日子。到了第二天,角斗士们开始火葬战死的弟兄们;附近的田野上,升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每一堆篝火上面叠着成百具准备火葬的角斗士的尸体。那个只放着埃诺玛依一具尸体的柴堆周围,悲哀的指挥员们和列成方阵的四个军团的战士们,正默默地站在那儿。在英勇的日耳曼巨人的躯体上,有二十七处创伤。角斗士们先把他的尸体洗净了,然后搽上了香油和香料。那些香料是由附近的努尔西亚城中恐慌万状的居民们在斯巴达克思的要求下派人送来的。接着,尸体用极薄的裹尸布包扎起来放到柴堆上面,而且在上面撒满了鲜花。斯巴达克思走到埃诺玛依的尸体旁边,对战友吻了好几次。角斗士首领的脸是苍白的,他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发表了常常被痛哭打断的演说。他颂扬了埃诺玛依的不屈不挠的刚毅、正直和勇敢的精神,然后拿起一个火把,首先点燃了柴堆。紧跟在他后面的几百个指挥官和战士,同时用火把点燃了那个柴堆。柴堆顿时迸发出几千道鲜红的火舌,穿透芳香的浓烟,熊熊地燃烧起来。埃诺玛依的尸灰用入火不燃的石棉织成的布包起来,放到努尔西亚居民送来的青铜骨灰瓮中去。斯巴达克思把它留在自己营帐里,作为最可珍贵的纪念品保存起来。在一万名跟着埃诺玛依奋战的日耳曼战士中间,只有五十七个人还活着,他们是在战场上找到的,统统受了重伤,但其中只有九个人活了命。九个人中间的一个就是爱芙姬琵达。大家都认为她曾经英勇地战斗过,由于左臂受了重伤才倒下的。而那匹白马,无疑是在爱芙姬琵达骑着它把埃诺玛依的命令匆匆地传达给别的指挥官时被敌人打死的,因而它那沉重的躯体压住了它的女主人角斗士的军团中,到处都在赞扬这个品质高贵的姑娘的英勇事迹,大家都很钦佩她的刚毅精神;具有宽厚而又崇高的品性的斯巴达克思本人,一向尊敬高尚可贵的行为,他给了希腊姑娘极大的荣誉:奖给她一个公民桂冠。给奖仪式是在努尔西亚近郊的战斗发生以后的第二十二天,在她受伤的战场上,在全体角斗士热烈的掌声下举行的。爱芙姬琵达接受那宝贵的奖品时显得非常激动,她竭尽全力想克制它:她的脸色象夏布那样惨白,浑身战栗。角斗士们以为这种激动是谦逊和困窘的表现。怎么知道也许是尾悔所引起的啊!爱芙姬琵达接受了那由于她的“自我牺牲与勇敢精神”而获得的奖品。她的创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她的左臂还用从脖子上挂下来的绷带吊在胸前。她当众宣称她愿意追随被压迫者的军队。她请求上级让她光荣地担任克利克萨斯的传令官,她的要求获得了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的同意。斯巴达克思让战士们恢复了力量,便在努尔西亚近郊的战斗发生以后第二十五天,率领全军向阿平宁山前进。他们越过了阿平宁山,然后循着毕赛恩人的省份向赛诺人的省份进发。斯巴达克思准备沿着艾米里乌斯大道抵达巴德斯河畔,然后渡河进入高卢。斯巴达克思经过两天行军来到拉文那附近,他在离城几英里路的地方建筑了营垒,准备再建立三个新军团;因为在他经过赛诺人的地区时,投奔到军队中来的角斗土和奴隶有一万五千人左右。那三个新的军团也委派了三个指挥官:自由人出身的角斗士凯乌斯·康尼克斯,高卢人卡斯杜斯和色雷斯人伊杜梅乌斯;因为他们在卡海陵和努尔西亚的战斗中显得特别英勇。这样一来,斯巴达克思的大军就达到七万五千人,他率领着他的大军向巴德斯河进发。这时候,去年担任执政官现在担任阿尔卑斯山南高卢总督的凯乌斯卡西乌斯,在知道了执政官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遭到惨败、斯巴达克思领着可怕的大军向高卢进发的消息之后,就尽可能匆匆聚集起罗马人组成的守备部队和辅助兵。他很快地获得了一万守备军和同样数目的辅助兵。接着,他就率领这支两万人的队伍,在帕拉森季亚附近渡过了巴德斯河,想阻止角斗士们继续前进。角斗士的军队经过两次行军,来到了鲍诺尼亚,而且在当天晚上按照老习惯在城外建筑了营垒,因为他们不准备包围这个城市。斯巴达克思准备在这儿等待几天,直到他派出去的骑兵侦察员把他们探得的敌人意图、计划以及敌军和他们指挥官行动的确切可靠的情报送来。第二天拂晓,角斗士们在营垒中进行规定的操练。那一万五千名新战士,由一批原来在拉文那或者加普亚角斗学校充任角斗士、现在已成为斯巴达克思军队核心的老战士进行训练。每一个老战士教一个新战士。这时候,爱芙姬琵这就来到角斗士首领的营帐中,请求跟密尔查会面。密尔查迎了出来,亲切而又高兴地接待了她。色雷斯姑娘把爱芙姬琵达当作了一个非凡的女人,因为全军的战士都在称颂她的勇敢和强毅。于是两人开始谈话,纯朴的密尔查倾吐着真挚的话语,奸猾的希腊姑娘也假意装出一副非常爱斯巴达克思妹妹的样子。爱芙姬琵达告诉密尔查,她一向对她具有极深刻的好感,这是因为全军只有这么两个女人,她认为,在她们之间建立密切温柔的友谊是理所当然的了。具有崇高心灵的密尔查,很高兴地把爱芙姬琵达的话当了真。她们对天发誓,永远互相友好,而且用热烈的亲吻保证这一生死不渝的友情的盟约。她们倾心地畅谈了两个多钟点,把各自的秘密心事和种种琐事都告诉了对方。这一阵可爱的闲谈。都是些妇女们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们的声音跟两只小鸟在一起啁啾弄舌同样的亲切、同样的娓娓动听,而且同样的使人感到莫名其妙。最后,爱芙姬琵达决定跟密尔查暂时分手。爱芙姬琵达抱住了密尔查,跟密尔查亲吻告别,而且答应密尔查,如果军队不出发行军,一定再来看她。希腊姑娘走了,她使她的新朋友感到非常高兴,而且整个儿被她迷住了。在这次晤谈中,爱芙姬琵达施展了她的全部魅力,使色雷斯姑娘对她毫不怀疑。在这个妓女的头脑中究竟产生了什么成熟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使她需要密尔查的友谊来实现她的目标,我们会在以后看到的;但现在,且让我们随着爱芙姬琵达到高卢军团扎营的地方去吧。在一行帐幕与另一行帐幕之间的空地上,由赛诺人省份中的角斗士编成的第十四军团的五千名战士,正在那儿进行战斗阵势的操练。原来在康滂尼亚编成的包括十个军团的角斗士军队,后来在阿普里亚又添上了两个军团,不久前在拉文那附近又添上了三个新的军团。这样一来,他们在的诺尼亚附近扎营时,角斗士大军实际上一共是十三个军团;因为完全由日耳曼人组成的第一、第二军团,已经被执政官海里乌斯消灭了。他们就这样在营垒申进行军事训练;每一个用木剑武装起来的新战士的对面,站着一个用同样的木剑武装起来的老战士;他按照劈刺的规则,教新战士学习攻打和抵御的动作。在营垒中这片宽广的场地上,五千名教师同时发出了各种不同的命令,这些声音在空中响成一片。“站好位置!”“把盾牌举高些!”“把剑锋放低些!”“注视我的眼睛!”“把头抬高些!”“勇敢地向前看!”“用盾牌挡开向你头上攻来的打击!用剑刺!”“快些,看在泰拉那的份上!……你的手中是短剑不是纺车!”“向前走一步!……向后退一步!……快!看在战神海苏斯的份上,动作要快!”“站好位置!”“我刺你的头,你赶快挡开这一击!”“向右面跳!”“劈呀!”“用剑向左面挥一个半圆!”“站好位置!”“向后跳!”“快!向前!攻打我!向前!……”五千个老战士用坚决的、威风凛凛的声音,生气勃勃地喊着口令。一万个人同时挥舞着两万条臂膀。这种训练使高卢人的营地显得极其热闹,也使站在远处欣赏的人看到一幅奇异而又惊心动魄的图画。爱芙姬琵达走到划分第三、第四军团与第五、第六军团营地的大道上,便在那儿站了下来,欣赏这幅不平常的图景、但是突然,她的注意力被她身边的一座营帐中的谈话声所吸引了。爱芙姬琵达根据插在一旁的第五军团的战旗,知道那是第五军团指挥官高卢人阿尔维尼乌斯的营帐。爱芙姬琵达听见,营帐中正在进行热烈的谈话,而且更可能是发生了争论;几个声音同时争着说话,接着一齐沉默了。一个比较洪亮的声音,用急促而令人信服的雄辩压倒了其余的人。对爱芙姬琵达来说,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是熟悉的,他渐渐地愈来愈明确、愈来愈清楚地听出了说话的是些什么人。于是,她装出一副被高卢人军事训练的有趣景象所吸引的天真神情,愈来愈近地向那座营帐走去。“归根结蒂,”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叫道(爱芙姬琵达知道这是由努米底亚人和阿非利加人组成的第十军团的指挥官奥尔齐尔的声音)。“归根结蒂,我们可不是随牧羊人摆布的羊群!”“他没有我们还算个什么东西?”传来了另一个爱芙姬琵达熟识的声音(说话的人是自由人出身的凯乌斯·康尼克斯,第十三军团的指挥官)。“他以前是个什么家伙?”“最普通的人……甚至还比不上普通人……他只是一个受到大家轻视的卑贱的角斗士,”勃烈卓维尔恶狠狠地叫道。“我和我的阿非利加入可不愿意上高卢去,我对伟大的瓦埃尔神发誓!……我发誓,我们决不去!”奥尔齐尔高声叫道。“埃诺玛依做得对……”卡斯杜斯叫道。他是第十四军团的指挥官,也就是那时候正在帐外受军事训练的五千名高卢小伙子的长官。“可怜的埃诺玛依!……他是斯巴达克思明显的反叛行动的牺牲者。现在我们可完全明白了,”沙姆尼特人奥纳齐乌斯说。他是在卢提里乌斯死后被委派为第八军团指挥官的。“啊,我要代替万能的大自然的力量说话!”第七军团指挥官爱庇鲁斯人菲萨朗尼乌斯用巨雷一般的声音怒叫道。“斯巴达克思是叛徒吗?……嘿,这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是的,是叛徒,与他同谋的还有克利克萨斯和葛拉尼克斯,他们把我们出卖给罗马元老院了。”“你们这—伙都是叛徒,所有想把我们领到远离罗马的巴德斯河北面去的人都是叛徒!”“上罗马去!我们一定要上罗马去!”接着七、八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上罗马去!……上罗马去!……”“我相信斯巴达克思——他是所有人中间最高贵最正直的人。我也相信克利克萨斯和葛拉尼克斯——他们有崇高的灵魂,那是我们营垒中除了斯巴达克思以外最优秀的人。我要率领付托给我的军团跟斯巴达克思走,而不跟你们走!”“还有我!”鲍尔托利克斯叫道。“好吧,你们跟他走吧。但是我们这七个军团,”凯乌斯·康尼克斯坚决地说,“明天早晨就开到拉文那大道上,然后从那儿向罗马进军。”“啊,没有一向领导我们的斯巴达克思的智慧和经验,你们也能够完成伟大的有价值的事业!?”鲍尔托利克斯嘲笑说。“第一个碰到你们的罗马将军就会把你们都剁成肉酱!”菲萨朗尼马斯附和道。“我们拿起武器起义,本来是为了争取自由,”凯乌斯·康尼克斯反唇相讥道。“但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象你我一样的奴隶的奴隶,而且你们所崇拜的偶像斯巴达克思,也许比你们还要卑贱呢。”“如果你们认为无秩序、无纪律和混乱就是自由的话,这样的自由我们的确不需要!”菲萨朗尼乌斯叫道。“我们认为纪律和秩序要比你们那种自由好得多。我们一定要跟着这位英明而又刚毅的统帅走,两年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时候,命令第三军团角斗士拿起武器的激越号声,打断了双方的争吵,也使爱芙姬琵达从快乐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因为她已经被这许多军团指挥官对斯巴达克思的憎恨和不满激动得欣喜万分。希腊妓女哆嗦了一下,向发出警号声的营垒那面回过头去,接着,她就向那边走去。这时侯聚集在阿尔维尼乌斯营帐中的各个军团的指挥官,已经听到了出人意料的警号声,大家一起拥出了营帐,急匆匆地向各个军团的扎营地赶去。第四军团的号兵很快地重复了一次警号,第五军团的号兵又接了上去,一会儿整个角斗士营垒中所有的军号都吹起来了。战士们跑进自己的帐幕,披上铠甲,戴上头盔,抓起武器,然后排列成中队和大队。接着,传来了一阵新的号声。那也是第三军团发出来的,而且立刻被其余各军团的号兵重复了一次。那是命令大家拔营的信号。两小时以后,角斗士们已经卷起了帐幕,所有的军团都秩序井然地遵守着严格的纪律准备出发了。这时候,又一阵新的号声,命令各军团的指挥官聚集到角斗士的首领那儿去。所有的指挥官都骑着马匆匆赶到将军法场。斯巴达克思向他们报告;总督凯乌斯·卡西乌斯已经领兵向他们赶来,将在这—天黄昏到达摩季那。因此,角斗士的军队必须立刻出发,趁总督的后续部队尚未到达,在明天就攻打他,以防他妨碍他们渡巴德斯河。当斯巴达克思结束了他的演说,却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凯乌斯·康尼克斯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打破了这一沉寂的局面。他低头望着地面,用极其惶恐的声音轻轻说:“我们愿意出发与卡西乌斯交战,可是不愿意渡巴德斯河。”“什么?”惊诧的斯巴达克思叫道,接着,他仿佛不明白凯乌斯·康尼克斯说的是什么话,紧皱双眉,用炯炯发光的眼睛注视着沙姆尼特人重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他说我们不愿意跟你上巴德斯河北岸去,”努米底亚人奥尔齐尔大胆地望着斯巴达克思答道。“七个军团的战士,”凯乌斯·康尼克斯说。“都拒绝回到他们的祖国去,他们要求我们向罗马进军。”“啊,原来是这样!”斯巴达克思愤怒而又悲哀地叫道。“又发生了叛乱?不幸的人啊,难道埃诺玛依的悲惨结局对你们还不够吗?”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不满声,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坚决地说。“你们不是疯子就是叛徒!”叛变的指挥官们都不作声了,经过一阵短促的沉默,色雷斯人说:“现在敌人将要对我们发动进攻,因此你们必须服从我,直到我们打垮卡西马斯的军队。然后,我们再举行一次会议,让大家来决定,究竟采取什么办法对我们的事业最有利。但是现在,一起出发。”斯巴达克思用不容争辩的手势,命令各军团的指挥官回去。接着,正当他们骑着马准备离开,他又用洪亮的声音向他们叫道:“你们必须注意,在行军和作战的时候,你们绝对不能有丝毫不服从命令的行为;否则,我对万神之王朱庇特发誓,哪一个首先用言语和行动表示不服从命令,他就要在我这把从来不落空的短剑下丧命。”接着,他又用手势命令那些指挥官回去。他们被斯巴达克思的威势慑服了,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军团里去。角斗士的大军开始向摩季那出发,经过一夜的行军在拂晓前一小时到达了目的地。卡西乌斯已经在两座高高的丘岗中间建成了营垒,用坚固的防栅和宽阔的外壕牢牢地围住了营垒。将近正午的时候,斯巴达克思率领了六个军团出发攻打阿尔卑斯山南高卢总督的部队。卡西乌斯已经把他的军队领到营垒外面,在丘岗脚下布成阵势,占领了相当有利的阵地。但是角斗士军队数量上的优势和进攻敌人的热情,很快地压倒了两万罗马兵的强毅精神。虽然总督那些大都在马略和苏拉麾下作过战的老兵的军队拚命抵挡敌人的进攻,可是经过两小时的激战,他们不但被角斗士们打垮,而且被他们团团围住了。于是罗马兵开始四散奔逃,但结果却遭到攻势愈来愈猛烈的角斗士部队的转歼。在这一次只持续了几小时的战斗中,几乎有一万名罗马兵死在战场上,其余的人都纷纷溃散,向附近的郊野逃去了。总督的坐骑打死了,总督本人却侥幸地逃了命。罗马人的营帐和辎重都落到胜利者的手中,但角斗士们在这次战斗中的损失并不大。这一次胜利已是斯巴达克思在一月来连续获得的第三次胜利。在获得这次胜利的第二天,角斗土的军团在斯古尔顿纳河畔的平原上列成了方阵:他们奉令在这儿集合,是为了决定要不要继续前进渡过巴德斯河回到各自的祖国,还是回过头来向罗马进军。斯巴达克思热烈地演说,向角斗士们生动地描绘第一种主张的利益和优点以实现第二种主张的不可避免的毁灭的后果。他提起自己对被压迫者的神圣事业的功绩,他为了这一事业已经奋不顾身地苦斗了十年。但是斯巴达克思提起这一点并不是由于虚荣,而是为了更好地说服他那些不幸的弟兄们和共患难共欢乐共胜利的战友们。他想说服他们:如果他主张离开意大利,那只是因为这一个国家将要成为角斗士大军的坟墓;正如它在过去成为勃伦纳斯的高卢人、皮洛士的希腊人、迦太基人、条顿人、森布里人以及别的许多侵入它的国土想在它的国土内征服它的许多异族的坟墓一般。斯巴达克思发出庄严的誓言说,角斗士们的幸福不论是过去和现在都迫着他为这一计划辩护:但现在可以让大家自己决定,他准备服从大多数人的意见。不论他是个军事指挥官也好,普通的战士也好,他将永远与同志们一起并肩作战,而且以此为幸福,如果命运注定他要灭亡,他也甘愿和他们死在一起。轰雷一般的掌声,回答斯巴达克思的演说。如果他的建议在当时立刻提付表决的话,那是很可能彼大家接受的。但是,这两年来角斗士们对罗马人接连获得的好多次光辉的胜利(虽然这得归功于斯巴达克思的领导),却使他们产生了粗率的过分自信的情绪;还有好些角斗士,虽然在他们内心深处对色雷斯人是忠心耿耿的,却常常反对他在军队中建立的铁的纪律——因为纪律不允许偷盗和劫掠。不满和怨言产生了。起先只是很少几个人,而且是秘密的,但渐渐地,它们象瘟疫一般地蔓延开去,一直深入到各军团的战士群众中去了。那曾使爱芙姬琵达觉得她复仇和胜利的时机已经到来,现在她可以利用这许多人的不满情绪,煽动各军团起来反对斯巴达克思。我们已经看到,她为了这一个目的,怎样巧妙地使埃诺玛依这样重要的人物服从了她,因为好多起义者都可能承认日耳曼人是斯巴达克思的适当继承人,至少就勇敢和刚毅的精神来说是如此。但是,克利克萨斯用他无穷的精力控制了高卢人的军团,他们并不出去追随日耳曼人,那就使爱芙姬琵达的阴谋遭到了失败。但是,日耳曼军团被敌人歼灭的教训,不但没有使其余的军团清醒过来,反而激起了好些人进军罗马的愿望:一部分人想为死难的日耳曼弟兄复仇,另一部分人却渴望着劫掠,因为那会给他们带来丰富的财物。最后,还有一大部分人认为这一进军罗马的计划曾经是大家爱戴的埃诺玛依和他的日耳曼军团所拥护,而且为之牺牲生命的计划,赞成这一计划就可以表示对他的敬爱,进军罗马不但会使他的灵魂感到欢悦,而且也是可贵的纪念他的实际行动。凯乌斯·康尼克斯利用了各军团中战士们的沸腾欲望和刹那间的热情。康尼克斯在卖身为角斗士之前,常常在大议场逛荡,结交五花八门的朋友,因此他能言善辩,往往能说得使人信以为真。现在他在斯巴达克思演说之后出来向大家说话。他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他对色雷斯人怀有恶意因而削弱他的话语的作用,一开始就故意赞扬斯巴达克思的远见和勇敢,可是接着他就开始有声有色地描绘罗马人的悲惨情况,说明他们在目前的局势下,对这支七万名英勇的执剑战士组成的可怕起义大军,不可能进行有效的抵抗,他号召各军团的战士们赶决进军占领罗马,不要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有利时机。最后,他建议被压迫者的大军明天就全部出发向第伯尔河前进。“上罗马去!上罗马去!……”当康尼克斯结束了他的演说,五万人的吼叫就象滚动的雷声一般爆发了出来。“上罗马去!上罗马去!”表决的结果是:七个军团一致支持康尼克斯的建议,其余六个军团以微弱的多数否决了这一建议,只有骑兵队几乎异口同声地拥护斯巴达克思的建议。因此,一共有五万多角斗士表示愿意进军罗马,而拥护斯巴达克思建议的人只有两万还不到。不难明白,斯巴达克思对这出乎意料的表决结果感到多么悲哀。那摧毁了他的全部计划。他明白,那不但不能使他们接近推翻罗马暴虐统治的起义目标,反而使他们远远地离开了它。斯巴达克思阴沉而又抑郁地默默站了好久,最后拾起头来,把他惨白的脸转向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他的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啊,我对奥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发誓,”他苦笑着说,“我为了全体角斗士弟兄们遭受了这么多的困难、危险、焦虑和考验,结果只在他们中间争取到这么一小部分拥护我的人!……说真的,如果不是责任感和良心控制了我的意志,我现在真该为了拒绝玛尔古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的建议而感到后悔呢!好啊……真好啊!我对赫克里斯起誓!他又陷入沉思之中,接着,突然惊醒过来,用他的眼光向默默地等待着会议结果的各个军团扫射了一遍,然后大声说:“就这样吧,我服从你们的决议:你们可以向罗马进军,只是得由另一个人来领导你们。请你们免除我最高首领的称号,请你们收回你们赐予我的光荣,请大家另外选一个更好的领袖。”“不……看在神的份上!”第十二军团的指挥官沙姆尼特人里维乌斯·葛朗台尼乌斯叫道。“你将永远是我们的最高首领,因为在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让我们再一次确认斯巴达克思是我们的最高首领!”鲍尔托利克斯用全力叫道。“斯巴达克思——我们的最高首领!斯巴达克思——最高首领!”周围七万名角斗士高高地摇着盾牌叫道。最后,叫声平息了,斯巴达克思用尽所有的力量叫道:“不……决不!……我反对进军罗马,因此不能领导你们!……选举一个相信进军会胜利的人吧。”“你是领袖!……你是领袖!……斯巴达克思!……你是领袖!”三、四万个声音重复地叫道。克利克萨斯为了使喧哗停止,做了一个想跟大家说话的手势。当喊声静下来的时候,他就说:“不论我们有十万个手执武器的角斗士……不论我们只剩下一百个人……不论如何,只有一个人可以做我们的领袖……那就是在阿昆纳、芬提、卡梅陵、努尔西亚和摩季那战斗中获得胜利的统帅,只有他才能够做我们的领袖!……我们的大元帅斯巴达克思万岁!”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循着那个角斗士们聚集在它边缘上的斯古尔顿纳河的河谷向远处冲去:“大元帅斯巴达克思万岁!”惶惑的色雷斯人竭力推辞、抗议,不愿意接受角斗士们给他的称号他竭尽一切可能拒绝战友们的执拗的请求。但他终于被大家说服了。所有军团的指挥官,其中首先是阿尔维尼乌斯、奥尔齐尔和凯乌斯·康尼克斯,一起过来包围了他,而且苦苦地劝他;另外还有全部六个五名统领、百夫长和十夫长,他们受了中队和大队的委托,坚决要他继续充任角斗士军团的总指挥。终于,斯巴达克思被同志们对他的暴风雨一般热烈的爱戴和尊敬感动了,虽然他们的意见跟他不一致,而且反对他的计划。他说:“你们一定要这样吗?……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吧。我接受指挥权,因为我明白,另外选一个人不可避免地会引起我们内部的纠纷,我同意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死也要率领着你们一起战死。”他在大家对他表示感谢、吻他的衣服和手、颂扬他的勇敢和功绩时,露出了悲哀的苦笑说:“我不能许下领导你们走向胜利的诺言,因为在这一轻率地决定的战争中,我对胜利没有把握。但是,我们无论如何还是要向罗马进军。明天我们就向鲍诺尼亚出发。”斯巴达克思不得不着手执行他认为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到了第二天,角斗士们拔营出发了,他们经过鲍诺尼亚向阿利明纳前进。但是在角斗士大军的队伍中,开始出现了愈来愈多的不服从命令和破坏纪律的行动。这一支可怕的、曾经在英明的统帅斯巴达克思领导下好几次战胜世界上最强暴的民族的讨伐队的大军,由于纵欲和抢劫开始腐化和削弱了。不论斯巴达克思怎样努力禁止这些行动,还是毫无效果:在他们经过的赛诺人的地区中,一会儿是这一个军团,一会儿是那一个军团,有时甚至是好几个军团合起来攻人赛诺人的城市,然后对他们进行抢劫。害处是双重的:放肆的抢掠欲望使角斗士军团丧失了过去所获得的组织严密的威望,现在居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象看到大队的强盗一般,因为他们激起了被他们凌辱过的居民们的仇视和诅咒。另一方面,经常的停留阻滞了行军的速度,而这一点却一向是斯巴达克思获胜的主要条件。这纪律的败坏使斯巴达克思十分难受。这是用不着说的,只要想象一下就行了。起先他非常恼怒,把凯乌斯·康尼克斯指挥的第十三军团痛骂了一顿,因为他们首先给别人做出了抢劫的坏样子。角斗士的首领对他们大声地叱骂,对他们发出了诅咒;的确,他曾经使他们略微安静了一阵子,但却无法消除犯罪的根源。过了两天,当斯巴达克思上法文齐亚去时,替大军作后卫的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又冲进了考尔涅里乌斯大议场,把它抢掠一空。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急忙率领了三个色雷斯军团赶回来,想制服那批抢掠的人。可是,正当他执行这样悲惨的任务时,阿非利加人组成的第十一军团又擅自离开营垒,冲进了赛诺人住的小城倍尔蒂诺尔,并且把它洗劫了一番。斯巴达克思不得不在赶到那边以后又赶回这边,惩办那些不守纪律的战士。那时候,两位执政官和阿尔卑斯山南高卢省总督被击溃的消息,已经先后传到了罗马。元老院和罗马居民都大起恐慌,尤其是当角斗士的军队决定进军罗马的消息传采时,所有的人都吓坏了。选举下一年执政官的公民大会还没有召开,自从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被击溃以后,自愿候选这一高贵官职的人数已大大地减少了。但是罗马人最近的溃败正好鼓舞了凯乌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驱使他去猎取执政官的职位。按照他的意见,他所率领的兵力薄弱的军队在芬提附近被斯巴达克思以优势兵力打败并不是他的过错,因为两位执政官统率的六万大军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卡梅陵与努尔西亚之战,按照他的说法,同样可以作为他失败的理由,因此,他那曾经被不公平地斥责而且不被承认的功绩,应当重新予以肯定和承认;因为,他断言道,跟执政官的大军被斯巴达克思迎头击溃的卡梅陵与努尔西亚之战比较起来,芬提之战对罗马人来说损失较小,而对角斗士们来说,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就要大得多了。安菲提乌斯·奥莱施杜斯的见解不但非常奇特,而且违背了常识;因为,他所说的当时曾使祖国比较少受损失的情况,并不足以证明他对所有别的惰况都能应付裕如。但当时罗马的民心对征讨角斗士的战争感到非常失望,大家觉得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的推论似乎极有理由,何况猎取执政官职位的候选人又是出奇的少。这就是为什么公民大会要把上面提起的这位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和另一位普勃里乌斯·考尔涅里乌斯·伦杜鲁斯·富勒(他是那个被斯巴达克思在卡梅陵击溃的执政官伦杜鲁斯·克洛提昂纳斯的亲族)选举为下年执政官的缘故。但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并不能继续向罗马挺进,因为恰恰就是那些要求他率领全体角斗士进军罗马最激烈的军团,用他们胡乱的不服从命令的行为妨碍了大军的移动。他们不得不整月地滞留在阿利明纳附近。斯巴达克思不愿意继续担负指挥的责任,他不管别人怎么恳求,接连好几天不出营帐一步,直到最后,全军的指挥人员和战士一起来到将军法场上。他们在斯巴达克思的营帐前排列起来,开始大声忏悔他们所犯的卑劣罪行,请求他饶恕他们。于是,脸色苍白、身体消瘦、精神疲惫不堪的斯巴达克思,在他的军队前面出现了。他那坦率而又崇高的脸上,留下了痛苦的烙印。那是他的战士的可耻行为促成的。他的眼睛是红的,眼皮是肿的,那是长久地痛哭的结果。斯巴达克思一出现,忏悔的呼喊和对他表示敬爱的叫声就变得格外响亮了。斯巴达克思做了一个想跟大家说话的手势。当大家静下去以后,他开始严厉地斥责各军团违法乱纪的行动。他说,由于他们卑劣的行为,他们已经不是追求自由的真正的人,而是一批最下贱的专干坏事的盗匪,如果他们不能把无限制的全权付托给他,使他能用任何刑罚处置抢劫和叛乱的教唆者,他坚决不愿意继续负起指挥的责任,而且也不愿意再随着他们一起前进了。最后,直到所有的军团一致同意了斯巴达克思的要求,他才重新负起了指挥的责任。接着,他开始用严厉的手段使角斗士心中快要熄灭的责任感重新燃烧起来,而且使他们自觉地认识到在军队中建立严明纪律的必要性。他判处努米底亚人奥尔齐尔死刑,因为他是所有军团指挥员中最蛮横最不服从命令的人。他在倍尔蒂诺尔犯下了可耻的罪行,玷污了他自己的身分。斯巴达克思当着所有的军团,命令奥尔齐尔军团中的努米底亚战士,把他们的指挥官钉上十字架。接着,色雷斯人又命令战士们鞭打另外两个军团指挥官,把他们逐出营垒,那两个指挥官就是:高卢人阿尔维尼乌斯和沙姆尼特人凯乌新·康尼克斯。除此之外,斯巴达克思又下令把两百二十名角斗士钉上十字架,因为他们的同伴证实,他们在劫掠居民的时候,曾经犯下了野兽一股残酷的罪行。斯巴达克思执行了这些刑罚以后,便解散了所有军团,予以重新改编。但不再按照民族区分,相反地,现在的每一个中队和每一个大队中,包括了适当数量的不同民族的战士。这样,在一百二十人的中队中,现在包括四十个高卢人,三十个色雷斯人,二十个沙姆尼特人,十个伊里利亚人,十个希腊人和十个阿非利加人。这样一来,改编了的大军一共划分为十四个军团,下列各角斗士被委派为新军团的指挥官:第一军团——勃烈单维尔,高卢人。第二军团——菲萨朗尼乌斯,爱庇鲁斯人。第三军团——卡斯杜斯,高卢人。第四军团——奥纳齐乌斯,沙姆尼特人。第五军团——梅赛姆勃利乌斯,色雷斯人。第六军团——里维乌斯·葛朗台尼乌斯,沙姆尼特人。第七军团——伊杜梅依,色雷斯人。第八军团——鲍尔托利克斯,高卢人。第九军团——阿尔塔克斯,色雷斯人。第十军团的指挥官委任了勇敢的马其顿人埃罗斯顿。第十一军团的指挥官是努米底亚人维斯巴尔德。他是一个严厉、认真、外貌威风凛凛、蔑视一切危险的人。第十二军团的指挥官是埃里亚尔,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无畏的高卢角斗士,五十岁的他身上就有五十处剑伤。率领第十三军团的指挥官是—个年青的伊里利亚人,他只有二十五岁,名叫台乌洛比克斯。他的出身很高贵,生在里布尔尼亚一个富裕家庭里,后来沦为罗马人的奴隶,被出卖为角斗士。这个伊里利亚人跟葛拉尼克斯有深挚的友谊,以惊人的勇敢著名;被委派为第十四军团也是最后一个军团的指挥官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粗野、满生着大胡子的高卢人。他的名字叫做印杜提奥玛尔。他在军中以非凡的力气和勇敢著名,那使他在他的同族人中间负有很大的威望。斯巴达克思把所有这些军团分成三个军:第一军包括最前面的六个军团,它的司令官由克利克萨斯担任;第二军包括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军团,由葛拉尼克斯统率;第三军包括最后的四个军团,由阿尔托利克斯担任司令官。那支包括八千人的骑兵队,仍旧由玛米里乌斯继续担任指挥官。斯巴达克思在完成了改编军队的工作以后,坚决认为必须在进军罗马之前加强和巩固这些新的军团。他率领着它们从阿利明纳经过薛帕朗尼乌斯大议场和阿莱季亚,用短程的行军向乌姆勃里亚省进发,使战士们有时间互相熟识,也同样地让他们逐渐熟识他们的新指挥官。这时候,角斗士军队抢劫赛诺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罗马,那些消息被大大地夸大了,因而罗马人一听到角斗士的名字,就感到极其憎恨,而且也感到非常害怕。居民们的恐惧和波动愈来愈厉害了。护民官们也开始在大议场上大喊大叫,说是考虑怎样把祖国从危难中拯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元老院召开了会议。一部分人对过去元老院把一些庸碌无能的统帅派去征讨角斗士表示遗憾,正是由于这一原因使他们到现在不得不认真地重新考虑对付角斗士叛乱的办法。这一叛乱本来是不值一笑的,但到了现在已转变为真正的战争,威胁了罗马本身的生存。另一部分人却高喊,“局势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么可耻的地步,发动全共和国的武装力量去讨伐角斗士的时候已经到了。”但从另一方面说,元老院明白:两个吃败仗的现任执政官,曾经可耻地被斯巴达克思迎头击溃,而两个新近当选的下一年的执政官,其中的一个也曾被角斗士打败,另一个也由于不懂军事不能对他有过高的希望。因此元老院在考虑了这一切情况以后就发布了“约束令”(“SenatusConsultum”),禁止执政官干涉这一战争。他们准备把进行战争的任务交给一位经验丰富的统帅,让他统率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赋予他无限的大权,使他可以迅速地打败斯巴达克思——这个大胆的角斗士对他过去获得的好多次胜利还不满足,现在竟敢来威胁罗马的城墙了。因此,元老院决定把征讨斯巴达克思的任务,付托给在最近几天内就要选出来的新任西西里总督。可是逐猎这一官职的竞争者一知道元老院有这样的决议,就赶忙从候选人的名单中把自己的名字撤消了,因为他们害怕这一近在眼前的真正的严重战争。召开选举西西里总督的公民大会的日子近了,大家都感到惶惑万状,因为候选人都逃光了。大部分罗马公民对梅台拉和庞培不在本国感到可惜:前者具有丰富的军事经验,而后者以他的勇毅闻名于时,如果他们在这儿就很可能顺利地解决这一战争难题。另一部分人却建议当局从亚细亚召回卢古鲁斯,因为他是当时有名的英明而又勇敢的统帅,征讨角斗士的任务可以付托给他。朱理乌斯·恺撒的朋友们竭力怂恿他出去领导这一战争,他们答应替他向元老院和罗马公民要求八个军团。他们向恺撒证明,当他拥有一支包括四万八千名正规兵士和两万或者两万两千名轻装步兵以及同盟军骑兵的军队时,他就可以毫无困难地打败角斗士。但是恺撒,这—看到庞培的胜利与凯旋夜里会睡不着觉的人,竟坚决地拒绝参与这一战争。因为这一战争的困难程度并不下于在阿非利加征讨马略派贵族陀米齐乌斯和雅尔巴王的战争(葛涅乌斯·庞培恰好就是由于阿非利加的战争获得了凯旋的荣誉),但同时它的好处却很小;胜利者不但不能获得凯旋的荣誉,而且会连公民们的欢呼声也听不到,因为骄傲的罗马人绝对不肯承认卑贱的角斗士可以成为他们交战的对手。“不,如果由我来领导战争,那就只能是使我在胜利以后能够获得凯旋荣誉的战争,因为那可以成为我获得执政官职位的阶梯。”恺撒就这么回答他的朋友们。但是很可能,在他的心中还隐藏着使他拒绝别人建议的另一种原因。恺撒那山鹰一般的高瞻远瞩的目光,已经看到了在当时腐蚀共和国根基的痈,他发现了过去造成这些灾害的原因,同时也估计了它们未来的可能后果。他清楚地看到:手执武器起义的角斗士,投奔他们的不幸奴隶以及聚集在起义旗帜下的沙姆尼省的贫苦牧民,刚巧代表了三个贫苦的被压迫阶级,而他们的意愿和力量恰巧是他想利用的。他准备利用他们的力量永远消灭骄傲的豪门贵族的暴政。他明白,如果他想获得这些不幸的人的同情和爱戴,并且企图在他们面前以救主的面目出现,他就不应当让自己的双手染上角斗士的鲜血。因此,当召开公民大会的那一天到来时,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代替恺撒在大议场上出现了,他披着白色的宽袍来到会上,把自己提名为西西里总督的候选人。他之所以这样做,可能是因为许多最有势力的元老和他手下无数门客的怂恿和劝说,但事实上,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使他日夜不安的个人野心的推动:他的财富和势力在罗马居于第一位的情况已经不能再使他满足了,象庞培一样获得胜利桂冠的贪婪欲望不断地折磨着他。这时候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将近四十岁了。正如我们在前面曾经说过的,他曾经在苏拉的麾下打过好几年仗——首先在内战时期,然后在叛乱时期——他在那些战事中不仅表现了惊人的顽强、非常的英勇和超特的智慧,而且还显露了卓越的统帅才能。当克拉苏披着总督侯选人的宽袍在大议场上出现时,全场的公民立刻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来欢迎他。这阵掌声表现了他们在这骚乱而又恐慌的时日中,对他无上的信任和极大的希望,那也就是把未来征讨角斗士的军事行动的重大责任放在他的肩上了了。最后,大议场上变得一片静寂。护民官卢齐乌斯·阿克维里乌斯。列诺开始演说。他号召元老和公民们一致投克拉苏的票,因为在这一危急的局势中,在讨斯巴达克思的统帅不可能希望有比克拉苏更好的人选。但是无论如何,护民官继续指出,必须尽可能保证克拉苏获得足够的武装力量,使他有可能结束这一持续了三年的可耻战争。所有的人对阿克维里乌斯的演说都表示同意,接着克拉苏就在轰雷一般的掌声中当选为西西里总督。他具有征集六个军团和相当的辅助兵的权利,而且还可以收集和改编沦杜鲁斯和海里乌斯被打垮的军团的残余。这些残部经过改编以后又可以编成四个新的军团。这样一来,克拉苏就有了一支包括六万名正规兵士和两万四千名辅助兵的军队,总数共达八万四千人。这是一支战斗力极其强大的军队,这样的大军,自从苏拉与米特里达梯斯王作战后回到意大利以来还不曾有过。克拉苏在当选以后的第二天出了一个布告,号召公民们武装起来,参加讨伐斯巴达克思的战争。元老院也通过了一个特殊的决议案:过去马略与苏拉的老兵,如果愿意参加这次远征,元老院将予以崇高的褒奖。元老院的决议和克拉苏的布告,使原来沮丧万分的罗马公民们振奋起来了。公民们的心被战斗的热情所燃烧,在最有名望的世家子弟之间引起了崇高的竞赛:他们争先恐后地赶到克拉苏那儿,要求他把他们登记为他的兵士。克拉苏开始紧张地用全副精力从事编练军队的工作,他认全罗马最有名的军人中间,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如何,挑选了一批能干的副将和统领。就这样,他委任了普勃里乌斯·艾里乌斯·斯克罗发为副将。斯克罗发本是第伯尔近郊的一个地主。他是一个老兵,曾经参加过十一次战争,一百三十余次大小战斗。他身上有二十二个伤疤。他曾获得无数次褒奖和好多个桂冠,现在他正太太平平地住在家里。克拉苏不惜亲自屈尊去拜访他,请求他参加这次一劳永逸地消灭角斗士的战争。斯克罗发被克拉苏的拜访感动了,他很愿意地答应在克拉苏的军队中担任副将。他抛弃了安宁的生活,离开了第伯尔近郊美丽的丘岗,跟着克拉苏来到了罗马。克拉苏在当选为西西里总督兼将军以后,过了二星期就率领了四个由他从罗马和附近地区挑选出来的老兵组成的军团,从罗马出发到奥特利古尔去。奥特利古尔是爱奎人和乌姆勃尔人区域交界处的城市,克拉苏的一个代理人奥鲁斯·库米乌斯正在那儿征集和编练另外两个军团和辅助兵。当克拉苏从罗马出发时,全城的公民都来欢送。他们一直把他送到拉杜曼门外的营垒里。克拉苏将军不但受到各阶层公民们的祝福,根据祭司们按照祭神畜牲的内脏占卜的结果,他本人和他的事业似乎也得到了所有罗马保护神的庇佑。他的第一个军团有两个大队,其中有成千个精选的战士;这些年青的小伙子都出身于富裕有名的贵族之家,他们甘愿以普愿兵士的身分追随克拉苏出征。其中有:玛尔古斯·波尔齐乌斯·卡因,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凯乌斯·尤金努斯·卡西乌斯,苏拉的儿子法乌斯特,阿尼乌斯·米洛,考尔涅里乌斯·伦杜鲁斯·克鲁苏斯,普勃里乌斯·瓦梯尼乌斯,考西尼乌斯·勒比普斯,维比乌斯·庞萨,玛尔齐乌斯·曾卓林,诺尔巴·法拉古斯,葛涅乌斯·阿齐尼乌斯·波里奥等几百个出身于执政官之家。而且以后自己也当选为执政官的小伙子,以及几百个出身于骑士之家的青年。这些青年的亲友和门客,一直把克拉苏的军团送到米里维乌斯桥。军队过了桥从法拉米尼乌斯大道来到卡西乌斯大道上,向巴庚那方面前进。克拉苏经过四天的行军,来到了奥特利古尔,并且在这儿扎了营。他决定在这儿训练他的军队,因为他相信在这儿可以保护罗马,并使罗马不致受到角斗士军队的攻打,不论斯巴达克思直接从乌姆勃里亚出发或者穿过毕赛恩人的地区都一样。几乎整整一个月,克拉苏在奥特利古尔,斯巴达克思在阿莱季亚都按兵不动。双方只是在准备作战。两人都在考虑新的计划、新的巧计和新的捕捉敌人的陷阱。终于,斯巴达克思认为行动的时机已经到了,他在一个漆黑的暴风雨的夜晚命令自己的军队拔营出发,保持极度的肃静前进。他只留下了玛米里乌斯统率的七千名骑兵在营垒中,其余一干名骑兵就派到大军前面去进行侦察。他利用暴风雨整夜地行军,第二天又整天地向前行军,来到了伊古维亚,他想从那儿率领大军经过卡梅陵、阿斯古尔、苏里莫、富青湖和苏布拉克威直捣罗马。留在阿莱季亚附近营垒中的骑兵,继续他们奔袭和侦察的工作。他们按照原来规定的计划,向附近的城市征集七万大军所必需的粮食,使惊慌万状的居民们相信角斗士的大军仍旧驻扎在阿莱季亚附近。斯巴达克思认为一定会有人把这情形报告克拉苏,这样就可以使这位将军陷入错误。这时候斯巴达克思已经用疲劳的行军沿着阿平宁山脉前进:他的军队每天至少要走二十五——三十英里路。他们在穿过毕赛纳省以后又向罗马疾进,如果不是一桩偶发的变故使玛尔古斯·克拉苏发现了斯巴达克思的战略计划,他们就会出人意料地在罗马城墙边出现。角斗士军队离开阿莱季亚之后的第四天,克拉苏相信敌人仍旧没有离开他们的营垒,他就想突然进攻敌人,经过这次决定性的战斗一下子结束战争。他用最快的行军速度从奥特利古尔出发——有远见的克拉苏明白:对付斯巴达克思必须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的办法才能消灭他——过了四天就赶到了阿莱季亚营垒附近。玛米里乌斯得到了罗马大军迫近的消息,就按照角斗士最高首领的命令,在半夜里率领着全部骑兵悄悄地从营垒中撤走了。当克拉苏的探子在第二天早晨到达起义者营垒的壕沟旁时,他们不得不相信斯巴达克思的军队已经离开了营垒。这消息使克拉苏大吃一惊,接着,他为了探取斯巴达克思所选择的进军道路,就立刻派遣部下的骑兵从阿莱季亚出发,向周围三十英里地区内的所有道路进行侦察。克拉苏很快就知道,当他逼近阿莱季亚时就离开的角斗士骑兵经过伊古维亚上卡梅陵去了,当他经过伊古维亚时,探子又报告他,在几天之前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全部军队曾在这儿经过。于是,克拉苏以卓越的统帅所具有的远见想出了对策。因为斯巴达克思是沿着阿平宁山东面的道路行军的,克拉苏就决定立刻循着阿平宁山西面的道路赶回罗马。这样一来,克拉苏与斯巴达克思虽然都是在平行地前进,但是克拉苏的路线差不多是直线,因此他的行军就要比斯巴达克思的短得多。克拉苏一次行军抵得上斯巴达克思三次行军的路程,克拉苏就利用这一优势来夺回角斗士军队在这之前所取得的时间与空间上的优势。罗马军队以令人赞叹的热情进行了五天极其疲劳的行军,终于到达了莱埃特,克拉苏让大军在这儿休息了一天。这时候,斯巴达克思以极大的速度前进到达了富青湖附近的克里台尔纳。但是,不幸得很,他在这儿遇到了不曾预见的阻碍:由于滂沱大雨接连不断地下了好几天,维林纳斯河泛滥了。为了建造一座横跨河面的浮桥,他不得不停留两天,接着又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让所有的军队过桥到达对岸。这时候,克拉苏经常掌握着一万名骑兵。他把他们远远地派遣到营垒所在地以外的地区去。于是探子就来报告他,斯巴达克思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克里台尔纳。克拉苏就命令奥鲁斯·摩米乌斯率领两个正规军团与六千名辅助兵,在莱埃特附近渡过维林纳斯河,循着左岸用急行军赶到阿里发布采尔,在那儿渡河到右岸,然后向克里台尔纳前进。但是克拉苏将军命令他的代理人摩米乌斯千万不可与斯巴达克思交战,而要不断地退却,直到克拉苏本人率领大军赶来进攻斯巴达克思的后方才止。摩米乌斯确切地执行了克拉苏的命令,他在第二天早晨就来到了阿里发布采尔。但是他不能在这儿扎营而且不得不被迫离开,因为斯巴达克思已经临近了。虽然兵士们已经被急行军折磨得疲劳不堪,摩米乌斯还是率领他们穿过阿平宁山的峡谷,来到了苏布拉克威。他在峻峭的、岩石嶙峋的山坡上占领了极其有利的阵地,准备在下一天离开这儿。但是他手下的两位统领过来劝他,说不能再在敌人的面前退却了。他必须利用命运之神赋予他的好机会,可以不要克拉苏的帮助单独打垮斯巴达克思。因为在狭窄的峡谷中,斯巴达克思是无法利用他军队数量上的优势的;摩米乌斯被他们说服了,就开始在这一极其险要的阵地上等待着斯巴达克思的到来。两位统须代表他们的军团对他预言,说他一定会获得胜利。摩米乌斯充满了胜利的希望,他觉得那是极有把握的事。到了第二天,斯巴达克思到来的时候,摩米乌斯就开始与他交战。色雷斯人已经发觉,在这—阵地上作战,他的十四个军团并不能为他取得任何优势,因此他命令第十三军团与第十四军团与敌人交战,另外抽调一个军里面的全部轻装步兵与掷石兵,命令他们爬到周围山峰顶上,从后方攻打罗马人,用巨大的石块投掷他们,用箭射他们。一队队轻装的角斗士极其认真地执行了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战斗开始后三小时,正当双方以同样顽强的精神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罗马人突然又惊又怕地看见周围的山头都已布满了敌方的掷石兵与轻装步兵,各种弹丸象—片乌云那样飞下来,接着,那批角斗士从山峰顶部冲下来,迂回到罗马人的后方和侧翼来了。罗马人一看到这情形就开始溃逃,为了逃窜时可以快一些,他们把武器、盾牌以及所有的盔甲都在路上抛弃了。但这时候,与他们交战的两个角斗士军团却开始向他们猛攻。轻装的角斗士步兵也已从周围的岩石后面和山峰上下来了。战斗顿时变成了流血的杀戮。罗马人在这场杀戮中阵亡了七千人以上。 正文 二○、从迦尔冈山死战到火葬克利克萨斯二○、从迦尔冈山死战到火葬克利克萨斯不论苏布拉克威之战给罗马人带来了多么惨重的损失,也不论克拉苏暂时无法弥补这一损失,斯巴达克思还是不能从这一次胜仗中获得什么重大的利益。他打垮了罗马人以后,从侦察维林纳斯河沿岸回来的玛米里乌斯口中知道克拉苏的主力已经在当天渡了河。色雷斯人明白:克拉苏在后面钉着他,在这情况下向罗马进军是不利的。因此,他立刻在当天晚上离开苏布拉克威,渡过里利斯河上游向康滂尼亚省进发。至于克拉苏,他只是在角斗士的军队放弃苏布拉克威的那天晚上才开始出发。而他的副将遭到惨败的消息直到第二天黄昏他才知道。克拉苏将军的愤怒达到了极点,不但摩米乌斯的行动使他大为不满,摩米马斯手下的两个军团尤其使他感到怒不可遏,因为溃败的兵士竟一直逃到了罗马城下。当这一新的失利消息传到城中时,居民们顿时大起恐慌,慌乱的情形一直继续到克拉苏的使者出现以后才平静下来。那几个使者终于使罗马人相信:苏布拉克威之战并不具有足以引起恐慌的重大意义。他们把战事的实际情况报告了元老院,并且建议元老院火速把所有摩米乌斯军团中的逃兵送回克拉苏将军的营垒。过了几天所有的逃兵都回了营,不难想象,他们是多么的羞惭,而且是多么的沮丧啊。克拉苏在将军法场上聚集了全部军队,把他们列成了方阵。在方阵中间,就站着那批已经解除武装、满面羞惭、垂头丧气的摩米乌斯军团中的逃兵。具有演说天才的克拉苏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责备他们的演说。他激烈而又严厉地斥责逃兵们的懦怯行为,说他们用这种行为玷辱了自己,象一群胆小的婆娘那样从战场上脱逃,抛弃了他他祖先曾经在困难百倍的环境中用来征服全世界的武器。他证明,必须彻底消除这种愚蠢的惊慌心理,正是由于这一点,卑贱的角斗士和奴隶的军队三年来才能自由自在地在意大利全境横行,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才使他们获得了不应有的英勇显赫的声名,而罗马军队在过去以它不可战胜的威力争得的荣誉,现在却变成了全世界的笑柄。克拉苏宣布,以后决不能再蒙受溃逃的耻辱:创立英勇事业和光辉胜利的时期已经到来了。既然自尊、自重的感觉和罗马人的光荣还不足以消除这一耻辱,那就要用铁的纪律以及在最残酷的刑罚的胁迫下保全生命的恐惧心来取得胜利。“我现在要重新恢复我们祖先极少采用的什一格杀令,”克拉苏下结论道。“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在罗马纪元三百零四年首先在他的军队里采用了这一刑罚。从那时起几乎已有整整两世纪不再采用这—悲惨的刑罚了。但是,既然你们犯了这样的罪行,从敌人那儿、特别是从这样卑贱的敌人手中逃走,而且还可耻地抛弃了自己的武器;我对和平女神发誓,我从今天起就要把这—刑罚应用到你们身上。大家听着,我要把这一刑罚应用到这九千名懦夫身上!他们站在大家前面,他们的良心正感受到耻辱的重压!瞧啊,他们的脸已经白了,他们的头惭愧得抬不起了,他们的眼睛里淌下了已经太退了的悔恨泪水。”不论营垒中最受人尊敬的统领和许多最有名的参军贵族怎样恳求克拉苏不要采用这一酷刑,克拉苏还是铁面无私地毫不留情。他不但拒绝撤消这一他已采取的严酷决定,而且立刻下令必须在黄昏之前予以执行。九千个人必须进行抽签,每十个人中间有一个人抽到那张注着倒霉命运的签,就得交给仪仗宫。他们先把他鞭打一顿,然后砍掉他的头。但是这—可怕的刑罚常常会偏偏落到那些曾经英勇地进行战斗,对他的同伴们的溃逃毫无过失的勇士身上,这就使全营垒的罗马人产生了深刻的、极其沉痛的印象。在这一悲惨的、几小时之内就砍下了九百个头的执刑过程中,曾经发生过四、五次伤心的插曲。四、五个摩米乌斯军团中最勇敢的战士,为了别人的懦怯而献出了生命。这些人在苏布拉克威战斗中的勇敢战斗精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这四、五个勇土中,特别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艾米里乌斯·葛拉布利奥引起了所有人极度的同情和悲悼。他曾经英勇地抵抗角斗士们的猛攻,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他受了两处伤,却没有离开阵地。但是总崩溃的人潮,把这位受伤的勇士冲了开去。使他远离了战场。这情形是大家都知道的。大家都大声为他证明这一点。但是铁面无情的命运之神打击了他——他抽签失败了,必须遭到惨死。这个勇敢的青年在所有人的哭泣声中来到了将军的前面。他的脸变得死一般白,但是他那极其镇静和坚定的神情,简直比得上摩齐乌斯·斯采伏拉和朱尼乌斯·布鲁脱斯。他大声说:“你所采用的什一格杀令,对共和国不仅必要,而且有益:我们这两个军团在最近这次战斗中表现了可耻的行动,我们是应该获得这一刑罚的。命运之神没有眷顾我,我应当死。但是克拉苏将军,你跟我的战友一样,知道我不是一个懦夫。我并没有逃走,而是英勇顽强地象一个罗马人那么作战。虽然我受了你也看到的这些伤(他说到这儿指着自己那经过包扎的左手以及他外衣里面捆住整个胸部的血痕斑斑的绷带),我还是抵挡了敌人的进攻。因此,你如果承认我的勇敢,我请求你赐恩;不要让仪仗官鞭打我,只让他们把我的头砍下来!”将军周围的人都哭了。克拉苏本人也显得苍白而又激动。他回答那个勇敢的青年说:“我同意你的要求,英勇的艾米里乌斯·葛拉布利奥。可惜我们祖先的严酷刑罚不准许我保存你的生命,虽然你是应该获得这一权利的……”“死在战场上敌人的手里,或者死在这儿将军法场上仪仗官的斧头下面,都是一样,因为我的生命属于我的祖国。我很高兴,在这儿大家已经统统知道,住在罗马城里的我的母亲、整个元老院和所有的人民也会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懦夫……只要我已经拯救了我的荣誉,死亡是毫不可怕的。”“你死不了,年青的英雄!”一个兵士从摩米乌斯军团的行列中挺身出来叫道;他向将军前面跑来,流着泪用颤抖的声音高叫道:“光荣的克拉苏将军,我叫范莱里乌斯·阿塔鲁斯。我是罗马的公民,也是参加保卫苏布拉克威的战斗溃败的第三军团第三大队的兵士。当时我恰巧在这位极其勇敢的青年的旁边。我亲眼看见,他虽然受了伤还是继续抵抗敌人,直到我们大家一齐转身达命,使他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拥离了战场。既然仪仗官的利斧只要砍死十个逃兵中的一个,那就砍下我这个逃兵的头,决不能砍他。我对所有罗马的保护神起誓,因为他的行动完全符合真正的罗马战士的刚毅传统。”这个曾经在恐慌中逃命的兵士,现在显出了崇高的品质。他那高贵的行动,使大家激动得更厉害了;但是,不管阿塔鲁斯和葛拉布利奥之间的竞争多么使人感动,不论两个人中间的每一个都要求将军砍下自己的头,克拉苏仍旧铁面无私地不为所动。葛拉布利奥还是被押送到仪仗官那儿去了。受到什一格杀令酷刑的两个军团的兵士的叹息声,愈来愈大了;别的军团中成千个战士的脸显出怜惜的表情,他们的眼睛含满了泪水;那时侯,葛拉布利奥对他的战友们大声叫道:“如果你们认为我的死是不公道的,如果我的厄运引起了你们的同情,如果你们愿意使我的灵魂快乐、使我在安静的爱利赛极乐世界中获得甜蜜的希望和安慰,我对和平女神起誓,我希望你们宁可死,不要在可恶的角斗士前面转身逃命!”“我们发誓!……我们发誓!”“我们对所有的神发誓!……”六万人同时怒吼道,好象一阵比天动地的滚动的雷声。“但愿伟大的神保佑罗马!现在我死也是幸福的!”,这个厄运临头的青年高叫道。于是他把光光的脖子伸到仪仗官的斧头下,那个行刑的仪仗官就用迅速而又精确的手法,对准它砍了下去;鲜皿一下子喷射到地面上,那颗金发的头在六万人恐怖而又惋惜的叫喊声中滚下来了。玛尔古斯·克拉苏立刻转过身子,遮掩着从他脸上扑籁簌地滚下来的泪珠。死刑的执行结束了。玛尔古斯·克拉苏重新把武器分发给苏布拉克威战斗中逃跑的两个军团的兵士们。他发表了一通简短的训话,希望他们在他们的一生之中再不要有第二次逃跑的行为。他下令埋葬九百个死人。第二天就拔营出发,开始去追击斯巴达克思。色雷斯人确信进攻罗马是不可能的,他已经率领着他的军队迅速地越过康滂尼亚省和沙姆尼省,重新来到阿普里亚省。他希望把这个将军引得离罗马更远些,因为罗马城每小时都可能给克拉苏增派援军。斯巴达克思打算与克拉苏大战一场,彻底击溃他所有的军团,然后再向第伯尔河进军。斯巴达克思的行动非常迅速,但克拉苏的军队的行军速度也不比角斗士的军队差;因为在什一格杀令执行以后,他们不但甘愿忍受一切困苦,而且渴望着新的战斗。过了十五天,克拉苏将军在达乌尼亚追上了角斗士的军队,他们已经在西滂特附近扎了营。克拉苏到了那儿想把角斗土的军队压缩到海边去,因此他在阿尔比和西滂特之间替自己的军队选择了一处营地,准备等待有利时机攻打斯巴达克思。自从两军对垒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一天深夜,当罗马人的营垒里静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传令官走进了克拉苏的营帐叫醒了他,向他报告,说是从角斗士那儿来了一个使者,要和将军商谈一件极其机密的要事。克拉苏跳起来了:他是非常警觉的,每天晚上只睡很少时间。他命令传令官把那个角斗士使者领到他跟前。那个使者的个子并不高,披着一副漂亮的铠甲,戴着一顶放下了护眼甲的头盔。他刚刚看到将军,就拉起了护眼甲,于是克拉苏看到了他那雪白的、女人一般的脸。这就是爱芙姬琵达,她特地来见克拉苏,准备出卖她的战友。“你不认得我了吗,玛尔古斯·里齐尼乌斯·克拉苏?”她嘲笑地问。“唔……真的……你的脸我很熟……可是……”将军喃喃地不相连贯地说,一面不断在自己的记忆中发掘,竭力回想许多人的名字,唤起这些人的形象。“可是你并不是小伙子,我对万能的神发誓,你是女人!这可能吗?我对地狱中的维纳斯女神起誓!爱芙姬琵达!是你吗?……”“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忘掉爱芙姬琵达的热吻,难道你竟这么快就忘记了?”“爱芙姬琵达!”惊异万分的玛尔古斯·克拉苏叫道。“我对朱庇特的雷火起誓!爱芙姬琵达!……你竟在这儿?你从哪儿来?在这样的辰光?穿着这样的铠甲?……”突然,他向后退去,把两手交叉在胸前,显出不信任的眼光在视着爱芙姬琵达。他那对灰黄色的朦胧的眼睛,突然发出了光芒,好象火焰一般地燃烧着。“如果你想来对我撒网,”他严厉地说。“我要警合你:你可就认错人了。我不是克洛提乌斯,不是瓦利尼马斯,也不是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但这并没有妨碍你也成为一个大傻瓜,可怜的玛尔古斯·克拉苏。”希腊妓女向将军迅速而又恶毒地瞥了一眼,大胆地嘲笑他说。“你是最富的罗马人,”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无论如何不是最聪明的罗马人。”“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企图?……快说。”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摇着头,显出嘲讽的笑容仔细地观察着这位罗马将军,接着说:“我对奥林比斯山的朱庇特起誓,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给你带来了胜利的希望,反而遭到你这样的款待!谁还会替你们服务呢!……我对所有的神灵起誓,你们获得胜利以后一定也会同样地对待我的!……”“你究竟说不说,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克拉苏不耐烦地说,同时仍旧用不信任的眼光注视着她。于是,爱芙姬琵达对克拉苏有声有色地、热烈地说明了她对斯巴达克思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原因;她又叙述了罗马人在她的帮助下怎样消灭了一万名日耳曼角斗士的经过;她告诉将军,她怎样在那一次战斗以后,在角斗士中间获得了英勇的战士的荣誉,而且现在对她非常信任。最后,她说她深深地相信,这一信任以及她所担任的克刊克萨斯的传令官的职务,都可以用来帮助罗马人消灭现在已分为两部分的角斗士军队,使他们获得光辉的胜利。克拉苏极其注意地倾听着爱芙姬琵达的话,一面用刺探性的目光注视着她。当她说完了话,他就慢吞吞而又冷静地对她说:“但也许,你所有的废话并不是别的,只是一个陷阱:你一定是想把我拖到斯巴达克思张设的罗网中去。是不是?美丽的爱芙姬琵达,你对这一点怎么说呢?谁能够向我担保你说的话和你所表示的心意都是真的呢?”“我自己。我把我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中:这就是我所许诺的一切丝毫不假的保证。”克拉苏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他又说:“但也许,这也是一种军事上的狡猾计策?……也许,你对你的生命并不珍惜,你甘愿为这批卑贱奴隶的事业而牺牲呢?”“我对你的神起誓,克拉苏,你太不相信人了。这是不聪明的。”“可是,难道你不认为,”这位西西里的总督兼将军慢吞吞地说,“过分的不相信,要比过分的相信好得多吗?”爱芙姬琵达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克拉苏,在她的眼光中含着又象是嘲笑又象是探询的表清。她沉默了一会,说:“谁知道呢?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无论如何,你听我说,玛尔古斯克拉苏,我刚才已经向你说过,我可以利用斯巴达克思、克利克萨斯以及别的角斗士首领对我的信任。我知道这该死的色雷斯人从你来到阿尔比以后准备用来对付你的奸计。”“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克拉苏半认真半讽刺地说。“他想了些什么诡计呢?不妨让我们听一下。”“明天可能有个很大的谣言传来,而且可能很快地传到你这儿:葛泣尼克斯和阿尔托利克斯指挥的两个军(包括八个军团以及骑兵队,一共四万人)在斯巴达克思的统率下离开了西滂特向巴尔莱特前进,仿佛企图进入毕赛恩人的地区,而克利克萨斯和他的那一个军(包括三万名战士)却留在西滂特;克利克萨斯将在附近的居民中间散播谣言,说他与斯巴达克思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互相对立的意见,因此分裂了。当你知道斯巴达克思已经走了,你自然会去攻打克利克萨斯。但是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军队却藏匿在西滂特通巴尔莱特大路两旁的森林里;当你开始与克利克萨斯交战,他就从后方来攻打你,把你这支勇敢的军队彻底击溃……”“啊——啊!”克拉苏叫道,“原来他们有这样的一个计划!……”“是的。”“那还得看我是不是肯钻到陷阱里去。”“如果没有我的警告,克拉苏你得相信我,你一定会落到陷阱里去的。但是你除了避开他们的陷阱之外就不想获得更进一步的成就吗?难道你不要在他们为你张设的罗网中捕捉他们吗?难道你不想先彻底击溃和歼灭克利克萨斯的三万军队,然后用几乎是双倍的优势力量攻打斯巴达克思吗?”“唔,好吧!我该怎么办才能做到这—点?”“明天拂晓前,你就离开这儿向西滂特出发;当你到达那儿时斯巴达克思可能已经离开该城十五——二十英里路了。他将等待我去报告关于你的军队行动的情报:你是否已经出发,是否很快就落到他所张设的罗网中去(他把这一重要的任务信托了我);但是,那时候我却要告诉他,你并不想拔营出发。接着,我就回到克利克萨斯那儿,说斯巴达克思命令他出发上迦尔冈山:如果碰到罗马人攻打他时,他必须竭力防守自己的阵地。只要克利克萨斯一离开西滂特接近迦尔冈山,你就突然向他进攻。到了那时候,即使斯巴达克思皆知道克利克萨斯将要遭到危险急急赶来增援也来不久了。”克拉苏惊诧地倾听着这个罪恶的女人向他说的话,她那由巧妙的军事艺术和老练的谋略交织而成的作战计划,要比他本人所能设想的还要完善得多。克拉苏对这个有名的妓女注视了好久,她的脸颊由于极度的激动已经泛起了红晕。突然,克拉苏叫道:“我对万神之王朱庇特起誓,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这是男人把我造成的,”爱芙姬琵达激烈地反驳道,但她突然抑制了自己,浮起一阵苦笑,用平静的口气答道:“我们不用谈论这一点,你对我所有的计划和想法怎么说?”“即使是地狱里最可怕的深渊中的恶鬼,也想不出比这更可怕、更精细而且更含有血腥气的计划。可是,我再对你说一遍,我不能相信你,不能信赖你……”“好吧,听我说。你可以在明天午前两、三小时从营垒中出发。为了审慎起见,你可以派一批探子到西滂特去,那对你有什么危险呢?如果我背叛了你,在最坏的情况下你也不过是碰上了斯巴达克思的全部军队。难道你不愿意和他决战吗?如果我对你说的都是谎话,你没有单独退到克利克萨斯而是遇到了他和斯巴达克思,那对你又能算是什么祸害呢?”克拉苏又考虑了一会,接着说:“好……我相信你……更正确些说,我愿意相信你。我可以应许你,如果一切都按照你那巧妙而又聪明的想法实现了,我就要重重地赏你,而且我要向元老院报告你为他们和罗马人民立下的大功,元老院就会赐给你更大的奖赏。”“谁要你们的奖赏?罗马的人民对我又有什么关系!”爱芙姬琵达对克拉苏恶狠狠而且轻蔑地瞥了一眼,愤怒地叫道;她的两眼迸射着怒火。“我来帮助你取得胜利,并不是为了罗马人也不是为了你——这只是为了替我自己复仇。你能懂得我由于我那可恨的敌人遭到灾祸而感到的、无可形容的出奇的快乐吗?斯巴达克思的泪水,斯巴达克思的鲜血!这对我是多大的安慰和欢乐啊!但愿我能在堆满了角斗士尸体的战场上,跪在快要死去的斯巴达克思的胸膛上面,倾听他临死的喘息!谁企罕你的赏金!谁要你们元老院的什么奖赏啊!”希腊妓女的脸是惨白的,她的眼睛好象发热病一般地闪耀着,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用低微而阴沉的声音说出了上面这番话,她的声音里面蕴含着无比的憎恨和渴血的欲望;她的脸扭歪了,她的神态是可怕的;她使克拉苏产生了一种极其憎厌的感觉,一阵痉挛掠过这位将军的身体,好象他也害怕起来了。但是,克拉苏认真地考虑了战局,决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争取胜利。爱芙姬琵达跳上了马,悄悄地离开了罗马人的营垒。接着,她让那匹烈性子的骏马撒开了大步,直向角斗士的营垒飞跑。第二天拂晓,克拉苏下令拔营出发。他派出了五千名骑兵在大军前面出发,吩咐他们在离开大队人马三英里路的地方小心地前进,同时侦察周围的地区,使他们不致遇到出人意料的危险和埋伏;日出后不久,他就向西滂特进发了。他的军队走得很慢,那也许是因为他害怕落入陷阱,但也许是因为他不愿意使他的军队过分疲劳,以便随时应付敌人的突然袭击。这时候,斯巴达克思也已拔营出发,他率领着八个军团和一队骑兵向巴尔莱特的方向前进。克利克萨斯和他的六个军团却留在西滂特。有一种谣言在西滂特附近的地区传播着,说是由于斯巴达克思和克利克萨斯意见不合,经过争吵以后,起义大军已经分裂为两部分:一部分想攻打阿尔比附近的罗马人营垒,另一部分则决定经过贝纳文特向罗马挺进。这样的谣言真的到处传播着,因此那些探子立刻把这情况报告了克拉苏。“就目前的情况看,爱芙姬琵达的报告是确实的。她没有欺骗我,”这位罗马将军暗自想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事实的发展也确实是这样。第二天晚上,正当克拉苏的军队来到离西滂特四英里远的迦尔冈山的一个林木茂密的峡谷中,肃静无声动也不动地设下了埋伏,爱芙姬琵达已骑着马倾全力向巴尔莱特飞跑,把克利克萨斯的命令传递给斯巴达克思。命令中说:敌人已经离开阿尔比落到陷阱中了,要斯巴达克思赶快回到西滂特来。爱芙姬琵达来到了斯巴达克思跟前。色雷斯人和他的军队正隐藏在从西滂特直通巴尔莱特的那条大路两旁的森林中。他惊恐地问她:“喂,怎么样?”“克拉苏还没有从阿尔比出发。虽然他把他的探子一直派到西滂特,可是我们的侦察员报告克利克萨斯,说罗马军队并不想拔营出发。”“我对所有的神发誓,”斯巴达克思叫道,“克拉苏这家伙比我所想象的要聪明和狡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