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期,澳门的人口激剧减少。1936年,澳门只有12万人口,1939年,因抗日战争爆发,曾猛增到24.5万人,到眼下的1950年,人口又回落到18.7万。主要原因是抗日战争胜利后,从内地逃亡来澳门的大批中国人,纷纷返回内地的家园。但从数字变化可以看出,滞留在澳门的内地人仍然不少。澳门当时是个几乎没有工业的城市,留下来的内地人为数不少被卷入烟、赌、妓三大行业,或者与之有关的服务行业。叶汉闯荡江湖多年,深深感受到,香港政府明令禁赌,内地禁赌之风更是愈趋严厉,除了去外国,剩下最适合发展赌业的地方,也就只有澳门了。这是叶汉屡屡反顾澳门这块宝地的根本原因。或许是傅老榕对叶汉的野心看得太清楚,他既想用叶汉又对叶汉防得过紧。这次叶汉应召而来,傅老榕又犹豫了,他故技重演,像那次深圳一样,有意把叶汉晾在酒店数日,让叶汉急得跳脚,然后心灰意冷,这才派内侄简坤去“国际酒店”会见叶汉。简坤对傅老榕这种做法也十分不满,他主张“用人莫疑,疑人莫用”,这样翻来覆去,任何热心肠也会变冷,勉强收下来,说不准日后就是一个祸根。但他位卑言轻,又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来见叶汉。见简坤一人推门进来,叶汉劈头就问:“老傅呢?”简坤低着头答:“他不来了。他让我来跟你说,叫你放心做好了,他不会亏待你的。”话音未落,叶汉便破口大骂:“他老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叶汉闯了半辈子江湖,在行内总算有头有脸,多少人想巴结我还巴结不上,他竟然摆这么大的架子,这不是存心挫我的锐气吗?”一时新仇旧怨涌上心头。他想起当年大破“听骰党”,为赌场挽回几百万元损失,傅老榕毫无表示;最惨的是落难上海滩,傅老榕见死不救,连信也不回一封……叶汉越想越气,后来当着简坤的面摔碎了一只茶杯。简坤毫不见怪,好言相劝道:“你别生气,傅老板这人心胸狭窄,我虽说是他的内侄,有时也被他弄得没有办法。不过他想请你来‘泰兴’做事是诚心的,也许他现在年纪大了,被人恭维惯了,凡事总爱摆点架子。你不要在意,我还不了解你吗?”叶汉怒道:“什么年纪大了,当初在深圳,他不也是玩这种手腕嘛!算啦,不谈了!你回去转告傅老榕,想在叶汉面前摆架子,没门!”当日,叶汉便乘船回了香港。叶汉在香港开了一间茶楼,时下是托他人打理。叶汉心情不佳,便在香港羁留了一些日子。大约是两个来月之后,简坤忽然来到香港,并找到叶汉,说傅老榕请他务必去澳门一趟,有要事和他商谈。简坤特别说明,他是受傅老榕的委托,专程来香港找叶汉的。叶汉开始连连摇手,说不谈了,但过了一阵,又问傅老榕有什么要事跟他商谈。叶汉并不以为自己转变突然,随着年岁增大,他越来越看重澳门那块赌界宝地,因此只要有一点踏足澳门的机会,他都不愿轻易放过。简坤说:“还是想请你出马。眼下赌场太缺乏高级管理人才。实话对你说,傅老板有心让我管理赌场,但我深知自己业务不精,不如请你挂帅,这样我反而感到心里踏实。我已经把这个意思对傅老板说了,他说要你去和他面谈。”叶汉被简坤的一番话感动了,他觉得简坤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他被傅老榕耍弄过多次,还是无法相信傅老榕本人有此诚意,于是对简坤说道:“我不会这样去澳门的。如果老傅真想再用我,你回去叫他给我写封信来!”简坤问:“打电话不行吗?”叶汉说:“打电话不行。电话中说过的事,到时候他又说没说;写信就是硬的,白纸黑字,赖都赖不脱!”简坤最后说:“好吧!回去就叫他给你写信。信就寄到香港,很快就会寄出,你可不要走远了。”简坤这几句话像根绳子,把叶汉拴在香港达4 个月,这期间,叶汉几次因事要离开,终因牵挂那封迟迟未寄达的信而不能成行。4 个月后的一天,叶汉终于收到了傅老榕的亲笔信,但信的正文只有几个字,约叶汉到澳门见面。信中当然没有任何许诺,叶汉再次感到傅老榕真是老奸巨滑,开始就考虑到不让他人抓住任何把柄。经过左右权衡,叶汉还是决定回澳门一趟。这次回澳门应当说是受到了傅老榕的礼遇。踏上澳门码头,简坤亲自开了傅老榕的专座——一辆黑色名贵房车——来接叶汉。然后直接把叶汉送往“泰兴公司”的“旗舰”——中央酒店,傅老榕事先通知酒店主管,安排叶汉在一个接待贵宾的套间住下。“这还像个样子!”叶汉扫视着豪华典雅的房间,点着头说。简坤叫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小姐,要她专门负责叶汉的起居。安排完毕,简坤离去前对叶汉说:“上午时间不多了,你先休息一下。下午两点钟,傅老板一定见你。”叶汉叫道:“我不去他那里,叫老傅自己来!”简坤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吧!尽量让他来。你好好休息,再见!”出门的时候,简坤对呆立在那里的服务小姐做了一个眼色。简坤出去后,小姐跟着走到门边,顺手把一块“请勿打搅”的牌子挂在门外拉手上,然后把门关死。小姐朝叶汉走来。坐在沙发上的叶汉,以一种似笑非笑的戏谑眼光打量着这个小姐。小姐被望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地低着头。这种场合叶汉经历得太多了,此刻他心无杂念,有心和这位小姐逗逗乐子,便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姐答:“阮琴。”“多大啦?”“19岁。”“哪里人?”叫阮琴的小姐迟疑了一下,答道:“就是本地。”叶汉摇头笑道:“你在骗我。我知道你是哪里人!”阮琴惊讶地望着叶汉。叶汉说:“你不是澳门人,也不是从内地来的,你是越南人,对不对?”阮琴低了一会儿头,反问道:“我像越南人吗?”没等回答,她又点点头,说,“我是越南人。”叶汉看出阮琴有不幸的身世,内心涌起怜悯之情,招呼她坐下,说道:“你是怎么到澳门来的?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一点什么忙。”阮琴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我家在越南西贡,父母只我这一个女儿,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个澳门商人,他是去越南收购药材认识我母亲的。我15岁那年,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她没钱供我上学,叫我来澳门找父亲,我就搭乘一艘商船到了澳门。”“找到你父亲没有?”叶汉问。阮琴摇摇头,说:“我真幼稚,母亲只跟我说了父亲的姓名,别的任何证据也没有,我上哪儿去找呢?当时到澳门,我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饿了几天,后来被人带到通商新街……”叶汉知道,通商新街是澳门的低等妓女聚居地。阮琴继续说:“他们强迫我接客,那年我才15岁……直到去年,简坤花钱把我赎了出来,让我到这酒店做事。”叶汉沉吟良久,忽然问道:“简坤对你怎么样?”阮琴马上望着叶汉说:“你可别误会,他是一个好人。”叶汉点点头,内心对简坤的义举十分钦佩。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于是笑道:“西贡可是个好地方啊!你想不想回去?”阮琴说:“我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回家,母亲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我必须挣一笔钱,还给简坤……”叶汉说:“简坤的钱就不必考虑了,挣些钱给你母亲倒是实在的。你放心,肯定会有机会,到时我安排你回越南。”阮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然后抹干眼中的泪水,微笑道:“我来替你按摩吧!很舒服的。”叶汉连连摇手,嚷道:“别别别,我这把老骨头怕经不起你按两下!还是坐在沙发上喝茶更舒服。你别管我,忙自己的事去,去吧!”中餐由阮琴送到叶汉的房间。简坤打电话说要来陪,叶汉不让。用完餐,叶汉好好睡了一觉,直到傅老榕敲门他才醒来。套房的小客厅里,叶汉和傅老榕面对面地就座,陪傅老榕来的简坤也坐在一旁。叶汉注意到,十多年不见,傅老榕的头发白了不少,但身架还是那么高大魁梧,眼神从镜片后透射出含蓄的威严,虽说早已是澳门头号富豪,衣着却还是那么古朴,上身是中式对襟长衫,戴的还是那副老式圆框眼镜,给人的整体印象,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大清儒商”。傅老榕没有什么客套话,坐定之后,开口便问:“叶汉,你对我现在这赌场有什么看法?”叶汉略微怔了一下,他刚踏上澳门,便直接由简坤陪着到了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到“泰兴”直辖的各个赌场去看看,不过叶汉不看也能估计得到,于是凭着对傅老榕的一贯看法,加上自己的主观判断,摆开架式侃侃而谈:“既然你请我谈谈看法,好听的话那就免了。我的总印象是,‘泰兴’已经丧失了当年的生机,经营作风老旧,管理方式古板,很多赌博品种已经不合现在客人的胃口。现在是什么年月?是20世纪50年代了!居然还尽搞什么沙蟹、铺票,像回力球哇、吃角子老虎哇、赛马车哇、百家乐哇、二十一点哇,好多好多新鲜玩意,为什么不搞?还有,赌场服务人员的穿戴式样也太守旧,跟清朝人相比,只差后脑勺上接根辫子啦!老傅,不是我讲你,这一点跟你有直接关系,你看你,穿得像不像一个古代人!哎,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顶瓜皮帽吗?戴起来就更像啦!”见叶汉越说越离谱,简坤观察着傅老榕的神色,及时提醒说:“叶汉,别扯远了,说正经的。”叶汉用手在脸上搓了几下,说道:“我这就是说正经的。吸引客人嘛,就是要不断出些新招数,凡是流行的玩意都要赶紧引进,最好是走在别人前面。依我看,眼下的澳门赌场,还不如10年前的上海滩。如今澳门什么国家的人都有,赌博品种也应该是五花八门,这样才能吸引人!说到吸引人,你还有个大问题得抓紧解决,澳门的赌客70% 来自香港,可是现在交通太不方便了,就那么几条船,跑一个单程要将近3 个钟头,为什么不多买一些快船?说到这里,我又要生气了,老傅你是不舍得花钱,可是你要知道,如今不舍得花钱就赚不到大钱!你的问题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这里!”叶汉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傅老榕无论叶汉怎样说,就是不动声色,这时,他语气平静地问:“如果请你来,你准备怎么做?”叶汉身子趋前一点,不停地打着手势说:“老傅,你听我说,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交间赌场给我,我包替你整旺来……喂,但有条件的,我这次来,不再打工啦!”傅老榕已经估计到叶汉会说什么,但还是问:“谈谈你的条件。”“条件也不算高。我要做股东!最好嘛,是分我两成半股份啦!”傅老榕最担心的就是叶汉要分他的江山,他沉默地注视着叶汉,不肯表态。叶汉看出傅老榕肉痛难忍,于是自动降低要求,说:“就算没有那么多,至少要分半成股份,这可就再也不能少啦!”傅老榕沉吟良久,最后说道:“眼下赌场形势尽管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但是你的看法还是有利于把生意做得更好一些。现在赌场的高层管理人才不足,我原设想在中央酒店、十月初五街和福院新街三大赌场中,分一个给你主持,薪水当然不会太薄。不过,你现在提出了条件,也不能说过分,但我事前没考虑到,‘泰兴公司’不是我傅老榕一个人的家当,所以,我还要征求一下有关方面的意见,现在不能直接答复你。迟些时候再联络吧!”叶汉觉得能谈到这一步也不错,于是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就在香港。”傅老榕站起来,摆摆手说:“让简坤跟你联络吧!”傅老榕和简坤走了。叶汉心里乐滋滋的,觉得这事有了八成把握。他准备晚上回香港,现在还有些时间,不如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他想见的这个人是狗仔。狗仔的大号叫莫昌,从上海分手以后,狗仔回了澳门,他不想在赌场混,据说经一个朋友介绍,狗仔在澳门监狱谋到了一个跑采买的差事。租乘一辆出租车,直驶澳门监狱。叶汉找到食堂,向厨房工人打听狗仔。工人说:“什么狗仔?没有这个人!”叶汉猛然想起什么,忙说:“我找莫昌!”工人立刻热情起来:“你是说莫总管哪,我带你去!”叶汉感到奇怪,难道狗仔当官了?正准备问工人,可是几步就到了“莫总管”的办公室。从办公室里走出的正是狗仔,居然戴了一副眼镜。叶汉大笑道:“装什么斯文啊!还戴起眼镜来了!”狗仔一眼便认出来人,欣喜地跑过来抓住叶汉的手:“汉哥!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些年真的好想你啊!快进来,到办公室坐!”两人走进办公室,狗仔又是倒水又是递烟,忙得不亦乐乎。叶汉笑着问:“你真的当官了?”狗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哪是什么官,只是负责包办监狱的伙食。是个吃力的差事!”“这可是个美差呀!没想到老弟还有这种才能!”叶汉为朋友高升而由衷高兴。狗仔谦逊地笑笑,然后问:“汉哥,上海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你。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发财呀?”叶汉把这几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现在从内地到香港,到处禁赌,汉哥空有一手赌艺,没有用武之地呀!不过,这次来澳门,算是有了一点眉目。”“你打算回澳门开赌场?可如今还是傅老榕的天下呀!”狗仔盯紧叶汉说。叶汉摆摆手,笑道:“傅老榕这次请我出山,初步谈妥要交一间赌场给我。我说了,这次可不能再给他打工,我要入股。慢慢来吧!傅老榕已经60好几了,将来澳门赌场必定是汉哥的天下!”狗仔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地说:“那真是太好啦!汉哥,等到那一天,我再回到你手下当差!”两人随后大笑起来。谈笑了一阵,狗仔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鉴于关系密切,于是不加掩饰地说道:“汉哥,今晚我请你吃饭,到国际酒店。不过现在我有公事要办。今天是星期六,每星期这个时候,我都要到财政厅去支款,否则下星期监狱的人饭菜就到不了嘴啦!”叶汉更爽快:“今晚的饭先留着,我得回香港。你去办你的公事,以后见面机会有的是。”分手时,狗仔忍了忍,说道:“汉哥,我是最不会拉关系的人,可是,眼下我倒是攀上了一个大官。他是这里的财政厅厅长,葡国人,我喜欢钓鱼,他也喜欢钓鱼,老是碰到一起,时间一长就混熟了。他要给官我做,开始要我到政府去,我又没喝多少墨水,不干,后来他知道我在监狱食堂当差,就把原来的食堂总管支走了,让我顶上。他说我当总管最合适,每星期六要到财政厅支款,见了面,他就好约定第二天是否要我陪他去钓鱼。汉哥,我说这些可不是在你跟前显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厅长帮忙,我就去跟他说。他对我说过好多次,有事尽管找他。”叶汉觉得自己不可能有事要那位厅长帮忙,但对狗仔的热情十分感激。两人紧紧地握手告别。叶汉回到香港,一心一意地等待傅老榕那边的电话。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过去,叶汉接过无数个电话,但没一个是澳门傅老榕打来的。大概是第50天左右,简坤来电话了。简坤在电话里说,傅老榕拒绝接受叶汉提出的条件,高薪聘用可以,入股万万不行。还说,傅老榕已决定让简坤坐镇赌场,取代为叶汉预设的位子。但是简坤坚持要用叶汉,不肯就职,结果和傅老榕闹僵。叶汉听到这里,心里凉了半截,踏足澳门以期谋图霸业的宏愿,又一次被傅老榕扼杀了。只是简坤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些许暖意。简坤继续在电话里说,他也在傅老榕底下干不下去了。他说,他决定到越南去开赌场,傅老榕已表示同意,并答应投资40万元。简坤最后征求叶汉的意见,问是否愿意与他合作,同赴越南开赌。“我考虑几天。”叶汉在电话里回答。一个星期之后,叶汉和简坤商量好,各出资本40万元,去越南开辟赌场。但是到了启程的日子,傅老榕的40万元还没到位,叶汉感到有点不妙。简坤这回像是给人灌了迷魂汤,头脑变得极不清醒,反复向叶汉解释,说傅老榕这一次绝对会说话算话,说不定他们人没到越南,傅老榕的40万元已先到了。按照协议,叶汉和简坤各占一半股份,在由谁负主要责任的问题上,开始有些争议,叶汉坚持以他为主,简坤后来退让了。简坤本来不想争,因为考虑到他是代表傅老榕的权益。最后傅老榕表态,同意简坤做叶汉的副手。到越南开赌的人马,多数是由叶汉招募的,简坤也带了几个人,在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是阮琴。登上去越南的海轮,叶汉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他看到简坤整天和阮琴呆在一起,晚上也公开住在同一个舱,完全无心和叶汉研究下一步的计划,仿佛掉进了情网,仿佛这一次远征越南,不是去开天辟地,而是去度蜜月,是一对情人返回盼望已久的故乡。开弓没有回头箭。叶汉只有硬着头皮远涉重洋。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越南南方城市西贡,这正好是阮琴的老家。叶汉曾经说过,一定找机会让阮琴回西贡,但这次没等叶汉开口,简坤已事先把她的名单列上了,这使叶汉意识到阮琴和简坤早已就不是一般关系。叶汉是衷心希望阮琴返回老家的,虽说这次没能抢先做成好人,但他还是替阮琴庆幸。叶汉最担心的有两点,一是作为合伙人的简坤过于沉迷情事,而误了开赌大计;二是傅老榕说话不算数,投资永不到位。这种担心使叶汉开始拨自己的小算盘,他的40万元也不一下子拿出来,傅老榕投多少,他也投多少。万一傅老榕一分不出,他便干脆独立门户,至于简坤,愿意打工就留他,不愿意便随他去。好歹他身边有个年轻漂亮的越南情人,难过不到哪里去。这次决定到西贡开赌,并不是因为阮琴家在西贡。地点是叶汉选定的。开赌地点的选择,涉及到本书中的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何鸿燊(后面他将作为重要人物出场),但与何鸿燊本人无关。最初向叶汉提出到越南开赌场并牵线搭桥的,不是别人,而是叶德利。叶德利是何鸿燊的姐姐何婉婉的丈夫(也是本书的重要人物),他是个“全球飞”的人物,早年便和叶汉有些交往。何鸿燊的父亲何世光,20世纪20年代便是港澳屈指可数的超级富豪,在一次股票风潮中,一夜之间几乎身家败光,于是带着几个儿女避居越南西贡,何婉婉是他的女儿。叶德利便是这时认识何婉婉并与之结为夫妻的。根据叶德利的介绍,叶汉决定赴西贡开赌场,但他更希望占领澳门这块宝地。澳门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无论傅老榕怎样刻意排斥,都无法使他死了这份念头。不是万不得已,叶汉怎愿意背井离乡呢?在驶往越南的洋面上,离澳门越远,叶汉的心离澳门越近。西贡之行完全是迫于无奈,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被人逼出了中国的版图,于是他在心中一千次地咒诅傅老榕,一千次地呼喊:我一定要杀回澳门!到了西贡,在何世光的关照下,叶汉和简坤合开了一间赌场。但事情的发展,几乎完全验证了叶汉的担心是对的。傅老榕只投入了很少一部分资金,似乎那不是投资,而是给予简坤的一次性遣散费,或者说作为彻底脱离“泰兴公司”的安家费,但名目却又是让简坤到越南开赌的投资。这使叶汉感到非常难办,甩掉简坤自己一人单干吧,简坤毕竟又有一些投资;继续按协议合作下去吧,那一点投资又无法搞出什么名堂来。简坤说,先把场面铺开,傅老榕的全部投资随后一定会到。西贡的赌场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张的。叶汉是个精明人,自然也不会把预定的资金全部投入赌场,这使赌场很快出现资金运转不灵的颓势。简坤接二连三地发出电报,向澳门求救,但是傅老榕根本不予理睬。直到这时,叶汉才对简坤说:“傅老榕把你甩了!”在事实面前,简坤不能不认同叶汉的看法。叶汉进一步说道:“他根本不是让你来越南开赌,而是为了把你永远支开,有点像当年让我去上海开赌的意思。不过他对你还算不薄,他这一笔投资其实是送给你的,如果不乱花,够吃一辈子,另外,他也为你谋划好了,你身边有个阮琴,现在她回了老家,又找到了母亲,这样你在越南不是比在澳门更幸福吗?当然,在傅老榕的算计中,这还只是其次,他全部阴谋主要是对付我叶汉的!”“对付你?”简坤感到惊讶。“当然是对付我。”叶汉说,“他害怕我设法挤进澳门,和他争夺地盘,开赌场的能力他绝对不如我,虽说他现在有澳门政府发给的赌牌专利,但是他并不是生来就有的,他是从卢九手上夺过来的,既然他可以从卢九手上夺过赌牌,难道我叶汉就不能从他傅老榕手上夺过赌牌?这就是他害怕我的原因。他对我无可奈何,惟一的办法是把我支得远远的。他也知道我曾有来越南开赌的想法,他希望我来越南。他知道,如果由他开口让我来越南,我是绝对不干的。因此他就耍了一个阴谋,让你简坤来约我,好像不是傅老榕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为了迷惑我,他还同意跟我合作,说好双方投入等量资金,让我管事,这使我没法怀疑他的诚意,乖乖来了越南。接着他就想把我稳在越南了。这是眼前摆着的,他及时投入一笔资金,让我也投资,把赌场开起来,以后他就再也不投资了,我们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再管,所有的难题都得由我们两个人来解决。”简坤听了发呆,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叶汉说:“资金不足是最大的问题。除了傅老榕替你投入的那些钱,你肯定是再也没有资本了。我当然有。如果我不投资,肯定亏在两家,我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你却是怎么活下去的问题。如果我继续投资,那么我们还怎么合作?减少你的股份是一种办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你把股权全部卖给我。”简坤想了很久,苦着脸说:“傅老榕已经把我甩了,你可不能再把我甩了!按头一种办法怎么样?”叶汉思前想后,觉得无论怎么说,简坤也算得江湖上一个难得的好人,因此答应了他的要求。经过注入足够的资金,赌场又活了起来。简坤按月提取红利,和阮琴两口子过得有滋有味,简直有点乐不思蜀了。但叶汉却越来越苦恼,因为他心驰神往的是澳门,而身子却被西贡的赌场紧紧地缠住了。这正是傅老榕当初所希望的局面。无论赚了多少钱,叶汉都心神不宁,觉得无滋无味。这样捱过了一些时日,终于有一天,叶汉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我要杀回澳门!傅老榕,你等着!”第三部分1.两战两败难撼动"泰兴"江山从1956年开始,叶汉两次竞投澳门赌牌,均被“泰兴公司”与政府官员联手击败。1960年,傅老榕因病死去,敌对双方的力量对比随之发生变化,尤其是这年新澳督马济时到任,他锐意改革赌牌竞投方案,使绝望之中的叶汉重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1951年左右,叶汉决意重返濠江。起念收摊并非一时冲动,但也有一些促成因素。身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天气炎热,且雨季漫长,都使叶汉感到难以忍受,此外,西贡虽说是越南较为富庶的城市,但毕竟无法与澳门相比。让叶汉最后下定决心放弃西贡赌场的,说到底还是因为简坤。赌场开始赚钱之后,作为合伙人的简坤不再满足于原来持有的少量股份,他向叶汉提出要求,希望逐步增大股份,以达到各占50% 为止,而简坤的投资来源只不过是不断从赌场获取的红利。叶汉听了气得要命,简直不敢相信简坤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而简坤则认为这不算过分,因为当初到西贡开赌的协约便是各占50% 权益。叶汉决不能接受这种要求,但也不想跟简坤彻底翻脸,他觉得二人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最聪明的办法便是完全放弃赌场。在这种情况下,叶汉将自己的股权如数出卖,携带巨款告别简坤,踏上了回澳门之路。这次回澳门,叶汉横下一条心,不再计较此前与傅老榕的恩怨情仇,决心替代“泰兴公司”,夺取澳门赌业的专营权。第一回合的搏杀开始了。叶汉着手调查傅老榕在澳门经营赌业的各种有关资料,包括经营权在什么时间开投、底价多少、何时期满,以及傅老榕经营赌业二十多年来,每年上缴赌税的数额及其变化情况,还有傅老榕与澳门政府的关系等等,就竞投赌牌而言,无疑这都是十分重要的情报。但是,由于当时的澳门政府办事没有多少透明度,尽管叶汉钻天打地,也没有查出任何眉目。虽然叶汉的一切活动都是采取秘密方式进行,但却没能逃脱傅老榕分布在各处的眼睛,很快就有人向傅老榕报告。傅老榕当时卧病在床,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但他头脑异常清醒,只淡淡地对手下人说了一句话:“蚍蜉撼大树,让他去吧!”此话经手下人传给叶汉却变成:“你还是趁早收场吧!惹火了‘泰兴’,没你好果子吃!”叶汉像一挂爆竹被点着了,破口骂道:“他老母!这话是老傅说的吧?那就等着瞧!不把‘泰兴’拱倒,我这一生就算白活了!”既然已经明朗化,叶汉便直接上澳门政府公开查询有关情况,但得到的回答是:澳门赌场的经营权是代办性质,已经确定由傅老榕和高可宁代办,不会公开竞投。叶汉猜测这是傅老榕暗中做了手脚,但他没有真凭实据,也就无法揭穿对方的鬼把戏。与叶汉一起活动的人开始打退堂鼓了,纷纷说丧气话:“汉哥,人家财大势大,手眼通天,曾经多少人想夺这张赌牌,结果都知难而退,凭你单枪匹马,肯定失败的,不如趁早放弃吧,免得劳神破财!”把持澳门赌场达二十多年的傅老榕,的确堪称树大根深,财势逼人。眼下叶汉居然敢向他挑战,在人们看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这时的傅老榕,不光有钱有势,而且有显赫的名望和地位。他除了是“泰兴娱乐总公司”的“总办”之外,还是澳门德记船务贸易公司、大来轮船和澳门16号码头的东主,另外,还兼任澳门商会名誉顾问、澳门南海西樵同乡会名誉会长,在香港、美国和加拿大均拥有大量物业。1952年,他还曾获得葡萄牙基利斯督荣誉大勋章。但是叶汉决不死心,他认为,没有难处,那还算什么办大事!他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务必把澳门赌场经营权合约的条件查清楚。自己是办不了这件事的,必须找人帮忙。找谁呢?叶汉苦苦思索,突然一拍脑袋——他想起了在澳门监狱当伙食总管的狗仔!叶汉立即租车直驶澳门监狱。不巧,狗仔回广东老家省亲去了,一个月后才能返回澳门。上次分手时,狗仔说过他和澳门财政厅的厅长过从甚密,有事尽管找他帮忙。依叶汉估计,这个厅长一定知道赌场合约的底细。只要走通这条线,想掌握的情况便全都有了。一个月中,叶汉等得心急火燎。狗仔总算回来了。刚刚见面,叶汉就把所托之事说了一通。狗仔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问:“汉哥,你这是怎么啦?上次分手时,你说傅老榕要分一个赌场给你管,几天后,我真的跑到‘泰兴’去找你,人家又说你不干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你的音讯。现在你又突然冒了出来,这几年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唉,一言难尽!”叶汉长叹一声,把这几年到越南开赌场的事简要说了一遍,然后说,“我这次回来,只有一个目标,一定要把澳门赌牌拿到手。现在傅老榕拼命活动,封锁消息,我简直成了无头苍蝇,到处碰壁。现在我只有来求你了!”“汉哥,说求我这话就见外了,我莫昌早年跟随你,你何时亏待过我?我还一直愁着没法报答你哩!你别急,今天晚上我直接到厅长家去,明天一早听我的消息!”“好!那汉哥这事全拜托你了!”“你看,你又说这见外的话!”第二天上午,叶汉和狗仔在约定的地点见面。狗仔说:“澳门赌业的专营权是以两年为一期,在期满之前的6 个月开始承投,但是开投的消息公布范围很窄,华文报和英文报都不会登,登这个消息的只有一份葡文宪报……”狗仔还讲到了其他有关的重要情况。叶汉激动地抓住狗仔的双手,说:“你可帮了我的大忙,没有你,我这第一个回合就输给傅老榕了!”狗仔为自己能帮上朋友的忙,也感到十分高兴。叶汉想了想,觉得仅仅心里知道这些情况还不行,如果有个凭据,在有关场合才能令人信服。于是,他再次对狗仔说:“竞投赌牌要履行不少法律手续,没有可靠的文字材料是不行的,你再帮我一次忙,把傅老榕经营赌场的合约,弄一个完整的副本给我。”狗仔感到这有些难办。因为像这种重要文件是锁在保险柜里的,财政厅长虽然可以调阅,但要拿走,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加上当时不像现在有复印机,随便就可以弄出一个副本来。如果想取原文字迹,那就只有一种办法:用照相机翻拍。叶汉也估计到其中的难度,但他认为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办不成事的人。千里做官,无非是为名为利。于是说:“你放手活动,钱,汉哥有的是!”狗仔咬咬牙,坚定地说:“我就是豁出这个伙食总管不当,也给你把副本拿到手!”几经周折,副本拿到了,所有准备工作渐次就绪。当时,离傅老榕本届经营期满还差7 个月,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开始投标了。一场争夺赌界霸主地位的世纪之战,即将拉开帷幕。然而,就在叶汉磨刀嚯嚯的这个月中,年届六旬的傅老榕突然病故了!人死如灯灭。仿佛吹灭这盏灯的,就是叶汉刮起的这股竞投赌牌的狂风,叶汉一时变得柔肠百转,万分悲戚。傅老榕归山之日,其子向叶汉发了请柬。怀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叶汉参加了傅老榕的葬礼。他一方面缅怀傅老榕当年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一方面诅咒傅老榕强加给自己的百般磨难,现在他居然就这样撒手而去,似乎不屑于与叶汉一争高低。至少在有生之年,他已经是无以置疑的赌界霸主,他留下的霸业是完整无损的,至于将落入何人之手,和他已经毫无关系。简而言之,在他的有生之年,叶汉到底没能战胜他。逝者长已矣。傅老榕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霸业。新一轮的争霸战,在傅、高两大家族和叶汉之间继续进行。1958年,竞投赌牌的时间到了。叶汉摸清傅家所出赌饷是120 万;为了首战击败对手,叶汉拟出竞投报告书,出价180 万,比傅家多出60万。叶汉心中暗自得意,这一下专营合约可是落到我手中了!殊不知,叶汉在政府中有情报人员,傅家也同样有。一个星期之后,叶汉方面的情报人员急报,傅家已经以同一价码投标。出现这种情况,令叶汉异常苦恼。出价虽然暂时瞒得住傅家,但澳门政府中有关的人是知道的,其中个别人会不断把情报泄露给傅家,那就是说,叶汉不管出什么价,傅家很快就会知道,而且必然会紧跟着往上涨。但是,叶汉除了不断提高价码,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叶汉又加了30万元。这次加价,叶汉采取了一个惟一可能取胜的办法,那就是一直拖到竞投所规定的最后几个小时报价。几乎是在竞投截止前的片刻,叶汉再次得到情报,傅家也跟着提高了30万元。这时,双方的出价一样,都是210 万元。叶汉暗自得意,按他的想法,虽然双方出价相同,但是还有一个先后之分吧,数目相同先为大,赌场上不也是这种规矩么?没料到,澳门政府很快宣布了投标结果:傅、高家族取得澳门赌业专营权。叶汉眼睛瞪得溜圆,然后连连吐痰。他跑去质问当时的澳门总督白理觉,问道:“两家投标出价一样,为什么他赢我输?何况我出价在先,到底是什么原因?”白理觉是第118 任澳督,他十分自负,理也懒得理会叶汉,打个手势,让手下一个中国翻译官说明情况。翻译官说:“关于赌业专营合约,早已就有政策规定,凡现在牌照持有人参加投标,如果出价相同,那么原持牌人享有经营优先权。”叶汉怔住了,他没想到政府居然有这种政策。他不甘心,便对翻译官说:“我不相信会有这种政策,你拿给我看看!”翻译官说:“你用不着看,看也白看。给你透个底吧,这一次就这么定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下一次再来吧!”第一次正式向傅、高家族挑战,以叶汉惨败告终。叶汉心里清楚,所谓持牌人享有经营优先权的说法,完全是欺人之谈,就算有这种规定,也一定是傅家为了捍卫自身的地位,而打通政府故意向其他竞投者设置的屏障。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傅家和政府的勾结的确十分紧密。但是这一战虽然惨败,叶汉也还是有聊以自慰之处,那就是通过他拼命抬价,害得傅家每年得无端多向政府交纳90万元赌饷。狗仔听到叶汉失利的消息,赶来安慰叶汉,并把新打听到的情报告诉他。据狗仔说,此任澳督白理觉与傅、高两大家族,背后可能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这次竞投,叶汉的第二次加价已引起白理觉的警觉,他认为澳门政府高层有人向叶汉泄露情报,并且已经怀疑到那个财政厅长。厅长也跟狗仔打了招呼,希望狗仔不要再插手此事,因为他不可能再帮什么忙了。狗仔还说,这个白理觉在政府中十分专横,许多政府官员都对他有看法,因此估计他连任的可能性很少。叶汉问:“除了专横,主要还有哪些看法,你知道吗?”狗仔说:“好像厅长说了他不少怪话,只是我当时没怎么用心听。”“记得多少就说多少!”见叶汉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狗仔认真地回忆说:“主要好像是说,现在澳门政府很穷,许多必需的开支都拿不出钱来,比如他们想加强产业投入,改造房屋,改善交通状况等等,都没有钱,可是,傅、高两家的‘泰兴公司’却在政府有关政策的保护下,每年都赚到巨额利润,而向政府上缴的赌饷反倒一年比一年少……”“好!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叶汉兴奋地打断道,“我们就从这上面开始做文章!”在傅、高两大家族又夺得澳门赌业专营权的两年中,叶汉积极地展开了外围攻势。他花大价钱从香港请来两个外籍律师,仔细地研究傅、高两家经营赌场的合约。最后拟定一份报告书,集中阐述“泰兴”经营赌场的不合理现象。报告中称:“泰兴”开业之初,向政府交纳的赌税是180 万元,一年之后曾增加到210 万元,但时间过了24年之后,赌税不但没有调高,反而减少到120 万元。如果不是叶汉参加竞投,把赌税抬回到210 万元,那么至今肯定还是120 万元。报告还历数“泰兴”广进财源的盛况,以及澳门政府囊中羞涩的窘状。二十多年来,澳门中央酒店赌场始终是全澳最繁华的场所,赌客由广东、上海、香港及东南亚蜂拥而至,每逢中央酒店的电梯一开,便出现客如潮涌的情景,撒在这里的金钱简直难计其数。而另一方面,澳门政府屡屡叫穷,简直是“守着金饭碗饿肚皮”,连市民都取笑政府,说“政府的厕所里,连擦屁股纸都没钱买”。在这个基础上,报告建议,应该增强赌牌竞投活动的透明度;取消旨在保护原持牌人利益的经营优先权;逐年提高向政府交纳赌税的数额;对取得专营权的持牌人所获取的税后利润,其投资方向应受到政府的适当控制,重点应用来发展澳门的公共事业,等等。应该说,这是一个对澳门政府以及整个澳门的发展,都比较有利的报告。而对现法定持牌人“泰兴公司”而言,则是闻之色变、行之肉痛的挑战。在草拟这个文本时,两位外籍律师觉得建议的内容有些过头,万一竞投胜出,那可是要逐条履诺的。于是反复征求叶汉的意见,叶汉开始也感到,那样的话,“奉献”和约束的确太大,但转而一想,自己眼下正类似在野党的地位,不拿出令选民格外兴奋的施政纲领,哪能爬上执政党的宝座呢?“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叶汉狠下一条心,说:“就这样,原文不动。‘泰兴’再不垮台,那才是怪事!”叶汉把报告附在投标申请书内,递交给了澳门政府。然后耐着性子等待。怪事还是出现了,在又一轮的竞投中,叶汉再次被打败。傅、高家族依然霸占着全澳门的赌业。从“泰兴”运作的情况看,叶汉报告中提出的建议,他们一条也没采纳,一切还是老样子。叶汉认为,澳门政府不可能对自己的建议无动于衷,于是从侧面上门打听,接受报告的有关官员称,报告很有新意,早就交到总督手中去了,据说总督曾称,要将这份报告呈送葡国首都里斯本,至于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其原因便不得而知了。这以后,傅老榕的儿子又派人来找叶汉,说要交一间大赌场给他经营,请他去谈一谈。一心想当赌界霸主的叶汉,哪有心思到自己的劲敌手下当差呢?但为了打探到一些情报,他还是佯装成无路可走的样子,前往赴约。在中央酒店的一间贵宾室,叶汉和“泰兴”的代表见了面。这次代表“泰兴”和叶汉谈判的是傅老榕的老搭档高可宁。在座的有“泰兴公司”的高级职员数人。高可宁说:“叶汉,在以往,老傅是有些地方做得太过,恐怕有些令你生气;而今,他已经死了,从前的过节也就应当让它过去,不必再耿耿于怀啦!”叶汉并不想听这些,于是打断对方的话,说:“还是谈正事吧!这些我心里有数。”高可宁望了叶汉几眼,接着说道:“那好吧!我们想在经营方式上作一些改变,把个别赌场租出去,让公司以外的人经营。”叶汉问:“打算出租哪间赌场?”高可宁说:“十月初五街的、福院新街的,甚至中央酒店,都有可能,不过,这就要看承租的是什么人了!”叶汉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啦!无非想把我叶汉稳住,免得有人跟你们争夺赌牌,对不对?早几年你们怎么不这样做?现在我已经死心塌地啦,这后半辈子惟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澳门的赌牌拿到手。”沉默了很久,高可宁继续说:“经过两次投标,想必你也尝到了一些滋味。叶汉,我提醒你,你是斗不过‘泰兴’的,不要白白把自己的光阴浪费了!你这样闹下去,除了害得我们每年多缴一大笔赌饷,渔翁得利是不错,你能得到什么呢?为什么偏要搞得两败俱伤呢?就再没有了和气生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办法了吗?”叶汉摇摇头,说:“要是坐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讲你这种漂亮话。现在别的都不用说啦,我今天来的意思呢,就是不想再暗中跟你们竞争,大家都明着来,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你说你有实力,你就充分利用它;我觉得我有本事,我就全部使出来。优胜劣汰嘛,其他行业不也是这样的吗?”高可宁冷笑了几声,最后说道:“要说的话,今天我全说了,下一步该怎么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顺便说一句,你上次给政府的报告,我有幸及时拜读了,今后你如果再有什么好想法、好建议,还可以继续写报告,我也会再拜读。只是可惜了,它永远只能是一纸空文。送客!”离开“泰兴公司”,叶汉一路沉思。从高可宁最后的话中,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澳门政府的最高官员,将他的那份报告传到了高可宁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份报告只能起到提醒傅、高家族加紧勾结澳门政府的作用,而不可能被送往葡国首都里斯本。叶汉最后认定,只要这个白理觉总督在,他就难以拱倒“泰兴”的江山。澳督是直接由葡国政府任命的,别说没有抓到白理觉什么贪赃枉法的证据,就算是抓到了,叶汉对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就在叶汉几乎要变得心灰意冷时,突然出现了转机。1959年,白理觉被召回葡萄牙,另一个名叫马济时的葡国官员出任澳门第119 任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