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统帅三军、说一不二的将军,竟在母亲面前束手无策了。 母亲在泉城住了不到十天,就想到了走。她过不惯这里清闲的生活,使她感到别扭。第十天的早晨,泉城的第一缕朝晖映射过来,母亲终于忍耐不住了: ”世友,给俺打张车票送俺走吧!“ ”走,到哪去?“ ”回家。“ ”这里是不是家?“将军发火了:”是俺还是儿媳没有照顾好你老人家。“ ”不,你们全家对俺照顾得很好。生就受苦的命,俺享不了这份福。“ ”回家干啥?“ ”俺要种菜园,喂鸡喂鸭,还要纺俺的棉花。“”娘,这几天很忙,还要开几个会,俺没时间送你老,再等几天吧!“将军借故挽留。 母亲从这天起,开始失眠了。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眼皮像有个小针支着,怎么也合不上。 眼看着母亲一天天消瘦,睡不安眠,食不甘味,将军心疼啊!终于打发工作人员,把老人送回了大别山。母亲回到家乡后,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 ◎许司令探母,乡亲自动以十里长队相迎 公元1953年中秋,将军决计要回家乡了。弹指一挥间,他离开故乡30多年了。 这时经过”三反五反“运动的共和国,已经安定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将军的思乡思母之情也与日俱增。他的多次请假报告终于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许世友心中涌起一阵激动。 经过南北转战,九死一生,唯有故乡儿时的朋友、血缘的亲情在他心中不时地泛起回忆,那是一片纯真的圣土。解放后,乡亲们也断不了给他来信介绍情况,合作社的领导也曾来泉城,向将军汇报情况。他也曾鼓励干部,为村里设计着蓝图和目标,国事、家事尽装他胸中。 记得30年前离开家乡那夜,他曾向送他、又不忍革命队伍离去的乡亲们,夸下海口,并说,这是一次新的战略转移,革命队伍走后,这里又将沦陷为敌占区,乡亲们还会遭些殃!不过,你们要有警惕和心理准备。战争并不以小失论输赢。等我们真正打垮了敌人的有生力量,等我们在全国胜利了,我再回乡煮酒敬乡亲。30年后,新中国建立了,许世友作为山东军区司令员,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总之功勋卓著,但他并没忘记当初的诺言。他要回乡看望乡亲,履行当初的诺言。 人们敬爱将军,将军敬爱人们。这便是将军的情感世界!于是在将军动身回乡之前,他特意安排,要带两个厨子(炊事员),要带够足够的积蓄,慰问乡亲,了却当年的许愿! 将军还曾讲:参加革命,就没想到能活到今天,如今胜利了,当年九死一生的战友,也应该庆贺一番。这不叫摆场!这是叫真情的庆功!悼念那些死去的战友,祝贺那些为革命作出贡献的乡亲。 将军出发了,将军在中央军委报告批准第二天就出发了,向着大别山,向着大山窝中的许家洼。 山道弯弯,秋风拂拂。 两辆苏式吉普车载着将军的随从,一前一后地在山道驶着。将军的车在飞驰,他一身戎装,威风八面。此时,他目光炯炯,眺望着儿时熟捻的山野。 八月的大别山,山青水秀。八月的稻谷,笑弯了腰,一派丰收在望。八月的荷塘,一片蛙呜声声。金秋的八月,大别山风景如画。 当年大山掩护了将军,今日将军又指点着大山。那沟沟坎坎,隐藏着多少令人激动的故事。那山山林林,包含着多少乡亲、亲情。路越来越难行,处在大别山腹地的许家洼便隐藏在莽莽的青山中。车到河南新县,再往家乡便是原始森林,沟壑纵横,无路可行。新县的县委领导得知将军回乡的消息,停止办公,纷纷迎了上来。他们看到将军返乡心切的情况,就没有多留,只留将军吃了顿便饭,就匆匆送别了。鉴于深山老林,车不能通行,将军一行不再坐车,而是骑马,再现当年骑兵司令的风采。 马蹄哒哒,踏碎了西天的晚霞。 当将军回乡探亲的消息在七村八坳传开时,当将军在家门口,摆下几口大锅,杀猪宰羊,煮酒慰乡亲时,七村八坳的乡亲闻风而动,像节日一样喜庆。 封闭的山村珍藏着独特的乡情。 乡情涌动,似山洪爆发。老人儿童,男人女人,有亲无亲,有面无面,全都来了,他们要亲眼目睹将军的风采。 多么壮观的场面啊!看望的队伍从将军的家院一直排出10华里开外。 ◎许世友扶起老母:娘,我是你的孝子,我听你的话,留他狗命不死 将军的家院不大,分正房和侧房。 此时,将军在正房接待男客人;将军的母亲李氏在侧房接待女客人;院里架起的大锅冒着腾腾的蒸汽,牛羊猪肉分列在案头,两个厨子在忙乎着。自动来帮忙的邻居也分头干着各自要干的事情,有条不紊。 喜气充溢着院落,院落流动着人群。最显眼的还是那条自动来拜访将军的”长龙“,他们蠕动着。前客让后客,被接见完的乡亲,从后门出来,一个个喜气洋洋,满面荣光。 就在这条”长龙“中,也有一位心态与众不同的人。他不是别人,正是许世友将军的亲叔叔许存礼。在烽火战乱的年代里,他亲手卖过将军的母亲和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他身为伪保长,为搜捕许世友,当年又刀劈了许世友的两个贴身卫兵。在革命和反革命的拉锯战中,他双手沾满了革命志士的鲜血。然而,革命胜利了,侄儿许世友,作为山东军区司令员,革命的功臣,锦衣还乡,他自然也感到风光,因此,作为叔叔他不能不见。同时,他又有无限的内疚,他对不起侄儿,对不起革命。这内心交织着的矛盾,使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站到了被接待的”长龙“中,等待侄儿的接见。 十里”长龙“在蠕动。 挨到许存礼进门了。此时他又犹豫了,在”长龙“的惯性催动下,他进了门。面对着前面一位乡亲握手寒暄的一刹那,他缩到了门后。许将军感到诧异,他大眼一看,就认出了”叔叔“。多少往事闪在眼前,多少仇恨冲上心头。将军停止了接见,他望着许存礼,双目喷火。 ”你就是那个杀红军战士的许存礼吧?“许将军直呼其名。 ”。“许存礼心惊胆战,全身颤抖如筛糠。 ”血债要用血来还!共产党三反五反,怎么漏掉了你的人头!“许将军吼声震天价响,嫉恶如仇是他的个性。 众人皆呆了。 ”今天,我代表共产党,来结束你的狗命!“许将军说完上前一步,抓起了许存礼的脖领子,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叔叔拎了起来。然后又拔出腰间佩带的长刀。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也许有人呼叫,也许母亲李氏听到了儿子的喊声,忙停止接见,小脚颠颠地从侧房中跑了出来,直奔正房。她一见儿子手举长刀要杀叔叔的气势,立即惊呆了。 ”伢儿,这是大喜大庆的日子,你可不能。,伢儿,听为娘一句话,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提它了!“母亲惊劝。 怒从胸中起,恨从胆边生。将军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呼声,他仍没有放下举起的刀。知儿莫如母。许母深知儿子的脾气说一不二,说不好就要弄出个人命来。万般无奈之中,她急中生智,”扑咚“一声跪在了儿子的脚下: ”孩子,娘求你了--“ 许世友一生参加革命,老母受累受难,他对娘总有说不尽的内疚,此时见娘跪下求情,他的心一下没谱了。他放下叔叔收下刀,急忙把娘扶起来,话语深沉地说: ”娘,我是你的孝子,我就听你的话,留他狗命不死!“ 天晴了,娘笑了。 话说就在许世友款待乡亲后的第3天清晨,将军便要回部队了,那里还有千军万马在等待着他。田铺乡领导亲自来送行,询问许存礼之事如何处理? ”判刑。“将军吐出两字。母亲的求情并未彻底动摇他心中的”长城“。 将军走后,一双专政之铐紧紧锁上了许存礼的双手,许存礼被投入了河南新县监狱。直到1957年病死狱中,结束了他恶贯满盈的一生。花开花落,乡情牵心。共和国成立后,将军共回家乡三次。 第二次是1958年,他带一个工兵团开进了家乡,为封闭不通车的家乡修了路和桥,同时又将家乡百亩红松运出,有效支持了共和国的铁道建设。 第三次回家是在”文革“动乱中,他又为家乡通了电,使偏僻的家乡和共和国一样光明。 后来,将军军务缠身,官越做越大,身不由已,直到母亲去世,直到晚年,他的请假报告也没批下来。按他自己的话讲:这叫光打雷,不下雨。这不能不成为他一生的遗憾。他的临终遗言也包含着他深沉的感情世界。 第四十四章:晚年轶事 ◎退居二线,进入平静。关于定居何处的问题,他和夫人、子女产生重大分歧,最后胜利的还是他 南京,历史上八朝古都的所在地。紫金山脉环峙东郊,石头城屹立西部,古人曾以”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称其气势之雄伟,这也许是帝王将相选都定居的原因吧。 在紫金山南麓,有一个小小的山坳。山坳里有绿绿的树,清清的溪水,鸟语花香。这里的土地肥得出油,地气暖得发酵,尤其是夏季的阳光,在万物孕育的嘶嘶声音之下,草木的液汁都喷涌得几乎听得出声音来。一道连绵数里的铁青色围墙使这小小的山坳与闹区隔成了不同颜色、不同生活的空间。 解放前,这里曾是国民党行政院长孙科的别墅兼书房,现它已经完全按照许世友的意志被改造成为”稻香村“了。你看,那扇门旁的金鱼池里长满了喂猪的饲料--小浮莲;那精美的后花园里种着水稻、蔬菜、山薯和高粱;那磨盘似的石地板上圈放着山羊和鸡鸭;那花房和苗圃旧址上矗立着臭哄哄的猪圈。只有那幢兼作书房的主楼依然如故,巍峨挺立,依稀可辨当年的豪华、富丽和气派。看了令人有不伦不类之感。 1980年,也即是自卫还击战后的一年,随着中央军委命令的下达,将军把家从广州搬进了这座小小的山坳。七年前,将军在南京军区任司令员时,这里是他的领地,他是这里的主人。他熟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而这时,他已由广州军区司令员被调到北京专任中央军委常委。此后,在党的十二次代表大会上,将军还被当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副主任。按照惯例,将军应该住到北京城才是名副其实,但他却执意不肯,一定要回故乡定居。回大别山又不现实,只好暂住南京。家属孩子都不同意他的主张。在激烈的家庭矛盾中,他几乎处于孤立之中,但他咬定青山,八头大牛拉不回。他有他的定向思维,他有他的内心世界。秘书无法,只得委婉地替他向中央领导写了一份要求在南京定居的报告,提出了两条堂而皇之的理由:一是长期在南方工作,身体不适应北京的气候;二是准备在南京写回忆录。当时的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主要领导破例地批准了将军的这份报告。 将军胜利了,而夫人田普和孩子们却噘嘴了,气得夫人几个月不来南京看他。后来来了,许世友还是热情地招待了她,拿出自己亲手种的菜、瓜果,让夫人品尝,并说:”自己种的瓜果吃起来甜,自己养的鸡下的蛋吃起来香。“说得田普哭笑不得。 田普破涕为笑地说:”我不是不同意你定居南京的意见,这是家庭大事,孩子的意见你也得听一听啊!“ 许世友心底平静地说:”我们都是农民子弟出身,喜欢田园风光,和孩子们不一样,他们是都市里长大的,眼高手低。他们的路由他们自己去闯,谁也不要强加给谁。你说是吗?“ 田普理解丈夫也更理解孩子。处在新旧交替时期的田普,她的思想也具有了两重性。这种两重性不光表现在她的身上,也投射到将军的心底。远的不说,社会的变革足令他们吃惊。 1979年,正是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总设计师邓小平的改革方案出台之际,退居二线、潜心田园的许世友没有更多的留恋外部世界。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围墙外部的世界突然展现出五彩缤纷、变化万千的图画。草坪上的迪斯科、太空舞、霹雳舞;公路上的皇冠、奔驰、仿古马车;茶摊上的矿泉水、粒粒橙汁、可口可乐、健力宝、果茶。五光十色的商品世界使人们体会着新的生活,新的时代,新的刺激,新的欲望。就连许世友”稻香村“的四周名园胜地--那镶嵌在翡翠山野中的梅花山明孝陵、半山亭、中山陵、藏经亭、灵谷寺、美龄宫等等,这些多年封闭的人文景点,而今已修饰一新,喜迎南来北往的游客。唯独这座小小的山坳在大墙的封闭之下,始终笼罩在一种令人望而止步的神秘气氛之中。坚固厚实的围墙,密密匝匝的铁丝网,大铁门后持枪哨兵的警惕眼神,凡是经过这儿的游客,只能匆匆路过大门,向神秘的院子里投去探奇的一瞥。稍有迟留,便会遭到哨兵们喝斥。 院里面并没有什么新奇,它犹如世外桃源,仍是一个古老的原始”村落“。山坳的主人许世友是这”村落“的村长,每天戴着古拙的草帽,穿着红军时代的草鞋,在田野里播种、耕耘、收割;舞弄着古色古香的兵器一棍棒,习武健身;那担任警卫的士兵每天唱着古板的队列歌曲上岗下岗;进进出出的交通工具也是陈旧过时的北京吉普。虽然按照规定、规格,这个院子完全有资格配备当今中国最高级的进口汽车。戎马一生的将军,真正解甲归田,成为布衣将军了,包括他保存下来的那套军装仍是70年代的”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 轰轰烈烈的一生平静了,不甘寂寞的人寂寞了,不甘孤独的人孤独了。在那最辉煌的时期以后,接踵而来的是最平静的时期。”世间无求品行商,丰衣足食是小康“--这便是将军竭力追求的境界。 一位将军身边的工作人员提供将军的晚年生活情况是这样的:早晨,打拳或锄草、种菜;上午,看文件、读书;下午,午休起床后,乘坐吉普车进山颠一圈。这是他独有的一种”散步“方式,不坐在车上颠一颠,浑身就不舒服。接着或打猎或钓鱼。晚上,看电视,主要是新闻联播,其它的电视节目基本不看。还介绍说:将军晚年嗜酒如命,一天一瓶茅台酒,就是病重时也不断喝酒。买酒用去了他大部分的薪水。他喝酒是公私分明的,因公宴请的酒,由管理员保管;平时自己喝的酒由他自己买,自己保管。幸亏将军逝于烟酒涨价之前,否则他的工资便不够用了。 退居二线的许世友,给自己搞了个自画像,激励自己: 宁静以致远,淡泊而清心。 退休不发愁,田园晒日头。 养鸡又种菜,打猎交朋友。 偶间乡亲来,顿顿有美酒。 肉食是猎物,菜是池中藕。 丰衣足食乐,能活九十九。 许世友常对来人说:我现在是老百姓,一般活动不参加,也不给组织找麻烦,过平常人的生活。退下来就要有个退下来的样子。有时间还要冷静总结一下,留下个东西,去启发后人。 在这段时间里,将军的长子许光,现任河南省新县人大委员会主任,从老家来看父亲。他对父亲的晚年生活是这样叙述的: ”我真不理解爸爸过的那种生活。1981年,我和定春(许世友的侄子)来看他。当我们见到他时,他正在卧室里用一个盛过油的罐子,自制成木炭炉火锅。里面煮的是萝卜羊肉,外加粉条。我真是大吃一惊。我在部队工作30年,还没有见过哪个首长用这种东西烧饭吃。我说:’爸爸,你不是有炊事员吗?‘他说:’他们不会弄,这样炖起来好吃,有滋有味。在老家,过年、祝寿才吃得上这样的菜呢!‘接着,我们又发现了一件怪事。父亲的腿在长征过雪山时受过潮湿,落下病根,每逢天阴下雨时就浮肿酸疼。他自己用一个装满热水的塑料袋裹住膝关节,然后用麻绳绑扎起来。我问他为啥不上医院治治,做做理疗。他说:’我的法子灵,我们家的人一生不打针不吃药不进医院。中央领导中,凡是进医院的都会死,凡是不进医院的都死不了!‘那天,我们离开这里准备回家时,想不到爸爸竟叫警卫员扛来一麻袋山薯说:’你背回去吧,这是我自己种的比肉好吃。‘我既为难又好笑,我说:’咱家乡哪缺这个?‘他说:’这里便宜,只要七分钱一斤。‘我笑了:’家里只要三分五一斤呢。‘爸爸沉默了,他摆摆手说:’那就算了!‘后来,他还硬是让我们带上他自己腌的一罐酸菜。“ 月是故乡圆,情是故乡真。在这段隐退的时间里,将军还接待了不少故乡来探望他的客人。凡是来者必须事先通报姓名。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我很想家乡,是故乡的母亲生育了我,又是故乡的人民用生命掩护了我。解放后,官当大了,进了城,老乡来看我,再忙我也没有理由不接见他们。每逢过年过节,县里的县长、乡里的乡长、许家洼的村支部书记和乡亲们断不了来看他。每到这个当儿,许世友也最兴奋。乡情燃心,乡音萦耳,故乡的新闻和故事也最令他高兴。他操起浓重的故乡口音,问得很细,打听得很清。每逢到这时,他伊然像一位生产队的”红管家“。当谈到老区的困难时,许世友十分关注,他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有的说,深山区农民还没有脱贫,还有一家人穿一条裤子的现象,还有一家人吃饭没有碗筷的事,还有光棍村,还有得了重病等死。这并非天方夜谭,许世友也对此深信不疑。许世友说:”没想到,建国已经30多年了,老区人民还这么苦,我们官没当好啊!“他连连自责,然后又说:”我要向中央反映,对老区的政策要倾斜。有些人一讲全国形势大好,就什么也不顾及了。“联想自己退了下来,说话能不能管用,他又叹口气说:”人老了,不在台上,人家也不一定听咱的。“ 后来,当他询问县里有没有电视机时,县长回答:”黑白电视机少数单位已经有了,但彩色电视全县还没有一台。“ ”收听中央新闻很重要。有了电视也就可以不看电影了。“许世友说到这里,若有所思道:”我这台大彩电你们先搬去看,算作我给全县人民的一点心意。大的问题解决不了,这个小问题我总有权决定吧。“ ”司令员,这个事使不得。我代表全县26万人民谢谢您。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县长立即答话拒绝。 ”自家人不说外话,你们就搬走它!“将军以战争年代的口气,说一不二。 ”司令员,我们搬走,那你怎么看新闻呢?“刘乡长又出来圆场。 许世友用手一指,说:”我那还有一台刚淘汰的黑白电视哩!“ 乡亲们沉默了,收下了这台彩电,也收下将军关心故乡人民的一片心。如今那彩电使用了一年,经人建议便被政府收藏在新县博物馆里,供游人参观。 后来,将军家的那台黑白电视又送给了大儿子许光,奖励孙子孙女用功学习,争做祖国”四化“人才。 高风亮节的将军,你也是领工资吃”皇粮“的人,生活并不富裕啊!当县长代表全县人民,要求将军回故乡走一走、看一看时,许世友欣然应诺了:”你们先回去,我马上打报告给北京,争取年内回去。“ 可是,年终到了,新县人民时刻作好迎接将军的准备,将军许愿落空了。县委将电话打到南京,询问将军。将军说:”官当大了,报告不批,身不由己啊。好事多磨,我明年回去吧。“ 新县人民过去了难熬的一年,一年时间又满了,将军的许愿又落了空。再次询问时,将军还是那句话:”等“。可是新县人民等了五年,直到将军1985年10月”圆寂“南京城,这个给故乡人民的许愿也没有实现。遗憾,终生的遗憾! ◎许世友给长子许光邮去了50元钱,让他给做个棺材,并说:人活七十古来稀,生老病死是人生规律。对于死并不可怕,参加革命就没准备活到今天。 1976年8月9日,许世友的70大寿是在南疆广州城度过的。其实许世友是不讲究祝寿的,原因么,很简单,毛主席他老人家反对。”文化大革命“初期,红卫兵要给毛泽东同志祝寿,托王海蓉给毛主席捎信。毛主席对王海蓉说:”祝寿是’四旧‘,是帝王将相、封资修的产物。我们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破’四旧‘,立’四新‘,不讲究祝寿。“毛主席的这段”最高指示“无所查证,但作为大字报,白纸黑字,千真万确地贴到了南京街头和南京军区的大院里。许世友看到后信以为真。后来,主席接见许世友时,建议许世友读《红楼梦》,至少要读五遍,才有发言权。谈话的中间,毛主席偶尔提到了祝寿。毛主席充满幽默地对许世友说:”祝寿,祝寿,不一定长寿。历来帝王将相讲究祝寿,可都是短命鬼。后梁16年完蛋,后唐15年完蛋,后晋最少,只有10年。我不相信命是祝出来的。“ 丈夫的心思妻子是最清楚不过的。头天清早,田普对许世友说:”咱们不是搞祝寿,就是全家人在一起会会餐,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许世友听后,笑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既然是这样,我得打只豹子犒劳犒劳夫人。“ ”不,我可不吃豹子。“ ”你不吃,还有孩子呢?“ ”你不要管了,一切由我安排。“ ”中,中,我听夫人的。“在妻子的温柔中,许世友显得像只被训服了的小鹿。多年相处,田普摸透了丈夫的暴躁如雷的火脾气,她总有办法降服他。如果说许世友的脾气是滚滚奔腾的江水,那么田普那温柔和冷静的理智就是拦挡这江水的闸门。经过闸门,即使是山洪也会慢慢变成潺潺的山间小溪。 许世友70诞辰这天,亲人们都来了。儿子、女儿,儿媳,女婿,还有孙子、外孙,足足坐了两大桌。这个叫爷爷,那个喊爸爸,亲切无比,许世友甚是高兴。革命战争中将军不知天伦之乐的含义,今天他真正领会了,读懂了。许世友一连喝了三杯酒,田普走过去把杯子”夺“过来,并扣在桌上,告诉他”吃菜“。许世友也认了:那是对我的好意啊!若是在往常,他定要发脾气的。 听到喊姥爷的声音,许世友抱起了”虎子“,这是他最心爱的外孙,长得虎头虎脑,天真可爱。许世友对大家说:”人不服老不行啊!看到他们,我们已老了。以前我只顾训你们的爸爸,可你们的爸爸也是人之父了。“ 许世友说这番话包含着内责,也包含着自己在家教中的反省。其实,将军晚年的内心世界也发生着维妙的变化,这一点全家人心里都是明白的。他爱隔辈人,爱回忆童年,说教少于训斥,温情多于呆板。 将军晚年的生活是不富裕的。由于子女多,要吃的穿的多,因而做一件新衣也是要认真计算的,再加上将军平时爱喝点酒,酒钱也是从工资中支付的。好在那时一瓶茅台才十几块,话说过来,工资也不高啊! 70大寿后,将军的大儿子许光因没赶上火车,在广州留住了两天。许光是前妻李氏所生,童年在奶奶膝前长大,没过一天好日子。作为父亲,许世友感到有很多对不住他的地方。这天晚上,许世友处理完公务,与儿子唠起了家常。 ”黑儿(许光的小名),你奶奶的坟修得怎么样?高不高?“将军深情地问。 ”我和家属、孩子,每年清明节去扫墓,添添土。“许光回答。 ”其它时间不去吧?“ ”也去,去的很少。因为从县到咱家五、六十里,山路也难走。“ 说心里话,将军是欠母亲一笔债的。那是感情债。母亲病重的电报发到部队后,将军军务缠身,日理万机。母亲埋葬那天,他又没能去与母亲告别,这更加重了他一生的遗憾。直到今天,他也没能到母亲的坟头拜一拜。 ”我现在很想回家,看看你奶奶的坟头,培一锨土。他老人家一生太不容易了,我一生尽忠祖国有余,报孝老母不足啊!“许世友说到这里,竟动了感情,眼圈湿润。 ”爸爸,那你就告个假,跟我们一块回去吧,别再让感情折磨你了。“许光央求道。 许世友摇摇头,不说话。良久,他突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道:”咱山里的松树伐光了没有?“”没有。过去伐过的地方新植的松树也有大碗口粗了。“许光回答。说伐树一事,那是50年代初期。许世友的家乡地处大别山腹地,属深山区,山高坡陡,原始林木参天,道路不通,几乎与世隔绝。家乡需要公路,但由于无钱维修,而部队需要木材,无路也难运出。在这时,许世友做了牵线”红娘“,派出一个工兵团,首先修起了公路,运出了部队伐下的100亩红松。这样,部队和家乡各有所得。后来,许世友又派部队为家乡扯起了线,通了电,结束了那种”点灯靠松明“的原始人生活。家乡人深深地感谢着将军,念念不忘他的恩德。 ”如有红松,买它两棵。“许世友又道。许光感到诧异:”买树干什么?“许世友看了一眼儿子,回答:”人老了,得想后事了。爸爸今年70,和你爷爷35岁寿终相比,已是高寿了。“ 许光明白了爸爸的心思,但他又想不通爸爸为啥还要土葬,于是又睁大眼睛问:”中央不是有明文规定,提倡火葬吗?据说毛主席、朱德、刘少奇等都签了名,是真的吗?“ ”有这回事。“许世友回答:”不过,那是提倡,爸爸多了个心眼,烧死挺疼的,爸爸没敢签字啊。“ 说起这段历史,将军还记忆犹新。 那是50年代初,新中国百废待兴。 北京,中南海怀仁堂,绿肥红瘦,莺歌燕舞。中央工作会议在这里举行。休息期间,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毛泽东主席接过秘书送来的一份厚厚的折子。他微笑着展开折子,深深地吸了口烟,用浓重的湘音说:”书法不错嘛,真气派!“ 这是一份正楷书法拟写的在全党倡导实行火葬的倡议书。倡议书有500字,末尾写道:”凡是赞成火葬办法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请在后面签名。凡是签了名的,就是表示自己死后一定要实行火葬。后死者必须保证先死者实行火葬的志愿。“ 毛泽东看完后站起身,迈着大步走到一张大写字台前,拿起一支狼毫,挥笔在倡议书上面写下了”毛泽东“三个潇洒的大字。 这时许多中央领导都围上来观看,站在毛泽东右边的朱老总顺手接过笔,说道:”跟着毛泽东没错,我也签一个!“说罢,就在”毛泽东“后面签上了”朱德“的名字。 往后接着签名的是彭德怀、刘少奇、周恩来、彭真、董必武、邓小平、张子意、谭震林、杨尚昆、柯庆施、陶铸、李井泉。 5个月后,中国共产党在北京举行了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全国一盘棋,毛主席带头签字,大家也跟着签。于是,参加会议的党、政、军领导都踊跃地在火葬倡议书上签了字。许世友推说小解上了厕所。当时不在北京或没有参加会议的同志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纷纷打电话或写信向中央表明死后愿意实行火葬的态度。 在潮流面前,据说只有一个人没签名。他,就是刚刚被增选为八届中央候补委员的许世友将军。会议期间,许世友还十分认真地向毛泽东表示自己对火葬的不理解。因是提倡,毛主席没有首肯,也没有批评,而是一笑了之。谁都没有介意这段小插曲,因为对于这批正值朝气蓬勃、年富力强的共和国精英们来说,火葬毕竟还是一个遥远的课题。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遥远的问题成了现实。许世友等于自己给自己开了个土葬绿灯。 ”两棵树能花上多少钱?“许世友十分认真地问儿子。 ”我也说不大清楚。“许光回答:”爸爸,是这样吧,你不是要做棺材吗?这个事情儿子包下啦。“ ”我知道你工资不高,也不富裕嘛,钱我得出,事情你去办。“将军语气十分肯定,说罢便朝兜里掏钱,半天,只掏出10元3角钱。他叹口气说:”我记性不好,昨天通讯员给我买了5瓶茅台酒。“ ”爸爸,你身体不好,要少喝酒。“儿子提醒父亲。 ”好,今后一定不喝了,省下钱买棺木。“许世友道。”你先回去,过几天,我让通讯员把钱邮回去。“ 许光回到大别山老家后,不到半个月,果然收到了父亲从广州邮来的50元钱。 信中特意叮嘱:”倘若不足,我可再邮。“ 许光取出钱后,心里有说不清的酸楚,泪水止不住往下流。他理解父亲,更理解父亲待儿的一番真情。父亲一生清白,从不以权谋私,占便宜与他无缘。 在采访中,许光向我叙说了这个故事,深有感慨地说:”我们也知道父亲手里没有钱,他身居高位,并不像人家想的那样。因此,我和孩子从没有伸手向他要过一分钱,说是这台黑白电视机,若不是他老人家执意要给,我也不会搬回来。他一生廉洁奉公,两袖清风,遇事总怕给别人添麻烦。如果说这是父亲优点的话,那是他最大的优点。“ 许光接到钱后,认真地筹办父亲交给的”任务“。 当时,许光是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在县里也是实权派人物。手下工作人员说:”许司令为咱县建设做出了这么大贡献,理应县里解决,不行就交给我们办吧。“ 许光没点头,直接驱车下到乡里看树买树。 中午的日头还比较毒,他来到了田铺乡。在乡公所找到了刘子柱乡长,刘乡长一见许光主任光临,问他干么? ”想买两棵红松,请你跟我到山里转一圈。“许光笑答。 ”买红松干什么?“ 许光吞吞吐吐,不想回答,最后说:”盖房子。“ ”我们木材厂就有,明天拣两棵给你送到县里。打个电话就能办了的事,还劳驾你主任自己来跑?“ ”不,我得自己跑自己选。“许光的语气肯定。刘乡长感到诧异,也不便多问,心想跑就跑吧。 森林里像搭了天篷,枝叶蔓披,鸟语花香。他们把车停在路旁,下车在森林里转游。他们一棵一棵地看,一棵一棵地用尺量。许光都摇摇头,因为他心目中的红松树还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松树的真正形象是:头侵碧汉,森耸青峰,偃蹇形如盖,虬蟠势若龙。茂叶风声瑟瑟,紧枝月影重重,四季常持君子操,五株曾受大夫封。 他们踏遍了大半片森林,满山皆是红松。直到太阳落山了,许光还在摇头,不是嫌气势不够,就是嫌树围太细。末了,跟在后面的刘乡长憋不住地问: ”许主任,你这么仔细,是盖龙宫,还是修什么金房啊?“ ”既不是盖龙宫,也不是修金房,就是要两棵比较气派的树。“许光一边看一边回答:”不行,明天再选吧“。 许光不说还好,越说越使刘乡长感到诧异。”我看这两棵山榆杆挺叶茂,是建房的上等料,比红松要强。“ 许光对他说:”之所以要红松,是因为有传说,松树所以四季常青不怕冬,是当年唐僧取经时路过山上,急着逃避妖怪的追赶,不小心被松树枝划破了胳膊,松树针上沾了唐僧的血,从此它就长生不老了。讲究吉利就要选红松。“ ”原来主任是冲着这个说法来的,有意思。“刘乡长赞叹道。但他还对许主任这么认真的选红松,像找对象般地挑选很诧异。 刘乡长又是琢磨了半天,惶惑间他明白了什么,便单刀直入地问:”是不是给许司令选棺木?“ 许光笑了,道:”你还算聪明!“ ”那得认真选,光在这一片选不行。“刘乡长一脸严肃。 他们刚要走出森林,突然一棵古老松树映入了许光的眼帘。孤零零的,像一个被遗忘的哨兵伸着它那忧郁的头和它那盘曲的丫枝和枝头扇形的簇叶,周身被西北风吹得枯干龟裂,但仍不失高大挺拔。 看气势不错。许光上前张了张臂,量了量,树围三抱粗,”我看这一棵足够了,就定这棵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松之高洁在于挺。这棵树气势非凡,很像老司令员,我看可以。“刘乡长也称赞道。又说:”那明天我就派人给伐了,运到哪?“ ”不要运到县里了,就放到许家洼老家吧。“许光说到这里,随手掏出50元交给刘乡长:”这是司令员昨天邮回的50元,不够我再添。“ ”这你就客气了。事可以办,钱一分不能留!老司令员为咱乡出了很大的力。这路是他派工兵团修的,这电也是他通的。要说,我们欠他的债太多了,这山里的一棵树算什么,再说他也是咱家乡人啊,一块板咱乡里还垫不起!我要是真的收下了,咱全乡人不骂我才怪,不撤我的职才见鬼哩!“刘乡长越说越激动。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是司令员的旨意,不是我当儿子的非要给。他是我的父亲,我许光再穷,还掏不起50块钱吗?老人家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若要我许光贪污了这50元钱,他不扇我的嘴巴才怪哩!“许光也是实话实讲。 ”。“刘乡长沉默了。 许光又道:”我看是这样,这树属于哪个村的,直接交给村里。不说明用途,交钱伐树,你我都可以解脱了。“ ”那就这样定吧。“刘乡长有些勉强。 此树伐下了,又请来了特级木匠,精心设计,精心制作,精心雕刻,很快做成了。 许光一封信发到广州,报告父亲,棺木做好了,请他回来验收。 许世友看了家信很高兴,写信告诉许光说,等他打完了对越自卫反击这一仗,只要不死就回来。若是战死了就用这口棺材,不需要再验收了。 对越自卫还击战结束后,许世友由广州到南京紫金山”稻香村“安家。许光又亲自去父亲那里探望,询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家?父亲告诉他:”县长也请我回去哩,干脆一块捎带吧!“ 春来秋去,花开花落。 将军几度许愿几度落空。直到他在南京军区总医院逝世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花50元买的棺木是个什么样子?这不能不成为他一生中又一大缺憾! ◎人或许是老了,回忆往事,注重感情,成了我一大毛病。腿脚不灵了,还总想往外跑。临汾旅,我跑了一趟,很开心 临汾旅,一个在战争年代立了大功的部队!它的名字与一座城市同辉, 与日月同光! 临汾旅,多么响亮的名字! 临汾旅,将军下连当兵的部队! 就是这样一个部队,在晚年将军的脑海里魂牵梦萦,它像故乡一样令人不能忘怀,它像磁石吸引着将军的心! 他想回故乡瞧瞧生他养他的人民,看一看他那人生的最后归宿--50元钱买的一口棺木;他想回部队看一看天真活泼的战士,瞧一瞧他的那位老班长--一位与他儿子差不多年岁的贴心人。 前一个愿望落空了,后一个愿望实现了。有所失必有所得,将军高兴了。那是将军临终前半年的一幕。 凭着他那中央军委常委的头衔,借到基层考察的堂而皇之的理由,在一个春和景明、阳光灿烂的日子,将军突然走出了围墙,来到了临汾旅--当年他下连当兵的地方。一切如旧,一切已非。 27年前的往事萦在心头:那时新中国刚创建,作为新中国的精英,他还年轻,毛主席一声令下--”将军下连当兵“,于是他便成为这个部队六连七班一个普通的兵。他的老班长名叫孙承仕,1958年入伍。扛着三颗金星肩章的将军,在老班长的眼里,是一个很听话的战士。有官衔没架子,有功勋而又不居功,与士兵同吃、同住、同操练、同劳动、同娱乐,一位真正的军人,一位标准的士兵! 一个月,在历史的长河中只不过一刹那。一个月,”当将军必须由一个普通士兵做起,“又有多少令他神往的故事: ”我同战士们无话不谈,成了知心朋友。有的战士把未婚妻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征求我的意见,战士们纯朴热情的阶级本质、组织纪律性和忘我劳动的精神,教育着我这个下连当兵的同志。“ ”战士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无微不至,有时夜间还研究如何帮助我们。当我开始去站岗的时候,班长和战士却不让我去,经我再三恳求才答应。但他们总有人悄悄地站在远处帮我站岗放哨。夜里,连、排首长和战士怕冻着我,都来给我盖被子。“ ”在休息的时间,年轻的战友团团围着我,攀着肩,拉着手,欢迎我讲故事,说笑话。有的喊:’欢迎老许同志打个拳吧!‘“ ”在我游泳训练后上岸时,战士们围在我身边,用手摸我身上的伤疤,问我是什么时候负的伤,哪个伤疤是哪个敌人打的。当他们问清楚了以后,天真的眼里流露出对老辈同志的羡慕和敬爱,心里燃起了对敌人的仇恨。“ ”有一次,爆破试验时,老班长孙承仕主动坐在我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而不顾自己的安危,防止万一发生危险。“ 将军在晚年中常常回忆那如同昙花一现的美好日子,想追回而又力不从心,像梦幻而又不是梦幻! 大自然使得每一个新的日子的诞生,都充满了壮丽的庄严。 而今天,新时代的军营一切都变得陌生了--前面柳,后面杨,一排排新房新楼拔地而起,连部队的招待所也变成宾馆化了。将军目光炯炯,他竭力从这些时代的变化中去寻找原始,寻找传统,寻找军队的本质! 大操场上正在练兵,那指挥员的口令声似乎是在唱通俗歌曲,将军走过去纠正。一个”立正“,犹如晴天响雷,山崩地动;一个”跑步走“,如万马奔腾。。 将军乘坐的北京吉普驶出小小山坳,在一栋新盖的还没有彻底完工的办公楼前嘎然停下,卷起一股风尘。团长、政委、营长、教导员、连长、指导员已恭候在楼前。因将军来得突然,几乎使他们猝不及防。 将军被迎进六连连部的会议室。 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花鸟、山水和书法条幅,草绿色的高档沙发围成了一椭圆形,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高级奶糖、巧克力、瓜子、苹果、香蕉。一张铺着碎花塑料台布的会议桌上摆着三盆花:梅花、菊花、月季花。虽然流光溢彩,却是没有芬芳的塑料制品。望着眼前的一切,将军皱皱眉头,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说道:”去看看我的战友!“各级领导立即簇拥着他离开会议室,向班、排走去。 连长边走边介绍说:”我们连组建于抗日期间太行山区,曾参加过著名的临汾战役、晋中战役、太原战役。在老一辈的光荣传统指引下,我们连队以军事训练为中心,严格要求,严格训练,圆满完成了上级下达的各项任务,荣立集体二等功二次、集体三等功三次,今年各项训练成绩均达到优秀指标。“ 指导员也跟上来介绍:”我们连除了做好经常性思想政治工作外,还把改善士兵生活作为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内容。炊事班把营养学、卫生学、烹调学、运动心理学引进伙房,饮食多样化,吃菜讲究色、香、味。不但保证士兵吃饱,还要保证士兵吃好。“ ”指导员讲的比连长好,有具体内容。那就先到伙房去,看看炊事班的同志。“将军建议道。 清晨刚下了一阵蒙蒙细雨,草地上沾满了晶莹的雨珠,踩上去湿润润凉酥酥的。他们越过草坪,穿过操场,来到了六连的伙房。炊事员正在准备午饭,袅袅的炊烟在房顶上面升腾。伙房内,被水洗刷的地面很干净;锅台案面一尘不染;锅碗瓢盆摆放得井井有序。两位正在淘米的炊事员,见到首长到来,停下手来,向首长行注目礼。 ”很好,很清洁!“将军满意地笑了。 ”小鬼,伸出手来,让我看看。“将军又对两个行注目礼的炊事员说。 两双手立即伸了过来。将军掰着手一只一只地看,看得认真,看得仔细,活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还好,指甲不长。“将军评价道。 腼腆的炊事员笑了:”连队有规定,指甲不让长。“ ”脱下一只鞋,让我瞧瞧,好吗?“将军和气地道。 ”是,首长。“一个矮个炊事员先脱下一只,交给将军”验收“。 ”鞋垫好漂亮,图案也好看,二龙戏珠,结婚啦?“将军别有一番情意地问。 ”俺没结婚,是未婚妻做的。“战士立时红了脸。 ”穿上吧,很干净。你做的饭保准干净。“将军鼓励着说。 ”你的。“将军又指着高个炊事员说。一只鞋又到了将军手里。”好臭啊!鞋垫也黑了,简直是个粪坑子!你的饭不好吃。“ ”是,首长,今后我要改正。“高个战士红了脸。 将军笑了:”臭不臭看鞋篓。表面文章谁都会做,可是看不出问题噢!“ 在场的干部、战士都愕然,将军这一招真绝。可是在叫绝声中不免又对将军充满着几多崇敬。 谁说将军粗中无细,这就是最好的明证! 随后,将军又看了炊事班的战备储藏室、猪圈和菜地。在猪圈里,猪食槽里的米饭和馒头,引起了将军更多的注意。但他没吭气。 接着,他又到了各排宿舍看望了战士。将军很温和,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床铺下五花八门的鞋子上,将军还是没有吭气。 最后,他来到七班,坐了下来。他对七班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不光在这里当了一个月的兵,而且在这里也有他永远难以忘怀的往事。 ”我和你们都是这个班的兵啊!“将军的感情大门打开了。一句话说得全班战士心里热呼呼的。 全班战士纷纷围着将军坐下,有的拿糖果,有的递香烟。战士们像是见了自己的父母,将军也像真正地回到了家里。 ”今天,团里、营里我都不去了,就在这里摆’宴‘,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受宠若惊的七班战士的眼眶湿润了。 ”老许又到了我们班!“ ”老许又陪我们吃饭了!“ 七班的战士传诵着,消息像长了翅膀地在全营、全团、全旅传开了。 人们又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已被遗忘了的七班和它那贵客盈门的宿舍。席间,将军呷了一口酒,问七班班长:”老班长孙承仕现在哪里?他可是一位好班长噢,你要好生学他哩!“ ”不知道。“班长摇了摇头。 ”酒不能喝了,你这个班长不称职。“将军怒发冲冠,站起了身:”我找你连长、指导员去!“ ”我的老班长呢?“ 连长、指导员木讷无言。 ”我的老班长呢?“ 营长、教导员哑然。 ”你们把我老班长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团长、政委这才恍然大悟。将军在这个连队七班当兵时,有一位叫孙承仕的班长,和将军是一帮一、一对红的对子。他们连忙解释道:”报告首长,我们都是1968年以后才入伍的,首长是1958年在这里当兵的,老班长到哪里去了?我们确实不知道呀!“ 将军沉默不语,一团乌云遮住了明媚的阳光。 将军本来在出发前谆谆告诉自己,要以退居二线的心态去接近部队,去缓和某方面对他治军过严的”抨击“,可是一到部队,他又控制不住那种”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个性来。 将军失望地回到了鸟笼似的围墙内。眼前一切如故:红灿灿的高粱、黄橙橙的稻谷、绿油油的蔬菜爪果。田野上的士兵还在忙着收割庄稼。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不,那是田园气息、山野气息、乡土气息在空中飘扬、弥漫。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有人看到将军一直低看头在小小的山坳里踽踽独步。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将军晚年的心情是复杂的,是失落还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竭力保持心态的平静,也正像夫人田普同志劝说他的那句老话:”人老应该服老。未来的世界是年轻人的,我们的戏已唱完了,只要身体不出毛病,就是幸福。“ 将军听了夫人的话,心里平静多了。可是平静中又涌出不平静的浪花,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不是将军所左右了的。然而一个时期又涌出有关将军的种种传言。 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党代表大会上,一位中央领导人转告将军,他的一个儿子准备逃往台湾,已经被捕归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但是将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因为在将军的领地里,谁敢在将军面前讲这个不祥的消息?将军果然怒吼起来:”枪毙,一定要枪毙!“据目击者说:”那表情,那神态,如果他儿子在场,他肯定会拔出枪来真毙!“事后,将军的心情很久不得平静,除了生气之外,他还纳闷:”你们不都说他(其子)表现如何好,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在南京市的一个军工被服厂里,一位服装师正在给许世友将军量身材,定做一套新式军装。将军问:”一个星期能做好吗?“服装师点头应允。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将军不但没有收到新式军服,还受到中央最高领导人不指名的批评。这个传说确实反映了将军当时的心态,因为在全军换发军装时,中央军委明确规定,凡退居二、三线的老同志,一律着便服,发服装费,任何人不得特殊。将军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不是为了钱。一位具有60年军龄的老兵,在晚年连套新军装都穿不上,其愤怒和凄苦的心情可想而知。 田普听着老军人的诉说,也暗暗流泪了。她也是一位老军人,她更理解丈夫啊! ◎临终一语惊天:我一生自幼离家参加武装斗争,报孝老母不足。活着尽忠祖国,死后尽孝老母。死后无有别的要求,愿与老母合葬 公元1985年,中国的改革和开放犹如车的双轮,正在向深层次进展。军队的现代化建设,在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领导下,一下子裁军百万,正以新的辉煌,使共和国迎来了36岁的诞生日--10月1日国庆节。 在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各地军民联欢晚会按惯例举行。 9月30日晚,南京军民联欢会在地处闹市区的人民大会堂举行。晚会异常热闹,然而在前排党政军领导席上却明显空出了一个位置。这就是许世友的位置。可是他再也不能欣赏他所喜爱的中华民族传统节目了,已躺在南京军区总医院急救室里。病榻上的他,医生正在实施抢救。 无独有偶,在北京市的军民联欢会上也空出了一个位置,那是田普同志的位置。留居北京的田普已乘机飞回了南京,照料丈夫许世友来了。听到丈夫癌症后期的噩耗,那打击太大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使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早在两个月前,丈夫来北京看望孩子,然后去青岛开中顾委会,还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亲口侃说:最近,他在南京看了三十几家工厂,大开眼界,照此发展下去,四化有望。随即又发感慨:”我已经老了,但愿有生之年,为党为革命事业贡献出全部余热。“ 八十寿辰那天,丈夫竟雄心不减当年,欣然命笔,写下了豪迈的诗章: 八十回眸忆平生,鼙鼓旌旗铺征程。 太行立马啸长夜,五台金鸡报晓鸣。 冀南烽火壮士梦,胶东青纱父老情。 伏枥老骥戎心在,匣中宝剑紫气凝。 想不到这竟成了丈夫一生的总结。 田普在回忆和感慨中来到了南京总院。一切又使她惊呆了,丈夫的病情已急速恶化,与她想象的又是截然不同。此刻他面色灰暗,满脸胡须,头发散乱,两颊深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发着高烧的光,眼前一片昏暗,不时地喊着胡话。 ”老许,我来晚了--“田普呼唤着他。 ”爸爸,你睁眼看看吧,妈妈来看你来了--“援朝也帮助妈妈喊。 许久,许久,将军睁开了眼,满脸充满着痛苦。 ”天,天黑了没有?我去打猎。“ ”天已经黑了。“田普告诉他。 ”不,不,你们不要骗我?骗我是要杀头的!“ 田普含着泪,走到窗前,拉开窗幔,”你看看,天已经黑了。“ 外面下着浙浙沥沥的小雨,窗外一片黑暗。 ”明天,明天去吧!“将军沉默了。 片刻,他又昏迷了过去,唠唠叨叨地说着胡话。 ”我,我想回家。乡亲们还,还在。等着我,你,你不是说,会,会开汽车吧,把爷爷拉,拉回去。 “奶,奶奶的坟,该,该培土了。我,我要回去。” 高烧,不退的高烧,一连三天使将军说着胡话。 室内空气像铅块一样凝重。 将军的万分痛苦也揪着众人的心。将军的保健医生高复运同志,在抢救组的授意下,明确地告诉田普:肝部已经被病魔彻底吞噬,生命已是在弥留之际,死神正在一步步逼近。 田普眼含泪花:“尽量用药物抑制他的痛苦。” “现在一切药物对他来说,效果不佳”高复运向田普解释。 将军的病情报告到军区党委,向守志司令员叹口气说:“老首长怕是不行了,要抓紧时间抢救!重新制定方案,想尽办法,使他苏醒,听听他还有什么要求?” 军区党委的指示向田普传达,田普默默点头。 医生给打了一针强心剂,将军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略微动了一下身子,双唇轻轻启合着,似乎在说什么。亲人们立即围上去,静静地倾听、猜测、议论。 人们期望着一个辉煌的生命顶点显现--如叶挺在狱中写下:“面对死亡我放声大笑”诗句那样壮观;如周总理要求把骨灰撒向祖国山河大地那样坦诚;如老红军陈洛平要求把自己身上的三颗弹片取出,留给子女作遗产那样。 一生辉煌的将军,人们期待着、期待着他的顶点更加辉煌。 也许人们期望值过高,也许人们有先入为主的判断,也许人们以自己之心度将军之腹。然而将军遗言没有达到人们期望的“辉煌”。难怪令人遗憾,令人失望。但笔者认为,他走向了平常人的辉煌。将军是人不是神。他吃五谷杂粮,有血肉之躯;他报效祖国,有尽忠之心;他孝顺老母,有尽孝之意。尽管他的遗言不合潮流,不符时宜,然而在孽子流传的今天,他是尽忠尽孝的楷模,中华民族美德的典范。 将军再次清醒过来。他张合着双唇,断断续续地表述着自己的忧虑和希望。他说,最担心的是上级领导能否批准自己的最后要求。在这项要求中,他表示不想将躯体火化,而希望组织上允许将自己送回故乡土葬。最后他还讲,“人生自古忠孝难两全。我一生自幼离家参加武装斗争,报孝老母不足。活着尽忠祖国,死后尽孝老母。愿与老母合葬。” 北京,当主持军委工作的邓小平同志,接到中顾委转呈上来的关于许世友同志丧事安排的报告时,认真地看了下去。他的炯炯目光跳落在“回故乡土葬”一款上。邓小平很自然地想起当年毛主席倡导火葬的情景。自从那次火葬签名后,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墓穴的墓碑上,的确很难再找到这些名字和镶嵌着这些名字的照片了。这些名字的一大半已被镌刻在骨灰堂那精巧玲玫的骨灰盒上。他们的身躯按照自己的意志,或是化作白色骨灰送进骨灰盒里,或是被撒向江河湖泊山峦原野,融进茫茫的永恒里。当然只有毛主席例外,但这并非出于他本人的意愿。如今又来了一个许世友,对于这位老部下的逝去,对于这位战功卓著的将军,邓小平同志深感痛惜。同时,他也诧异于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在火葬的问题上,他怎么还不觉悟、还不开化,反而更加固执了呢?。邓小平陷入了沉思。如果同意死者的要求,那如何向全党全国人民交待?如果不同意死者的要求,那又太不近情理了。因为我们倡导的火葬是自愿的,而不是强迫的,何况死者生前一直没有在火葬倡议书上签过名,39年过去了,遥远的课题变成了现实中棘手的难题。 10月26日上午,党中央派王震同志乘专机飞往南京向许世友遗体告别。此时对王震来说,百感交集。6年前,对越自卫还击战报捷时,王震作为中央代表团团长前去慰问许世友和他的部队,许世友告诉他:这是他的最后一仗了。想不到6年后,这竟成了他的遗言。 下了飞机的王震同志对当时在场的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林祥、南京军区司令员向守志、中顾委委员王平、陈再道等将军们说: “昨天晚上,我去看望了小平同志。今天,我是受小平同志之托来向许世友遗体告别的。许世友同志60年戎马生涯中,战功赫赫,百死一生,是我军一位由士兵成长为将军的卓越的指挥员。’文化大革命‘中,他和林彪、’四人帮‘篡党夺权的斗争也是坚决的,表现不错的。越南战场上又立了大功,为保卫我国现代化建设作出了贡献。” 王震同志又这样表达了邓小平同志对许世友的事后处理意见:“许世友同志是一位具有特殊性格、特殊经历、特殊贡献的特殊人物。许世友这次土葬,是毛泽东同志留下的、邓小平同志签发的特殊通行证,这是特殊的特殊!”短短的几句话,王震讲出了七个“特殊”字眼。 说到这里,王震拄着拐杖站起来,用手指指诸位将军们,不无诙谐地说:“你、我这批老骨头,再也甭想领到这种通行证喽!” 1985年10月31日,许世友将军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南京军区礼堂隆重举行。 礼堂拆除了千把坐椅,将军的遗体被安放在中央、在松柏围绕的万花丛中。他太累了,好像躺在床上休息一样。“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老式军装、军帽衬托着他那方正的脸庞。眉毛黑而短,眼睛细而小,两腮鼓起,如含橄榄。如同一块燃烧的岩石在水的冷淬中化为永久的沉默。 随着哀乐的低旋,黑幡高挑,花圈重重叠叠,人流缓缓移动。一千多名吊唁者,臂带黑纱,走入礼堂,默默地凝视着将军的遗容。将军晚年多梦,梦中的人物都来看望将军了,向他告别,为他送行。将军,有这么多人相送,你安息吧!将军的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将军被安排在军区招待所中一间早已准备好了的特别房间里“休息”。房间四周安有四台功率较大的空调机,门口有4名士兵持枪把守。将军在这里“休息”了一个星期。南京军区的高级将领们,为了安排将军的故乡之行,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着。一个个问题,一个个细节,他们都认真考虑,作出处理的方案,像当年组织打仗一样,完全按照军事行动的秘密而进行着。 于是,一支神奇的车队,乘着夜幕遮掩,悄悄地驶出南京古城--将军23年工作的地方。 车队的序列为:北京吉普、三菱中巴和两辆解放牌卡车。车队半夜起程,没有按喇叭,没有亮车灯,没有人员相送。神秘的夜伴着神秘的月,像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如烟飘来,又慢慢消散。那声音几分苍凉,几分神秘,很像6年前将军在南宁那夜的撤退。 车队在八百里大别山区盘旋。 车队途经滁县、合肥、六安、新县。几乎都是夜深人静时通过闹市区,这是军事计划的刻意安排。经过两夜一天30个小时的长途奔波,这支神奇的车队终于按照预定方案、预定路线、预定时间到达目的地--河南省新县田铺乡许家洼--将军生前想回而没能回到的家。 叶落归根。80年前将军从这里诞生;80年后,将军又归入这里的茫茫青山,结束辉煌。 公元1985年11月9日清晨6时,随着朝阳的冉冉升起,一场鲜为人知的葬礼在青山的山腰揭开了序幕: 虽不隆重,却很别致。 指挥这场“战斗”的是南京军区副参谋长范志伦同志。身材矮小的他站在山岗的墓穴前,简单地讲了话,并宣布入殓仪式开始。全场肃立,向死者致哀。 这时,十多名特别能战斗的士兵和民工,个个似铁塔一般,手脚利索地用三根木柱在墓穴上支起一个三角架。八根粗大的尼龙绳从顶端挂下来,一口楠木棺材从解放牌卡车上被缓缓吊起,再慢慢移进墓穴。 这口楠木棺材,是广州军区党委赠送。而许世友吩咐家人自制的红松棺材只能当遗物存放在山下故居里,供人观赏了。在这副楠木棺材里,死者身着一套老式军装安卧在褪了色的黄军被上,身上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两边空隙处放着几瓶茅台酒。在所有的人绕着墓穴走过后,一位穿着便装的老妇人--死者夫人泪流满面地把手放在死者的前额上,后面跟着的子女也照样这样做了。 整个葬礼神秘、简单、匆忙。 没有鞭炮声,没有哀乐,不准拍照,不准录像,也不允许一个记者在场,总之不允许宣传。 被允许参加入殓仪式的人严格控制在200人以内,每人胸前挂着一朵小白花。虽然四周有警察和民兵警戒,但在葬礼进行中仍有不计其数的当地村民赶来向死者告别。进来的就进来了,进不来的或者胆小被警察拦下来的均站山巅路旁观看。 将军回来了,当地政府为表示心愿,送来了5个花圈,他们是中共河南省委、中共信阳地委、中共新县县委、中共田铺乡党委、许家洼村党支部送来的,还有两个花圈是死者的亲属和子女敬献的。 突然,轻轻的抽泣声变成了嚎哭。棺材盖盖上了,四位膀大腰圆的士兵挥着大铁锤,把有半尺长的钉子夯了下去,培土的士兵匆匆动手埋土,然后盖上钢筋水泥特制的墓丘圆顶。 当金色的阳光照亮整个大地,给群山洒上金辉时,葬礼已结束,人们开始悄然离去。此时,这座别具一格的新坟安然地躺在母亲坟墓的左边、青山的怀抱里。两棵挺拔的塔松树悄悄地矗立在两侧,如同两位履行职责的卫士。墓前一块一人高的藏青色花岗岩墓碑上,七个金漆大字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熠熠的光芒-- “许世友同志之墓” 八百里大别山,山峰高耸入云。 如果说那高耸云端的山峰是将军的脊背,而那缠绕在山尖的白云,不就是母亲的缕缕情丝吗?! 尊敬的将军,你从平凡走向辉煌,又从辉煌甘降平凡。你的伟大不正是在这里吗?! 尊敬的将军,共和国不会忘记你,人民不会忘记你,青山不会忘记你,您可以安息了! 卷尾语:功过评说 公元1985年10月22日16时57分,许世友寿终正寝。轰轰烈烈的一生平静了。不甘寂寞的人寂寞了。不甘孤独的人孤独了。将军停止呼吸之际,笔者正在南京城。不早不晚,只见天空霎时浓云蔽日,黑得像黑夜一般。云层很低,罩在南京城头。军区总医院上空落下一片不祥的暗影,又听到一阵嘶嘶声,好像暴风雨的天使拦住急躁的雷神的嘶喊和咆哮。耀眼的电光每时每刻照亮着吓人的天空,威胁着大地。风大,足令南京街头上所有树木弯腰。笔者行走在暴风雨中的南京街头。许世友病逝的消息,随着这暴风雨的降临,在大街小巷传布,像这雨柱击打着地面一样,众所纷坛,反响不一。 有人说:“许世友坐南京,风调雨顺23年。南京的建设他是有贡献的。” 有人摇头,那是一个老汉,道:“23年,应该减去10年。抓’5.16‘分子,搞扩大化,他伤了南京人民的心!” 有人中和道:“对于10年问题,不应全记在许世友身上,那是共和国的悲剧,毛泽东难道没有责任?!”。 在一个小候车亭里,我在里面躲雨,挤过来一位年轻小伙子,他以消息灵通人士身份向人们通报:“据确切消息证实,’许大马棒‘死了!”小伙子很激动很高兴,但对于他发布的新闻,人们反映平淡。只有一位中年妇女接道:“人生谁没有死,他许世友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是每天上班、做饭、揽孩子,中国谁当官都是一样。” “不一样,’文化大革命‘就是他许世友高官!”小伙子瞪圆了眼。 “问题看得全面些。没有许世友这批开国元勋,新中国还得退后20年!”一位老军人气愤了。 小伙子抬眼看了看这位威风八面的军人,沉默了。 在南京街头的一个小茶摊上,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妈妈向我叙说着:“听说许司令员死了,他可是一个好人啊!当年俺那儿子被红卫兵包围,打成重伤,若不是许司令员派部队,怕是一生一世也见不着俺儿子了。”老妈妈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最后,老妈妈揩揩眼泪,问我:“许司令员的追悼会什么时候召开?俺能不能参加?”。 在军区招待所里,我见到许世友的保健医生高复运同志,他是60年代跟随许世友的,一直到将军弥留人世,他对将军了如指掌。当我把街头听到的消息反馈给他时,他笑了,说:“’文化革命‘是一场大灾难。谁也把握不住谁,正如我们自己一样。今天是明天非,像翻饼子似的没有好人。许世友也有受难的时候。”接着他便给我讲出了一个生动传奇的故事。 1967年,一个烦躁不安的夏夜。 在一间雅致的小餐厅里,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许世友将军端起了一杯茅台酒:“你们再好好想一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有幸参加这次酒宴的均是将军的随从--秘书、参谋、保卫干事、保健医生、警卫员、炊事员等。他们纷纷举起酒杯表态,虽然言辞不一,但意思是相同的--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决不离开首长! 第二天,当南京市的造反派、红卫兵小将包围军区司令部,把“打倒大军阀许世友!”“揪出张国焘的黑干将!”等标语口号贴到将军的官邪时,将军早已率领一个全副武装的人马在大别山的一座野战医院安营扎寨下来。与此同时,将军口述了一份电报发给党中央,声称如果造反派红卫兵继续冲来,要我戴高帽子,我就开枪开炮,格杀勿论! 这是继兰州军区司令赵永夫、武汉军区司令陈再道被打倒后,各大军区中第一个公开亮出反抗旗帜的声明。将军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了。他已经做好重上大别山“打游击”的一切准备。然而正是这一“武装反抗”的声明,却使将军的困境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不久,林彪委托陈锡联打来电话,劝许世友出山。不久,周恩来派人捎来问候,并对南京的造反派说:“不准揪许世友同志,如果有人要揪的话,我一个小时内就赶到南京去。” 不久,毛主席传令,要在上海接见许世友同志。 毛主席来到上海后,刚刚住下来,便问杨成武:“许世友现在哪里?” 杨成武回答:“大别山里。” “快把他给我接来!”主席下令。 “是,我现在就去!”杨成武回答。 “不--”杨成武刚要转身,毛主席挥挥手:“派张春桥去。你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主席哈哈一笑道:“张是反许的。”实际是毛主席多了个心眼。 许世友来了,一见主席便跪下大哭,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家被抄,儿子被打,老婆受气。” 毛主席扶他起来:“老许,没事,你的司令还是你的司令,回去好好干。” 许世友高兴了,他向在场的杨成武表示:“成武,我要打只豹子送给你。”他又对在场的张春桥、姚文元说:“你们派车接我,我也要打只兔子送给你们俩。” 毛主席对在场的人说:“许世友是个代表,打倒了许,其他大军区,杨得志、韩先楚、陈锡联、皮定钩等都得倒。” 从此后,许世友在“文化大革命”中“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在党的九届、十届、十一届全国代表大会上,均当选为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进入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在毛泽东的庇护下,许是唯一敢于拥兵反叛并从反叛中得到“好处”的将军。这一传说固不可信,它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许的个性。 高复运说到这里,无不感慨地说:“’文化革命‘初期,许受到冲击,吃了苦头。后来受到毛的保护,在稳定南京局势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后期在粉碎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时,他又立了大功,这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 将军去世后,笔者又重回将军的故乡河南新县采访。在紧张的一个月的采访中,上至县长,下至田铺乡乡长,许家洼村支部书记,以及村民、三教九流,他们对将军的感情是深沉的,众口皆碑,一个个诉说着将军生前对故乡的好事,掰手指讲着令人泪下的故事,就连笔者也不能不为之感动。他们对将军的逝世,痛感惋惜。他们对将军回故乡安葬的遗愿表示举双手欢迎。 在许家洼,笔者专程拜访了许世友的老师--陶万顷夫妇。陶老夫妇已是90开外的高龄,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硬朗,记忆力不减。他是许的小学老师,听说笔者来采访,激动得持着花白的胡子对我说:“没有想到,学生先于老师而去,痛哉痛哉!许娃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夫妇虽然腿脚不便,还是坚持到他的坟前看望了他。坟修得很阔气。许娃爱国,更爱家啊!他是我们家乡的大孝子哟!听说,你们上面人对他回故乡安葬不理解,俺们家乡人理解,我这个当老师的更是理解。许娃是个好伢子,他说到做到,不虚伪,认直理,从他小时候开始,我就认定他是棵好苗苗,将来有出息。”接着,陶老先生又讲起将军1953年回故乡探亲时,又杀猪又宰羊的,把他请到上席。说到这里,老人落泪了:“我们大别山出这么多将军,我就认定许娃好。” 听着乡亲们的诉说,望着将军当年派工兵团为家乡修造的公路;以及公路两旁栽下的电线杆,还有村中那台虽老掉牙但还能发电的电磙子。许世友与家乡人民心连心啊!笔者也感慨万端。 在田铺乡政府,刘乡长告诉我:“那年乡里想添汽车,买新的又没有这么多钱,最后商量买部队退役汽车。我们跑南京找到了将军。将军本来正接待高级贵宾,听说家乡人来了,破例开了后门,直言相问我们有什么事要办?我说出买车的意思。将军略一思付,答应下来。临走时,将军告诉我,官当大了,反倒事情不好办了。超出原则的事我不能办,不超出原则的事,我还怕求人办。” 在县里的博物馆里,我又看到了那台24英寸的大彩电,这是将军送给新县人民的。讲解员感情深沉地告诉我们:“这台彩电可以说是我们新县第一台彩电。将军没送给新县的儿子,也没有送给亲属,而送给了新县人民。” 在新县县政府二层楼办公室里,新县一县之长接见了我。县长颇有讲演才能和风度。一见面就发表评论,他说:“许司令员,说到底他是一位农民英雄。古今忠孝难两全。在忠孝两全上,他过于企求全面,以保持晚年心理的平衡。实际实行两全是古今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许将军敢说心里话,敢做天下人不敢做的事,是成功是失败,留给后人评说。外面议论纷纷,这是正常的。如果没有议论那倒是不正常了。人都有一个角度看问题,许世友将军当然也有角度。而许将军的角度,新县人民是理解的,并且是欢迎的。” 当我结束新县的采访,又回到许家洼,在将军坟墓前脱下帽子,向将军汇报、向将军告别。当我向将军行三鞠躬礼的时候,多日阴雨不开的天气,此刻云开日出,摄影师--河南省文联傅开沛先生及时抢拍了镜头。此时我好生喜欢,将军有灵,苍天有眼。 在北京西山公寓,我见了风度潇洒的李德生将军。李德生将军也是新县泗店人,离许世友的家乡只有一山之隔。李德生将军说:“我和许世友是老乡,家离得近,自幼都很熟悉。他这个人,经历坎坷,个性突出,作战勇敢。‘厚重少文’,应该说是毛主席对许世友的正确评价。1973年,毛主席就曾对许说过:汉朝有个周勃,是苏北沛县人,他厚重少文。建议他看看《周勃传》。后来有一次,毛主席把哥白尼的《天体运行》和布鲁诺的《论无限性、宇宙和诸世界》的中文本交给了许世友,让他转交紫金山天文台,并嘱咐许世友也认真看一看这类自然科学书籍。记得毛主席还问他,看过《红楼梦》没有?许说看过了。毛主席说《红楼梦》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要坚持看五遍。不读《红楼梦》就不知道什么是封建社会,你们要搞点文,文武结合嘛!你们只讲武,爱打仗,要讲点文才行啊!文官务武,武官务文,二者要很好结合嘛。毛主席的这段话是对许世友的期望,严格的说也是批评。” 罗应怀是位有头脑有文才的将军,他思路敏捷,记忆力尤其令我吃惊。在他海运仓的家里,我访问了他。问起对许司令员的评价,他很动感情地对我说:“我是许世友的部下,起初是当掌旗兵,司号员,后来在他连里当排长,在他营里当连长。他善打恶仗,喜打大仗。‘你给我冲,不冲我毙了你!’‘打不下来别来见我!’由于他真的干,真的杀头,所以部队都怵他,部队也能指挥得动。有时,他亲自上前线督战,当了师长也不例外。这在那种兵器低级的战争中确实发挥了一定作用,他也立下了不少战功。但有的仗打得太简单化,牺牲过大,代价过大。有人认为他打仗一味是猛冲猛打,那是最大的误解。他非常重视了解敌情地形。胜仗也是从这里打出来的。他批评人有特点,批评干部不批评士兵,批评上级不批评下级。他常说,带兵不严不能打胜仗。为什么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就是强在严字上。在打仗时就更严了。你若怕死,他非当场枪毙你不可,在万源保卫战中,他就亲手毙了不听命令的团长。解放后,许司令下部队,一杆子插到班、排,下面干部就怕他这一手。他了解的情况,你当连长、营长的不了解,他不撤你的职才怪呢!”文化大革命“中,他在台上保护老干部不够。当时,南京军区下属省军区的头头被‘火烧’、被抄家、还有的被打成重伤。很惨。当时我去南京看他,并告诉他:‘下面的同志对你有意见啊,你要出来讲话啊!’他说什么,‘咱们先看戏!’” 在郑维山将军的书房里,将军这样地告诉我: “是的,将军早在1927年大革命失败时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但可以这样说,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那些理论,对于他一直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遥远世界,而《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说岳全传》中的岳将军,还有杨家将,对于他似乎更近些、亲切些、实在些。毛泽东,很自然地成为将军心目中的刘备、宋江、岳飞。将军晚年病重时,不少人去探望,想不到他竟用老家的习惯,将一把扫帚倒挂在墙壁上,借以打鬼驱邪。将军谈起古代的那些英雄故事仍津津乐道。他的家乡,他的亲友,他的童年生活许多他都忘了,唯独他家门口贴的那副对联至今仍记得很清楚:‘二件事种田读书;一等人忠臣孝子。’将军一生重义气,严以律己,身先士卒,带兵是好样的,给人一种威严。” 从郑将军家出来,我又下山到了许世友夫人田普同志的居所。因多年的关系,我们彼此都很熟悉了。田普同志是胶东人。当年许将军在胶东歼敌六万三,连拔十余城,胜利祝贺她们的婚礼。田普同志告诉我说:“俺是八年抗战时期与许世友结婚的,共同生活40多年,直到1985年他在南京去世。他这个人很有特点,我体会最深刻的是,坚定不移地贯彻毛主席的战略战术,灵活运用到自己的战场去,党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俺是胶东人,当年许将军奉命由山东纵队总参谋长调到胶东任旅长时,也叫总指挥。那时俺们胶东地区国民党投降派势力很大,土霸王有二三十之多,什么赵保源、李先良、蔡晋康、苗占魁等遍布各地,烧杀奸淫,无恶不作,使人民不得安宁。许世友初到胶东时讲话很深刻,气派很大,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几句简单生动的话把大家士气鼓舞起来了。许世友走一地动员一地,胶东人民上下都沸腾起来了,说许指挥是个神人,枪法叫神,瞄眼不打眉;武功叫最,飞檐走壁,片瓦不碎。总之神乎其神,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我的耳朵眼里,我也对他佩服几分哩。那时俺们还没有结婚呢!许世友一到胶东,还没站稳脚跟,就贯彻毛主席灵活作战的战略战术,动员部队大化小,采用游击战、麻雀战、地道战、伏击战、迂回战等等。你叫我不安宁,我更叫你睡不着。你想睡觉我来骚扰,你想喘息我不相让。打一枪换个地方,能吃掉你吃掉你,吃不掉我就钻山沟去躲藏。你要睡觉我去放枪,打得鬼子晕头转向。当时胶东军民盛赞许世友,有句顺口溜: ‘许指挥,会打仗,这里叮,那里乒乓,这里喊爹,那里叫娘,打得敌军乱放枪。’ 于是胶东的根据地很快壮大起来了。在这种情形下,俺也参了军,和他相爱并结了婚,他要求俺和子女都是很严格的,要求继承光荣传统,艰苦朴素,军事化作风。他不让我偏爱子女,提倡子女自食其力,不靠父母,独立生活。鼓励子女自己创业,不强调子女都调到自己身边来。我们的子女基本上分布全国各地,南京有,上海有,珠海有,北京有,改革开放后,国外也有。许的个性突出,其嗜好也很突出。平时爱喝酒,业余时间爱打猎。因工资不多,下酒菜基本上是野味,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野鸭兔子,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只要撞到他的枪口上就跑不了啦。吃不完的还送给朋友尝尝鲜。许将军艰苦朴素,衣着不讲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俺要给他做件新衣是很难说动他的。在这一点上,对子女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他到部队检查工作,一是严格训练,二是生产自救,提高部队生活水平,不光讲而要落实做。因此南京、广州军区的生产自救都搞得比较好的,深受部队官兵的欢迎。 他对家属和子女要求严,还表现在政治上的关心。三八作风歌,党章第三章中的十条,党员必须做到的五条,要求子女会背照做。吃饭时,就让子女背,比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要子女们唱。子女唱不出,让我领着唱。有些条条记不准,就让我写到纸上,贴在墙上。现在子女都大了,分布在全国各地,各有贡献,确实应该感谢父亲教育的好哇。” 听到我们谈话,将军的正在中学读书的外孙许小岑、乳名“虎子”,也闯了进来,提示我说:“陈叔叔,你要写佬爷,多写战争年代,佬爷的辉煌是打仗。佬爷对全家人要求都是很严的,有时严起来叫人害怕。细想他晚年严格,多是道理先行的。这一点点变化,你也要写上。” 在北京采访的日日夜夜,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我认为,将军是人不是神,瑕不掩瑜。他是一匹勇猛的有特殊性格的“战马”,但不是白马王子骑的纯白马,也不是关云长的座骑赤兔马。只有客观的多视角,才会使我们的认识步步接近真实。 将军一生的基调就是忠诚,尤其是对毛主席。将军对毛泽东同志的忠诚不像雕塑而成的圆形宝塔,而像高山一般单纯、坦诚、自然,不是为忠诚而故作姿态,或者为忠诚以外的其他目的。当他崇拜的对象正确、成功时,他是这种目光;当他所崇拜的人物错误或是失败时,他依然保持这种目光--一种始终不渝的目光。 忠诚是他一生的最大优点,相反又成了他的某种过失。 尽管如此,我讴歌许世友的忠诚。 翻过几位将军为《许世友传奇》三部曲的题词,我想人们也会得到某种启示。 1990年10月张震同志的题词是:“与江河同光,与日月同辉” 1992年2月李德生同志的题词是:“大别山的儿子--许世友” 1990年9月郑维山同志的题词是:“忠骨赤心” 1990年7月罗应怀同志的题词是:“一代名将许世友” 中共中央委员会、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的评价是:“许世友同志长期从事革命武装斗争,在近六十年的戎马生涯中,英勇善战,出生入死,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中国人民革命事业的胜利,为社会主义祖国的安宁和繁荣富强,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 将军,有这些公正的评价,你应该安息啦! 后记:春华秋实 十月金秋,秋风拂金。这部书稿算是在秋风送爽、共和国在深入改革中取得丰硕之果的“秋天”,划上了句号。看万山红遍,红红的枫叶,多像将军军帽上的红五星,尽染着祖国的高山大河。共和国的历史是承前启后、代代相传的。没有昨天,也就没有今天,今天是昨天的继承和开拓。倘若许将军九泉有灵,那么今天的改革开放的新格局,以新格局展现的新成果,人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共和国日展新姿,国富民强,定会使将军欣慰的。 又是几个不眠的夜晚,笔者从头至尾认真审读一遍书稿时,心情是激动不已的,惶恐中又感到不安。此书只能是抛砖引玉。老实说,我写将军,只能是沾了将军英名的光,殊不知故事全是听来的,有些史料经过鉴别又是录自别人的,尽管自己作了加工整理,仍不敢称是自己专有的著作,借此出版之际,向我采访过共和国的历史见证人,向引用其史料的作者们,向给我提供图片资料的摄影者,表示衷心的致谢。在写作和采访的全过程中,许将军夫人田普同志及其全家,包括将军的外孙,年仅16岁的“虎子”,也参与了写作提纲的修改,并发表了真知灼见。对此,我也深表谢意。这部书是集体创作的成果,应该献给共和国热爱将军事业、关心“四化”建设的人们。也恳切希望读者和熟稔将军的同志提出宝贵意见,以便再版时修改得更趋完善。 作者:陈廷一 1996年11月于北京黄寺寓所 附录:许世友同志生平 我党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我军卓越的军事指挥员,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副主任许世友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1985年10月22日16时57分在南京逝世,终年八十岁。他的逝世,是我党我军的一个重大损失。 许世友同志1905年2月28日出生于今河南省新县泗水店区许家洼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少年时,他因家贫给武术师傅当杂役,后到少林寺学习武术。1926年8月,他在武汉国民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任连长时,接受革命思想,于当年9月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投身革命。1927年8月,在革命处于低潮时,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并于当月返回家乡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11月参加了著名的黄麻起义,开始了在人民军队的漫长革命生涯。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许世友同志历任班长、排长、营长、团长、副军长兼师长、军长、红四方面军骑兵司令,在徐向前同志领导下,参加了鄂豫皖苏区、川陕苏区的反“围剿”和长征。他曾七次参加敢死队,两次担任敢死队队长,四次负伤,表现了为革命奋不顾身的英勇精神。1934年在川陕苏区反“六路围攻”时,他指挥三个团保卫四川省万源城,以与阵地共存亡的气概,运用灵活机动的战术,打垮了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坚守三个月之久,为保卫川陕革命根据地作出了重大贡献。1935年8月下旬,毛泽东主席、周恩来副主席率红军右路军长征北上走出草地时,国民党军胡宗南部第四十九师在甘南包座“堵剿”,他奉命率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和红三十军一道,与敌廖战两天两夜,将该敌全歼,打开了向甘南进军的门户。由于张国煮的分裂活动,许世友同志所在的红四方面军先后三次往返于草地,历尽千难万险,倍尝艰辛。1936年7月,第三次过草地,他指挥骑兵部队担任前卫,沿途进行了频繁的战斗,为红四方面军渡过艰险、北上甘南创造了有利条件。到达陕北后,他进红军大学深造,投入了清算张国焘罪行的斗争。 抗日战争开始不久,许世友同志随朱德总司令出师太行山,投身于伟大的抗日斗争。1938年10月,他任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副旅长。同年年底,在刘伯承、邓小平同志指挥下进军冀南。1939年2月上旬,他和旅长陈赓同志在威县以南香城崮地区,以预伏的方式,诱歼日军一个加强步兵中队,毙敌大队长以下二百余人,生俘八人,给日寇以沉重打击。1940年9月,他调任山东纵队第三旅旅长,同日、伪、顽在渤海之滨和清河两岸展开了激烈的斗争。1941年春,他指挥胶东地区八路军和地方武装,横扫敌伪,开辟了胶东地区抗日斗争的新局面。1942年2月,他任山东纵队参谋长。同年10月起,任胶东军区司令员,带领胶东军民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发展壮大人民武装,粉碎日、伪军频繁的“扫荡”和蚕食,打得敌人心惊胆寒。1945年春,他率部讨伐国民党投降派赵保原,克万第,战左村,席卷五龙河两岸,清除了胶东抗日的障碍。许世友同志为胶东抗日根据地的发展和巩固作出了重大贡献。 解放战争时期,许世友同志历任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司令员,东线兵团(后称山东兵团)司令员,山东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常委副书记,中共中央山东分局委员。1947年上半年,他在陈毅同志指挥下,率部参加了莱芜、盂良崮等重大战役。同年8月,他和谭震林同志一起,指挥四个纵队又两个师,接连取得胶东保卫战和张(店)周(村)、昌(乐)潍(县)、兖州诸战役的胜利,粉碎了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1948年9月,他和谭震林、王建安同志一道,按照中央军委和华东野战军指挥部的部署,指挥部队经八昼夜激战,攻克山东省会济南城,歼灭国民党军十万余人,基本上解放了山东省,使华东、华北两大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 在长达二十余年的革命战争中,许世友同志南征北战,战功卓著,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许世友同志于1953年赴朝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他参与了当年夏季反攻战役。这个战役在朝鲜金城地区突破敌人防线,促进了朝鲜停战的实现。归国后,许世友同志历任华东军区第二副司令员、党委第三书记,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南京军区司令员,国防部副部长兼南京军区司令员、党委第二书记,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处书记,中共江苏省委第一书记、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广州军区司令员、党委第一书记,中共中央军委委员、常务委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在此期间,许世友同志把主要精力放在保卫国防安全和加强部队建设上。他奔波于海防前哨和纵深,深入基层和国防施工现场,带头下连当兵,抓紧合成训练,重视部队作风养成。1964年,他在叶剑英、罗瑞卿等同志倡导下,积极推广“郭兴福教学法”,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群众性练兵运动。1974年1月,他任广州军区司令员期间,指挥西沙自卫反击战,严惩了入侵的南越军队。1979年初,越南霸权主义者不断向我国边境挑衅进犯,许世友同志为保卫祖国边疆,保卫四化建设,不顾年逾古稀,在广西方向指挥边防部队胜利地进行自卫反击作战,取得了重大胜利,为人民再立新功。 十年动乱中,许世友同志同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进行了坚决的斗争。他反对造反夺权,重视保持部队稳定,林彪、“四人帮”视他为眼中钉,阴谋将他打倒。由于毛主席、周总理的关怀,他才幸免于难。林彪反革命阴谋败露后,许世友同志奉命迅速逮捕了林彪反革命集团在华东的几个死党,为人民除了害。 许世友同志是党的八届中央候补委员、中央委员。在党的九届、十届、十一届全国代表大会上,均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他还担任过国防委员会委员和第四、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82年9月,在党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许世友同志当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常务委员、副主任。退居二线后,他仍经常深入农村、工矿、学校调查研究,关心生产发展和群众疾苦,向地方党政机关提出过许多建设性的意见。他还深入部队视察,关心部队现代化建设,教育部队要继承和发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在近六十年的戎马生涯中,许世友同志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英勇善战,出生入死,把毕生精力贡献给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他善于学习和运用毛泽东思想,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指挥过一系列的重要战役、战斗,组织过大兵团作战,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是我军从战士逐级成长起来的难得的优秀军事指挥员之一。 许世友同志对共产主义有着坚定的理想和信念,在斗争中锻炼和培养了坚强的无产阶级党性。他的组织观念强,执行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命令坚决,在思想上、政治上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他坚决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拥护党的十二大确定的伟大战略目标和全国党代表会议所作出的决策。 许世友同志襟怀坦白,光明磊落。他处事果断,雷厉风行,有开拓新局面的气魄和勇于创新的精神。他在病重期间,仍对党的事业和军队建设极为关注,对祖国前途充满着必胜信心,表现出一个老共产党员对党的赤诚之心。 正当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为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而进行全面改革的时候,许世友同志和我们永别了。但他的功绩将永载史册。他那坚强的革命精神、崇高的品德和艰苦朴素的作风,永远值得我们怀念和学习。 (新华社1985年10月30日讯) 本书征引的参考书目、资料 《毛泽东麾下的将星》(1993年2月出版)吴东峰著 《中越边境战争十年内幕》(1993年2月出版)闽力著 《民族魂》(餐桌旁的领袖们)权延赤著 《为了保卫祖国》(1980年5月出版)中国青年出版社 《英雄画卷》(1979年9月出版)工人出版社 《建国后四场自卫反击战》(中外军事历史博览)宋任远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