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的山野,又换上新装。在蒙蒙亮的天幕背景衬托下,那突兀高大黑黝山峰的轮廓也就显得更加清晰了。西面,那月亮沉下去的地方,也有着一道亮亮的光圈,但是这光圈却渐渐地暗淡下去,一会儿,就被东边那渐渐扩大的白光所溶化了。晨星开始稀疏起来,远处,在那沉静的山谷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洪亮的鸡叫声。 当曙光开始照到山坡上许凤妹横躺的身躯时,她蜷缩一下身子,继续向前爬去。顷刻,她又倒下,昏了过去。 许凤妹从丁家逃出时,已是午夜时分。天空如墨染,大地灰蒙蒙。刚才的惊慌使她失去了对夜暗行走的害怕,只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乱藤绊不倒飞奔的金鹿,狂风吹不断雄鹰的翅膀。她绊倒再起,起来再走。想逃得远远的。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多少山路,她渐渐觉得脚步沉重起来,两腿似坠了一个沙丘,也不听使唤了。心急方知脚步慢。人到了极度疲劳之时,连抬脚之力也无有了。她眼前金花直冒,身子趔趔趄趄,不觉瘫倒下来,但是理智还是一直催唤她:”向前跑!“她不得不改作爬行,十指磨破,血染山石,她全然不知。顷刻间,她连爬行的力气也全无了,昏倒在地。 曙色重射到她身上,晨风一吹,她又清醒过来,只见茫茫林海,岂有山路,她不觉又绝望起来,她又想到了那片和哥哥分手时的松林。顿时,哥哥在松林旁等待她那焦急不安的面孔,以及骂她不该离开松林而去的埋怨声。立刻又一阵阵地显现在她的脑际。 她不觉又向前爬去。心想找到了那片松林,便有兄妹的欢乐,便有生的希望。爬,再爬。爬不动了,她便呼喊哥哥的名字。 且说当事者糊涂旁观者清。岂知那片松林就在她的左面,近在咫尺,不足百米了。 ◎艺高人胆大。许世友面对死神,从容自若 却说英雄许世友扮装老太婆,躲过警棍耳目,和李得顺来到一片山林处,二人坐了下来,歇息片刻。脱险后的许世友不禁连连感激李得顺,道:”今天多亏小弟帮忙。没有你,恐怕我许世友早被他们抓去换大洋了。“ ”大哥,此话怎能这般讲!要论帮忙,还是您替俺报了杀父之仇,刀劈了‘彭大头’,那才真是帮了大忙,俺为您做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大哥,您见外啦。“ 二人说了一阵话,欲要分手,只听山脚下喊声四起。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换大洋!“ ”快,合围起来!“ 许世友站起身,望望四周,借着灯光见有几个警棍打着灯笼,端枪在山下嚎叫,并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此时不是彼时,放虎归山,谅他们也难以寻找!只不过瞎叫唤一阵,虚张声势罢了。然则许世友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山下的敌人竟鸣枪聚兵,越聚越多。霎时间,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山丘,四周竟布满了黑压的民团士兵。许世友不觉警惕起来,他再次站起身,透过丛林向四周张望,映入他眼帘的是,敌人三步一卒两步一兵地已将山丘团团包围起来。他们一个个躬着腰,嘴里吆喝着,互相壮着胆向山上冲来,包围圈越缩越小。顷刻间,民团头目喝令声、民团的士兵用刺刀挑草的开路声,以及他们的喘气声。又一齐涌入许世友和李得顺的耳中。 ”许大哥,你说怎么办?“李得顺有点沉不住气了。 ”莫怕!人死算什么?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我许世友已拼杀了他们八条人命,说实在的,也够本了。不过,你不能死,家还有老母,我得好好掩护你。“ ”大哥,你不怕死,难道我还怕鬼!咱们兄弟虽不能同生,还不能同死!“得顺经许世友一番话,不觉胆壮起来。 ”得顺,随我看。“许世友把手指向了左前方的一棵古松,道:”你看它枝叶繁茂,严严实实,足可以藏下你。快上去!我从右边突围,以便掩护你。“ ”大哥,你不能这样!要藏你先上古松,我去突围掩护你。“李得顺不容许世友分说,便向右边孤身突围。 ”危险!“许世友一把没有拽住李得顺,他已跑出了十多步远开外。许世友万般无奈,把腰中的两把短枪扔给了李得顺一把。”得顺,接住这把盒子!“ 这时,山下敌人喊声愈来愈近,情况十分危急。许世友望着李得顺的背影,等他跑出五十米开外时,自己首先朝空中放了枪。 ”砰--“枪声在山涧回鸣。许世友放这一枪的目的十分明白,他是为了掩护李得顺突围,把敌人的火力引向自己这边来。 白马变不了原色,黄金改不了本色;人美的是灵魂,鸟美的是羽毛。伟大的战士,人民敬仰的英雄,在血和火的考验中,在生和死的选择中,总是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希望留给别人!这和那些在敌人的白色恐怖下,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大别山高耸,那是战士的脊背;大别山烽火不息,那是战士的心血浇灌!真理不会消亡,永远闪着光亮!许世友,我们民族的铁汉子! 人凭志气虎凭威。且说英雄许世友遇事不慌,他朝天鸣了一枪,只见敌人闻讯蜂拥而来,面对死亡,他不禁暗自高兴。 ”他在这儿!他在这儿!“ ”快,抓住他!“ 敌人吼声如雷。 艺高人胆大。这时的许世友,只见他在死神面前不慌不忙,阔步向左前方的古松树走去。霎时间,鹿飞鹤行,”噌噌噌“几下,便纵身上了古松,掩藏在浓密的古松树丫上,不见了身影儿。 ”他飞了!“这时民团的士兵如一群蚂蚁追到古松旁,不见了能换”五百大洋“的许世友,顿时乱了方寸,朝天放起了乱枪。 人不避死,车不避翻。这时,许世友面对敌兵重围,临危不惧,脸不变色心不跳。倏然间,一颗子弹贴耳穿过,被古老的松枝反弹过来,落在他的头顶。他仍是纹丝不动,心想这不过是敌人的一阵乱枪,是打给那些胆小鬼看的,他不屑一顾。危难当头的许世友,并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而目下他最担心的却是李得顺的安危。他不禁将炯炯目光投向李得顺突围的方向。突然间,前面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许世友不禁心头一震,李得顺是死是活?心如箭穿。再看看树下的民团士兵纷纷朝前蜂拥,许世友竟不觉心跳加快起来。 再说李光腚得顺,离开许世友向右方突围。他刚行走五十米左右,只听背后传来了枪声。李得顺心里也明白,许大哥是为掩护自己,把敌人有意吸引到自己那边去。此时,他不禁想起许大哥昨日的杀仇祭父,今日又把危险留给自己,双目不觉有些湿润起来:”许大哥,只要我李得顺今生今世不死,我要把你当爹当娘、当神仙当祖宗敬奉起来!“ 这时,李得顺眼见民团士兵在其头目的催促下,急转向枪响的地方蜂拥而去,于是他趁机钻入草丛,等那敌兵从身旁过去。 虽说李得顺在许世友的掩护下,已安然突围。可是那远方的枪声,又使他不得不为救命恩人许世友捏着一把汗。同舟合一命,他怎能见死不救,只顾个人性命。想到这里,于是他掏出枪来,朝敌兵后背射去。”砰“的一枪,一士兵栽倒在地。谁知就在他射第二枪时,敌人的冷枪打来,正命中李得顺的腿部。原来这一枪不是别人所射,正是一个民团士兵,因脚被荆棘所刺,没有追赶过去。此时他就隐在李得顺的右边崖下,听到枪响,便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了李得顺。李得顺要逃,接着又是一枪。这一枪不是打在刚才的腿部而是腹部,致命的一枪。 ”快,抓活的!“那士兵见李得顺被自己击中,拼命地呐喊。正在古松下彷徨犹豫的敌人听到枪响和喊声,立时又朝山下蜂拥而来,把个李得顺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活不作俘。李得顺身负重伤,双腿已不能行走,眼见敌人哇哇叫着围了上来。于是他毅然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面部,”砰砰砰!“连开三枪,饮弹自毙。等敌人围了上来,只见他满脸血肉模糊,已分不清真假许世友了。民团士兵以假当真,收尸去民团头目那里邀功请赏。 ◎得顺弟,你安息吧!这血海深仇,我许大哥为你伸报 许世友听到枪声后,十分担心李得顺的安危。他本想设法营救李得顺,此刻,又影影绰绰传来敌人的叹息声: ”娘的,本想抓活的,他却死了!“ ”快砍下他的头,咱们收兵回营!“一个头目吼道。不一会儿,民团士兵呼哨一声,扬长而去。 早晨的太阳把树木的荫影拉向北方,深秋的大别山已失去春天的魅力,显得苍黄衰老。李得顺的死,像一场秋霜降落到许世友的心田;天空中,那孤雁南飞的叫声,在许世友的心田中,透出几多凄凉;树枝上,乌鸦无休止的苦叫,透出许世友的几分心烦。 许世友的心碎了。他想哭,可是哭不出,嗓眼里像是塞上了一团棉花,任凭泪水满脸横流。 敌兵退后,许世友从古松上跳下,双腿像灌了铅似地来到了李得顺的无头尸前,双腿跪了下来,默默致哀。片刻,他双目喷火,随手从背后抽出少林偃月大刀,一刀斩断了身前的杉松,喃喃低语道:”得顺弟,你安息吧。这血海深仇,我许大哥为你伸报!“ 许世友说完,揩干眼泪,提起少林偃月刀,立时在林中耍起了刀片子。那三尺长刀,雪亮照人,寒光凛凛,忽而一个”大鹏展翅“,忽而一个”刀劈秦桧“,忽而一个”空中钩月“,忽而一个”乾坤扭转“;忽而左忽而右,忽而前忽而后,忽而天忽而地;身随刀转,力透刀尖,”唰唰唰“,以树当敌,他又连连斩断七棵杉松,大气不喘。这时他只觉得周身血涌,力有千钧难使。只见他叉开如柱般的双腿,双手紧紧抱住一棵碗口粗的杉松,大喊一声,树倒根断。那树折声如炸雷滚天,秦岭崩裂,威震天穹。许世友和杉松几乎同时倒在地上,这时他又觉得精疲力尽,无奈苍天大地,白山黑水。 接着,许世友无力地拖着身子,用刀挖下墓穴,埋葬了得顺。然后辨别一下方向,心想凤妹一定等急,便翻山越岭,寻妹而去。 他来到那片松林,已不见了凤妹的身影。左等右等,太阳已经落山。苍茫的暮色开始降临,黑夜就将笼罩这座山顶,但是地平线上还燃烧着好像偎红了的云霞,它们仿佛是一场冲天大火的反光,染红了这片松林的树梢。 许世友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找错了这片松林,可是他绕山转了一周,证实自己的怀疑没有根据,那就耐心等待吧,一直等到天色大亮。许世友饥饿难耐,欲下山打尖,忽然发现右方有一人,斜躺山坡。”凤妹!“许世友眼睛一亮,惊喜若狂,不顾饥饿的身躯奔了过去。 ”凤妹,让你久等了。“ 凤妹睁开眼睛,又惊又喜:”哥哥,是您。“ 接着,兄妹俩互相讲了分别后的遭遇,两人都化险为夷,兄妹二人不禁悲喜交加。 ”哥哥,我再也不离开您了。“ ”妹妹,我再也不让你离开。“ 兄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哥哥,咱们往家赶吧!“ ”那好。妹妹,你饿了吧!我去采些野果,吃饱了,咱们好赶路。“ ”要得,要得。“ 片刻,兄妹二人吃了些野果,顿感周身添劲。这时,睡醒的太阳也升了起来,红红的,圆圆的,像个火球,挂在树梢,这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许家兄妹的眼中看来,十分亲切可爱。是太阳给了他们光明,是太阳给了他们温暖,是太阳给了他们生的希冀。他们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在那里,有他们的故土,有生养他们的白发母亲。母亲在等待着他们。他们不禁加快了脚步,任凭山高坡陡。 第十五章:重逢故乡 ◎周二癞双目喷火:许黑子,我与你不共戴天!只要我周无依活着,就是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李得顺这个人民的好儿子,死不作俘,连向自己面部打了三枪,饮弹自毙,表示了他对恩人许世友的以死相报的忠贞。 弹孔已全部毁了他的面容。淋淋鲜血模糊了他的头部。 反动民团的那个猪头小队长,名叫朱长河,摇摆着鸭一般的身子,走过来,上前踢了一下李得顺的头,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道:”好个许黑子,你连伤我八名弟兄,且又闹得我和弟兄们疲倦不堪,今天你是罪有应得啊!记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一周年的日子。哈哈哈。“ 猪头小队长说到这里,急转过身来,向众士兵道:”你们愣住干啥!还不快把这首级拿去领赏!“ ”是,队长。“众士兵齐应了一声。 且说猪头小队长人精得很,又称花花肠子侯百灵。此时他正暗暗地盘算着:这许黑子的首级若要送到救国军司令部的话,不光是五百大洋的银票,而且还能给他立功升官,升官便能发财。想到此,他那黄眼珠溜溜地一转,计上心头,决定要亲自去民团司令部把人头送给周司令,邀功赏官。为了万无一失,他又亲自点了三员膀大腰粗的士兵押送,让余下士兵暂且回营。猪头小队长一切安排就绪后,立即连夜启程。 常言说,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说反动民团的头目周天侬,又称周司令,被许世友刺杀后,多亏管家们请医及时,怕是连许世友也意想不到,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活神仙忙得又是敷药,又是包扎。昏迷半天工夫的周二癞子,竟在黎明前鸡叫三遍时,睁开双眼醒了过来,看到妻子儿女正在哭哭啼啼;管家和活神仙正为他忙忙碌碌,满头大汗,便问道:”告诉我,凶手是谁?“ ”许,许世友。“大管家周大镛本不想在这时告诉他,怕他气火攻心,恶化病情。终于抵不住他再三催问,便吞吞吐吐地告诉了他。 ”许黑子,我与你不共戴天!只要我周天侬活着,就是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啊!“周二癞子激动得发抖了半天,他两眼喷火,血压升高,刚一动身,那伤口的剧痛,使他”哎哟“一声又昏了过去。直到他再次醒来时,便又问道:”快告诉我,许黑子抓到没有?“ ”老爷,您不要着急。“周大镛上前道:”我已经以您的名义,下令动用民团,全力以赴搜剿,知情不报者格杀勿论,有功报举者赏洋五百。“ ”不,要赏洋一千!“周二癞子立即纠正道。此时,他已经把他的全部仇恨集中到许世友身上。不宰了许世友,他咽不下今生这口气!”是,老爷,我要再派专人通知。“周大镛说到这里,转身对二管家孙子毓道:”老爷有令,还不快去通知。“”且慢!“二管家孙子毓急急忙忙转身向外走,正一脚门外一脚门里时,老爷周天侬又下令道:”告诉我的民团副官聂振安,派兵搜剿他的窝,斩他的根,烧他的家。不然。“他大声咳嗽起来。”是,老爷。“二管家孙子毓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走出去。这时,周天侬一阵咳嗽后,躺在床上直喘粗气。”老爷,你消消气,不必着急上火,有我们弟兄在,一切自有照应。兵我已派出,弟兄们自会卖力气的。如今七乡八坪皆是我们的天下,谅他许黑子也插翅难飞!“大管家上前百般安慰。这时,活神仙也道:”老爷,你伤势很重,气火攻心,对伤口不好。请你安静,好好养伤。“”你们说得都对,好,我安静,我安静。有你们在,我一切都放心了。“周天侬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可是气火攻心,他岂能安静下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马上睁开双眼,又道:”许黑子这小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一旦他那队伍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我们又要吃他的亏。不行,院外还要重加兵丁,严加防范。“”老爷,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安排。“大管家周大镛道。说话间,忽有家丁风风火火从前院跑进门,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老爷,有一提人头的陌生人求见。我们不让他们进!他们非进不可,说要面见老爷。你看如何是好?“”大管家,快去查看一下,问清尊姓大名,回禀于我。“周天侬道。 ”是,老爷。奴才我去去便来。“周大镛说完抬脚就走。片刻工夫,转身回来,道:”老爷有喜。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朱队长朱长河。他们已将许黑子的首级砍下,面见老爷,邀功请赏来了。“ ”那快让他进来!“周天侬迫不及待。 ”我已把他领来了。“周大镛慌忙把朱长河和他的三个士兵让进屋来:”快进屋吧,老爷有请。老爷伤势重,注意安静。“ 朱长河点了点头,随后迈进门坎,见周天侬躺在床上,连忙施礼道:”朱长河向司令请安。“ ”免礼。“ ”周司令,您要的东西,小的给您送来了。“朱长河,人称猪头小队长慌忙让部下双手献上。 ”周司令,请看。“这时,猪头小队长的三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由一人双手捧着人头,余下二人左右相护,来到周天侬床前呈上。 这人头鲜血淋漓,面目模糊,周天侬辨认了许久,难以辨清,于是追问道:”这人头是许世友的吗?“ ”司令,小的奉命亲自追杀,岂能有假。他逃到了一个山丘,我让兄弟们包围了起来。本想抓活的,可是这家伙十分狡猾,他竟躲过我们的耳目溜了。正当他高兴自得的时候,被在我身后面的一个脚上扎刺而负伤的士兵发现,无奈连开三枪,击中他的头部,不然他就逃走了。此事,他们三人也皆可作证。“朱长河说到这里,把手一挥,拿眼神示意三个膀大腰圆的士兵。 ”周司令,我们都可以作证。“三个士兵同时俯首道。 ”既然是真,那就应该很好地庆贺庆贺。不光给他们奖钱庆功,还要游街夸官!“周天侬顿时眉头舒展。朱长河听到”游街夸官“四个字更是心花怒放。他又不敢散神,只听周天侬又道: ”此事朱长河及弟兄们有功,赏洋一千,朱长河本人对此事尽职尽责,我封他为民团救国军副官,与聂振安同为我的左臂右膀。“ ”谢司令提携!“朱长河忙跪地施礼道:”司令伤病在身,有何任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了救国军安全,小的甘做马前卒,尽犬马之劳。“ ”快起来。“周天侬道:”说得漂亮做得也漂亮。由你挂帅,带上许黑子的首级,游街七乡八坪,一是杀一儆百,二是夸官庆贺。此事我本应一同前往,只是伤病在身,实在遗憾。由二管家协助安排,你们快去行动吧!“ ”是,司令。“朱长河及其他三人高高兴兴地退出屋来。尤其是朱长河不光有利,而且有名。实乃是踏破青山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人啊,官运亨通,全靠机会! ◎火烧许家洼,绑走”许世友“ 再说民团救国军司令周天侬负伤以后,民团的日常工作不得不落到该团副官聂振安身上。聂振安这个吃人不吐骨的”白眼狼“,其实和其主子周二癞子如出一辙,也是地地道道的流氓加痞子。他早年丧父,父亲聂国雄是美国人在中国豢养的传教士,也是一个大色鬼,娶有两室三妾,聂振安便是小妾所生。树倒猢狲散,其父殁后,两室三妾相互分手。聂振安便和其母浪迹天涯。其母虽然年过三十,花容月貌仍不减当年,后被当地大豪绅聂忱鱼所收留,不久便被选入妾室。父耀子荣,凭借其父的淫威,聂振安加入了李静轩的红枪队,升为队长。后来李静轩组织民团、对付革命力量时,他又一跃升为副官。目下,他是其主子周天侬的心腹死党。周天侬遇刺后,他每天必来看望,聆听教诲。为了搜剿许世友,替主子报一刀之仇,他不但出动了全部民团兵力,而且自己也亲自出马。昨天,他接到周天侬”剿许世友的窝,放火烧荒“的旨令,连夜派了一队人马,由他亲自挂帅,前往许家洼而来。 马蹄踏踏,青烟腾起。四十五里山路,不到半日工夫,便来到了许家洼的村前。他们涉过段合铺河,行至村北头,惊动了许家洼左邻右舍,纷纷出门看望。 ”喂,这是许家洼吗?“聂振安也不下马,盛气凌人地问众乡亲。 ”是。“众乡亲答道。”你找谁?“ ”许黑子的家住在哪?“聂振安副官又问。 这时,当年亲临许家,说服许母让许世友去少林学艺的何票玉大叔,听说他们打听许世友的家,心想事情蹈跷,马上从外围挤到马前: ”你们是什么人?村有村规,家有家法。在马上相问,唐突乡亲,毕竟不恭吧!下了马,我老汉告诉你。“ ”你这个老东西!我们是奉周司令指示,执行公务,前来搜查许黑子,我不让你端茶倒水伺候老爷就不错,你还敢要我们下马?“聂振安的马前卒迎面斥责说。 ”那么你们自己去找许黑子的家吧。何必还要问乡亲?“何票玉老汉摊开了双手道。 聂振安气得想把这老头子揍一顿,可转念一想,硬的不行来软的,他装着笑脸说:”老汉,我们确实是公务在身,唐突不恭,见谅。“说着首先跳下马,转身对后面的人骂了一句,道:”妈的,你们还不快下马!“ ”这就对了。“何票玉老汉道:”你们不是要找许黑子家吗?这村有两家同名同姓的。你们是不是要找许世友家?“ ”对!对!“聂振安连连点头。 ”这好说,他的家在村南头,把村口,独门独院第一家。“何老汉说完用手一指前方。 ”谢谢老伯,我们走啦。“聂振安和他的随从翻身上马,马蹄腾起,留下满街尘柱。 乡人哗然,纷纷把目光移向老汉。何老汉使了一个眼色,用手一挥,道:”还不快回家去!“他说完话,抬起大脚径向左院许世友家门走去。殊不知这是何票玉的调虎离山计。原来这村确有两家名叫”许黑子“的,另一家名叫许黑子的是财主家,他前些年当过保长,在村里有一定的民愤。何票玉老汉灵机一动,把民团士兵支使到这一家,无疑是一大功。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里,共产党代表人民的利益,人民以性命的安危掩护共产党,这是震撼寰宇的颂歌。共同的利益把党和人民融为一体,筑成血肉长城,这就是当时我们党和人民的关系。革命的胜利,实乃民心所向。我们的革命有这样好的可歌可泣的人民做后盾,难道还有什么大山不可逾越,什么江河险阻不可通过吗?我们的许世友将军,正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视人民为父母,为穷人打天下,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人们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这也毫不奇怪,这只不过是平常而又平常的事! 且说何票玉老汉把民团的马队支使走后,他急忙来到许世友的家里。许母正在灶堂里升火煮饭,见到何票玉老汉,忙问道:”他大叔,有事吗?“ ”有事。民团要抓娃儿,不知他回来没有?“ ”娃儿没有回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许母多愁的脸色又现出了几分愁色。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刚才民团的马队在村头要寻你们家,我把他们支弄走了。依我看,你和孩子们赶快到山后躲一躲,或到我家也行。我怕他们要再转头回来。要知道这些人野兽不如,什么事情都会干出来的。“”那,现在就走?“”是,现在就跟我走,就到我家去吧!“”他大叔,总麻烦你们全家,真叫俺过意不去。“”甭说别的啦,快随我走吧!“何票玉老汉催促道。”那好。“许母返身回到灶前,赶忙熄灭灶火,又跑到堂屋去唤儿女们,跟着何老汉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家。当他们赶到村西不远的大路上时,只见村南头大火腾天,火舌吞空,映红了半边天。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毕毕剥剥,半空中偶带几颗升腾的火星。不一时,偶尔又传来”救命“的呼叫声,那声音凄楚,令人心寒。随后又传来令人不安的”哈哈哈“的奸笑声,真是一个目不忍睹的可怕场面。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何票玉老汉把民团马队支使到村南头时,聂振安在马上一挥手,他们便很快包围了财主”许黑子“的家。”许黑子在家没有?“聂振安手持洋刀,脚登马镣,耀武扬威,驱马来到院门前喊叫。 ”你找准?“许黑子的母亲小脚点点,来到院门前拉开门闩。 ”我找许黑子。“ ”找他干啥?“ ”少废话,让他快出来!“”我就是许黑子,干什么!“那位名叫许黑子的年轻人,急忙从屋里跳出来,把母亲让到后边道。 ”你不要嘴硬,你自己做的好事,还问我们?岂有此理!“聂振安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快,给我绑起来!“几个民团士兵闻声上前,三下五除二,把那个许黑子五花大绑起来。 ”你们冤枉好人!我犯了什么罪?我犯了什么法?“许黑子大声呼喊。 ”天啊!你们不能抓人!我儿子犯了什么法?你们这样折腾他?!“许母也呼叫着,上前紧紧伏地搂住儿子的脚脖子:”我的儿子,你们不能把他带走!“ ”哼,我们不能把他带走!我们还要砍了他的头呢!犯了什么罪?告诉你老婆子,是杀头的罪!“聂振安冷笑一声。 ”天啊!我造了什么孽啊!“许母哭天喊地。 ”甭管她,快给我点火烧她的窝!“聂振安指挥着。 这时,一个士兵打着了火镰,点燃了房子一角的草堆,很快引火上了房。接着一阵风起,长长的火舌又很快吞没了房子。许母眼见自己的房子和家具顷刻化为乌有,她在地上撞头打滚,痛不欲生。 这时,为人奸诈的聂振安,用洋刀一指在地上打滚的老太婆,命令士兵道:”快把这疯婆子抬起,扔进火坑!“ ”是!“三个膀大腰圆的士兵走过来,抬脚的抬脚,抱头的抱头,托腰的托腰,任那老婆子百般喊叫、挣扎,许黑子大呼救母也无济于事。只见那三只野兽呼嚎一声,把个活生生许母扔进火坑,许母”啊--“地惨叫一声,被熊熊烈火吞没。 随着那惨叫声,聂振安冷笑一阵,戛然敛笑,忙命令道:”把许黑子带上,收兵回营!“于是一群人马呼哨一声,扬长而去。 躲在何票玉老汉家的许家母女虽然没有目睹到这个场面,她们已感到后怕。若不是何老汉急中生智,怕是她们母女早没命了。她们再三感谢老汉的搭救之恩。 ”他大叔,让我们娘儿几个该怎样谢你老呢!千不怪万不怪,都怪孩子自幼脾气太倔,他一人的事,都让全村人操心受怕啦!“许母道。 ”世友做得对!他为大家不怕舍命,我们为他还不该尽点义务。你家的难也是我们全村人的难。莫说了,孩子的脾气倔,我倒很喜欢他。“何票玉老汉解释道。 二位老人说到许世友,话越来越多,竟说得推心置腹、情投意合。末了,何票玉老汉道:”你们娘儿几个在这里稍候,我出去看看风声。“ 许母频频点头。许家儿女们依在娘的肩膀上深情地望着老汉抬脚出了门。这用金子换不来的情感,在残酷的战争年代里,许氏家族的亲人们过早地感受到了。正是这种过早的感受,使她们更加一如既往地支持亲人革命。也正是这种亲人的支持,使许世友疾恶如仇,视死如归。刀搁在脖子上,眼不眨心不跳! 再说何票玉老汉背剪双手,行若无事地来到村南,只见反动民团的士兵已经撤出许黑子的家。那冲天大火仍在焚烧,并无人相问,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外面看热闹。他心里暗暗骂道:”恶有恶报,真是老天报应!“ 接着他又摇摇晃晃向村北走去。刚过了小东巷,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前面一阵锣鼓响声。再往前看时,只见锣鼓响处,走来一队人马。细看一匹披红挂绿的枣红大马行在队伍之首,那马时不时昂首发出几声咴咴声,和那前面的锣鼓队的敲击声混杂一起,煞有几分喜气。再看披红挂绿的枣红大马上,驮着一位披红挂绿的官员,穿着一身崭新的民团制服,两排铜扣,耀人眼睛。三尺红竣斜挎在肩,胸前系着红绫结花,外加绿绫相衬,给人一种光彩气派。此时,他脚登黑色马靴,洋刀斜插在背,银光雪亮,给人以威武气势。他手持马僵绳,新刮的秃头上,满面放着红光,此时他目不斜视,面部上溢露出少年得志的神情。他时不时地勒缰放慢马步,那马昂首抬蹄”咴咴“几声,弥漫在村野,惹得满街筒的伢子跟着看热闹。欲问此人是谁?但听鸣锣开道者敲打一下铜锣高喊道: ”父老乡亲们!老爷朱长河缉拿许世友有功,赏洋一千,今日提为民团救国军副官,夸官游街,望众民广为宣传,乃至家喻户晓!“ 随后便是铜锣”当--“的一声响。 此时,街上人越聚越多,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再往后瞧,朱长河的枣红大马后,便是两人用一木棍悬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上面标有两张白纸条,那墨迹未干的黑字分明写着: ”许世友人头也!“ ”这就是共产党人的下场!“ 接着这人头的后面,紧跟着八名膀大腰圆、荷枪实弹的民团士兵。他们一个个目无表情,脸色铁青,像是为这人头的亡灵送丧。 这后面的阴森恐怖气氛和前面的花红柳绿,形成了不甚和谐的强烈对比。宾不压主,顿时恐怖气氛一下子笼罩了许家洼。 许家洼倾斜了,许家洼的人们被这一铜锣声扰乱了心态的平衡,仿佛要天崩地裂,房屋倒塌。湖水翻涟,许家洼人无不悲痛欲绝。 许家洼在流泪! 流泪中的许家洼又像一座火山在沉闷中积蓄力量,等候着爆发! ◎许母误信儿死,痛不欲生。 且说何票玉老汉紧步上前,观看了这个使他目不忍睹的场面后,心如箭穿一般背过头来,不禁泪水潜潜。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事实又偏偏摆在他的面前,使他的心态一时失去了平衡、平静。 从街筒到他家虽不到百步远,他趔趔趄趄,不知是怎样回到自己的家院来的,一进家门若不是扶住门框,他几乎要跌倒下去。 ”他大叔,你这是怎么啦?“许母赶忙上前搀住他,儿女们也都跑过来相问。 ”不,没什么。我感到有点头晕。“老汉挥着颤抖的手道。 ”要不要去请郎中?“家人又问。 ”不用了,呆会儿就好啦。“老汉又摆了摆手道。 这时,儿女们把老汉扶进屋坐下,存伢端来一碗白开水道:”大叔,先喝口水压压吧。“ ”好,好。“他接过碗,呷了一口水,然后道:”现在我好多了。“ ”他大叔,看来你好像心里有事在瞒着俺。出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常言道,女人心眼细,许母多少已看出点门道来。 ”大妹子,是有一事,我不能不给你讲了。你要向前看,你要挺得住!自古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你要往好处想。“何老汉喘了一口气道。 ”他大叔,你就快说吧!不管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我老婆子都能顶得住。“许母理了理脑门前的乱发,显得异常镇静自若。 ”大妹子,看来友德(世友的小名)儿此去凶多吉少。“ ”他大叔,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儿是娘的心头肉,许母也显得多少有些不冷静了。此时她的心弦一绷,好像断线的风筝。并不是她言不由衷,难怪慈母一片心肠啊。 ”大妹子,你不要急,要冷静。友德出事啦。“何老汉耐心相劝。他像走钢丝一样谨慎,他不敢把事实真相全盘托出,怕是老人受不住这突然意外的打击,但是他又不能不说。 ”他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当娘的心总是往好处想,她不忍心往坏处想。 这时,街上的锣鼓声又一阵阵传过来。何老汉停了停又说:”敌人已经把他抓去了,向他下了毒手。“ ”我的天啊。“许母如五雷轰顶,顿时昏了过去。丈夫殁后,儿女是她的心肝,是她的精神支柱。人活一口气,没有儿女便没有她。此时,她整个精神崩溃了。在跟前的存伢和仕德赶忙上前扶住她,急切地呼唤着娘。爹去世了,他们不能没有娘啊! ”娘,你醒醒!“ ”娘,三哥会回来的!“ ”娘,你不能扔下我们啊!“ 许久许久,许母才睁开了双眼,紧紧地抓住何票玉老汉的手。这时,知心知己的老汉道:”大妹子,你哭吧,哭出来才能痛快!“ 许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仕德、存伢也跟着哭了起来。这哭声之痛,是对天的控诉,也是唤儿的一片深情。许母哭了很久很久,才停了下来道:”孩子们,咱们都不哭了。“儿女们见母亲敛住哭声,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这时,街上的锣鼓声渐渐远去。何老汉道: ”哭怕是哭不活了。眼下的问题得想个万全之策。依兄弟之见,你和伢儿们暂且回家等着。常言道,活是咱家人,死是咱家魂。我去找一找长辈人,商量商量如何把友德尸首劫回来,埋在咱的祖坟。“ ”他大叔,你老想得周到。我们娘儿们也不知怎样办好?他爹不在,一切都让你操心了。“许母怀着谢意地说道。 ”都是自家人,还分什么你家我家。那就这样办,咱们一起走吧。“ 许母应了一声”好“,便和何票玉老汉走出院子,各寻各的事。 ◎母子重逢说情由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不平静的许家洼随着夜幕的来临渐渐地结束了一天的喧嚣,恢复了宁静。然而那投入人们心田的涟腑,怎能随着夜间的宁静而结束呢! 许母带着伢儿们回到家里,不少左邻右舍,知道许家出了事部纷纷来到许家探望,对许母说些安慰的话语。一拨连着一拨,这在许母的眼里,无疑得到了安慰。此时,更使她一个普通山区妇女有感的是,在中国这个以家庭为细胞的社会里,平时为了各自私利,断不了磕磕碰碰、吵嘴磨牙之琐事,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一旦一家出难,无不伸出同情之手相助。大千世界,感情这个神秘的东西又使她对乡亲充满深情。人死了,感情在,有这么多好的乡亲,无疑给了她生的力量、活的希望。要说安慰,这才是莫大的安慰呢! 当她送走最后一拨乡亲,关上大门,催促伢儿们休息时,外面又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娘,有人敲门。“刚脱了衣服的存伢告诉母亲。 ”知道啦。“许母随便应了声。她心想敲门人可能又是乡亲们或是他何票玉大叔。于是她理了理头发,快步来到院里,拉开了门闩。 ”娘,我和凤妹回来了!“许世友高兴地说。多日不见母亲,他有无限的情思。 ”你,你是友德儿?。“许母愣住了。 ”娘,你老今儿个是怎么啦?“凤妹又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许母连连问道。 ”娘,是我和三哥回来了,你还不信吗?“凤妹上前拉住娘的右手。 ”娘,我是友儿啊!“许世友也上前拉住了娘的左手。 ”孩子,你不是死了吗?“娘上下打量着儿子,似信似疑,好似在梦中一般。 ”谁说的?“许世友问道。 ”我说的。“说话问,何票玉大叔来到这里,马上接过话茬道。原来,何票玉大叔和几个老汉商量,决定明早让几个年轻人去民团夸官游乡队那里劫回”许世友“的人头。会散后,他碰到村里的阿路,说是在村前碰见了许世友和风妹回来,所以便跟脚追到了家门。 ”大叔,是你。“许世友道。 ”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反动民团的士兵,他们敲锣打鼓,游街夸官,抬着你的人头,从咱村里路过。乡亲们都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你母亲听了哭得死去活来,原来却是一场虚惊。快告诉大叔,这是咋回事儿?“ ”抬我的人头游街,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要想抓住我,除非到少林寺再学艺八年。莫说我世友飞檐走壁、刀枪不入,他们要想抓住俺,没那么容易!“许世友说到这里停下,转而又道,”大叔,你说那游街夸官的是何人哪?“ ”当时,我离得远,也听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得鸣锣开道者高喊,夸官者好像姓朱,叫朱长河什么来的。“何票玉大叔回答道。 ”凤妹,可能是我给你讲的那个猪头小队长。“许世友把头转向凤妹,莞尔一笑道:”这猪头小队长,人次毛红,可不是省油的灯哩!那天渔场脱险后,我和李得顺又名李光腚的躲在一个小山丘上。是姓朱的带兵搜剿。我俩人和他们周旋了半天,最后得顺兄弟为了掩护我,自己壮烈牺牲。临死前,他负了重伤,然则他死不作俘,连向自己面部开三枪,毁掉了自己的面容。 原来敌人以假充真,把他当我,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何票玉老汉道。 ”他大叔,快到屋里坐,有话屋里讲!“许母这时插言道。 ”友伢子,你能安安全全地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妹子,你也该给他们兄妹做点好吃的,庆贺庆贺。“何票玉笑着道。 ”那敢情好。“许母满面春风。 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家小小的院落中顿时充满着几分喜色,那喜色溢在大人伢子们的面颊,甜在他们的心田。在生死离别随时都可发生的战争年代里,一场虚惊后的家庭大团圆,远比平时的团圆更令人难忘。许世友过着出生入死的生活。作为他的母亲,在这种波澜起落生活中见了世面,受到了血和火的考验。这便形成了她与其他世上母亲的不同,她显得格外坚强。如果说神州有篇”母亲歌“的话,应该将这首歌首先献给她。半个世纪后,乾坤扭转,天地翻新,笔者去南京城采访将军时,将军在回忆这场虚惊后的大团圆时,栩栩如生的场面仍使他记忆犹新。他曾说:”过去的风浪太多了,留给自己的回忆很多,唯有感情的波折使自己永远难忘。“ ”他大叔,你也吃点吧。“这时,许母已给兄妹二人做好了饭。两碗荷包鸡蛋面汤,热气腾腾地端了过来。 ”他们兄妹二人远道回来,一定很饿,快吃吧。“何老汉推辞道。 ”那好,大叔,我就不客气啦。“许世友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些天来,颠沛流离,风餐露宿,靠食葛根、毛栗、杨桃、山果、竹笋充饥果腹,没吃一顿饱饭,他实在太饿了。接着,母亲又递过来两个窝窝头菜团子,他也风扫残云般地很快吃完了。接着他便放下筷、推开碗,与何票玉大叔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他很喜欢眼前的这位何票玉大叔,令他肃然起敬,在童子团的时候,何票玉大叔就是他尊重的武师。如果说许世友能走上革命道路的话,那全是这位老地下党员的指点。以往,许世友每次回村,必去他家看望,聆听教诲。知心者话多,这一晚,他们从白色恐怖情况下的许家洼,谈到七乡八坪的形势,并分析了敌我对比的力量,又谈了一些可疑分子的活动。他们谈得很晚很晚。两颗相投的心撞击着火花,那火花又编织着新中国未来的希望。尽管那希望飘渺,然而那脚踏实地的行动又把理想与现实连接起来。末了,何票玉大叔道: ”孩子,不知你这次回来能在家住几天?“ ”这次主要是送凤妹回来。不然还回不来哩。在家不能多住,我还要赶部队。“许世友道:”大叔,你要有事需我帮忙的活,尽管说吧。“ ”你没回来,我已安排好几个青年去劫‘你的’人头。正好你回来啦,我看这个计划照常进行。目的是戳穿民团计谋,当场揭露敌人,鼓舞民众的士气。如果你能去更好。“ ”大叔,你说得对。我要去,我要当场亮相,证实我许世友还没有死!这是绝好的一招妙棋。“许世友暗自叫好。 ”那就一言为定,明早在村头会齐。现在天已不早,我该走啦。“何票玉大叔说完站起身来,许世友把他送出院外。夜色很浓,在云里穿行的月亮很暗,几颗星星在不安地眨着眼睛,显得很疲倦。 ◎许世友急问:凤妹,你来干什么?凤妹道:我来游山玩水,顺便看一看那被砍下的”三哥人头“是什么样子 仲秋的拂晓,天色白濛濛。 一股稍带凉意的、清新的晨风从大别山背吹来,给人清爽之感。乳白色的晨雾渐渐散去,山后的朝阳,虽然还没露出圆圆的脸庞,但万道金光已喷射出来,斜嵌在大别山突兀的新月形的乳峰口上,给卧龙般的大别山披上一层艳丽多彩的柔纱。一群早起的山雀啾鸣着,掠过山崖口,不恋旖旎山色,匆匆地奔向那潇湘之路。就在这峰转溪回的绝妙景色中,蓦地出现了八位山村汉子。此时他们正在脚步匆匆往前赶路,其实他们脚下并没有现成的路,而是翻山越涧而行。 且说这八名山村汉子不是别人,打头的正是血气方刚、威震敌胆的许世友。此时他已化了装,头戴礼帽,嘴留八字胡,身穿黑色袍,标标准准的一身盐商打扮。他身后的七条大汉,便是他的童年伙伴,分别是许仕德、陶万顷、张得义、胡尚罡、王汉诚、岳二亮、宋德福。他们也稍稍化了装,成了这位”盐商“的苦役工。今早鸡叫三遍,他们八人按预约时间会齐,本来何票玉要来,许世友执意把他留下。他们从许家洼出发,然后直奔田铺镇而来。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走大道,翻山穿涧而行。在少林寺练就了一双”飞毛腿“的许世友大步流星,在前开路。后面的弟兄们一路小跑紧紧追上。顷刻间他们翻过了大架山,下山就转到乡村小路,只见路旁立有一匹银色高头大马。马背上驮有一位少女,红衣粉裤,犹如一团火焰一般,和那银色大马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乃如一幅”银骥仙女图。“许世友上前问明情况,道:”小姐,此路可通往田铺?“那少女银铃般的嗓子咯咯一笑,道: ”三哥,莫要问了,我是你妹妹许凤伢。“凤妹说完取下红头巾。 ”你,你是演哪出戏?你来干什么?“许世友急问道。 ”我来游山玩水,顺便再看一看那被砍下的‘三哥人头’是什么模样儿?“许凤妹莞尔一笑:”三哥,难道你不欢迎吗?“ ”调皮鬼。“许世友道。 ”我们欢迎。“后面的王汉诚、张得义道。 ”欢迎,那就好啦。来,我给你们带路。“许凤妹笑道,驱马向前。银马”咴“啸一声,抬蹄迈步。 原来许凤妹听说三哥要带领一帮青年打杀民团,去劫回那个人头。她一心想跟着去,无亲自己是女儿家,三哥说什么也不同意。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凤妹性格生来倔强,像她的哥哥许世友一样。她要是认准的事,纵有八匹大马相拉,也难改变她的决心。许世友带领大哥仕德走后,母亲也早早起了床,对凤妹道: ”那都是男人家干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快给我收拾收拾,也换换衣服,帮我到河边浆洗浆洗。“ 凤妹”嗯“了一声,勉强答应了。她换了衣服,帮母亲端衣来到小河边。 这时,凤妹借故对母亲道:”娘,我有一件衣服忘在了家里,我去取了就来。“ ”那好,你快去快回。“许母应道。 凤妹撒腿便跑,中途她却拐了弯儿跑到张伯家,借了一匹大马,翻身上去,去追赶三哥。 许世友见了凤妹,不由一惊,凤妹执意要去,生米做成了熟饭,要得好,大让小,嗔怪归嗔怪,眼下也只好由她。 ”三哥,你不是常说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革命力量。眼下我来啦,你却不高兴,是不是?“许风妹侧身向许世友道。 ”谁说我不高兴?“许世友反问道。接着,他又道:”凤妹,俺有一事和你商量。行吗?“ ”商量。“凤妹有点不悦了,继而道:”我作为你一个队员,应该说是命令。你说对不对?“ ”好你个辣妹子,请接受俺的命令。“许世友立时庄重起来。 ”是,许队长,请您吩咐!“凤妹双脚一顿马镫勒马驻足,显得英姿飒爽。 ”眼下前方民团夸官游乡队行踪不明,命令你驱马前去侦察。会合地点为田铺镇东头。“许世友命令道。 ”凤伢执行命令,俺去了。“许凤妹一抖僵绳,”驾“的一声,双脚一夹马肚,那马昂首朝天咴叫一声,撒开四蹄,箭一般向前驰去。马蹄踏处,腾起一股股尘柱,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常言道,见山跑死马。且说许凤妹来到田铺村头,已是太阳移到头顶,稍稍偏西。街心路北,一座高台门阶前,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四对红色绣球灯悬挂门前。靠近大门的左侧,停着一台大红花轿,轿上的银光装饰已经卸去,几个小伢儿在那里围着,一个调皮的男伢,在轿门前蹦进蹦出,惹得其他小伢儿嘻嘻哈哈。许凤妹一看,心里已明白几分。原来这家正在迎娶新娘,新娘已下了轿,进了洞房。 许凤妹驱马来到街心那家娶亲的门前,翻身下马,拦住一位欲进红门的老伯。老伯从头到脚打量一眼姑娘,由惊转喜道:”这不是凤姑娘吗?真是年老眼花,自己不认识自己人啦。你,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啊,是陶阿伯。一年不见,你可老相多了。“陶阿伯名叫陶国义,当年是农民自卫队(当时也称敢死队)武教头,在其队长许世友麾下工作。当年由许世友介绍认识了许凤妹。 ”凤姑娘,你哥的事你知道吗?“陶阿伯马上急问。 ”什么事?“ ”民团已砍了他的首级游乡的事。“ ”阿伯,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现在他们在哪儿?“ ”他们刚刚从这街心穿过,向西鱼贯而行。我估计现在到不了张家洼。“ ”他们有多少兵力?“ ”嗨,稀拉松,总共不足十个兵。“ ”陶阿泊,我可以告诉你,我三哥命大哩!他并没有死。你先忙去,我们回头再说。“许凤妹向阿伯弯腰施了一礼道。 ”凤姑娘,需要你阿伯帮忙的事尽管说,好歹我是此地人,这里地形我熟悉。“老伯又道。 ”不啦,一切自有安排。“许凤妹翻身上马,在马背上作了个告辞手势,然后飞马向村东约会地点,恭候哥哥许世友和他的人马。 许凤妹来到约会地点,把马系在松林中的一棵树上,便坐在草坪上休息。 倏然间,那马”咴咴“两声,许凤妹抬头一看,三哥和他的人马已到,正在寻她。 ”凤妹,让你久等了。情况怎么样?“许世友摘下礼帽当扇子,扇着风道。 ”任务完成得很好。那民团游乡队已在前方不远的张家洼,兵力不足十人。“凤妹神情得意地道:”三哥,看来还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好。没有我,还劳你们打听是不是?“ 许世友无语。 许凤妹又道:”三哥,看你累的,这马让给你骑。“ ”不啦!不啦!“许世友挥挥手。 接着许凤妹又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哥哥,道:”快擦把汗吧。“ 许世友接过手绢擦了一把汗,又把手绢还给妹妹。虽然他嘴没说句感谢妹妹的话,但从内心里已暗暗地感谢了。那感谢话出口变成了:”你这个橡皮王!“ ”凤伢偏心眼,有马不让我们骑,偏让着哥哥。“后面有人起哄道。 ”好,让给你们骑。怕是你们男子大汉骑着,让妹妹在后面跟着,羞死你。“凤妹嘴也不饶人。 ”我偏骑不可,看能不能羞死我。“ ”给,快来呀!“许凤伢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时,许世友道:”都别给我耍贫嘴了。凤妹,你先骑上,到张家洼拦着民团。就在那里下手,打他个灵魂开窍!“ 许凤妹应声”是“,跳上马背,向身旁的耍贫嘴的王汉诚扮了个鬼脸,驰了过去。 ◎许世友的人头?怕是不对吧!有人起诉你,说你以假乱真,邀官请赏 再说民团的夸官游乡队,昨晚宿在黄坪岭。今天清晨,他们早早开了饭,便向田铺镇奔来,然后再从田铺镇西上张家洼。他们一队人刚行至张家洼村北的时候,许凤妹已飞马追上。若再迟一步,队伍已出村。许凤妹上前一看,队伍稀稀拉拉,拖了十几米之长。整个队伍共分四个部分:前头是鸣锣开道的锣鼓班,进村便鸣,出村便停;次之是夸官大马和马背上的主客朱长河;后面是”许世友“的首级;再后便是民团卫兵队。许凤妹点了点,不多不少九个卒。整个队伍松松垮垮,显得很疲倦。 许风妹看了以后,不禁咯咯大笑。于是她便驱马上前,超过队伍,心想按照哥哥的命令先拖住他们,等哥哥的队伍追上再收拾他们不迟。 且说许凤妹驱马来到这支队伍之前,横马拦住这支鱼贯而行的队伍。面对众敌,此时十八岁的许凤妹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在马上道: ”诸位大哥稍停,小妹有话要讲,且问谁是你们的长官?“ ”长官在马上。“一位鸣锣者道。 ”那请过来讲话。“ ”你是准?胆敢拦我的队伍!“坐在马背上的朱副官朱长河厉声问道。 ”要问我是谁吗,难怪你是新官上任,不识自家人。“许凤妹”咯咯“ 笑道。突然间她又敛住笑声:”这也不怪你,要问你就问我的三伯吧。“ ”你三伯是准?“ ”这个人恐怕你认识,名叫周天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朱长河一听,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说实在的,他对主子周天侬是了解又是不大了解。只晓得主子这人是个色鬼,人老淫心不死。本来有了妻室,又寻花问柳,认了所谓的干女儿达三十之多。与其叫干女儿,不如说是他的姘头更确切。朱长河抬头再观此女,只见她身着红衣粉裤,越发透出青春妙龄的火焰,苗条的身材平添了几分袅娜飘逸的风采;秀丽的黑发梳了个高耸的芙蓉髻,上绾一根翡翠簪子,更显示出少女娴雅俏丽的天然风韵。再观少女如秋波般的眼睛,嫩白的鹅蛋脸儿,竟使他如痴如醉,心跳怦然。他被这幅”出水芙蓉图“倾倒了。此时他心想,这少女说是周天侬的侄女,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情况不明,对此他又不敢贸然失礼,只好把刚才略显生硬的口气缓和下来,道: ”刚才奴才失礼,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没什么,没什么,头次生二次熟嘛。“许凤妹说完嫣然一笑。 ”姑奶奶到此,有何见教?“ ”我要问一句话,那后面抬的人头是谁的首级?“ ”许世友的。“ ”怕是不对吧?听说许世友没有死。这人头不是许世友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他叫李得顺,绰号又称李光腚。“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朱长河脸上直冒虚汗,舌头也有点发硬起来。 ”那还用问,我当然知道。实话告诉你,有人起诉你,说你以假乱真,邀官请赏,定你欺主之罪。我是怕你还蒙在鼓里,特来相告。“许凤妹一字一板,滴水不漏。 ”你,你是血口喷人,一派胡言!“朱长河马上歇斯底里道:”小的们,快把这个疯丫头给我抓起来!“ ”住手!“这时许世友带领人马赶上,挥手阻拦。 ”你是谁?“朱长河大声斥问。 许世友不慌不忙,摘下礼帽,露出真相,围观者无不惊讶。然后他道:”乡亲们,你们还认识我吗!我敢说这张家洼连三岁的小伢子都认识我。你们说我是谁?“ ”许--世--友!!!“众乡亲齐声呼道,那声音如炸雷,震天价响。许世友接着又道: ”乡亲们,既然你们都说我是许世友,而他们抬的这人头是谁的呢?“ ”假的--“众乡亲又呼道。 面对着这真理战胜谬论、正义战胜邪恶的呼声,朱长河副官心里开始打起颤来。片刻,他那三角眼一骨碌,心里邪念顿时升起:”好个许世友,既然你来了,可也别怪我不客气。“此时他见许世友孤身一人,自己还有一帮人马,七、八杆枪哩,还不是手到擒来。此时他又想,若是擒不到这厮,主子怪罪下来,定会前功尽弃;若是擒到这厮,岂不是将功补过,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他一阵奸笑。笑声过后,突然道: ”小的们,你们还愣住干吗!管他是真假许世友,拿下他再说。“ ”是!“应声不高,和者甚寡,不像先前主子一呼,下面百应。原来是他们被这意外的情况惊呆了。谁知庆功贺喜,闹了半天还是假的,这怎不叫他们感到突然呢! ”砰!“一声枪响,打破了这村野的寂静,子弹径向许世友飞去。且说枪手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后面的卫兵队中一位士兵,为呼应主子,慌忙之间放的。此时许世友正立在那士兵和朱长河副官之间,那子弹不偏不斜,径向许世友的头部射来。 常言道,枪子儿不认人。此情来得突然,对许世友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和警告。那青红马上的朱长河副官发了命令后,见有人响应,虽然和者不多;此时他又看到有人在摸枪,不禁自慰。话说这时,朱长河也慌忙去腰间摸枪,只不过那动作太慢且拙,早被前面的许凤妹看到,一个齐眉拐子腿,说得慢来得快,霎时间,脚到枪飞,落到百米之远,被一位乡亲接到。那动作潇洒自如,乡亲们无不为之叫绝。 高兴中也莫太大意。正在这时,后面一声枪响,子弹径朝许世友飞来。许世友早有所防,把头猛的一侧,化险为夷,躲过枪子。再看那枪子径向许世友身前的朱长河副官飞来,朱长河正在抽枪得意之间,枪子不偏不斜,正好击穿他的右臂。朱长河”哎哟“一声,几乎栽下马去。 再说这一枪响后,众乡亲暗暗为许世友庆幸,又可笑那朱长河被弹击中。 那众乡亲并不怯怕逃离,而是紧紧护着许世友,如同天上众星捧月一般。这时,众乡亲中忽有一人急喊道:”快缴民团士兵的枪!“ 一声吼叫,早有众乡亲把那八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又团团围困住,使他们与许世友隔绝起来,使其有枪使不上,想逃的也无法走脱。许世友带领的七个化了装的盐役工一拥而上,似天兵从云霄中降下,他们是一个逼一个,开始了一场近身夺枪的格斗。顷刻间,七个民团士兵被撂倒在地,缴了械。余下一个民团士兵见势不妙,立时跪地投降。且说这时,那两个抬”许世友“首级的人,扔下首级,早已逃之夭夭。再看前方的三位鸣锣开道者,放下手中乐器,正要逃跑,被众乡亲围住。 ”兔崽子们,哪儿逃!“一乡亲喝道。 ”我们不是民团,是招来的百姓,老爷们请饶命。我们家里还有妻室老小呢。“一个个狼狈相令人讨厌。 兵对兵,将对将,再说许世友与朱长河。朱长河副官挨了自家人一枪后,并没有跌下马去,心里叹了一声晦气,再加上许凤妹把其枪踢掉,这时他已感到大势已去。于是他便狗急跳墙,跳下马去,从下身拔出马刀,大呼一声:”许世友,我与你拼了!“许世友一闪身,朱长河举刀扑了个空当。这时,许凤妹来到许世友面前道:”三哥,我来对付他!“ ”你且歇息歇息,看他能奈我何。“许世友一挥手,把其妹推到身后。 ”再吃我一刀!“朱长河如丧家之犬,慌乱地从地上爬起。 ”有种的,朝我这里来!“许世友把手一拍心窝,威风凛凛。 且看那朱长河又是一刀砍来,许世友显得神情自若,待那刀将触到许世友身上的霎间,许世友闪开,刀再次触地。”他妈的!神了!“朱长河暗自骂道,再次举刀砍去,明明砍住,不死即伤。谁知许世友又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还”哈哈“地笑他无能。朱长河不禁心里打起颤来。在前,他曾听说,少林出身的许世友,乃是神人,飞檐走壁,刀枪不入。今天交手,果如所言。这时许世友见对方又举刀杀气腾腾而来,连声骂道:”老子让你三,决不让你四。看刀!“说话间,不慌不忙从长衫间抽出偃月刀。只见这刀像主人那样,寒光雪亮,好不威风。许世友身轻如燕,巧身一跃,用刀向上轻轻一拨,只听”嗤“的一声,火花四溅,朱长河手中的马刀随着四溅的火花飞入空中。紧接着,许世友上前一个”腿扫梅花“,把个朱长河一下扫倒在地,没容他就地爬起,早有一只大脚踏了上去。许世友厉声喝道: ”朱长河,今天你的末日已到。你罪大恶极,为邀官请赏,竟砍下我兄弟李得顺之首,冒充我的首级,以假乱真,鱼目混珠,一是砍杀百姓,二是愚弄人民。你我水火不容,我许世友这偃月刀怎能饶你!“ ”宰了他!宰了他!“众乡亲举臂高呼。 ”乡亲们,共产党为穷人打江山,民众乃我许世友之父母。我听你们的!“许世友一声吼叫,如猛虎下山,手中那偃月刀在空中旋了个半圆儿,径向朱长河颈上飞去,”唰“的一声,齐脖砍下朱长河的首级,众人无不齐声叫好。 这时,许世友左手拎着朱长河的首级,右手拎起偃月刀,又赶到那八个被俘的民团士兵的面前,问道: ”刚才,你们八人中是谁先向我许世友开了第一枪?“ ”好汉老爷,是奴才我。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只见一士兵扑通跪倒在许世友的脚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三。只要老爷饶命,我定为老爷立功赎罪。“”快向乡亲们说说,你怎么个立功赎罪法?“ ”让我带上那朱长河副官的首级,我甘愿走上三天三夜,串遍这七乡八坪,为老爷鸣冤,为老爷昭雪!只要老爷饶我不死。“ ”好,我许世友说话算数,饶你不死!就按你说的办!“说完便把那朱长河的首级扔到罗三面前。 接着,许世友又对余下的民团士兵,说:”兄弟们,你们也是上当受骗,我赦你们无罪。三天后,愿跟我上山参加红军的,我一概欢迎;不愿者,回家耕田,养活妻室老小,我许世友并不强求。若下次再撞到我许世友的刀口上,可别说我许世友的偃月刀不认人!“ ”是,谢老爷饶命。“七个士兵几乎同时跪在了许世友的脚下。继而,许世友用手指着三个民团士兵道:”决起来,你们三人快把前面三名百姓换下,让他们回家。你们作为鸣锣开道者,其余四人在后面陪着。“ ”是,老爷。“ 这时,许世友又和他的人马商量了一番:新的游乡队组织完毕。 锣鼓齐鸣,在前方开道。许世友和许凤妹翻身上马,好不威风,新组织的游乡队在山村的街道上重新鸣锣开道,鱼贯而行。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是我们的许世友,一个民族、一代历史孕育的最优秀、最可爱的儿子。 大别山昂起了头,向人们诉说着这段真实的历史。 第十六章:报孝老母 ◎多情的夜晚,老母和许世友拉起了家常:男大当娶,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亲的事也该考虑考虑啦 后生的犄角,赛过先长的耳朵。如果说反动民团的游乡队在七乡八坪布下了恐怖阴云,那么许世友的游乡队则在七乡八坪驱散了恐怖,荡在人民心田的是欢乐、是喜庆。七乡八坪的民众,在这一正一反的游乡中,受到了教育,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冀! 人民大众开心之日,便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反动派难受之时。白色恐怖下的七乡八坪,其革命形势如雨后春笋般地迅速发展。风雨后的大别山又展现出它那新的容颜。多日不见的朝阳斜射到林中,急骤的光合反应使新笋拔地三尺,展出新枝,抽出新叶,召来一群群山雀儿往返穿梭,啾啾鸣叫,为其歌唱。山更青了,林更绿了,水更蓝了。段合铺河流水哗哗。 且说这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一个平常而又不平常的夜晚。入夜,许世友的家热闹非凡。不少乡亲们来到许家,一是看望游乡归来的许世友,二是庆贺他大难不死。共同的愿望,使他们说不尽知心话,叙不完乡亲情,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乡亲们才一个个离去。 中秋的午夜,天高气爽,那点缀在天穹顶的一颗颗繁星,像一颗颗晶莹的蓝宝石,眨着眼睛。挂在头顶上方的新月,把银辉如水般的光环撒向大地,大地显得膝膝陇陇像是覆盖着一层面纱。大地异常的寂静,一切都夜眠了。唯有许家小小的窗口处,还透着灯光。 多么多情的夜晚啊!然而在这个多情的夜晚,许家母子难得团聚在一起!不是母子不愿享受天伦之乐,而是残酷的战斗,兵燹之灾,使母子天各一方,时空把他们拉远了。但是人的感情随着时间的延伸而积蓄着。如今母子见面,真有说不完的话。”儿啊,听说你明天一早就要赶到部队去,是吗?“许母边问边顺手用根柴棍拨了拨昏暗的棉油灯芯,那灯顿时亮了起来。 ”儿离开部队很长日子啦,我想,部队还有新的任务。考虑这个,儿是想明天归队。“许世友也有点为难地道。 ”。“许母没有问下去。他理解儿子,如同理解自己一样。 在儿子的心中,没有国便没有家,国破家必亡,他是二者的统一论者。 当母亲的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呢!这就是许母区别于其他母亲的根本点。正是这点构成她的个性和伟大。为了支持儿子走向革命,她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大心血与牺牲!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啊,她盼儿归。抬头望望夜空的明月,就使她想起在这月光照耀下的遥远的亲人。低下头来,不禁暗暗落泪,她为儿子担心受怕,也做过多少噩梦,醒过来的时候泪水沾湿了枕边。此时她又听到儿子要走的消息,她的心几乎要碎啦!她理解儿子,却又剪不断这感情的丝线! ”娘,是孩儿我不孝。“这时,许世友也多少看出了娘的心思。回忆自己自参加革命以来,南征北战,老母为自己承受了多么大的风险。 休说以前,就是近几天感情的波折,就够让母亲受不了。他理解母亲,也像理解自己一样。他觉得对不起母亲,在感情方面他欠了母亲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帐。许世友啊,这能怪你不孝吗?祖国山河破碎,革命的红旗在召唤着他,他又不能不去。想到这里,他又道: ”娘,你老还有什么话,尽在儿子面前说吧。儿行前,还应为你老做点什么呢?“ ”要说的话很多,主要还有一件心事未了。想起来,娘心里难受啊!男大当娶,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了你,为了我,也是为了咱们全家,你娶亲的事也该考虑考虑啦。前些日子,你姨母来了一次,昨天你外出时她又来了一次,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你。姑娘那头已经说好,两位老人都很乐意,她的家和你姨母是隔墙邻居,听说你到姨母家去的时候,那姑娘亲眼看到过你,也很满意。前几次,娘不说什么,这次就看你的啦。“许母说完,等着儿子表态。 ”娘,如今提倡婚姻自主,我没见过面,怎么能随便同意呢!“许世友听娘说姑娘见过他,他也多少能回忆起姑娘的容颜来。留给他脑海里的印象是,姑娘名叫小琴,高挑的个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白皙皙的脸蛋,一笑出现两个淡淡的酒窝。说起她的容颜,只有自己的凤妹方可以和她攀比。说实在,别的姑娘还难比呢。记得当时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别的女伢都喊她琴姑,许世友也随着叫了一声,逗得伙伴们都嗤嗤笑他。此时,许世友在娘面前说没见过,只不过是想推脱罢了。从心眼里他是喜欢朱家小琴姑娘的,然而革命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作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许世友事业未竟,他还暂且顾不上这件事儿。 ”那就明天见面吧。见过面,给娘留下话头,娘也就放心啦。“许母并不认为儿的回答是推辞。儿女的婚姻是父母心头的大事,这是自古传下来的。在这一点上,她又像千千万万的父母一样心急如火。 ”明天见面怕是来不及啦。我看日后回来时再说吧。“许世友道。此时,他想到部队说不定有什么变化?还有艰巨的任务在等待他去完成。首长那焦急的面孔,战士们一个个不安的神情。一股脑儿呈现在他面前,他不能不走啊! ”你要走,娘也不拦你。不过,你要同意的话,好赖娘也就作主啦。“许母又道。 ”这也好,省得娘为我操心啦。“在大别山孝子许世友的心中,只要娘喜欢的,他不会不同意,正如我们的许世友对待革命事业一样,他可以甘愿牺牲、抛头洒血。 ”这就好。“娘笑了,由衷地笑了。此时,许世友的脸上也浮现出绚丽的彩霞。 她们母子谈了很久很久,直到雄鸡啼晓时,方想起该睡觉了。 ◎姨母李氏是琴姑和世友的月老 许家洼位于大别山的腹地,山高坡陡,树老林密。在朝阳还在东山沉睡时,山区中第一个起得最早的女人已经在叩许世友的家门了。 看装束,此女人五十来岁,个头不高不矮,不瘦不胖,身板硬朗。一身家织粗毛蓝布的裤褂,肩头、膝盖上打了几块补丁。长长的瓜子儿脸庞,眼睛有点昏花,脑后挽了个髻,标准的大别山妇女的打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世友的姨母(大别山区也称姨娘),也是许世友的”月老媒人“。从敲门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她有什么急事要说。 大别山有句俗语: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还是姨娘亲。这姨娘风风火火赶了七八里山路,一大早来到许家洼,正是为了外甥许世友的亲事。且说这门亲事昨晚出了点意外的差头,差头出在朱家女孩的一方。 且说朱家二老,膝下无子,只有琴儿一女。女儿朱琴的父亲朱必成原是佃户,家无资产,地无一垅。经人介绍,投顺河镇恶霸地主丁舜卿门下打短工。父亲朱必成在丁家打短工期间,其女朱琴也断不了三天两头去丁家瞧看父亲,并给父亲送点衣物什么的。没想到被老地主丁舜卿看上了。丁舜卿为了把朱琴姑娘弄到手,给其父小恩小惠,去年春荒时又借给他三石稻谷,并派人马亲自送去。父亲朱必成再三向丁家感恩谢德,殊不知这全是丁舜卿设下的诱饵。狐狸狡猾也难藏住自己的尾巴,直到今年秋天,父亲朱必成才感到上当,事情可怕。 是狼总要吃人。且说最近一天,大地主丁舜卿把朱必成传来,一阵甜言蜜语后,执意要纳他的小女为妾。 朱必成一听,如五雷轰顶,顿时头冒冷汗,连声求道: ”东家,此事实在对不起,小女已许配许家,万万使不得。“ ”什么,我以前对你的好处全当驴肝肺啦!你有没有良心?“丁舜卿气急败坏道:”那三石稻谷便是你女儿的身价,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俺欠你的稻谷,一定偿还,决不能以小女作抵。“朱必成再三申辩。 ”好你个朱必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哪,拉出去,给我重打四十!“丁舜卿说完,一群家丁蜂拥过来,抬腿的抬腿,扯胳臂的扯胳臂,把朱老汉拖到后堂,重打四十大板。朱老汉遍体鳞伤,至死不肯答应。 这时恼羞成怒的丁舜卿立即派人送信朱家,扬言若不送来小女,三天后来收父尸。朱家一听此信,母女二人痛不欲生,老汉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朱家母女不能没有他。母女二人哭到半夜时分,女儿朱琴突然敛住哭声,对其母道: ”娘啊,事到如今,此事系老父性命安危,小女愿投火坑,以救父命。“ ”那丁家吃人不吐骨,当娘的怎忍心把你往火坑里送。“朱母说完,母女二人抱头又是一阵痛哭。 这哭声凄楚,惊动了左邻右舍,包括给琴姑娘作媒的许世友的姨母李氏。众乡邻听了此事,无不痛骂那丁舜卿是婊子养的。 ”说是说,骂是骂,事到临头,总得想个对付的办法。“有的乡亲提议道。 ”有了,我外甥许世友正巧在家,找他去。他定能有对付的办法。“说此话者是许世友的姨母李氏,也是琴姑娘和世友的月老媒人。众乡亲一听心里如亮了一盏灯,无不齐声赞同。 ”对,就派李婶去最为合适。“ ”只要李婶一去,马到成功。“ 李氏也不推辞道:”大家若相信我老婆子,我就去请!“ ”李婶是好样的。“众乡亲无不为李婶这种难中相助的精神所折服。 李氏回家稍稍安排收拾一下,便匆匆上路了。鸡叫三遍时便来到了许家洼。 ◎娘,我是您的孝子,我听您老的。只要娘有命令,儿就不说别的啦 再说许世友和其母亲昨夜谈话谈得很晚才去睡,他们刚上床,都还没入睡,便听见外面”笃笃笃“的敲门声。许世友翻身下床、点灯、趿鞋开了门。”噢!是姨母。“许世友十分惊讶道:”你怎么天不明就来啦,一定有急事喽?“”是有急事。咱们屋里说。“许世友赶忙把姨母扶进屋里,高兴地对母亲道:”娘,你看谁来了?“”呀!是姐姐来了。“许母也十分吃惊。”这天黑路难走,你怎么赶这个时候来?“”有急事需要商量,也顾不得这天黑路难走了。“姨母喘了一口气说。”孩子,快给你姨母泡碗茶,篮子里还有昨晚乡亲们送来的桔子。“许母道。许世友高兴地应了一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便把酽茶和桔子端到姨母面前,孝顺地说道:”姨母,外甥多日不见姨母,怪想你的。你先喝口茶,吃个桔子,有什么急事慢慢说。“”那敢情好。“姨母呷口茶道:”今个要是没有急事,在这个时候,外甥你用轿抬我我也不来呀。“许世友道:”常言说,姨娘亲姨娘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母,外甥没用轿去抬,你不是自己也来了吗?“姨母只是望着外甥”嗤嗤“发笑道:”我自幼就喜欢这个大外甥。“”莫说别的啦,姐姐你有什么事快讲吧?“许母催道。”还不是为咱家和朱家的亲事呀。“姨母呷口茶又道:”说来话长,那朱家琴姑娘的父亲原是顺河镇大地主丁舜卿的短工,这丁舜卿本是一方霸主,家有良田百顷,却又是一个花柳淫棍。昨天他把琴姑娘的父亲朱必成传去,执意要纳其女为妾。朱父不依,他们又吊又打,把朱父作为抵押,并通知朱家母女,三天内如不交出琴姑娘,叫派人来收父尸。“姨母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众乡亲对此事一筹莫展,特派姨母来这儿求你。也帮助想个万全之策。“ ”这个狗财主,实在可恨!“许世友一拳砸在大腿上。许母也连骂那老狗可恶可憎。 半晌间,许世友道:”姨母,实不相瞒你,我已和娘说好,今早要回部队。这事实叫俺作难哩。“ ”你姨母半夜三更来请,作难也要去。“许母道:”回部队的日子往后推推。不要说是琴姑娘一家,就是别家,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娘,我听您老的。只要娘有命令,儿就不说别的啦。“在娘面前,负有感情债的许世友,对娘的话总是说一不二,让娘开心、高兴。 娘笑了。 姨娘笑了。 她们二老都由衷地笑了。 接着,许世友又从床前拎出他的偃月刀,递给姨母瞧看。果然这刀不凡,光闪夺目,如镜耀影。姨母这个山乡老婆子哪里会想到,后来她外甥用这把刀,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劈倒了成百上千的反动派,杀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新中国,使佩刀的外甥成为功勋将军,饮誉九州寰宇。此时,姨母李氏更没有理解,外甥让她老瞧看此刀的弦外之音。姨母把宝刀上上下下瞧看一遍,许世友赶忙接过宝刀道:”姨母,这宝刀就是对付丁舜卿的武器。宝刀在身,外甥自有对付他的主意。“接着,许世友在姨母和娘的面前,详细诉说了他的对策。二位老人听了,连连称赞,愁眉顿展。 许世友又说:”姨母,按这计划,俺还有求于您老。“ ”外甥,有事尽管说吧!“ ”咱们说干就干。今早,还要麻烦您老劳驾一趟,亲临丁府送信,就说琴姑娘愿去丁府,择下个喜期,让他们派轿迎娶。“ ”这点事好办。“姨母点点头,立即应诺下来。 ◎许世友随姨母”踩格“除暴 大别山的早晨,空气新鲜,微风吹来,爽心悦目。如绿毯般的山地上,野花点点,如繁星一般。花朵上和草叶上的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在旭日的照耀下,银闪闪,亮晶晶,风一吹,不时地向路上行人摇头晃脑哩!就在这长满野草、野花的山道旁,走来了一男一女,也可以说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标准的山村妇女打扮。五十多岁,身板硬朗,脚底生风。那小的看模样二十来岁,身材长得魁梧,豹头环眼,英姿勃勃,威风凛凛;内着白衫,外披黑绸子夹袄;脚登自己编织的草鞋,内穿着白袜清清洁洁。原来这一老一小就是许世友和他的姨母,他们一个是到丁府送信,一个是现地踩格(部队俗语也叫侦察)。 话说许世友和其姨母从许家洼出发,先是回到了朱家湾姨母的家,和琴姑娘见了面,又与众乡亲商议片刻,便由朱家湾直奔顺河镇而来。且说这朱家湾离顺河镇相距四四一十六里。日头转到头顶,二人便来到丁府所在的村庄--顺河镇。这顺河镇可不像朱家湾那样隐藏在青林翠竹之中,而是大河横穿村庄,把好端端一个村庄劈成两半儿,全镇百十户人家的住房依托在河的两岸。姨母和许世友来到村中的石桥上站定。那丁府就坐落在石桥的东面,远远望去,一色的青石院墙,清一色的砖瓦房,那房子是前一院后一院,左一院,右一院,黑压压的一大片,占去了全镇房子的五分之一。再看大门口石台高筑,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把门,石狮旁卧着一只黄狗,张着口,吐着舌,喘着粗气儿。姨母李氏把丁府的情况一一向身旁的外甥世友作了介绍;又将丁阎王卧室、朱琴之父可能被囚禁的地方暗中作了指点。许世友听了点点头,说:”姨母,你快把信送去吧!我在这里等候你。“ ”好,我这就去。“姨母李氏说完,抬脚向丁府高门台阶走去。那条卧在门口看家的黄狗见生人进来,汪汪不停地狂吠起来,但却并不上前去扑咬。 狗的叫声唤来了丁府的管家。 那管家三十多岁,尖嘴猴腮,满脸横肉,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此人,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可他在平民百姓面前,却比主子还要神气百倍,颇有小人得志之意。他那绿豆小眼审视了一下门外的陌生人,原来是个穿着寒酸而又十分俗气的山村婆子,心里颇有几分恶感,于是便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怕是找错门了吧?“那话里有话,带有几分讥讽。意思很明白:丁府家贵亲富,从来没有这样的穷亲戚! 姨母李氏对此人的问话并不介意,不紧不慢且又认真地回答道:”我没有找错门,前几天我还来过。丁老爷在家吗?俺有急信儿捎给他。“ ”什么急信,给我吧。“管家白了老太太一眼。 ”给。“老太太从怀里取出许世友写的一封信,颤抖着手递给管家。 ”你是哪个村的?“管家一边接信一边斜眼相问。 ”朱家湾的。“ ”朱家湾。那你为啥不早说呢!快进门。“管家一听是朱家湾来人,顿时春风满面。他那阴阳脸谱,像五黄六月的天,由阴变晴。原来是丁老爷有话,凡属朱家湾来的人,要好好接待,不得怠慢。他知道,朱家湾有一西施般美人,被丁老爷相中。听说人有人才,貌有貌才,一貌三才。此女的老父还在后堂里关着哩。因此,他立刻掉过头去,向院里大声喊道:”迎客,朱家湾客人到!“ 老太太李氏刚才还在心里犯嘀咕,担心小鬼挡门,进不了丁府大院,如何是好。这时,听到对方喊人接客,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说话间,院子里走出来两个穿长衫打扮的接客人。管家一一作了介绍。此二人都是丁舜卿的长叔。他们把老太太领进了高门台阶,跨进丁府高墙深宅。但见: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奇花绽锦绣,嫩柳舞金丝。前后三院,中有月门相连。彩霞光射碧琉璃,赤日影摇红玛瑙,端的一座好院。 老太太李氏随着接客人的脚步,穿过前院,来到中堂,这便是丁老爷的客厅,套间是他的卧室。 客厅里摆着一色深棕桌椅,就连那条攀龙附凤的条几也是古色古香;正面墙壁悬挂着一幅中堂,是”天伦之乐八仙祝寿图“。此时,丁老爷,人称活阎王,圆脑、秃顶、凸肚,身着新衫,端坐天伦之乐八仙祝寿图下方,等待客人的到来,自从昨天他派人向朱家送信儿,就估计着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乖乖把美人送来;二是对方不允。凭借着他对十里八乡的淫威,他认为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乡里人吃饭晚,今天他吃过早饭,正在里间卧室忐忑不安,踱步不停,忽听有人报信,说朱家湾来了客人。于是,他精神为之一振,遂换了装饰,身穿紫袍衫,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紫绣袍拽扎起来,足穿一双嵌金线粉底皂鞋,来到客厅里坐下。 这时,二位长叔把客人引进客厅。丁老爷起身相迎,寒暄一番,双方互通姓名后坐下,管家田顺把书信呈送给丁老爷。 丁老爷接过,拆开展看,原来这是一封喜帖。顿时他眉飞色舞,刚才的几分烦躁随春风拂去,现在他脸上的是桃花拂面。他放下喜帖,试探性地问道:”这帖上可没有说定日子呀?“ ”老爷,既然小女应允,这喜日您就看着定吧。“老太太李氏随口回答。 管家田顺是老爷身边的一条狗,此时,他很能揣度主子的心情--夜长梦多,赶早不赶晚。于是他抬头望了老爷一眼。老爷也欣赏这条看家狗,便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让他选定。他心领神会,”哈哈“一笑,道: ”那好吧,不知老爷心意如何?我看就定在明天一早,我们这里出轿去接!“ ”行,就这样定了。“不容田顺说完,丁老爷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那琴姑娘的爹呢?“李氏问道。 ”那好说,琴姑娘明天进得府来,我再用轿把朱老汉送回。“丁老爷毕竟是老奸巨猾,此刻,他比别人多长了一个心眼哩! ”既然老爷说了,那就这样定吧。“老太太李氏也不拖泥带水,当即答应下来。随后又问道:”今儿,我既然来了,能否看看必成再走?“ ”岂有不能见之理呢!“丁老爷今天心情格外高兴,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李氏来到了后堂,见了朱必成老汉。不见便罢,一见便激起了老太太心中的愤慨。只见朱老汉被丁府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身穿的衣服被抽成了布条条和碎片儿。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李氏心里暗骂道:”好狠毒啊!原来都说豺狼狠,这丁阎王却比豺狼还毒三分!真正是男盗女娼,禽兽不如!“ 管家田顺在场,李氏心里有气又不敢多言,以免露了蛛丝马迹那就坏事了。 两位老人默默相视无语。很久很久,李氏才屏住心跳,对朱必成老汉说道:”老哥啊,让你吃苦了。望您多保重。“李氏把”保重“二字拖得很长,咬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