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大怒,纵马挺枪,直朝蒙面将刺去,蒙面将举枪来迎。两人又战在一处,斗了十余回合,蒙面将赶紧喝道:“停!” 孙策勒马跑出圈外,瞪着他。 蒙面将忽然哈哈大笑了,然后取下面罩道:“伯符!你下手恁地狠,莫非要取周郎性命不成?” “公瑾?是公瑾!”孙策瞪大了眼,又惊又喜。 此时吕范从队伍后面纵马奔出,边跑边喊:“主公!吕范受主公吩咐,特传书周公子,现向主公交差了!” 周瑜下马,拜倒在地,道:“伯符!小弟前来助兄一臂之力!” “你这个公瑾啊!”孙策赶紧跳下马,大笑着走向周瑜,将他扶起,一拳擂在他的肩上,“你搞什么名堂啊!” 吕范上前告诉孙策:原来,周瑜领军来迎接孙策,童心大发,令吕范躲在队伍后面,自已特地蒙上面来逗一逗孙策。 “你真是顽性不改!若失手了,岂不害了你性命!”孙策又擂了周瑜一拳。 “伯符也恁小觑我了!以公瑾本事,岂会轻易失手?”周瑜笑道。 两人同时会心地豪放地大笑开来。然后,情不自禁拥抱在一处。 众将士感动地看着这一幕,默然无语。 好一会,两人松开。孙策对身边的程普、黄盖等人道:“我得公瑾,大事可成也!” 然后,孙策把父亲的旧将除程普、黄盖、韩当,谋士朱治,以及陈武、周泰、蒋钦等人介绍给周瑜。程普、黄盖、韩当皆为孙坚旧将,此次自愿追随孙策往江东创业。陈武、周泰、蒋钦是在寿春和孙策相识的,都是忠勇少年,现随侍在孙策左右,暂未有职务。周瑜原与程普相识,此前又有冲突,所以格外恭敬向程普行了礼。其它朱治、黄盖、韩当、陈武、周泰、蒋钦也同周瑜互行了礼。周瑜看着众人,个个容貌迥异常人,言谈间不乏侠义之气,颇为高兴,连声道:“天降大任于伯符,方才有猛士归心!”孙策豪放道:“有周郎相助,足可抵百万雄兵!哈哈哈!” 当下,两边部队就此扎营,埋锅造饭。周瑜迎军,带来100石谷米,还有猪、牛等,让孙策的将士饱食。是夜,周瑜、孙策在帐篷里抵足而眠。孙策问周瑜如何应对当今形势,周瑜道:“北方诸雄并立,袁绍拥兵百万,曹操足智多谋、兵精将广又有挟天子之优势,不可与争锋!荆州刘表坐拥七郡富庶之地,地广国富,暂不可图。益州更是远在千里,关山险塞。唯有江东沃野千里,名士如云,前往避乱,并有长江之险以挡北方。盘踞此处的刘繇、王朗、严白虎、笮融之流皆为鼠辈,此天所以资伯符!伯符仗父亲威名,更兼神勇果敢、信义卓然,东渡江东,必定所向披靡、士民争附,则江东指日可定。一旦平定江东,便移兵西向,破庐江、下豫章,直出荆州,株黄祖、擒刘表,报父仇于沔水,扬神威于襄土,然后令一上将统精锐之军,溯江而上直入益州。则江南之地尽归伯符所有。又凭长江之险,以江南之富,与北方抗衡。退,则保有江南之地、奉安康于百姓;进,则兵分两路,一出襄阳直逼许都,一出汉中,直破长安,如此,战乱可平,四海可平,霸业可成,昔日大汉文景之盛世可复现,这岂非不世之功业?千古之功业,始于伯符今日之行也!” “太妙了!妙极!”孙策听完,高兴得手舞足蹈。他用脚蹬一蹬周瑜的身子,兴奋又豪爽道:“伯符原只想要平定江东,再与诸雄争衡!并未有公瑾如此清晰深远!公瑾一席言,不唯谋划了伯符一生之功业与蓝图,也勾勒了未来天下之大势!实是宏伟远大!天赐公瑾于我也!” 周瑜笑道:“公瑾不足挂齿!倒是有一人可助伯符成大事!” “何人?”孙策问。 周瑜道:“此人是彭城张昭、张子布,昔日我探访足下便是此人主张,此人现避乱江东曲阿,有经天纬地之才,胜于公瑾十倍!伯符欲成大事,必请此人出山!” 孙策笑道:“张子布先生我也久闻其名,自然要请他出来!但与公瑾相比,他差远了!” 周瑜正色道:“伯符差矣!子布才智远胜过周瑜!公瑾可为伯符沙场效命,但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须得子布先生!伯符过得江东,一定要请出此公!” 孙策见他说的认真,就笑嘻嘻地答应了。 两人当夜无眠,说了一夜话。 ·10· 耿峥 著 第十回 过江东同创大事业 奋神勇连破三壁垒 翌日,孙策和周瑜领军进了历阳城,孙策拜见了丹阳太守周尚后,与周瑜领军直往江边吴景、孙贲军营,和吴景、孙贲会合。吴景与孙贲在此地领二千军与对岸的张英、樊能战了一年,未分胜负,现在孙策奉袁术之命前来相助,他们自是高兴。孙策军职最高:殄寇将军,吴景只是督军中郎将,孙贲也只是郡都尉,故两人也带上驻扎此处的二千军交孙策统领。于是,孙策统领的军队达四千余众:从寿春带出一千,周尚借了三千。孙策更是踌躇满志。 在军营休整一日后,孙策、周瑜领四千精兵扬帆过江。 正是艳阳天气。阳光朗照,春光明艳。金黄色的油菜花蔓延江边,如金黄色的波涛;茂密的芦苇,迎风摇曳,如豪放爽朗的欢笑。江中,波光万倾,樯桅如林,征帆如云。百余只大船,泊在岸边。数千精兵,立于船上。银铠生辉、旗帜张扬、刀枪如林。周瑜与孙策同在一艘大船上,身披银铠,并肩而立,“孙”字大旗与“周”字大旗在他们头顶迎风飘扬。孙策正要发起航之令,忽然岸上传来喊叫声,跟着,只见一辆马车快奔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岸边。马车上车篷的帘子掀开,周瑜堂妹红儿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红儿!”周瑜在船上吃惊道。 孙策也看见了红儿,面带欣喜与惊讶,杵杵周瑜胳膊:“弟妹竟长得如花似玉!公瑾好艳福!”又不满道:“公瑾婚配,竟已也不告诉为兄?” 周瑜有几分不自在:“兄台笑话我了!这是公瑾堂妹小红!前次找我叔借兵,多亏了她一旁说项!” 说着他下了船,迎了上去,此时红儿已走下江滩。 “红儿!?有事么?”周瑜扶住她笑道。 “走也不和我说一下!”小红柳眉倒竖,撒娇道。 “这是去打仗,又如何要你来送!”周瑜笑道。 “打仗就不要我送了?那借兵怎又要我说话?”小红嗔怒道。 “这——”周瑜一时语塞,愣了一下,笑道:“红儿!谢你帮我在叔叔面前说话借兵!要不,哪有今日大军过江?” 小红得意地咧嘴笑了。 周瑜又拍拍她的肩:“行了!你已送过我了!转回去吧!” “不!我要看你上船!”小红几分执拗道。 周瑜笑道:“谢了!红儿!江边风大,数千人马都看着我,也等着我!还是你先回去!” “不行!”小红瞪着眼。 “好吧!红儿!后会有期!”周瑜又关切地拍拍她的肩,毅然转身回了大船。 船上的战鼓擂响了,一艘艘船鼓起风帆直往江心开过去。 岸上,俏丽的红儿对周瑜不停地挥手。脸蛋飞红,目光热烈,象一株临风的美人蕉,引得船上众将士目不转睛。 “红儿!转去吧!江边风大!小心受凉!”周瑜关切地喊道。 红儿撒娇地拉了个鬼脸,方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上了马车。 “公瑾!你与堂妹倒算是佳配!”孙策羡慕地望着远去的马车感叹道。此时,两人已转到船首,面向江东。 “哪里!红儿只是我小妹而已!而况,未成大事,何以家为?”周瑜道。忽然笑了笑,对孙策道:“尚不知兄台有意中人否?” 孙策凝望前面,沉稳道:“婚姻大事,也数为母亲催促!但不平定江东,伯符断不婚娶!” “好志气!公瑾愿与伯符同日婚娶!”周瑜道。 “你我既为兄弟,又系同年,同日婚娶是再好不过了!”孙策笑道。 “若同娶一对姐妹,更是锦上添花!”周瑜又笑道。 “但愿有此天缘之合!”孙策一拳擂在周瑜肩上。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开来。 此时,一艘艘船正驶往江心。身披盔甲、手执兵器在士兵们在船上站成方队。风帆鼓动着,发出哗哗的声响。无数的江鸥围着帆船推起的浪花翻飞不已。周瑜、孙策各各按着剑,并肩倚舷而立,脸上都洋溢做大事的豪情。江风吹起他们的衣襟,更显得他们魁伟挺拔。吴景、孙贲、程普、黄盖等将威风地站在另几只船的船头,目光如剑,直望着对岸。 长江对岸有两个要塞,一为横津口,又称横江津,由刘繇部将樊能、于糜把守。这个樊能就是昔日在霍山被孙策、周瑜打跑的那个山大王。被赶出霍山后,此人便跑到江东,带余众占据神头岭,继续为盗。刘繇到曲阿,听说他武艺了得,就招降他,现已升做裨将军,在横江津为刘繇守备江东。另一要塞为当利口,由樊能部将张英把守。两要塞互为犄角。此前,吴景和孙贲就是攻打这两个要塞一直未能攻下。孙策领军过江,两个要塞早已知道,都增了兵。 孙策、周瑜等人过了江后,搬下粮食器具,战船就又开回江北。孙策、周瑜便指挥人马直逼横江津要塞。 横江津要塞守将于糜、樊能早就列阵以待。孙策、周瑜大军也令众将士列成阵势。孙策和周瑜全身披挂,手中提枪,骑在马上,立在当中。孙贲、程普等将领分立在二边。“孙”字大旗和“周”字大旗迎风飘扬。对面,“樊”字大旗和“于”字大旗下,于糜、樊能并排骑在马上,立在队伍前面。孙策、周瑜不约而同地将嘲弄的目光朝樊能望过去。樊能有些不自在,先发制人式地清一清嗓子,用手中浑铁枪指着孙策、周瑜骂道:“孙策、周瑜!我正要找你们!你们竟敢上门来送死!” 孙策哈哈笑道:“上回放你一马!你不知悔过,这回我定饶不了你!” 樊能恼羞、难堪道:“我要你知道我的厉害!”然后,转脸对身边的于糜道:“此人武艺高强,单斗怕斗不蠃!我们人多,不如混战!” 于糜不服气道:“某纵横江东多年,倒要见识这个孙郎手段!”说完,纵马飞出。 孙策拍马迎了上来,两人战在一处。 战了七、八合,樊能见于糜抵挡不住,赶紧大喝一声,仗着人多,摧动大军冲上来。周瑜也挺枪大喝道:“众将士!杀!”跃马挺枪,直冲过去。士兵跟着他象潮水一般冲向敌阵。两股潮水交汇在一处,喊杀声、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孙策与于糜又战了几合,一枪将他挑下马来。周瑜挺枪直取樊能。两人战了七、八合,樊能见周瑜越战越勇,于糜又被枪挑下马,心里一慌,朝周瑜虚晃一枪,拖枪就跑。 周瑜追了一阵,见追不上,就不追了,他挥动长枪,连挑带捅,一连捅倒七、八个军士,边杀边对樊能的士兵们喊:“你们主将已逃!何不投降?” 樊能的士兵虽多于孙军,但孙军兵精将广,孙策、程普、韩当、黄盖、孙贲、陈武、周泰等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斗将,直杀得刘家军尸横遍地。再听得周瑜喊叫,都不敢死战,除了跑得快的,其余都跪地投降了。 孙策、周瑜令所有降兵,凡是愿降的,就录为军士,不愿降的,令自回家务农。一共有三千多降兵自愿从军,其余的二千多人都放了回去。 翌日,孙策、周瑜又领军攻打当利口。当利口守将张英闻得昨日横津口大败,不敢对阵,只守住要塞。孙策令将士攻打要塞。众将士在孙策、周瑜督战下,奋勇攻打。行军司马黄盖一马当先,率先攻进张英营垒,手起一鞭,将守将张英打死。其余士卒或降或散。当利口落入孙策手中。黄盖是荆州零陵人,字公覆。初为长沙郡郡吏。孙坚举义兵后,他跟从孙坚举兵,此后和程普等人跟随孙坚南征北战,多有战功。使两根铜鞭,勇不可当。 攻下当利口,孙策、周瑜催军直逼牛渚(今采石矶)。牛渚是当利口和横江口后的要塞。也是前面二要塞的大本营。该处的邸阁贮存不少粮谷、战具。守将为刘繇部将陈横。樊能战败后,也逃到此处。二将只守不战,共拒孙策。孙策、周瑜催军攻打,没半日,便攻下牛渚。陈横被孙策一枪刺死。樊能逃往刘繇曲阿老营,孙策、周瑜夺了牛渚,缴获无以计数的粮谷、战具。另有三千降卒自愿随军,孙策一并收下。 孙策连破两道防线、三个要塞,吓坏了驻在曲阿的杨州刺史刘繇。他赶紧统五万主力,前来迎击孙策。刘繇字正礼,东菜人,生于公卿世家。伯父刘宠,曾为汉太尉。兄长刘岱,曾为兖州刺史。此人少年依仗家族名望势力而得志,被举茂才,辟为司空椽,却并未上任,只在淮南避难。后杨州刺史张温为袁术所杀,董卓把持的朝庭下诏任刘繇为杨州刺史。他不敢赴寿春上任,便南渡大江,来曲阿来杨州刺史。其时曲阿为丹阳府治所,袁术派吴景、孙贲正驻曲阿。他将二人赶过江去。袁术大怒,便令吴景、孙贲攻打刘繇。刘繇也派樊能、张英在当利口等要塞抵挡。双方争战一年多,都未分胜负。闻听孙策受袁术之命过江助吴景等人,他不敢等闲视之,连连给横江口等要塞增兵,又在牛渚贮存大批粮食器具,自以为可拒孙策。岂料,不过数日,三道防线均已告攻破,孙策统兵长驱直入江东之地。他赶紧亲自领大军迎战,两军在神亭岭下相遇对峙。孙策军驻在岭北,刘繇军驻在岭南。刘繇人多,且以逸待劳,孙策、周瑜未敢轻进。双方各守一边对峙。 这天,孙策听人说神亭岭上有一光武庙,便想去庙中焚香参拜,与周瑜商议,周瑜称可。于是孙策带程普、黄盖等十三将上山,周瑜领吴景、孙贲、吕范守营。周瑜因与孙策关系,又带有三千士卒助孙策,所以,虽无官职,但受孙军上下敬重,在孙军中地位仅次于孙策。孙策也视之为副帅,大小事均与他一同商量。两人若一个外出,另一人必守营,以防军中无主。 孙策上山三个时辰后,前方巡逻的小兵来向周瑜报告,称神亭岭里有厮杀声,怕是主公有事。周瑜赶紧令吕范守住大营,自已点起二千兵,往神亭岭飞奔过去。 沿着喊杀声到了岭上,只见樊能领着一千兵马正在围攻孙策及十三将。而孙策正与敌方一员将对打。两人都弃了马。那将中等个,约三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虎臂狼腰。看装束仅是个下级军官。手头拿着孙策的头盔,奋力朝孙策身上打,边打嘴里边喊:“叫你来犯我境!叫你来犯我境!”孙策一边躲,一边拿着一把短戟朝他刺。两人你打我躲,难分难解。以孙策的武艺,竟只能对付他一个人。其余将领多是一个敌数十兵。周瑜见状,大喝一声:“杀啊!”众军士呐喊着冲上前去。樊能一见周瑜领援军赶来,赶紧鸣金退兵。与孙策相斗的那员将听见鸣金声,恨恨对孙策道:“今日且罢!改天你我再决一死战!”说完,拿着孙策的头盔昂然离去。孙策也不追赶,呆呆地看着他离去。 “伯符兄!没事吧!”周瑜赶上去,下马对孙策道。 “没事!”孙策遗憾地望着那离去的战将,又看了看手中的短戟,口中自语道:“好一员战将!某定要生擒他!” 然后,孙策告诉了周瑜事情原委:原来,他在光武庙中参拜完毕后,想到既已上岭,何不下到南坡去看一下刘繇营寨?于是径往南坡去了。不料正撞上方才与他打斗的人领一个小兵也往北坡来。那将一见他们一行,大声问谁是孙策。孙策问他是何人?那将道:“我是东莱太史慈,特来捉孙策!”孙策见此将很可爱,就笑道:“我就是孙策!你两个一齐来捉我吧!”这太史慈道:“你们一齐来拼我,我也不怕!”说完挺枪冲了上来。孙策令众将在一旁看,自已上前与那将交手。结果两人从山前打到山后,从马上打到马下,一直不分胜负。最后,都被对方从马上拉下来,又在地上打成一团,太史慈夺了孙策的头盔,孙策夺了他背上的短戟,彼此往对方身上打。正在拼打时,对方樊能领军上前接应了。十三将一齐上前抵住。然后,周瑜就领军杀了过来。 说完了,孙策仍是嗟叹不已,说这个太史慈真是武艺高强,又十分可爱。 周瑜笑道:“伯符既如此喜欢这个人,我就设法为伯符擒来吧!” 回到营中,周瑜就找来方才俘获的几个刘繇的军士和先前投降的军士打听太史慈其人,这一打听,直把周瑜喜出望外。原来,这个太史慈是东莱人,与刘繇是老乡。少好学,善骑射,做过郡小吏。21岁时因公事得罪州使君大人,遂避乱辽东。北海相孔融视之为奇人,对其母亲甚为关照,时常令人给他母亲送钱送物。后来,孔融被黄巾军围在都昌城内,恰好太史慈从辽东回家探母。其母令其报答孔融。于是便潜入都昌城中见孔融,请孔融给他一支兵杀退围困之军。孔融胆小,怕杀敌不过,因与附近的平原相刘备有旧交,欲请人出城找刘备搬救兵。太史慈自告奋勇,单枪匹马杀出城,所过之处,箭无虚发,阻挡之敌,都应弦而倒。见过刘备,请刘备出兵。刘备惧敌而犹豫,太史慈正色道:“我太史慈和孔北海既非骨肉,也非乡党,尚且为之分灾共患。而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急,又孔大人于万死之中自托于君,君岂能见死不救?”刘备大惭,当即带上手下勇将关羽、张飞并三千军前来解围。黄巾军见援兵过来,自动退兵了。之后,太史慈辞别孔融,回报其母,其母高兴道;“我终于报答了孔大人的厚恩!” 去年底,因与刘繇是老乡,太史慈就带着母亲妻儿渡江来到曲阿投奔刘繇。熟知太史慈事略的北方众名士都称太史慈有大将之才,建议刘繇用他为大将。刘繇出身公卿之家,清高、迂腐,颇重门户等级。他以太史慈出身并非名门、资历尚浅而拒用太史慈为大将,只让他做了个负责侦察的小屯长。 太史慈做小军官,并无怨言。正赶上孙策东渡,便找刘繇,称愿领5000军守牛渚,保证将孙策杀得大败。刘繇以其官职低微,也未答应,让他郁郁不乐。今日,他领一军士爬上神亭岭,准备暸望孙营,不料撞上了孙策,才有了那一番大战。 周瑜听了太史慈的经历,十分喜爱,连叹太史慈乃忠勇义士,又有如此本事,实在是天赐英雄!便告诉了孙策。孙策更是欢喜,连连叹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一见此人就觉得异乎常人,岂料果然是信义忠勇之士!哈哈!公瑾啊!你一定要设法帮我得到他!” 周瑜微笑颔首道:“那是自然!我已有了主张!” 他告诉孙策:今晚就下战书,约好明天和刘繇对阵,只与太史慈阵上相斗,斗一百合也无所谓。他则于今夜偷偷领一枝兵马到刘繇老窝曲阿,攻占曲阿。刘繇一介书生,犹柔少断,听说老窝被占,必然慌乱。然后孙策督大军进攻,一举击垮他。太史慈便可生擒了! 孙策听完,连连击掌“妙计!妙计!公瑾!你这一计真是釜底抽薪!你需带多少人马只管说来!” 周瑜笑道:“2000足矣!” 孙策连连摇头:“不行!2000太少!至少需带5000!” 周瑜笑道:“伯符放心!我是奇袭,非强攻!我军主力在此处与刘繇作战,曲阿守军一定大意,故2000兵就足够了!你这里对付刘繇主力,兵不可太少!” 孙策此时部队虽已扩充至一万余人,但仍远少于刘繇。两军对阵,人马不可太少。又见周瑜如此自信,想他必有办法,就同意了,只叮嘱周瑜仔细一些。 当夜,周瑜点起2000精兵,赶往曲阿。 ·11· 耿峥 著 第十一回 施妙计良将归新主 定江东孙策称霸王 一夜急行军后,翌日凌晨,周瑜赶到曲阿城下。他将部队埋伏在城东门外的树林里,令周泰、陈武领几个士兵化装成进城卖菜的菜农,挑着担子,候在城门外。周泰是九江下蔡人,和九江寿春人蒋钦一道,都是孙策在袁术手下做将时认识的军士,因为忠勇过人,被孙策提拔到身边做护卫,占了牛渚后,因有战功,都被授了别部司马的官职。陈武是庐江松滋人,孙策在寿春袁术手下为将时,因仰慕孙策大名及为人,前往寿春去拜谒孙策,时年18岁。此人长得赤发红眼,异与常人,孙策很喜欢他,便将他收留在身边做亲随。现在也授了他别部司马的官职。汉制,将军下设部曲。部的主官为校尉,部下有曲,曲的主官为军候,曲下有屯,屯的主官为屯长。将军、部、曲、屯皆可设司马,为主官之副职。别部司马,级别类若其它司马,但可单独领兵,领兵多少各随时宜。 周泰、陈武和其它菜农坐在担子上等了一阵,城楼上一声鼓角响,吊桥慢慢放了下来,城门也缓缓打开。刘家几个士兵出现在城门口,准备检查进出人等。 周瑜领着2000兵埋伏在城外树林里,看见吊桥拉下,城门打开,立刻上马,挥剑喊道:“冲啊!”一马当先,冲出树林,身后的蒋钦和众士兵呐喊着跟着他冲出树林,直向城门冲去。 城门口的几个刘家士兵大惊,赶紧要关城门,拉吊桥。说时迟,那时快,陈武、周泰从筐中拔出砍刀,大喝一声,冲上去,砍倒要关城门的士兵,直杀入城门洞。 城头上的敌军看见周瑜军冲了过来,赶紧吹起了号角。兵士们纷纷爬上城墙,朝周瑜的队伍放箭。 周瑜对身后喊:“放箭!” 蒋钦领众军一齐放箭,飞箭如雨,直往城楼飞去。 周瑜的士兵中不断有人倒地,而城门头上刘家军也不断有士兵中箭栽下城墙。 城头上出现一个守将,他一面挥刀砍倒一个往城下奔跑的士兵,一面喊:“给我挡住!放箭!” 周瑜从身后箭壶中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去,箭如流星,直插到那将领颈脖。那守将哼一声,栽下城墙。 这时,陈武、周泰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了。两人挥着刀,切瓜砍菜一般照着城墙上的军士直砍过去。城墙上大乱,放箭的军士少了许多。周瑜的“白雪飞”踏上了吊桥,士兵们跟着一涌而入。 不一会,士兵们将“周”字大旗插上了城墙。城头守军大部投降。小部分四散逃走。周瑜领人攻进了刘繇的刺史府。他在府中对陈武、蒋钦吩咐:一,保全刘繇家小,不得伤害。二,派人在街头查巡,但有烧杀抢掠百姓的,无论军官还是士兵,一律就地处斩!杀百姓鸡犬者,如杀人之罪!三,善待降兵。有愿意随军的,收留下来。不愿的,发给路费令他们回家务农!凡有滥杀降兵的,一律就地处斩!五,赶紧放跑几名被俘的刘家军的军官校尉,让他们去给刘繇报信。 吩咐完毕后,陈武、蒋钦领命而去。周瑜则唤来降兵打听了张昭府宅所在,然后令周泰带上金银丝帛,随他径往张昭家去。 张昭住在曲阿城南一小巷深处。周瑜找上他家门时,他正坐在书房里弹琴。自历阳与周瑜一别之后,他就东渡大江,碾转多处后,最终选定在了曲阿,靠着教富家子弟学问及从前的资财过日子。其间,刘繇曾请他做官,被他婉拒了,他知道刘繇不足以成大事。他曾向刘繇建议用太史慈为大将,为刘繇所拒。周瑜、孙策东渡江东的事传来,他对夫人道:“江东有主了!”对于周瑜,他自然有印象,除了有些迂腐外,倒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英才。孙策更不用说了,少年有为,超群绝伦。两人既然联手了,想必周瑜已非昔日周瑜了。今晨城内喊杀声响成一片,他就知道定是孙策、周瑜攻城了,心里有些得意,平淡已久的心躁动了,潜意识里一股兴奋之情搅动得他坐不安宁。他想孙策、周瑜占了曲阿,定会来迎请他的。可是,他该不该出山呢?如是出山,会授以何样官职呢?当周瑜叩门时,他一面弹琴一面在心里打着这个小算盘。 一个家奴进来告诉他说门外有个自称周瑜的将军求见。张昭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想了想,表情凝重道:“让他进来,在客厅等我便是!” 他心里想:“春风得意的年轻后生!你多等些时吧!”。如果说上回不见周瑜,是嫌周瑜尚是个小孩,这回,却是想杀杀周瑜的锐气!他想,周瑜今日为英气勃发、前途不可限量的统兵之将,必定自以为了不得。如果对他张子布招之即去,就正长了周瑜的锐气与得意,那周瑜便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的了,这对以刚烈著称的张昭而言,是不可以的。无论如何,他不会为一个后辈折节。 周瑜被一书僮迎进大堂客厅延之上座后,书僮就侍立一边,说张昭请他稍等片刻。一个婢女为他沏上茶后也侍立一边。周泰指挥士兵将礼物抬进客厅后,就在周瑜身后一同侍立着。周瑜要周泰坐下喝茶。周泰称不可与主将平起平坐。周瑜劝他不必拘礼,周泰坚决不坐,说只在后面侍立主将便可。周瑜只好随了他。 等了约三柱香,张昭还没有出来。周瑜要书僮去催,书僮回答张先生在入厕。周泰不耐烦地对书僮道:“我们已等了多时!他竟去入厕!” 周瑜回头对周泰笑道:“这回子布先生可是给够我周某面子!你不知少年时某拜访他,他是不让周郎进门的!哈哈哈!” 周泰不满道:“这个张昭,不过是一介儒生!并不会统兵打仗,值得公子如此敬重?” 周瑜道:“子布先生天下名士,才干胜过周瑜十倍!幼平万不可再有此言!” 周泰喏了一声,不再吭声了。 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婢女都续了数回茶,张昭仍没有出来。周泰火了,他对婢女道:“你家老爷入厕用恁长时候?就是女人生孩子也该生出来了!我等众人攻打这曲阿城也只一个时辰!” 周瑜挥挥手止住了他。要婢女赶紧给周泰续茶。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张昭终于出来了。他慢吞吞走进客厅,懒洋洋道:“何人要见我啊!”。 周瑜赶紧起身行礼道:“先生!舒城周瑜周公瑾拜访先生!不知先生还记得在下否?” 张昭被婢女扶到椅上落座,抬抬眼皮,做不屑之态打量一下周瑜,冷笑一声,态度傲慢道:“是你?那个一心扶保汉家天下的周郎?” 周瑜:“惭愧!惭愧!那日幸亏先生开导,使周瑜如拔云雾之见青天,方得与孙公子相识,并辅助孙公子前来平定江东!” 张昭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哈哈哈!小子倒会说话!我何曾开导过你?老夫彼时以为你迂腐,并不屑于开导你!” 周瑜身后的周泰对他愤怒地瞪起眼睛。 周瑜谦恭地:“虽然如此,周瑜仍受益非浅!” 张昭昂头笑了:“那今日你是来谢我了?” “一谢先生昔日指教之情,二者代表孙伯符将军拜访先生,并受孙将军之托邀先生出山共成大事!在下带上一些礼物,请先生笑纳!”周瑜说完,指一指军士们堆在屋角的丝帛金银。 张昭打量了那些礼物,又转脸看周瑜,笑道:“周将军的心意老夫领了!只是出山辅助孙将军的事……想昔日袁术、陶谦何等势力,老夫都拒之门外,何况今日?” 周瑜笑道:“先生差矣!陶谦、袁术不过是乱世中过客,论德比才,岂可与孙将军相提并论?” “你家孙将军又怎样?”张昭冷笑。 周瑜道:“孙将军聪明神武、勇冠三军,礼贤士人,恩信分明,声名远著,无论是攻坚破阵,或是揽结英雄,周济世务,皆非袁术、吕布、陶谦、刘备诸人可望其项背!如今南下江东,如同光武帝刘秀之渡河北上,所向披靡,秋毫无犯,不需数日,定能平定东南,克成王基。如此既能且仁的明主,先生难道还要拒之门外?” 张昭微微笑了,拈着发黄的胡须矜持道:“嗯!有理!儒子果成了一代将才!只是我张昭无心仕途,只求青灯黄卷安度一生而已!” 周瑜愣住了,看着张昭,眉头微蹙一下,跟着,眼珠转动了一下,忽然冷笑起来。 张昭望着他:“何故冷笑?” 周瑜不理他,依旧冷笑。 “何故冷笑老夫?”张昭怒道。 “原来张先生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在下为孙将军遗憾!一个微不足道、徒有虚名的腐儒,哪里值得孙将军如此盛情?算了!周泰!我们走!”周瑜不屑道,然后站了起来。 周泰早已忍不住火,见周瑜动了气,就势一股脑发出火来:“何等狗屁名士?周某早看出你是腹中无货的腐儒!”然后转脸对周瑜道:“周公子!主公既有了公子你,为何还要此等腐儒!论才学,周公子你抵他十个!就是吕范先生也抵他五个!” 张昭大怒,瞪着眼对周泰咆哮:“你是什么人?敢如此小觑我?” 周泰冷笑:“小觑了又如何?你不过就是自命清高,借不出山以抬高声名之人!” 周瑜指着周泰对张昭道:“子布先生!这位壮士是孙将军部将周泰。虽不通文墨,但披坚执锐,勇不可挡。非但如此,还明了事理。昔在寿春,他便一眼看出孙将军非寻常之人,从此随侍孙将军左右,不改忠心!一个不通文字的武将尚且如此,而枉称一代名士的高人却忍看千秋功业交臂失之,岂不可悲?” 张昭愠怒地瞪着周瑜。 周瑜继续道:“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当今乱世,孙将军是少有的明主,大凡有识之士无不争相归附?三、二个徒有虚名的腐儒失之交臂,也无不可!周泰!礼品且留下!我们走!” 然后,周瑜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等等!”张昭站了起来。 周瑜背对着他站住。 “周郎!你激将老夫?”张昭瞪着眼喝道。 “徒有虚名之人,何需周郎激将?”周瑜背对着他,冷笑。 张昭大怒道:“老夫个性刚烈,恃才傲物,从小自今,尚无人敢藐视老夫!是可忍,熟不可忍?不管你是激将老夫或是看不起老夫,老夫都要出山了!方才老夫只是要试探你周瑜的能耐,听听你能说出些怎样道理!没料到反而自取其辱了!岂有此理!” 周瑜脸上绽开了微笑,转过身来,欠身施礼:“哦!如公瑾有得罪先生处,望先生海涵!先生既出此言,则明日同在下一道去见孙将军!如何?” 张昭忿忿地:“哼!一言为定!” 周瑜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恭敬道:“一言为定!” 在周瑜攻下曲阿并前往张昭家以孙策的名义请张昭的同时,孙策领军在神亭岭下与刘繇对上了阵。 刘繇阵中,太史慈手里举着枪,枪上挑着孙策的头盔,刘繇的军士们则一起大喊:“孙策的头在此!” 孙策阵中,孙策微微一笑,令手下一军士举起太史慈的短戟,又令军士们喊:“太史慈要不是走得快,就被刺死了!” 两边喊了一阵,太史慈纵马跃出,喊:“孙策!你出来!我们今日再战!” 孙策笑了笑,跃马欲出。 身边的程普赶紧道:“主公!不用你亲自出马!看我擒他!” “好的!不可伤了他!只慢慢与他拖延!你自已也须得小心!”孙策勒住马道。 程普点点头,眼里射出矜持威严的光芒,挺着长矛,一夹马肚,朝太史慈冲去,边冲边喊:“太史慈!程普来取你首级!” 太史慈动也不动,喊:“你非我对手!我只要孙策出马!” 程普大怒:“不知羞耻的小儿!你也佩与孙将军斗阵?” 太史慈的火也上来了,拍马挺枪迎上来。 两人冲到阵中间,枪矛并举,斗了起来。 孙策脸上挂着从容自如、稳操胜券的表情,看着两人斗阵,眼里不时闪出欣赏的光芒。 刘繇阵中,刘繇和樊能观战着,表情都十分紧张。特别是樊能,因为连败数阵,已吓破了胆,紧紧拉着马缰绳,一付随时要拔转马头往后跑的神情。 忽然,刘繇军中出现一阵骚乱,几名衣甲不整、狼狈不堪、头发披散的军士骑着马闯进了刘繇军中,直奔到刘繇而前。 一个军士跳下马,连滚带爬跑向刘繇报告道:“大人!不好了!今日日出之时,周瑜领军夺了曲阿!大人一家老小尽在周瑜手中!” 刘繇吃了一惊,眼睛瞪圆,脸色惨白,身子晃一晃,差点要从马上摔下来。“什么?当,当真?”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的!大人!周瑜藏在林中,趁我军开城门之机攻进城内!我军猝不及防!”领头的军官答。他的脸上还有青一道紫一道的血痕。声音很大,刘繇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都象听见一声闷雷一般,被震住了,跟着,喧哗起来,议论起来,将校们脸色惨白,军士们交头接耳。这喧哗声、议论声,象石头在水中砸出的波纹一样,一层一层地往远处扩散开去,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立时,刘繇军队的人海里翻卷起躁动的浪花。 “快!快!快鸣金收军!”刘繇象个太监式地尖声叫道。 身后的军士慌乱地鸣金。 阵上,太史慈听见鸣金声,虚晃一枪,拖枪跑回。 当这几个军官狼狈地跑入阵中时,对面阵上的孙策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微笑。他知道周瑜已经得手了。此刻,见对方的阵营里鸣金收兵,太史慈也跑了回去,就纵马而出,对刘繇军大喊:“对面将士听着!周瑜已带人占了曲阿!刘繇大势已去!你们速速投降,我孙郎决不加害诸位!” 刘繇那边早已是人心惶惶,听孙策这样一喊,立马有一排军士拔腿狂奔而逃。 孙策跟着对身后命令道:“擂鼓进军!” 孙策阵营里战鼓擂响了。将士们呐喊着潮水一般向刘繇军冲去。 刘繇军中,一些军士喊:“快快逃命吧!老窝都丢了,快救妻小去啊!” 于是不待刘繇下撤退的命令,士兵们已潮水一般往后涌去。刘繇六神无主,脸色惨白,手足无措,语音发颤地对众将喊:“快挡住!快挡住!”但没有用,他身边的樊能早拔转马头跑远了。 太史慈在刘繇身边对他道:“主公快走!我来断后!” 刘繇方才有了主见,看了太史慈一眼,想也没想,拔转马头往后奔逃。 太史慈一挺手中枪,将冲上来的两名孙策的士兵捅倒,挺枪指着孙策喊:“孙策!看我来捉你!” 孙策喊:“活捉太史慈有赏!” 程普、黄盖、孙贲等将忽地冲上来,执枪轮刀,直取太史慈,车轮般围着他厮杀。因孙策要捉了他,所以众将只围着厮杀,并不伤害他。太史慈挺手中枪与众将力战,并无半点怯色。 其余的孙家军在众将校带领下,呐喊着、呼叫着,追杀刘繇之军。 太史慈眼见得招架不住,又不愿受擒,回头见刘繇已经跑远,就照程普脸上上虚晃一枪,荡开孙贲砍来的长刀,冲出去。 程普等众将赶紧追赶。 孙策督众军往前追杀。刘繇军丢盔弃甲,象逃难的鸭子一样,遍地里乱跑。地上到处是遗弃的旗帜、金鼓、刀枪剑戟。刘繇的营寨由二十多个小寨边成一片。寨中原有军士留守,此刻留守军队见前面军士潮水似溃退下来,也跟着一同四散开去。黄盖、韩当带骑兵不要在后面追杀,穿过溃兵,径直往前拦截最前面的溃军。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有膂力,善使一把长柄大砍刀。少随孙坚征伐,陷敌擒虏,多有战功。现为孙策的先登校尉。 不多时,刘繇二十多个连成一片的营寨全部被踏破,“孙”字大旗和各将官们的大旗飘扬在各个营寨里。刘繇五万大军有的四散,大部跪下投降。降卒如蚁,死尸遍布。 程普向孙策报告,此战共斩首八千,得降卒三万余。其余的四散逃去。刘繇逃往豫章。太史慈不知何往。先登校尉韩当追上逃命的樊能,一刀将他劈在马下,取了首级。 孙策令将樊能首级号令示众,跟着又豪放地笑道:“哈哈哈!真是大获全胜!这全是公瑾的妙计!我说过了,我得公瑾,大事可成!哈哈哈!” 程普脸上露不快,道:“主公!难道我等浴血奋战、斩将拔旗就没有功劳了?” 孙策一愣,自知失言,亲热地拍拍程普肩膀:“德谋误会了!孙郎并无贬损将军功劳之意!周郎妙袭曲阿,使刘繇军不战自败,功莫大焉!德谋与众将士浴血沙场、血染征袍,当与周郎难分伯仲!本将军失言!还望将军多多包涵!” 程普不吭声了。 孙策又含笑请他督众将士清扫战场,所有降卒,凡愿从军的,就留下。不愿从军的,发给路费,令还乡务农。程普欣然领命,就去布置了。 周瑜占了曲阿后,收得降卒三千,都愿从军,就编入军中。留一千军守曲阿,其余的带到秣陵(今江苏南京)城下与孙策相会。又将张昭引荐给孙策,孙策当即任张昭为长史(将军府中的秘书长)。然后,孙策、周瑜领军攻打秣陵,只半天,就攻下秣陵,秣陵守将、刘繇旧部薛礼被孙家军斩杀。 攻下秣陵后,探子来报,称太史慈逃到泾县(今安徽泾县),招兵买马,自封丹阳太守,驻守泾县,发誓要为刘繇复仇。周瑜和孙策便移兵泾县,去捉太史慈。 大军到了泾县城下,只见太史慈关紧大门,吊起城门吊桥,领人立在城墙上严阵以待。城墙上的士兵,有的盔甲不整,有的没有盔甲,有的穿着当地土人的服装,手里举着枪、戈和木棒。看得出是临时拼凑的军队。 孙策、周瑜立在马上。数万精兵在他们身后。身边,高高地飘扬着“孙”字号大旗与“周”字号大旗。 孙策令部队离城墙一箭之距停下,勒马走出队伍,对太史慈喊道:“子义将军!刘繇无能,不能用你,方有神亭之败!我知足下乃忠义信勇之人!又欣赏足下武艺胆识!何不与我共创江东大业?” 太史慈在城墙上指着孙策、周瑜喝道:“孙郎!周郎!休得废话!某没有找上你等为刘繇复仇,已算便宜你等!你等竟敢挑战!识相的快快给我退兵!” 周瑜提一提马缰绳,上前一步喊道:“子义将军!刘繇昏庸无能!轻人品才华,重门弟等级!此等庸人有何德何能令你效忠?孙将军聪明神武、礼贤下士、武艺绝纶,与足下意气相投,且不打不相识,为何要交臂失之?” 太史慈骂道:“少废话!我既事刘繇,岂可归顺你们?有种的来攻城!若无胆量就给我退兵!” 孙策与周瑜相视一下,一时没了主张。 孙策道:“攻城到是可以攻下,只怕伤了他,又连累了城中百姓!” 周瑜道:“正是。依我看,不如先围住,再做商议!” 正说着,城墙上,太史慈张弓搭箭瞄准孙策、周瑜道:“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是何道理?本想一箭射死你们,看你二位还有些义气,且饶了你们!但饶不了你等旗帜!看箭!” 说完,一箭射出。那箭如流星,直冲孙策、周瑜两人头顶掠过,只听叭的一声响,射中两人身后的“孙”字大旗的旗杆,旗杆从中折断。旗下士兵大惊失色,赶紧趴下。 孙策、周瑜也吃了一惊。 孙策后面的陈武、周泰叹道:“真是神人!” 黄盖在后面喊:“主公!周公子!且后退数步,小心中箭!此人臂力非常!” 周瑜道:“伯符!我们先退下再说吧!” 于是,孙策令大军后退二里扎营。 黄昏,周瑜想得活捉太史慈的办法,赶紧出帐去找孙策,还没出去,正遇上孙策进帐来。 周瑜高兴道:“伯符!我已有了办法!” 孙策高兴地:“噢?” 周瑜道:“我等三面攻城,只留下东门不攻!太史慈所领兵都是临时拼凑之人!不习拼杀,也无纪律!故天黑后可以派精干之人摸上城去纵火,火一烧,其军士必然混乱,城可破了。城一破,太史慈必往东门走。我领人埋伏在东门外,只等他来!” 孙策喜道:“此计不错!只是公瑾以为何时攻打为妙?” 周瑜笑道:“伯符既思贤若渴,自然是早些擒他了!现在便攻城!” 孙策笑了,当即令人唤众将来周瑜帐中议事,定好二更时分攻打泾县县城。 夜晚,太史慈的士兵们都疲惫地堆挤在城墙上枕戈待旦。太史慈在城墙上巡查。他的士兵都是临时招募的当地土人,多无盔甲与军服,看上去如同一堆一堆滚在泥土里的玉米。 走近城墙的一个拐角处时,他听见墙后面几个士兵正在一处议论着什么。一个矮个士兵道:“听说孙郎、周郎的军队是仁义之师,不掠民、不抢劫!待降俘也甚好!愿留者留,不愿留者,就发给路费回家务农!” 另一挺瘦小的士兵道:“嗯!我也听说都是他俩都是重信义之人!孙郎还说,平定江东后,定给江东百姓一个安康富贵的日子!” 矮个士兵道:“是啊!那我们还和他打甚!刘繇又并无恩惠于我等百姓,我等何苦为他卖命!” 一个扎着黄头巾象黄巾军打扮的士兵道:“不可这样说!我等是为太史将军卖命!太史将军乃忠义之人!” 矮个士兵白了他一眼,回击道:“忠义?哼!此等忠义实是愚忠!刘繇只重门弟、不重本事,并未善待重用太史将军!这种人有何值得效忠?太史将军也恁地傻!” 瘦小的士兵道:“罢了!等孙郎再攻城时,我们只管降了罢!” 太史慈闪在拐弯处,借着城墙的掩护听了他们的谈话,呆愣半响,他身后的两个亲随要上前去拿下那几个士兵,被他挥手制止住了。然后,他转身离去。若有所思,步履沉重。 就在此时,他听见西门那边传来一片嘈杂声,有士兵喊:“不好啦!孙郎破城了!”只见那里燃起冲天大火。而城下,孙策领着大军举着火把从远处呼喊着往城下杀奔过来。 一个军士在沿着城墙朝他跑过来喊:“报告将军!敌军爬上了西门,放火烧了西门,现从西门攻了进来!” 此时,城里城外都传来喊杀声。除东门外,西、北、南三面都有孙策的军队攻打,而西城门已涌进孙策军,直入城内。原来,孙策、周瑜令陈武、周泰两人领众健卒衔着刀,趁夜悄悄爬上城,砍翻几名抱着矛打盹的太史慈的士兵,其余的士兵一哄而散。陈武、周泰就沿着城墙,一直杀到西门,打开西门,并在西门放起火来。孙策的人马便在程普带领下从西门冲杀进来。 太史慈大惊,从亲随手中抓过枪大喝道:“随我前去迎战!” 几个亲随赶紧拉着他道:“来不及了!将军!还是走为上!” 与此同时,身后拐角处几个方才议论的士兵赶紧扔了兵器往城墙下跑,边跑边喊:“不打了!我们不打了!”而城墙外,孙策的兵如潮水涌来。 太史慈知道大势已去,一跌脚,令亲随牵过马来,上了马,提着枪,领身边几个亲随往下面跑去。 刚跑到大街十字口处,远远传来一阵呐喊声,斜刺里冲出程普。程普挺矛大喝:“太史慈!还不下马受擒?” 太史慈见对方人多,不敢恋战,纵马往东门奔去。身边的亲随都跪地投降了。 太史慈奔出东门,只往前面小路上奔跑。跑了约二里多路,只见周瑜匹马单枪、银盔银甲、威风凛凛地拦在前面,见他奔来,喊道:“子义!事到如今,还不下马?” 太史慈大怒,挺枪拍马冲过去,直刺周瑜。 没跑两步,只听一阵呐喊,两边树林里拉起绊马索,将太史慈的坐骑绊翻。两边涌出一片孙策的军士,将太史慈按住绑得严严实实。然后,周瑜令押往城里。 泾县城已被孙策的人马占领。张昭已令人在全城张贴了安民告示。一队队维护军纪的军士已上街巡逻了。周瑜令人押着太史慈直入县庭大厅。孙策早已坐在里面了。见将太史慈被押进来,孙策赶紧起身,亲自给太史慈松了绑,又令取来座椅给他坐。太史慈不坐,昂然而立。 孙策含笑道:“子义!足下忠义之士,武艺高强!孙郎甚为钦佩!刘繇已亡,你何必还苦苦支撑?” 周瑜也笑道:“子义将军!孙郎所过之处,鸡犬不惊、人民皆悦,想必你该听说了!足下既为忠义之士,何不加入仁义之师,共创江东大业?我听说子义将军事母至孝!令堂大人听说将军效力孙郎帐下,定会为将军欣然称善!” 太史慈似乎听进了两人的话,直直地盯着两人,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凡大丈夫无不思建功立业,何况本领无双的忠勇之士?惜乎时运不挤,将军竟误投刘繇之辈,以致不见重用,误了年华!孙将军英明神武、不拘门弟、豪爽大度、智勇双全,实是江东之明主!凡有识有为之士莫不踊跃投奔,将军还要耽误年华到何时?”周瑜又道。 太史慈看了看孙策、周瑜,低头沉吟。孙策、周瑜满含期待地看着他。半响,缓缓地跪了下去。 孙策赶紧起身上前,扶起他,哈哈大笑:“欢迎子义与我等共创大业!” 周瑜也笑道:“我知道子义是深明大义之人,必会与孙将军握手言欢的!” 孙策又挽着他的手笑道:“足下可记得神亭一战?若那日捉到孙郎,会不会杀孙郎?” 太史慈直视着孙策,认真地回答:“未可知也!” 孙策、周瑜等众将都哈哈大笑起来。 当下,孙策署太史慈为门下督,拜为折冲中郎将,又令设宴款待了他。 第二日,太史慈主动请樱,称愿赴各地收降刘繇的残兵,孙策应允。程普等人担心太史慈去而不返。孙策道:“太史慈乃信义之士!岂会言而无信!”周瑜也道:“太史慈忠勇之人,又渴望建功立业!此前未遇明主,误了年华,今日遇上伯符,当自珍惜!诸君放心好了!”没过几天,太史慈带着数千刘繇的残兵归来。 之后,孙策同周瑜一道,领数万精兵攻打江东各地,或分兵,或合兵。兵锋所至,无坚不摧。所过之处,安民抚众,鸡犬不惊。有些县城,百姓并未见过孙策之军,听说孙策兵至,皆丧胆而走,官吏也弃城而去。未几,见孙策军队军纪严明,鸡犬菜茹,一无所犯,堪称仁义之师,就又都回来了,并赍牛酒到军营中劳军。而孙策、周瑜也以金帛还礼。所俘降卒,愿从军者就从军,不愿从军者给赏为农。敌方部曲来投诚的,也一律善待,毫无门户之见。一时间,江东百姓无不称颂孙策之德,无不庆幸江东有了明主。而士人名流,争相归附,一时有了虞翻等众多名士加入。老百姓见孙策、周瑜年轻英俊,仁厚信义,又抚恤民众,皆不呼他们为将军,而亲切地以“孙郎”、“周郎”相称呼。这情景让周瑜感叹不已,使他想起在袁术牢中,季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内心常叹道:“旨哉斯言!对天下黎民百姓而言,江山是否姓刘并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明主明君、仁义之师和富足安康啊!” 这年冬,江北传来消息:袁术称帝了,国号“仲氏”。孙策、周瑜闻知,拍案大怒。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袁术竟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尽管各路豪杰都相互兼并,各创事业,与皇帝并无二样,但名义上都得奉汉室为正统的,都不敢公然称帝,而袁术竟如此狂妄,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孙策怒道:“袁绍地方千里、带甲之兵百万;曹操兵精将足,挟有天子,此二人尚不敢称帝,而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周瑜也冷笑道:“此人想必是发了疯了!此举必遭天下人所共愤,实在是自取灭亡!” 孙策问周瑜该如何办?周瑜想了想,道:“伯符不是素欲摆脱此人么!正好回他一书,斥其无道,就此绝交!玉玺是要不回了,由它去!如何?” 孙策连连点头道:“公瑾的主意甚好!这就使张昭写绝交书好了!” 于是唤来张昭。张昭笔走龙蛇,不一刻就写好书信,痛数袁术称帝的不当。孙策、周瑜看了,当即封了,令人送往江北袁术处。 不久江北传来消息,称:袁术看了孙策的信,勃然大怒,对众大臣道:“孙策小儿!借我兵马在江东起事!今日羽翼丰满、占有江东,竟如此狂妄!我定要踏平江东!”众大臣赶紧劝住,称北有曹操、袁绍、吕布、刘备诸强,不宜南下江东与孙策较量。袁术才恨恨作罢。 孙策、周瑜领兵呼啸江东、纵横三江之间,因兵精粮足、将士用命、百姓拥戴,到建安三年(198年)初春,已先后攻占了吴郡、会稽等二郡全境共四十余县,另有丹阳郡江南片十多县,清除了严白虎、王朗、笮融等割据一方的豪强。不久,豫章太守华歆慑于孙策势力,送来降书。至此,东南半壁江山四郡六十二县,除武陵山等山地为一些未归顺的越夷和盗贼盘据之外,俱归孙策所有。此时距他俩率军过江尚不足一年。孙策自领会稽太守。以舅舅吴景为丹阳太守,驻曲阿,管辖丹阳江南一片的数县。以朱治为吴郡太守。从豫章郡中分出庐陵郡,以孙贲为豫章太守,以孙贲之弟孙辅为庐陵太守。定曲阿为自已的将军府所在地,将太夫人及诸弟妹从江都接到曲阿。然后分拔将士,守住各处隘口。又写表申报朝庭,结交曹操,派张紘赴许都办理此事。张紘是严陵人,少时曾游学京都,回本郡后,被举茂才,推荐为官,不就。后避难江东,与孙策友善。孙策在寿春寄居袁术处时,将住在江都的太夫人和诸弟妹委托他照料。现为正议校尉,和张昭一道,被委以政事。 曹操得到张紘送来的表,知孙策平定江东,连获四郡,分为五郡,既惊讶又钦佩,连叹:“狮儿难与争锋!”。他有心交好孙策,就表奏献帝,授孙策以讨逆将军之职,封为吴候。至此,孙策跻身诸豪杰之列。 ·12· 耿峥 著 第十二回 探慈父周郎赴许昌 落胆魄刘备投曹操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春四月的一天,孙策与周瑜正在曲阿孙策府中商议领兵肃清山贼和反叛的严白虎、王朗等人的余部,忽有人送来两封书信。一封是袁术从寿春送给周瑜的,令周瑜速速归还在历阳借的三千兵,否则,就治其叔叔周尚的罪。另一封是庐江舒城周夫人派人送给周瑜的。周瑜看了,顿时泪承于睫,原来,信上称周瑜父亲周异病重,要周瑜速往许都探亲。 周瑜将信给孙策看了,含泪道:“我与家父多年未见!更未尽孝,原要助兄平了江东后,接父亲回故里养老,岂料,老人家竟先病倒了!” 孙策也嗟叹不已,不断安慰周瑜。他抚着周瑜的双肩,道:“公瑾且去探望令尊大人!也正好把兵还给袁术!江东之事不必挂念!以时下我军人马,足可应付各处山贼!待足下将二老接到江东后,我二人再一同驰骋沙场!”停了停,又道:“足下放心!庐江郡留着与公瑾一道去取呢!” 周瑜见孙策如此说,就答应了。于是,带着历阳借的兵,过江去了。这些兵原有三千,征战中阵亡了百余人,尚有二千九百多人。孙策一直将他送到江边后,同他洒泪而别。 过了江,到了历阳,周瑜将队伍交还周尚。此时,周尚因借兵给周瑜,已被袁术免了太守之职。周瑜安慰他一阵,劝他寻机过江依就孙策。然后,就赶回舒城探望了母亲,又奉母命起身往许都去探望父亲了。 许都此刻已是汉朝都城。率先举义兵讨伐董卓的原汉骁骑校尉、镇东将军曹操奉献帝衣带诏领军从山东赶往洛阳,打败劫持献帝的李榷、郭汜后,见原都城洛阳毁于战火,许都相对比较富庶,且靠近交通要地鲁阳,转运粮食方便,便将献帝迎到许都,盖宫殿庙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修城郭府库,恢复了朝纲秩序。至此,许都就成为后汉都城。曹操在许都东北实施屯田制,令投降的三十万黄巾军中的一部在该处屯田以供军需及宫中开支。又令通商买卖,实施“唯才是举”,广致人才,只要有治国治军之能力的,不拘其小节,一概重用。于是,北方人才,都往投奔。一时间,曹操所部境内百姓安居乐业,都城许都成为中原最繁华的通都大邑,士人如林、商贾云集、习武讲学吟诗之风盛行,大有文景之时的盛世迹象。 周瑜独自一个人骑着他的“白雪飞”,穿着黄色缎袍,扎着头帻,背着包袱,腰下悬着镶珠宝剑,风尘仆仆地奔进许都城。满目的繁华令他目不暇及,也令他暗自惊讶,他没有想到曹操治下的都市竟如此繁华,与他一路行来的战乱的北方如二重天地。但他无心流连,拿着信找人问路,终于在城南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父亲周异的住处。 他下得马来,将马拴在门外的马桩上,上前叩门。一个瘦小的头发花白的老家奴给他开了门,上下打量他。 周瑜欠了欠身道:“请问可是周异大人的住处?” 那仆人称是。 周瑜道:“我乃是周大人之公子周瑜!” 老仆人眼神一亮,高兴地连声说:“公子请!公子请!大人正等着您!”赶紧将周瑜让了进去。后面一个家奴出门,将他的马牵了进来。 周瑜跟着他进去了。里面是个小院,过了小院是屋的正门。老仆人推开门,进去,将周瑜迎进去。进了堂屋,老仆人领着周瑜穿过一个过道,推开一扇小门,只见里面是一间书房样的小屋。屋里立着书架,靠窗处摆着书案,焚着香。虽不大,但十分雅静。一个五旬有余、面孔身材都很消瘦的老者正伏案看书,正是周瑜父亲周异。周异累世为官,叔父和兄长都做过朝中太尉。因此机缘,他少时被举为孝廉,辟为郡吏,后迁至洛阳令,曾与北方雄杰曹操共过事。现为大司农府里的司农丞,协助大司农掌管货币、钱粮等的调度,比一千石,食禄相当于一个郡守。 老仆人上前对周异高兴道:“老爷!公子来了!”周异抬起头,看着周瑜进来,又惊又愣,打量着,呐呐半响,似肯定又不敢肯定地激动地叫了声:“瑜儿?!” 周瑜赶紧迎了上去,纳头就拜倒在地:“孩儿拜见父亲!” 话刚说完,眼角已渗出泪水。 周异也泪承于睫,赶紧扶起他。周瑜又反扶起他,将他扶到座上,自已也坐下了。两人相互打量着,唏嘘不已。因为战乱,两人已是七八年未曾见面了。周异最后一次见周瑜时,周瑜年方十五,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如今已长得魁伟秀丽、玉树临风,浑身上下散发着翩翩丰采和成熟潇洒的魅力,象一株挺拔秀丽飘逸又健壮成熟的白扬。看着儿子出落得如此秀丽风流、一表人材,周异喜不自胜,不停地流泪,又不停地抚摸儿子。周瑜见父亲已是白发斑驳的老者,脸上也平添许多皱纹,长满老人斑纹,手臂枯瘦、青筋暴出,不觉泪眼婆娑、沧然不已。周异又问周瑜是否在江东辅助孙策平定了江东,周瑜点头称是。周异泪眼迷离,喜悦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周瑜打量个够。 忽然,周瑜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打量着周异,纳闷道:“父亲!父亲不是重病在身么?怎么?” “这个——”周异略显难堪地笑了笑,然后正色道:“瑜儿!为父并未有疾患!只是叫你心切,并且,曹公也想见你!” “曹公?曹操?”周瑜愕然道。 “是的!瑜儿!”周异道。他告诉周瑜:孙策平定江东震惊曹操。曹操就向上表朝庭的张紘打听孙策定江东之过程,从而得知乃是周瑜协助孙策平定东南。张紘把周瑜着实夸赞一番,而且透露,周瑜父亲便是朝中为官的周异。曹操一听大喜,赶紧令程昱找周异写了封家书给周夫人转周瑜,赚得周瑜来许都。 周异说完后,周瑜连连剁脚,在屋里走来走去,连声道:“阿爹!你误我事了!我和孙郎情同手足,怎可以来许都为曹操做事?” 周异不以为然道:“我儿!曹公雄才大略,为大汉忠臣,更兼思贤如渴,你来许都,事侍汉室,又何乐不为?” 周瑜不再说话了。周异就滔滔不绝对讲曹操对汉室所做的功劳。他说自曹操护驾之后,圣上就不再有颠波流离之苦了,朝纲为之一新。又说曹操如何才华横溢、文蹈武略,如何善待人才,如何知人善察,如何“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如何怜悯百姓;最近做了一首《蒿里行》,满城传唱,其中有两句,道出战乱之苦,令人感怀不已:“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末了他对周瑜道:“瑜儿!你自小读汉书,食汉食,如今事奉曹公,一统华夏,扫除战乱,为汉室建功立业,也不枉此一生!” 周异所说的关于曹操的事,周瑜其实都知道,但他自有主张,哪里听得进父亲的话,却又不好与父亲争执,只埋头踱步。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笑声,跟着门帘被掀开了,先前那个老仆人进来对周异道:“老爷!程尚书来了!”声未落,他身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已飘然而入。此人身材高大,面容清瞿和善,头顶儒士冠,一付儒雅神态。周异赶紧起身对周瑜介绍:“这位是曹公谋士、朝庭尚书程昱!”又将周瑜介绍给程昱道:“犬子周瑜周公瑾!” 那程昱打量一下周瑜,然后对着周瑜弓身施礼,含笑道:“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胜似闻名!” 周瑜也还了礼。然后周异领程昱、周瑜到客厅里,双方分宾主坐下。寒喧后,程昱称奉曹公令,特来接周瑜入府叙谈,并为周瑜接风。原来,周异与程昱商议好,只待周瑜来,便要仆人去告知程昱,然后,接往曹府叙话。所以,周瑜刚到时,老仆人便去通报程昱了。程昱一面使人报给曹操,一面备了车马赶来。 周瑜少时曾景仰过曹操,视之为英雄,现在想既已至此,见见曹操,拜访一下这个少年时代心中的英雄,也无妨,便答应了。于是,出了门,上了程昱备好的马车,随程昱一同往曹操府上去了。 到了曹操的将军府时,曹操正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恭候着。他年约四十有余,个头不高,约七尺五寸,但很壮实。双目炯炯有神,放射出机警、睿智光芒。天庭饱满,好象蕴含着无穷机谋。笑时脸上就溢满自信、机智和随意轻佻,全无他这般地位的人所特有的威重。怒时则溢满诡诈与凶狠。他字孟德,沛国谯人。少时与袁绍等贵公子交好,一起放侠任荡,但机警及胆气远胜于袁绍诸人。二十岁时,举孝廉,被授以洛阳北部尉之职,后因得罪当朝权贵,迁顿丘令。黄巾起事时,拜骑都尉,征讨黄巾,立有战功,先后做了北海相、东郡太守。又得罪诸常侍和豪强,便辞去官职,回到故乡,在城外筑房,秋夏读书、冬春射猎,过隐居生活。董卓进京后,曹操在陈留率先起兵讨伐,并传檄天下,与众刺史郡守一道组成联军讨伐董卓。后董卓西迁长安,讨董诸军各自为政,彼此兼并。曹操率军至兖州,自领兖州牧,击垮三十万青州黄巾军,并收编为青州军,自此势力大增。后为争夺土地与袁术、吕布、陶谦均有战事。建安元年秋八月,曹操奉帝潜诏,进驻洛阳,迎天子至许都。天子封他为大将军、武平候,自此,朝中大事,皆由曹操把持。不久前,为安抚袁绍,他将大将军一职让给袁绍,自领司空之职。 周瑜上前拜见曹操,曹操还礼,将周瑜延之上座,令府上婢女为周瑜、程昱上了茶,然后情不自禁地打量周瑜。目光里遮盖不住欣赏与好感。 在曹操打量周瑜时,周瑜也情不自禁地打量曹操。他在少年时便知此人,因其父周异为洛阳南部尉时,曹操为洛阳北部尉,两人共事。周瑜少时便听父亲说,曹操刚上任时,造五色棒,县门左右各置十根,有犯禁的,无论何人,都予棒杀。灵帝宠幸的黄门蹇硕叔父夜行,违了禁规。时蹇硕权倾一时,这曹操并不在乎,硬将其叔父棒杀。一时权贵恐慌,害怕祸已自身,就明升暗调,将曹操赶出京城,迁为顿丘令。这故事让少年周瑜对曹操钦佩不已,自此崇拜曹操。后来,董卓专权,曹操率先起义兵,占洛阳后,又自领三千兵西追董卓,也令周瑜钦佩。袁术私下欲立在冀州的汉室宗族刘焉为帝,并请曹操相助,曹操愤然拒之,称此为不义之举,怒道:“诸君北面,我自西向!”袁绍见曹操不响应,只得作罢。周瑜少年时一度要去投奔曹操。只是年岁太小,母亲阻挠,加之那时战乱,曹操势力尚弱,处于飘移之中。后来,遇上孙策,这一念头方才作罢。现在,对曹操,他已并无先前敬重之情,毕竟已非昔日的单纯少年了。重要的是,这些年,他也渐知曹操为人。尤其是孙策护父灵去了江东,他独在府中闭门读书习武那些日子,对天下大势及各路雄豪的势力、个性、为人均有过细致的了解与琢磨,对曹操,自然又有不少新的了解。在他看来,曹操固有雄才大略、胆识出众一面,但为人颇多自相矛盾之处:既智又诈,既自负,又多疑,既傲又卑,既善待天下人才,又对与已不合的人才置之死地;既体恤百姓,又嗜杀。在徐州与陶谦结怨,竟杀数十万人。既不惧强权、不乏忠勇侠气,又以“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对待他人。这都是周瑜所厌恶的。尽管如此,他对曹操仍是欣赏有加,仍以为曹操不失为当世之大英雄。兴屯田制;“唯才是举”,不拘一格重用人才;“外定武功,内兴文学”,这都远非一般枭雄可以相提并论的。他最近还读到曹操的《蒿里行》,里面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二句,单就这首诗,也是一般人做不出的。他并不以为曹操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大逆不道的事。若曹操不把持朝政,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把持,与其由他人把持,不如曹操把持。何况,天子虽聪慧仁厚,但治国之术未必可与曹操相提并论,如天子还政,未必会治得了天下。总之,他敬佩曹操的雄略、才智、气度,但于其为人,却不敢苟同;他可以视曹操为友,但绝不愿与他交为孙策那样的生死之交,更不会在在他手下博取功名! 曹操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周瑜打量了好一会,忽然拍案感叹道:“果然万人之英!名震江东、攻城略地的周郎竟如此秀丽飘逸!”然后,抬头哈哈大笑开来。 又问周瑜:“周公子?孤闻孙郎平定江东,足下功莫大焉!” 周瑜微微一笑道:“明上过誉!孙将军仗父亲之勇烈,具神武之雄才,遂得以所向披靡,为朝庭除害,非周郎所为?” 曹操仰头大笑,道:“今日孤见周郎,有相见恨晚之意!略备薄酒,与周郎接风,如何?” 当下命摆上酒席。周瑜腹中正饥,也不客气,与曹操、程昱一同就席。 几爵酒之后,曹操哈哈笑道:“周公子在江东可曾听说过孟德?又以为孟德是何许人?” 周瑜笑道:“明公天下英雄,何人不晓?在下自然是久仰大名了!” 曹操手里拿着爵,锐利的目光朝他射来,脸上不经意闪过一缕狐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公瑾以为孤与袁绍诸人相比如何?” 周瑜看了看他,躲过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他似乎从曹操的目光中看到了这个日后将大放光芒的人中之杰的自负和自卑的如影随形。“以在下看来,明公乃当世之大英雄,非袁绍、袁术之流可相提并论!”周瑜笑道。 “哦!”曹操不动声色地将一爵酒喝下去,锐利的如鹰样的眼睛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好象要从周瑜脸上和身上找出隐藏着的什么重要物件一样,又似乎在判定他所说是真言还是阿腴之辞。“周公子以为孤有何不同他类的英雄之举?”他轻酌一口酒,放下爵,用手揩了揩嘴唇,仍然盯着周瑜道。 周瑜微微一笑,道:“率先兴义兵,征伐董卓,非他人可比。雄才大略、抱负深远,揽结英雄、罗致人才,非他人可比。外定武功,内兴文学,屯田许都,恤民之苦,非他人可比。不拘一格,唯才是举,非他人可比。恤民怜民、才气纵横,吟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更非袁绍、吕布、刘备诸人可相提并论!” 曹操听周瑜说完,专注盯着周瑜的目光收了回去,拈着胡须,抬起头,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欣喜,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天下也有识英雄之人!可谓英雄惜英雄!”跟着,直视周瑜,满怀期望道:“既如此,周公子何不与我一道创英雄之业?孤授你将军之职!如何!” “谢明公!周瑜不敢领情!”周瑜笑道。 “却是为何?”曹操脸上闪出一丝阴沉。 周瑜坦然而潇洒地笑了笑,道:“周郎此前已发誓辅助孙将军!一身不可事二主!” “哦!”曹操点头,“果然是忠义之人!然孤与孙伯符并非宿敌!孙伯符的讨逆将军一职正是孤所表奏的!或有一日,孙策也会依附于孤!” “虽然如此,如今我只是随孙将军!请明公见谅!”周瑜笑道。 曹操脸上有些失望的表情,仍不甘心道:“孤不比孙伯符么?” 周瑜莞尔一笑道:“明公与伯符皆为天下英雄!只是,公瑾与伯符相交甚契、如鱼之于水,甚于兄弟!” “哦!”曹操沉吟地看了看他,一抬手,又一仰脖子,将一爵酒送入嘴中,似乎要驱走心中的郁闷与不快。 就在这时,曹操的堂弟、偏将军曹仁匆匆进来禀告,说刘备在徐州被吕布打败,无处容身,来许都投奔曹操,现兵马已到许都城外,被他派兵围住,特来请示曹操处置。 “哈哈!”曹操开心地又有些奚落的语气笑道,“我料刘备会有今天的!此人跻身诸候之列,志在成就霸业,可惜志大才疏,今日投袁术、明日奔吕布,总落得个东奔西逃!” 座下的程昱道:“明公!愚以为刘备不可收留!刘备虽才具平平,但有关羽、张飞为辅,更兼他志气不馁,长于笼络他人,日后终会有成器之时,留他实为后患!” 曹操摇摇头:“不!刘备固然平庸,又非久屈人下之人!但此人素有英雄之名!现在因穷困来投孤,若杀了他,日后谁敢再来投奔?” 说完他转脸问曹仁:“玄德现在何处?” 曹仁:“已随末将入城,现在府外候着!” 曹操:“请他进来!” 曹仁拱手:“遵命!”赶紧走了出去。 周瑜直起身子拱手道:“明公既有要事,在下先告辞了!” 曹操摇摇手道:“公瑾!我们但饮无妨!你也正好和刘使君结识一下!” 周瑜想想也是,就又坐下来了。 曹操令一旁侍从再加酒菜。 不一会,曹仁领刘备进来了。刘备一走近来便跪拜在地对曹操道:“罪人刘备拜见司空曹公!” 周瑜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只见他约三十六七岁模样,中等个头,偏胖。长得方脸大口,很有贵人相。一双眼睛不算小,但与肥大的脸比来,就显得小。眼中流露出诚惶诚恐与沮丧。两耳肥大,较一般人挂得长,快要垂到肩上。双臂也长,垂下来几乎要到膝盖。这让他看上去确有些异于常人之相。身上穿着赭黄色绫缎官服,但布满灰尘,肩及袖处还有划破之处,一片缎子翻在外面。面孔虽然白皙,但尘诟满面,神色疲惫。头戴一只青玉冠。青玉冠束着的长发显然多日未洗过了,布满灰尘。胡须不整,如蓬乱的茅草。额角处隐隐有刚擦破的皮,却未流血。 这个样子似乎太落魄了,以至曹操忍俊不俊扑哧笑了,用揶郁的口气戏道:“刘使君别来无恙?” 刘备疲惫的身子仍然跪伏在地,谦恭道:“托曹公洪福,备身体尚好!只是奔波无功、碌碌无为!”说罢,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曹操似乎生出一片恻隐之心,收回了揶郁嬉戏的表情,赶紧起身,走刘备面前,扶起他道:“玄德!何必多礼!请上座!请上座!慢慢叙谈!” 然后将他引到程昱上首坐下,与周瑜相对,并令人取来箸、爵、银盘等用具,搁在他面前,自已又回到了座位上。 待刘备坐好,曹操举爵,笑道:“刘使君!请满饮此爵,以消晦气!” 身后一个内侍赶忙给刘备斟满酒。刘备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口喝下。 喝完了,他放下爵,又揩起眼泪,边拭泪边道:“曹公!吕布欺人太甚!他为袁术等人所拒,无处落身,我以徐州之地借他落脚,岂料他反将我赶出徐州!曹公众望所归、忠义之名扬于海内,一定要为刘备主持公道!”拭泪的同时,他不停地偷眼看曹操。 “哈哈!使君!你我兄弟!使君有难,我岂能不帮?你先在此歇息几天,孤明日表你为豫州牧,再令人为足下准备粮食兵器,就领兵与足下一同讨伐吕布,为足下雪恨!”曹操仗义的语气道。 刘备大喜,赶紧离座顿首:“谢明公厚恩!备没齿不忘!” “何必多礼!只要使君日不再与孤翻脸便可!”曹操笑道。 刘备红了脸,肥大的脸上现出难堪的表情。“明公笑话了!明公有恩于备,备报恩犹恐不及,岂敢与明公翻脸!而况,刘备又有何才能与明公为敌?”他讪讪道。 “哈哈哈!”曹操大笑,跟着道:“明日我表你为豫州牧时,将足下原是大汉帝室之胄的家世奏明天子,天子或许会召见足下!” 一股无限的欢喜从刘备眼里绽放出来,跟着很快收敛往,眼珠转了两转,又停住,低眉顺眼,脸上溢出一种忠厚无比的表情,起座,后退一步,伏地对曹操拜道:“备叩谢明公!”。曹操哈哈笑着要他不要多礼。他重又在席间坐下,用一和谨厚的语气小声道:“算起宗谱,刘备确为当今天子之叔父,可惜竟未能一睹天子尊颜以叙衷情!”说完,眼角又挤出几滴眼泪。 “既是天子皇叔,理当尊奉汉室,为朝庭除残去污,为何拥兵一方,攻城略地,争个不休!”周瑜忽然打断了刘备。 刘备吓了一跳,朝周瑜望过来,又看着曹操:“这位是——” “哦!这位是辅助孙策平定江东的周瑜周公瑾!”曹操引荐道,又对周瑜介绍了刘备。 “哦!原来是周公子!幸会!幸会!”刘备显然听说过周瑜,眼神亮了一下,赶紧拱手致意,又问道:“公子也来投奔曹公了?” 周瑜毫不客气地挖苦道:“某岂是屡战屡败以投奔他人以求生的人?” 周瑜的挖苦与嘲弄让刘备十分难堪,红了脸,呆望着周瑜,竟无言以对。 周瑜刚才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刘备。作为有志于助孙策定天下的人,他对刘备的身世、才德、为人自然知晓,不唯知晓,还甚为看不起!刘备字玄德,出生在冀州涿郡,据称是汉中山靖王之后,但自祖父一代家境就衰败了。父亲在他少年时去世,他和母亲以贩麻鞋为生。此人虽家贫,但少有大志。他家东南角有一颗桑树,高达五丈,树繁叶茂,亭亭如盖。往来之人都道此树长势非凡。有好事之人就称此树下必出贵人。一日,他与小伙伴在此树下玩闹时,又遇好事者称此树怪异。他忽然大声道:“日后我定当乘如同这一样高大无比的羽葆盖车!”羽葆盖车为皇帝所专有,此言一出,路人皆以为异。他为人少言语,多心计,喜怒不形于色;不喜读书,而喜女人、狗、马、音乐,和华丽衣服。好结交豪侠,由此结识了两位勇猛过人的壮士关羽、张飞。其帝室之胄的身份使关、张二人贴心追随他。甲子年黄巾之乱,各州郡举义兵平乱,刘备领关羽、张飞投军。黄巾扑灭后,因击杀黄巾有功,刘备被授中山县县尉一职。其后董卓进京,他投靠曾有同窗之谊的一方诸候公孙瓒,一同参加了讨伐董卓之事。讨董联军解散后,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兼并,他被公孙瓒派做平原相。在此任上,因出兵随东莱太史慈营救当朝名士、北海相孔融而名声大显。不久,公孙瓒忙于和袁绍交火,渐渐不支,刘备竟弃了公孙瓒而投靠了徐州牧陶谦,并跟随陶谦一同与曹操为敌,屡次被曹操打得大败。陶谦病故前,表奏刘备代领徐州牧。自此刘备成了一方的封疆大吏,跻身为豪杰之列,和曹操、袁绍、袁术等人一道为天下人所谈论了。他的中山靖王之后的家世成为他与诸雄争雄及博取民心的最好的资本,故颇得一些士人拥戴。但此人才具实在平庸,与人交战,鲜有获胜。先后多次为袁术及曹操击败过。两年前,吕布为曹操所败,无处容身,投靠他。他将徐州下邳之地借给吕布落脚,岂料吕布竟和袁术联兵,反将他打出徐州,掳其妻子。他无处容身,反过来投靠原本来投靠他的吕布,此事被众豪杰传为笑柄。吕布见他投降,便将原属于徐州的小沛借给他驻扎。此后两家几分几合,或联手共讨袁术,或彼此又翻脸相争。最终两人完全翻脸,刘备被吕布赶出徐州。现在大概是无处可去,只好前来投奔曹操了。对于刘备其人及经历,周瑜自然知晓。在各路豪杰中,周瑜最看不起的就是刘备了。倒不是嫌他出身贫寒,而是看不起他的个性禀赋和才能。这与两人的出身及所受的教养也有关联。周瑜出身书香门弟、官宦之家,自小知书达理,习文弄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且受大汉风骨熏陶,自有侠肝义胆,忠孝勇诚信义并愿为之舍生的君子风范,而刘备这个卖麻鞋的野心勃勃的乡村野夫却不喜读书,唯喜马狗和女人。喜女人却又视女人为衣物。周瑜听说,为笼络关羽、张飞等诸壮士,刘备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事实也是如此,刘备总是不停地娶妻,身边没了女人立即便娶一个,而一遇战败,便又将这衣物抛弃,独自狼狈逃命,此后又娶。这实在令周瑜不齿。周瑜以为,男人固然顶天立地,但也应善待女子。而况,若有心仪的并娶之为妻的女子,更应视若至爱,相伴终生,岂可视若衣物,随意换取或抛弃?此既非大丈夫所为,也非一般俗男子所为。而刘备这个自称英雄又喜女人的人竟公然为之,实在可恶!此外,刘备此人工于心计,毫无忠勇诚信,有的只是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帝王之心!这也让周瑜很不喜欢!周瑜喜欢诚信之人、忠勇之士,喜欢坦荡磊落的英雄,如孙策、如太史慈,甚至素待他不礼的程普!有帝王之心并不为过,所谓雄心勃勃,抱负远大是也,但刘备既有称霸之心,又假惺惺以汉室之胄为家世、以匡扶汉室为已任来哄骗世人的虚伪之态却让他厌恶。更何况,刘备的才具又是那样平庸,从头到尾与人没打过一个胜仗,可谓屡战屡败,只靠依附他人为生。如此平庸无能之辈,竟然也敢有帝王之心!竟然也跻身英雄豪杰之列,竟然也和曹操、孙策等人一道成为天下人谈论的一方英雄!这让周瑜有些啼笑皆非!当然,周瑜心里也清楚,刘备之所以跻身豪杰之列,乃是沾了前徐州牧陶谦的光,陶谦死前将徐州让给他,又表了他为徐州牧。而陶谦把徐州托付给他,除却他善笼络士人、能屈已下人、并有帝室之胄这一金字招牌外,也因他有些人马,并有关羽、张飞二员世之虎将可守徐州,没有想到只一年半,就被吕布赶出徐州了!此前周瑜只知刘备在徐州和袁术、吕布打得不可开交,没想到竟会惨到这种地步,戴着徐州牧的空头衔灰溜溜来找曹操求救!刚进来见曹操时那种卑微之态及张嘴便哭的样子就让他反感之极。当然,或许投靠曹操是他发迹的又一次机遇,曹操方才答应了要保举他为豫州牧,并且向天子引荐他。此人身份便又多了些光环!从此可以皇叔的身份接近天子了!这个庸才的运气倒真的不错!周瑜心里不由得不感叹。但,在感叹的同时,他的鄙视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了,现在,见刘备问他好,他就忍不住冷笑并挖苦他一句。 曹操见刘备难堪,赶紧打圆场道:“哈哈!今日见周公子和刘使君,甚慰孤意!诸君且不谈国事,只管饮酒!来!”他举起了爵,目光炯炯,望着周瑜、刘备。 周瑜称不胜长途跋涉之苦,要先回去歇息,起身告辞。 曹操劝他多留一会,周瑜坚辞,曹操只好答应了,又叮嘱他好好歇息,并称改日请他去许田射猎。周瑜拜谢了,告辞曹操,出了曹府。 ·13· 耿峥 著 第十三回 猎许田三英逐美鹿 图不轨云长刺曹操 第二天,周异到大司农府里公干。周瑜就去拜访蒋干。他从父亲周异那里得知好友蒋干已迁至京城衙门许都尹府里做长史了。他没有骑马,想是顺便在街上随便逛逛。找到许都尹府,里面的椽吏告诉他,蒋干一个月前已被出使外地去了,估计这就两日就回。出了尹府,周瑜独自在大街逛。 大街上人来人往、笑语声喧,车水马龙。迎面,距他约百步间,迎面走过来两个颇为雄壮的军人,均未戴头盔,只在头上戴了武士冠以束发,身上也未披重铠,只是斜披着战袍,腰间再环唐猊铠甲,系着狮蛮宝带。其中一人披绿战袍,一个披黑战袍。披绿战袍的身高九尺,看上去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如一棵巍然大树,面孔如重枣一般。丹凤眼、卧蚕眉。一部胡须,长约两尺,黑又浓密,飘飘洒洒,颇为动人。另一位披黑战袍的也很威风。身长约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膀粗腰圆、面黑身黑,看上去力大无比。因两人在人群中甚为打眼,周瑜不自主地朝他们瞥去一眼,心里下意识地叹道:到底是帝王之都、曹操治下,果多雄壮军人!然后又扭过脸,将目光朝两边放去,继续贪看这京都风情。 这时,一个盗贼从他身边走过去,直往前面那两人走去,从那个披黑袍长着黑脸的身边擦肩而过时,手腕轻轻一晃,飞快地摘下挂在他腰间的一个银袋。然后迅疾地往前走去,挤进人群之中。 黑袍军人却并没有注意,仍与披绿袍的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与此同时,周瑜脸上挂着微笑、一面往街两边瞅着,一面漫不经心往前走。瞅着瞅着就和那披黑战袍的撞上了。 周瑜一愣,不自觉打量他一眼。 那人环眼圆睁着,虎须竖起,恶恨恨地瞪着他打量着。 周瑜退一步,拱手躬身:“兄台!得罪了!” 那人瞪着眼一摆手:“嗯!走吧!” 周瑜笑一笑,继续前走。“此人生得好生威风豪爽,!”他心想,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此时,那黑战袍的象发现了什么,赶紧将手往腰里一摸,大惊失色,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朝周瑜走来,喊:“盗贼!站住!” 周瑜并未想到在喊自已,接着往前走。 那人赶过来,板过周瑜的肩,虎目圆睁,握紧拳头,怒道:“盗贼!敢偷你张爷爷的银子!不要命了!” 周瑜转过脸,愕然地看着他:“兄台!我何时偷了你的银子!” 那人怒道:“狗盗贼!看你衣冠楚楚、一表人材,竟做如此下作之事!你张爷爷教训教训你!” 说完一拳朝周瑜打来。周瑜眼快,猛地闪过。 那人见一拳打空,眼瞪得更圆了,又一拳打过来,周瑜提起胳臂,挡住,怒道:“你这人,怎恁地不讲理?再要撒横,本公子不客气了!” “不客气又如何?客气又如何?你张爷擒了你这盗贼!”那人虎目圆瞪,接连出招,势如奔马。周瑜见此人很有力气,也有武艺,知一味退后当会吃亏,便也拉开架式,双手握拳,出招。 两人打在一处。周瑜个高,那人力大,打得不分上下。 旁边那高个的披绿袍的人在一旁急道:“三弟!不可冲动!待问清楚了再动手!” 黑袍的边打边说:“二哥!看不出这个盗贼还有些武艺!我先收拾了他再说!”说完,他拔出宝剑道:“盗贼!拿剑出来!” 周瑜冷笑:“拿剑出来你更非对手!” 黑袍怒道:“放你娘的屁!你爷今日不取你首级不姓张!” 周瑜拔出剑来,冷笑:“你这个不问曲直的东西!我看你是军中霸道惯了!本公子今日不教训你也不姓周!” 黑袍道:“我的儿!还没有谁可以教训你张爷的!”说完,挥剑朝周瑜砍去。周瑜举剑相迎。 二人你来我往就在大街上恶斗着。周瑜自小练剑,剑术十分精熟。十八岁孙策江东去了之后,闭门读书习武,剑术更是出落得非同一般。那黑袍的虽然力大无比、气势夺人,却点不得一点上风。周围路人见两人打得精彩,早围起了数重人墙。那披绿袍的高个刚开始还在一旁劝着,道:“京城里械斗恐要吃官司!”后来也无声息了,只愣愣地看着两人斗。还摸着长而密的胡须,冲着周瑜射出矜持又赞叹的目光。大概是以为两人武艺相差无几,打得颇为精彩,而周瑜的剑术更为出色! 就在这时,刘备带几位军士骑马奔过来,马高人也高,看见人群中的打斗,赶紧下马拔开人群冲了进来,大喊:“翼德!住手!住手!”见两人并无歇手之意,他赶紧冲上前,拦在两人中间。 那黑袍的一见是刘备,收了剑,剑指周瑜道:“大哥!这厮无礼,摸去我的银两!” “休得胡说!我何时拿了你的银两!”周瑜提着剑,额上沁出细汗,怒道。又看看刘备,再看看那穿黑袍的,打量了一下,道:“此人既与刘使君称兄道弟,想必定是张飞了!” “你知你张爷大名?你是何人?凭什么认得我大哥?”黑袍的瞪起圆眼。 刘备对关羽、张飞道:“云长、翼德!这位公子是辅佐孙策平定江东的周瑜周公瑾!” 又堆起笑指着绿袍的与黑袍的对周瑜道:“周公子!这两位乃是刘备的结义兄弟、生死之交!”他指着绿袍的道:“这位乃是关羽、关云长!”又指着黑袍的道:“张飞、张翼德!” 周瑜眼睛一亮,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武艺如此了得!”又道:“翼德兄!在下确没有拿走你的银袋!” 那张飞瞪着眼上下打量周瑜,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豪放道:“原来就是那个助孙郎定江东的周瑜?怪不得武艺如此精熟!哈哈哈!看来是张某误会了!”跟着恨恨环顾四周道:“原来京都也多蟊贼!哪个挨千刀的盗贼,摸走了张爷的钱袋!张爷抓住他,一矛捅死他!”说完,将剑收入鞘中。 旁边的关羽带着几分矜持对周瑜拱手道:“周公子!关某有礼了!” 周瑜赶紧将剑收入鞘中,还礼:“关将军!久仰!” 原来,此二人是刘备情同手足的兄弟,绿袍的是关羽,字云长,河东解人,杀人亡命涿郡,与刘备相识。黑袍的是张飞,字翼德,涿郡人。少时便与刘备相识。两人不唯长相雄壮,且均有一身武艺,为人甚重意气。刘备自与二人结识后,情同手足,恩若兄弟。关、张也深为刘备折节下人及帝室之胄所打动,随刘备击黄巾、战徐州,追随至今。 刘备对着几人高兴地笑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周公子!到舍下馆驿叙叙话如何?刘备有天大好事要告诉周公子和两位义弟!” 周瑜莞尔一笑,风姿飘逸地道:“好啊!” 刘备的馆驿在城西。曹操为款待各地使者在许都建造了多处馆驿。为示对刘备的厚待,专拔一处可容百余人的馆驿给他兄弟三人及随从居住,其余军士则驻扎在城外军营里。到了馆驿,刘备领周瑜径入后花园,在亭子间分宾主坐下,寒喧一刻后,侍从上了果盘与酒。几人且饮酒且聊天来。酒过一巡,张飞问刘备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刘备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但表面依然平静地告诉周瑜和关、张,说他刚去靓见了天子,天子和他叙了家谱,听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即刻封他为左将军、宜城亭候,并与他行了叔侄之礼,称之为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