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这样想着,就昂首挺胸走进了家门,反倒有几分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慨。周异听了儿子的所作所为,几乎晕过去了,捶足顿胸,连称家门不幸,对不起祖宗。“我这么做,也是要光宗耀祖。天下大乱之时……”“住口,你这逆子!”周异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周瑜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父亲说如此恶毒的话,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儿啊,周家世代享受皇恩,将来你是要入朝伴君的。你是颜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就凭这一点,到洛阳城就不难平步青云,至于其它来路不明的人,少来往才好。”周夫人抓住周瑜的手,哀求般地说:“我和你爹,还有你的叔伯们,都把你的前途安排好了。两年后,等你从淮江书院毕业了,不愿意在颜夫子身边也行,我们送你进京,入秘书省任后补大学士。这个职位不高,但所接触的都是天下最有学问的儒家大师,和他们在一起,你会受益极深,还有许多亲近帝王的机会,极容易被皇帝圈点,平步青云。那时候,你也不过16岁啊。”“母亲,按你说的,看似平步青云,实际是走进了一个腐朽王朝的坟墓,做一件殉葬品。”“你对朝廷不满,又不屑于儒学,难道你想学黄巾贼,想造反?”周异越想越害怕,“周家世代忠良,你想当逆贼,家法都不能容,第一个要杀你的人就是我。”“如今想造反的人太多了,你能杀几个呢?”事到如今,周瑜心一横,像个弹簧。最后,周异摆出家长的威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今天我叫你回淮江书院向颜夫子负荆请罪,你到底回不回去?”“爹,要成大事,首先要看清天下大势,再来选择自己的学业,这样就是顺水行舟。如果把这个顺序颠倒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抱着书本死读一气,完全不想时局之变化,那就是逆水行船,会被风浪打翻的。”周异根本不许周瑜辩解:“回,还是不回?我不想听任何理由。”“我不回去。”周瑜宁死不屈。周异彻底绝望了,挥了挥,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儿啊,快给你爹认个错。”周夫人急得直跺脚。“我没有错。”周瑜走出家门,虽然感觉一片茫然,但身心却十分轻松,似乎挣脱了两条沉重的铁链束缚。今后天宽地广,任他驰骋。一个血腥残酷而又充满机遇的英雄时代到来了,等待我的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为此,我必须迎头赶上。第一部分第二章 叛离师门(4)被赶出家门的当夜,周瑜没住客栈,甘愿在清冷的长街上徘徊,让冰凉的夜风吹他。他需要这种刺激来激发他内心深处的热血,和他的呐喊。我一定要用事实来证明,我没有错。第二天一早,周夫人的侍女湘儿背着两个大包裹找到了周瑜,里面都是他的衣服和被褥。周夫人让周瑜暂且在某个客栈住下,等到周异的气消了,再搬回家。周瑜也想和母亲相聚几日,再去找鲁肃。周瑜是舒县年龄最小的名流,人人都认得他。他走到哪里,都会被异样的目光包围,仿佛是过街老鼠。昔日最好的朋友,都是世家子弟中的少年才俊,如今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远远避之。周瑜对此并不在乎。天下大乱,匪患横行,统兵胜敌的人才最有用武之地。读书人不理睬我没有关系,我去从军,先在军中做文字工作,总能胜任,然后再学习用兵之法。说从军就从军。周夫人也支持他。在舒县至合肥的途中,有一座小城。城外有一座大兵营,随时应付合肥等地突发的叛乱。周瑜来到这座兵营的门口,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找到了可以皈依的神灵,就连大门口的小石块在他眼里,都闪着夺目的光辉。如今兵荒马乱,谁家男儿都在努力逃避兵役,自愿上门的极少。所以周瑜来到兵营颇引人注目。这座兵营的主帅姓朱名隽,在和黄巾军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没有他,舒县就会被黄巾军洗劫一空。周瑜早就听说过朱隽的威名,刚一从军就能在他的麾下,真是太幸运了。更想不到的是,朱隽一听是舒县的周瑜求见,竟然亲自接见。周瑜又惊又喜,认为是朱隽听说过他的“神童”美名,要委以重任。想不到,由于卢植的引见,朱隽和颜衡成了好友。朱隽对汉王朝忠心耿耿,且十分佩服颜衡的气节和才学。他听说了周瑜背叛师门,颜衡因此一病不起。他亲自接见周瑜,是想替颜衡出气。朱隽以颜衡的口气和言辞训斥周瑜。周瑜年少气盛,竟然滔滔不绝和朱隽辩论。朱隽说一句,他能说三句,一点也不理亏,竟然把朱隽辩得言穷辞尽。有好心的将官给周瑜使眼色,周瑜只当没看见。朱隽一气之下,下令把他乱棍打出。棍棒落在周瑜身上,钻心的痛,但周瑜没有逃跑,而是大步走出去的。其实,朱隽相当善良,虽然很气愤,并和周瑜的思想有分歧,但他觉得周瑜人才难得,又十分喜欢他不畏权威的倔强性格,才乱棒打出的。否则,就凭周瑜说的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他完全可以将他斩首。第一次从军,周瑜连兵营里的方向还没分清,就差点连命都没了。那几个兵卒下手很重,周瑜的后背、臀部、大腿和小腿都大面积红肿,痛沏入骨,但咬紧牙,哼都没哼一声,泪珠在眼圈里打滚,就是没掉下来。这令他修养了半个月才行动如常,耽搁了云游天下的行期。周夫人对儿子还不死心,请来了一个说客,就是周瑜的音乐老师杜夔。杜夔曾在朝中任太乐丞一职,性格耿直,看不得宦官专权和外戚结党营私等现象,唯恐一时不慎,惹祸上身,就辞官而去,云游四方。他堪称天下第一乐曲大师,到哪里都有风雅的世家大族热情招待,故而见多识广。他和周家算是故友,这次途经舒县,特意来周家拜访。周异夫妇觉得周瑜和杜夔还算投缘,就请他来劝周瑜回心转意。杜夔将周异夫妇的话重复了一遍,就像背书。周瑜当然不会动摇。杜夔亲昵地拍了拍周瑜的肩头,就不再劝他了。原来,杜夔竟然同意周瑜的主张,只是受周异夫妇之托,不能先说出心里真话。二人顿时亲近起来,谈得很热烈。“我遇到一个人,他很像你,但比你大很多。”“谁啊?”“他姓刘名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据说还是西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他是淮江书院三个创始人之一的名儒卢植的学生。牵强地说,他还是你的学长呢。”周瑜来了兴趣。“刘备身在名师门下,却不喜读书,中途缀学,甘愿放弃了大好前程。这一点和你很象,但他性格外圆内方,能全身而退,和卢植的关系仍然融洽。他家境还算小富,却不守在家里种地,过安稳舒服的日子,一定要周游天下。为此,他学了一手编草席和草鞋的好手艺,走到哪里,卖到哪里,竟然行了万里路。”“卢植还有一个门生叫公孙瓒,是刘备的学长,在幽州任校尉。我和公孙瓒相识,路过幽州时去看他,正好遇到了刘备,一席长谈,我才发现刘备读书不甚多,但见识不凡,极具英雄器量。”周瑜感叹地说:“这全是云游天下之故。”于是,他就觉得云游天下是先,从军次之。周夫人觉得周瑜年龄太小,社会经验又少,更危险的还是他满腹逆心,独自在外面太容易受到伤害,死活不依。周瑜面对母亲的眼泪,行期一天天地往后拖。然而,从淮江书院传来一个消息,使周瑜的行期无法再延后了。———颜衡病逝了。周瑜和颜衡的对话以及他的出走,在淮江书院引起轩然大波,虽然无人敢步周瑜的后尘,但“学”心大乱,学生们私下里纷纷对“儒学在乱世中的前途”展开了讨论。为此,颜衡一病不起,不久就吐血而亡。罪魁祸首无疑是周瑜。这个消息震动了天下的读书人。周夫人吓坏了:气死了自己的夫子,天人共愤。淮江书院的人一定会来问罪,老爷为了周家的荣誉和平息天下读书人的怨愤,很可能会把公谨打死的。要让公谨出去躲一躲,就到临淮郡鲁子敬家里去,过两年再回来。周瑜来不及细想,就被母亲悄悄地送出了城。出城时,天还未亮,城门还没开。周夫人用金子买通了守门的校尉。她为了避人耳目,没有把周瑜送得太远,肚子里的千叮咛万嘱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都化作如雨而下的泪水。周瑜也是泪水滂沱,感慨万千,三步一回头。母亲是不愿意很多的人看到我,不愿意让我受到更多的歧视和污辱。唉,想不到我一个远近闻名的才俊这么快就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少。爹,娘,大哥,还有每一个周家的人,为了你们,我也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光耀周家的门庭,让你们因为有我而再次骄傲。我要让每一个舒县人和每一个淮江书院的人都看到———我没有错,将来发生的事实将证明,我没有错。我不是有意气死夫子的,我和夫子争论,是为了天下百姓!要挽救天下百姓,必须先放弃儒学,探索出另一条路。这一次,我亡命天涯,就是要探索出一条救国救民之路。凡是成就大业的人,无一不是受尽委屈和磨难。越王勾践负亡国丧家之痛,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强兵,终于灭吴复仇,威震诸候,流芳千古。他为了复国大业,能以一国之尊替夫差牵马,相比之下,我这点委屈根本就不值一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太不应该了。当太阳升起时,周瑜把脸上的泪擦去,对着晨光挺起胸膛。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上苍是偏爱我,觉得我能承受得起,才让我受这些磨难的,将来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和天下相比,淮江书院太小了。天下才是人的最高学府。我离开了淮江书院,就入读于“天下”,这可是升了一大步,秘书省的后补大学士岂能与之相比。这样想着,周瑜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面对初升的太阳长笑两声,大呼:“天下者,吾辈之天下,国家者,吾辈之国家,吾辈不与孰与乎?天下兴亡,吾之兴亡。”第一部分第二章 叛离师门(5)想起颜衡的死,周瑜很悲痛,觉得这似乎是上天有意安排,来坚定他的思想意志。夫子因我而死,我只有成就一番大业,他的死才有价值。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还要到淮江书院拜见夫子,重续师生之情。周夫人最怕淮江书院的人找到周瑜,淮江书院的人也以为他会千方百计地躲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周瑜竟敢主动送上门。周瑜到了合肥城,找到商谷,探听到了颜衡的墓地。他带着香烛、香炉、纸钱、柱香和一条埽把,来到颜衡的墓前,先把坟墓周围的落叶和尘土扫走,将香炉和香烛摆好,拜了三拜,然后将柱香点燃。“夫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师长。此心此情,天地作证。”想起往日的师生之情,周瑜禁不住泪水涟涟。他将一张张纸钱慢慢地投入火堆,直到将近晌午,才把纸钱烧完,刚一站起来又差点跌到。双腿跪得时间太长了,都麻木了,猛地支撑不住他上半身的重量。周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知道是淮江书院的学长们赶来了。他没有逃。“周瑜,你还敢来这里……”“周瑜,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是你害死了夫子,天下读书人都不会原谅你的……”…… ……指责声和辱骂声几乎把周瑜淹没了,不断有手指在他的鼻子上点来点去,说到激昂处,甚至有人将一口唾沫吐到了周瑜的脸上。周瑜一动不动地站着,而且一句也不争辩。“你说话啊,你不是总有道理可讲吗?”“现在我无话可说,只有用将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么说,你还是觉得你没有错。”“是的,我没有错。”又是一阵更汹涌澎湃的讨伐声。周瑜置身其中,宛如狂风骇浪中的礁石,任凭风浪多大都不动摇。众学长骂累之后,就将周瑜赶走了,声称不准他再到颜衡的墓前来祭拜。幸好他们都是文雅的读书人,动口不动手,否则,周瑜不死也要被打得扒层皮。周瑜走出众学长们的视线,才平静抹去脸上的唾沫,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丝毫没有愤怒和怨恨之意。“公谨。”是蒋干在叫他。周瑜转过身,微笑着说:“子翼,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蒋干见周瑜还能笑得出来,十分惊奇:“公谨,你真的不怪学长们?”“没把我送到官府,可见他们心中还有一点同门之情,我一点都不恨他们。”蒋干拉着周瑜的手:“走,我们去喝两杯。”“子翼在此时还敢请我喝酒,此情此义,我终生不忘。”“夫子的死并不全是你的责任。这几年,他老人家就是诸病缠身。”二人为了避人耳目,就到了一家极偏僻的酒馆,蒋干要了几个简单的炒菜和一壶醇酒,低声说:“许多学长都觉得你可能是对的。”周瑜高兴地说:“天下万物,唯道独尊,权为轻,威次之。”蒋干举起杯:“公谨,许多人在徘徊和观望,包括我,你却先行了一步,你成功了,是替我们杀出一条血路,你失败了,给我们提供了借鉴。无论你是成是败,我都替要淮江书院的学长们敬你一杯。”周瑜听了心头大震,几分悲壮,几分豪迈,化作两眼热泪,将杯中酒一口干尽:“人生兮数十年,笑看天下兮英雄豪杰,能有几盏春秋。”周瑜在合肥城住了一晚,翌日清晨,蒋干悄悄地将周瑜送出城外,并以一匹白马相赠。周瑜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感激不已,与蒋干洒泪而别。周瑜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打马而去。汉王朝和他是对立的,师门和家族容不得他了,过去拥有的一切都不再保护他了,甚至成了他的敌人。天无涯,地无角,山很高很高,道很长很长。大汉朝垂而不死,帝威犹在,豪强拥兵自重,百姓聚众揭竿而起。周瑜只有一匹白马,一把长剑,还有一箱书。第一部分第三章 小 乔(1)周瑜离家避难这两年,东汉王朝更加风雨飘摇。太常江夏人、皇氏宗亲刘焉见国家已乱,就别有用心地向灵帝建议:“各地发生叛乱,是由于刺史位轻权小,无法威镇一方,令行禁止。应该改置威重位高的州牧,选用有清廉名声的重臣担任。”灵帝胸无韬略,竟然听从。自此,中央更弱,地方更强。公元一八九年,灵帝病重,欲废长子刘辩,立幼子刘协为帝。宦官蹇硕进言,欲立刘协,要先杀刘辩的舅舅、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何进。何进的宦官朋友潘隐听到风声,泄露出去,何进才逃脱此难,躲到自己控制的军营,并率军进入各郡国在京城的官邸———百郡邸,声称有病,不肯进宫。灵帝驾崩,刘辩即位,何太后临朝,何进这才出来,掌握了朝政大权,暗中计划将蹇硕等宦官一网打尽。但他畏惧宦官势力根深蒂固,大事不成,就听从部将袁绍的建议,多招各地的猛将,率重兵来洛阳。凉州牧董卓就接到了这个邀请。蹇硕大惧,就和中常侍张让、赵忠、宋典等人密谋,假传何太后旨意,将何进骗进宫,由尚方监渠穆将他杀死于嘉德殿前。袁绍和他的堂弟虎贲中郎将袁术等人杀进皇宫,见宦官就杀。宦官势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从此退出东汉王朝的历史舞台。董卓率大军趁机进京,专制朝政,引起旧臣们的极大不满。各州郡的太守们更是不服。舒县偏安一隅,像是惊涛骇浪中平静的孤岛。舒县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觉得天下大事和他们不相干。对周瑜,他们也渐渐淡忘了,偶尔谈及也是一提即过,都觉得他是个疯子,放着好日子不过,闹个身败名裂,亡命他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晌午,一个少年骑着白马飞驰而来,到城门口猛地一勒缰绳。那马一声长嘶,前蹄高举,他在马上却坐得稳稳的。他凝视着城门的一草一木,过了好一会儿才打马进城。“这不是周家的二公子周瑜吗?”两年未见,周瑜由一个书生变成了一个典型的游侠,骑着快马,背插长剑,脸上挂满了风尘,疲倦沧桑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毅,眼里闪动着野性的目光,看谁一眼,仿佛就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对方的心。在他的马后还有一个大书箱,沉甸甸的,陈旧却纤尘不染。这两年,他有一半的日子是在马上度过的,不经意地练就了一身好骑术。在最初的游历期间,天天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景色和面孔,令他十分思念故乡和亲人。两个月之后,思念由浓转薄,心中充满了胸怀天下的豪情和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悲壮。天下即家,家即天下。天当被,地作床,何等的胸襟和气魄。周家的南北大院粉饰一新,门前挂着大红灯笼,洋溢着喜气,两个笑容可掬的仆人站在门前,随时等着招呼客人。望着此景,周瑜恍如隔世,仿佛光阴已经流逝了百年。从里面出来一个颇有威仪的老者,周异随后跟了出来。“乔公慢走,恕不远送,过后再到府上答谢。”“令郎年少有为,周家祖上有德啊。”周异目送乔公离走,刚想转身,就看见了周瑜。周瑜想跪拜,但见父亲的表情十分复杂,仿佛不想相认,也就站着没动,但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周异叹了口气,柔声说:“从后门进去吧,家里来了好几个客人。”周瑜转身就走,连家里出的什么喜事都忘了问。我是周家的耻辱,不便见客人。周夫人听说周瑜回来了,急急地赶过来,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但她的哭声很低,怕客厅里的贵宾们听到了,破坏了喜庆气氛。周瑜也不敢大声哭,泪水越流越多。“公谨,你大哥被郡守陆康评选为孝廉,被华县令任用为城门校尉,这几天来贺喜的人络驿不绝。陆大人已经答应了,再过两年,就把他调到郡城去当差。”舒县县令华不实出身草寇,黄巾军聚众起兵时,东汉王朝国库空虚,兵力匮乏到了极点,只能鼓励地方武装去打黄巾军。华不实抓住了这个机遇,受朝廷招安,并在战斗中立了战功,被封为县令。周瑜一听,却流露出一丝忧虑,欲言又止。等客人全走了,周异才把周瑜叫到大厅里。“回来也好,一家人就团圆了。这两年,家里发生了许多事,要对你说一下。”周瑜一副有话要说又觉得说不出口的神态,“你走以后,为了周家的声望,我宣布将你逐出周家。你对外面的人不能再称是周家的子弟了,我死后,你不能继承周家的一草一木。”周夫人怕周瑜受不了,忙说:“这只是给外人看的。”“公谨,你别怪爹心狠,爹也是为了周家的前途。”周侬在母亲的示意下说:“二弟,只要没有客人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言下之意是,有客人来,周瑜就要回避,不能进客厅,不能陪客人吃饭。第二天一早,周夫人怕周瑜一气之下又离家出走,就熬了一罐鸡汤早早地送来,却看见周瑜正在奋笔疾书。两年的游历生涯,周瑜记录的东西太多,草稿很杂乱,装满了一书箱。这次回家,他的首要任务是要将这些笔记整理出来。这些笔记分三部分:一是他看到听到的事情及事后的感悟。二是他的读书笔记。他每到一个山青水秀之地,就放马慢行,在马上读书,以兵法和东周列国的史实为最多。三是各地的山川地形和社会状况。周夫人心痛地说:“刚回来,也不好好休息数日。”“娘,时不待我啊。舒县人偏安太久,不知道居安思危。”周瑜看出母亲的心思,笑着说:“我胸怀天下,志在四方,不会把一家一县的事情放在心上。”周侬也来看周瑜。当周夫人出去,屋里只剩下兄弟二人时,周瑜说:“大哥,这个城门校尉你不能当啊,更不要去庐江郡。汉朝就要名存实亡了,各地豪强的势力越来越大,时刻都想摆脱朝廷的控制。你当了这个校尉,将来要杀的人太多,要杀你的人更多,你注定要做刘家的殉葬品。”他又想起了那棵枯树上的鸟窝,“刘家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根已经烂了,你别想在它下面乘凉。”“那该怎么做呢?”“读书练剑,韬光养晦,伺机而动。跟对人,比什么都重要。庐江郡偏安一隅,有志之士没有经过大浪淘沙,还不知道谁是英雄。我在山野集市中,看到或听到许多学识过人的隐士拒不出仕,原因就是看请他的人成不了大事,败亡之后必定殃及自己,别说功名富贵,就连性命都保不住,甚至会累及全族。”周侬觉得周瑜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没有勇气反抗父命。“如今,对刘家天下忠心耿耿的,只有无兵无权的文臣和读书人,那些世受皇恩的人,只要手里有兵有粮,无不想割据一方,甚至是取刘家而代之。”“真的吗?”“我周游天下,结交了许多有识之士,谁不知道。像袁绍、袁术和曹操等人,祖上三代都是朝廷的重臣,但他们手里有了兵,都利用朝廷的信任和祖辈们的影响,招兵买马,勾引地方豪强,壮大实力。如果他们齐心协力,天下会这么乱吗?”周瑜不敢将这样的话对父亲说,只能干着急。兄弟二人的思想观念相差太远。周瑜觉得哥哥是井底之蛙,只看到碗口大的天,他的许多话,周侬都听不懂。周侬的所言所行,他也丝毫不感兴趣。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外人。亲情乡情一过,周瑜在舒县就越待越难受了。舒县人保守、闭塞、愚昧、不思进取,觉得这种太平安乐的日子会到永远。舒县的名流们仍然保持附庸风雅,一群人围在一起,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吟诗弄月,清谈慢饮,直至深夜;或是聚在一起引经据典,比拼谁读的书多。周瑜真想一脚把门踢开,闯进去狠狠地讥讽他们一番,或是用什么东西把他们打醒。读书的目的是什么?获得学识,好像没错,其实却错了。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分析事情和解决事情的能力,来改造国家。书上的任何学识都是对过去的总结,都是死的。而过去不能代表将来,将来总会有许多新问题出现,书本是无法解决的,这就需要读书人深入现实,具体分析,用创新的手段去解决。所以,一个人读多少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以经世,识以致用。他和舒县人格格不入,但舒县人的习气还是透过空气,慢慢地侵蚀他的理想和激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瑜害怕自己呆久了会变得迟钝,激情会渐渐熄灭。在外面周游时,每天天刚亮,周瑜一定能持书沐浴在晨光下,回到舒县没几天,天亮时他还在梦中。周瑜在原野上遇到一个牧羊人。他目不识丁,却讲了一个很有哲理的故事:鹰妈妈搬家的时候,搬了一窝蛋在空中飞翔,不小心让一只蛋从空中掉了下来,落到一个农夫的鸡窝里,和鸡蛋混在一起,结果被鸡妈妈孵化出来。鸡妈妈带着小鹰和小鸡一起生活。小鹰慢慢长大了。终于有一天被鹰妈妈发现了,就把它叼到悬崖上的鹰巢里,告诉他,你是鹰,是能够飞上天的。但是,小鹰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了。这太危险了!没有环境的逼迫,没有英雄人物的影响,没有对手的存在,理想就失去了动力,激烈之火就失去了干柴。我不能再在家待下去了。第一部分第三章 小 乔(2)这天,周瑜在书房里整理行装,想着如何向母亲开口。忽然,一股清香飘了进来,好醉人,是灵秀绝俗的少女特有的香气,随后是轻碎的脚步声,竟然在他的书房门口停住了。周瑜深知欲擒故纵的妙用,就控制住强烈的回头欲望,静观其变。站在门口的少女果然中了周瑜的计,先说话了:“你是周瑜吗?”周瑜这才回头,刚想说话就怔住了。在他眼前的这位少女肌肤如雪,一袭红衫鲜艳极了,裹着她婀娜多姿的身体,并把她的脸映得娇媚无比。她的眼睛神气飞扬,眼神就像水波流转,更精彩的是一双黑黑浓浓的眉,女孩子的眉很少有这般英气勃勃的,看起来好不威风,并且眉毛有致,有眉锋。她的鼻挺、直、秀气,直直的鼻梁衬托下,鼻头到鼻翼的曲线十分别致美观。美貌少女,周瑜见过不少,但眼前这位少女美得是那么纯静、那么清雅、那么细腻,几乎是毫无瑕疵。他惊呆了,想说什么话都忘了。周瑜还觉得她的美很亲切,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仿佛他和她相识很久了,甚至觉得她是他的亲人。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事后,周瑜一遍遍地问自己?原来,在他内心深处,早就隐藏着一个女孩,朦胧的,时隐时现的,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在他的梦里,这个女孩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出来,在他的意识里越扎越深,成了他的梦中情人。当他看到这个红衣少女时,一下子就激活了这个梦中的情人。二者很快地重合在一起。这就是一见钟情吧。那少女落落大方:“我是乔公的女儿,你叫我小乔吧。”周瑜离家两年,一时弄不清乔公是谁。“我是跟我娘来的。我娘和你娘正在客厅里说话呢。”她看着周瑜,低声说:“我觉得你是个英雄,特意来拜访你。”她的表情一本正经,还一抱拳,半点也不似开玩笑。周瑜却还是笑了,自嘲地说:“那是你看错了,舒县人谁不把我当成一个败家子?”“他们都是有眼无珠。”小乔不用请,自己走进来,“我说的可是真的。”舒县还有人把我当成英雄,而且是个绝色少女,周瑜兴奋极了。“你一定听说过袁绍和曹操这两个人吧,他们都是当世的豪杰,都把我爹当成尊敬的长辈。有一次他们在我家谈起淮江书院,说那里的学生在天下太平时,是国家的栋梁,在乱世之中都不会有所作为。天下大乱时,淮江书院就是误人子弟。我爹把曹操推荐给淮江书院,颜夫子没收他,曹操当时很失落,现在却说自己是因祸得福了。”周瑜听得心花怒放。这是他回家以来第一次感觉很愉快。小乔唯恐周瑜不相信她的话:“近年来,黄巾军的余部四处作乱,朝廷无力镇压。各地方武装乘机坐大,为非作歹,和黄巾军差不多。中原已无一块平安的乐士,就连我爹都无力自保,只能南迁,何况寻常百姓。狗急了会跳墙,何况人呢。百姓活不下去了,就会造反。我爹和颜夫子的思想差不多,尚且如此,刚从淮江书院毕业的学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大显身手的英雄豪杰,无一出自淮江书院。所以我觉得你大有前途。”她这一席话,令周瑜如沐春风,整个身体感觉膨胀欲飞,如果她不是个少女,他会把她抱起来,原地转几圈,再举过头顶。朋友无数,知己难求,何况又是一个绝色的红颜知己,何况他在舒县一个朋友都没有。小乔活泼纯真,几乎没有女儿家的羞涩:“我听说了你的事,觉得很好奇,就想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一看,果然气宇非凡。”“小乔!你又跑哪里去了?”“不好,我娘在喊我了,我要回去了。”周瑜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冒失地抓住了她的手:“小乔,你什么时候还来?”“不知道,我家里人把我看得很紧。”周瑜猛地又放开了她的手,像被尖针猛刺了一下。小乔却不在意,笑得很纯真:“我刚到舒县,也没有朋友,何况舒县人太土气太保守太闭塞,我和他们谈不来。我也想找你这样的人玩。”周瑜心头一颤,内心泛起了一层从未有过的涟漪,仿佛是被一阵醉人的春风吹皱的。“小乔,你不是说到花园里去玩吗?怎么来周公子的书房了?”小乔的母亲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人,原是乔公的爱妾,如今已被扶为正室。周瑜急忙说谎替小乔解围:“她是在花园里的,是我请她进来看书的。”“小乔,别打扰周公子了。你读的那点书在周公子面前是班门弄斧。”乔夫人满脸笑容,语气温柔,但从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很不愿意让小乔和周瑜在一起。“小乔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最有胆识的女孩了。”周瑜又情不自禁地替小乔辩解。“周公子,她从小被宠坏了,她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周瑜还想再替小乔辩解,乔夫人已经把小乔拉走了。小乔回过头,向周瑜俏皮地挤了一下眼睛,动人极了。周瑜也回敬了一下,完全痴住了。周夫人看在眼里,忧在心头:小乔太美了,又那么纯真可爱,哪个少年见了都会喜欢他。以前公谨是江淮之杰,周家可以光明正大地上门提亲,可是现在,以公谨的身份和名声,乔家绝不会同意,甚至还会觉得受了污辱。如果公谨还那样任性,非惹出大麻烦不可。小乔走后,周瑜就被内心一种莫名的躁动折磨得魂不守舍,像是有一只温柔的手在友善地挠着他的心,痒痒的,他有点为此烦恼,又舍不得摆脱。这一年,周瑜十六岁。此前,他从未近过女色。“娘,小乔住在哪里?”周瑜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周夫人的脸色大变。“儿啊,乔家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因为你的纠缠使周乔两家的友谊受损,你爹非气死不可。郡守陆大人是乔公的门生,你得罪了乔公,整个庐江郡都没有你的立椎之地了。而且我听说,小乔早就许配给别人了。”周瑜一听后面这句话,心像被尖针猛地刺了一下,一阵紧缩似的痛:“是谁?”“曹操的长子曹昂。曹家是一方诸侯,拥有甲兵数万。曹昂文武双全,你怎么和他争啊!”周瑜立刻就把曹家当成了敌人:“曹昂不过是有个好父亲。我这两年周游天下,增长的见识比在淮江书院大几倍。我将来的成就岂能是区区的曹昂所能及的。”周夫人自然不相信周瑜的话。乔公任太尉期间,庐江郡守陆康从太学府毕业。乔公见他一表人才,正气凛然,便格外照顾他,把他推荐给大司农曹嵩,做了一名典农功曹,由此在仕途上步步登高。陆康刚正不阿,作风强硬,在朝廷的权威日益衰威之际,就缺少这种官员来整肃不听号令的地方豪强。一年多前,汉灵帝还没有死,陆康由御史中丞下派到庐江郡任郡守,希望他能压制住地方势力,替朝廷牢牢地控制住庐江郡。陆康不负重望,用极少的部队震慑住了以刘勋为首的地方势力,每年向朝廷进贡大量的钱粮。宦官掌权,或是外戚执政,都需要陆康这样的官吏。乔公举家南迁,陆康不忘旧恩,视乔公为恩师,将其安置于最幽静富庶的舒县。乔公在城北一处风景优美、环境幽静的水川湖畔买了一座别墅,取名“水川居”。家里有十几个壮丁。每天夜里,还有四个兵卒在乔家周围巡逻。周瑜买通了一个樵夫,打听到了乔家的住址,就离开书房,把本该今天完成的作业,推到了明天,梦游似的来到水川居。这可是他多年没有的事情。我太累了,思路不清晰,总结不出深刻的规律和道理,分析出来的若是悖论和垃圾,还不如睡大觉了。放松一下,灵感一来,笔下就会如有神助,这就是磨刀不负砍柴功的道理,弓拉得太紧,反而会断的。娶妻生子,本是人生大事,古往今来的众多英雄豪杰,有几人能例外?英雄和美人是冲突的,但还未到有彼无此,有此无彼的地步。他只和小乔见过一面,又想起母亲的话,没敢敲门,只好在她家门前走来走去,装作散步,希望小乔正好出来,就像偶遇。然而,他从晌午等到夕阳西下,再等到夜色朦胧,乔家的门仍然紧闭着。虽然见不到小乔,毕竟离她已经很近了,只有一墙之隔。周瑜这么一想,仿佛小乔就在他的身边,顿时不觉得累,也不感到饿了。正在神魂颠倒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是四个兵卒,气势汹汹地打量着他。“你在这里转了好久了,想干什么?乔老爷是郡守陆大人的恩师,你敢偷他家的东西,那就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周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正好站在乔家的门口,太显眼了。就在此时,乔家的门开了,出来的人正好是小乔。她换了一件白裙,宛如出浴的仙女。“小乔!”周瑜这一声叫得十分胆怯,毫无往日的英雄气慨。“原来是周公子,这么巧,从我家门前经过?”小乔似乎看出了周瑜的心思,很机智地打消了他的尴尬。“是很巧,是很巧。”“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到别处巡逻去吧。”四个兵卒识趣地走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爹还在房里等我呢。”她不等周瑜答话,就走进了门,又回头一笑:“一有机会,我去找你,但今天太晚了。”周瑜痴望着被小乔关紧的门,鼻中充满了她身上的余香,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离去。夜空清澈,星光灿烂,就像一双双微笑的眼睛,祝福和鼓舞着尘世的人们;圣洁月光照耀着周瑜,他有一种空灵之感,体内的污垢都被这月光洗涤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种感觉太好了,像要飞。他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跳一下,还轻唱着民间小调,东一句西一句地连在一起。周瑜来到繁华夜市的一家面铺,才感觉饿了。“老板,来一碗牛肉面,要大碗的,越大越好。”他声音不知不觉地变得很大,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这不是周家的败家子吗?都被他爹逐出家门了,还这么神气?这种人,真是少见。胖老板将一大碗牛肉面端到周瑜面前,冷冰冰地一放:“七文钱。”周瑜一摸口袋,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没带钱,明天再给你,我家就住在府衙对面。”“没钱你吃什么饭,等到有钱再来吧。”胖老板一向很宽厚,像这种忘了带钱的事,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从不计较,只有对周瑜才这么不客气。周瑜今天的心情特别好,竟然笑着说:“好吧,我饿着肚子回家了,你这碗面也白做了。”“不会白做的,卖不出去我自己吃。”周瑜还是没发怒,一脸喜气而去。第一部分第三章 小 乔(3)周瑜空着肚子,刚转过一条街道,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见是两个紧装打扮的大汉,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保镖。“我家老爷想见你,请周公子赏光。”“你家老爷是谁?”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周瑜的语气一点不软。两年周游天下的日子,他练就一身胆,不知“怕”是何物。“刘勋。”周瑜怔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去。刘勋是庐江郡最大的地方豪强,家财富可敌国,豢养的家兵有数千人。有人说他才是庐江郡真正的郡守。“我家老爷只是对周公子很感兴趣,想结识。如果公子不敢去,我家老爷也不勉强。”周瑜一眼识破了他们的小伎俩,笑着说:“请将不如激将。好,你们带路。”跟着这两人,周瑜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见到了刘勋。刘勋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两道浓浓的剑眉几乎要插到发鬓里了,满面红光,显得神采奕奕;三络长须飘散在胸前,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一双星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不怒而威;一套很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名贵了许多。刘勋显得并不很热情,但彬彬有礼,是个很清高但又极富修养的人,既不像周瑜想像中的暴发户,也不像土财主。“我到舒县来要处理一些琐事,听说你回来了,很想见一见你。只是你闭门不出,我们才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你们一直在跟踪我?”“不要说跟踪,我们很注意你的行踪。你离开淮江书院、周游天下的勇气,我很欣赏,如今看你还能这么开朗豁达,神采飞扬,就更佩服了。”他知道周瑜腹内饥饿,就叫人准备宵夜,“我也有点饿了,我们就简单地吃一点吧。”“阁下想见我,为何不到我家去找我呢?”“不瞒你说,我和令尊有点分歧。”刘勋话锋一转,“庐江人都排挤你,而我却很想请你到我的府上做客。以你的天赋和才学,到我府上,我保证你大有用武之地。”周瑜的不屑之态意于言表。在他眼里,庐江无英雄。英雄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脱颖而出。就算刘勋能控制整个庐江郡,也未必就是英雄。“多谢阁下美意,在下琐事缠身,闲暇时再到府上拜访,恭听请教。”刘勋并不死心:“在我的府上呆腻了,只要你能胜任,我可以举荐你出任庐江郡的地方官。我在朝廷还有几分薄面。”“真的吗?”“袁术,你听说过吧。”“当然听说过,袁家累代高官,四世三公,袁术和袁绍兄弟都是名扬天下的豪杰,为四海英雄所敬慕。”“袁术是我的好友,深得朝廷重用,任用一个郡内的小官是举手之劳。”“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周瑜看不出刘勋有任何不悦之态,十分敬佩他的修养。一个不能修心养性的人,易怒易燥,任他多么才学过人,也难成大业。夜宵上来了,只是两碗牛肉面。“我吃得很简单,周公子不会介意吧?吃过夜宵,不一会儿就上床睡觉了,吃得太多,人会胖的。人一胖了,大脑和心脏的负担会加重,人就变得不那么聪明了。”周瑜听了,很有同感,就不介意了,反而有几分好感。他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听说他虽然是无人不知的“隐形郡守”,但行踪很隐秘,所作所为鲜为人知。然而,刘氏家族在他的率领下却不断地发展壮大。牛肉面吃完后,仆人又送来两杯清茶,很普通的那一种。刘勋喝得津津有味,周瑜也就不在乎这茶的好坏了。在边喝边聊期间,刘勋有点心不在焉,似乎一边和周瑜谈话,一边又想着更重要的事情。一杯茶喝完,周瑜本想再喝,但刘勋已露出送客之意,他只好告辞。由此,周瑜对刘勋的好感又添几分:他是相当勤奋节俭的人,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很注意节约时间,一看我无意替他效力,就不再多谈了。他至少不是个无聊的闲人,比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强多了。若在以前,周瑜绝不会放过结交刘勋的机会,但现在他的心都被小乔占据了,一回到家,脑海里就涌现出关于他和小乔的种种幻想,哪里还容得下刘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一片温馨的感觉中进入了梦乡。这一夜,周瑜睡得舒服极了,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他在被窝里还不愿意起来,闭着眼睛,想让种种美丽的幻想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儿啊,你怎么还在睡。”一听是母亲的声音,周瑜还不肯睁开眼睛,想不到随后又传来了父亲的吼声:“小牲畜,快给我起来。”“又出了什么事?”周瑜被吓了一跳。“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周瑜知道瞒不住了:“我到乔公家里去了。”“这件事以后再和你算帐,还有更严重的事儿。”周异声嘶力竭了,“你这个逆子,不把周家搞得诛灭九族,你就不甘心。”周瑜一时懵住了,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事。周异抓起桌上的几本书,狠狠地砸向周瑜。如果不是周夫人抱住了他,他的拳头也会落在周瑜身上。“你还不承认,你说,你怎么和刘勋勾搭在一起的?”“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他可能是庐江郡最大的叛贼,你还到他的府上做客?还有小乔的事,以你现在的德行,还敢去纠缠小乔,周家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周异越说越气,咆哮着:“逆子,你收拾一下东西,马上给我滚出去,再不准你踏进家门一步。你今后是死是活,是叛贼还是色鬼,是去杀人还是被别人杀,都和周家没有半点关系。”这一回,连周夫人都没替周瑜求情。“儿啊,娘给你收拾东西,多给你带点银子。”周异一跺脚,转过身去,也流泪了:“不是爹心狠,我今天不把你赶出去,也许明天,周家会因为你而满门抄斩。”“好了,我走。”周瑜见此情景,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大声说:“这个家,整个舒县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笼子,都快把我憋死了。你们坐守一片天,都成井底之蛙了。外面群雄四起,充满了血腥,也充满了机遇,而舒县的人毫无忧患意识。爹,你的思想观念还和在洛阳一样,抱着一个腐朽王朝的大腿不放。这个王朝亡了,你能幸免吗?”“你这个畜牲,一张口就是谋反之词,你快给我滚出去。”“我会走的,但是,爹,我担心周家会因为你而被满门抄斩。”事已至此,周瑜索性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刘勋励精图治,心机过人,窍取庐江郡易如反掌。这几年,陆康能震慑住刘勋,不过是靠朝廷的余威。可是如今,董卓掌权,残暴不仁,群雄不服,双方势如水火,迟早要有一场恶战,谁还会管庐江郡的事情。董卓为了笼络手握重兵的刘勋,一定会名正言顺地任命他为新的郡守。到那时,周家才可能有灭门之祸。”刘氏家族的历史,老一辈庐江郡人都知道。刘家的祖辈都是经商理财的高手,到了刘勋的祖父那一代,刘家良田数万亩,方圆百余里的每座大城市,包括舒县,都有他家的店铺,甚至是整条的繁华大街。刘家的佃户和仆人最多时竟达几万。有人这样形容,天上的鸟在庐江郡飞一天,都逃不出刘家的势力范围。朝廷派来的郡守在上任之前,要先到刘家拜访和请教,这是不成文的惯例。即使上任以后,也要看刘家的脸色行事,否则各项政令就很难落实。刘家的府邸是一座占地几十亩的豪华宫殿群,与其相比,郡守的衙门像小农舍。刘勋的祖父当了庐江郡十几年的太上皇,家族势力发展到了颠峰,十六个刘家嫡系子侄在庐江郡担任要职,上百名各级官员是刘家扶持的,只认刘家的纸条不认朝廷的政令。刘勋五岁那年的一天,庐江郡忽然来了数不清的官兵,和刘家关系密切的太守颜真被捕,罪名是接受贿赂,贪污枉法。新任太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家的子侄和亲信官员共一百五十七人全部撤职查办。一队杀气腾腾的官兵把刘勋的祖父“请”到了府衙的后堂,经过“协商”,刘家将一半的土地和财产无偿地奉献给朝廷,算是了事。刘勋的祖父从此闭门不出,一年后就逝世了,临死时告诫子孙,不许再扩充势力,以免朝廷猜忌,大祸临头。此后一连十几年,刘家子孙只好挟着尾巴做人。刘勋的父亲刘传,字玉臣,精明能干,满腹韬略。黄巾军起事后,朝廷独力难支,就鼓励各地组织武装,讨伐黄巾军。刘传抓住这个机遇,联合其它地方势力,以万贯家财做后盾,招募和训练了数万人的军队,保护了庐江郡的百姓不受黄巾军的骚扰。黄巾军的主力被消灭后,刘传觉得刘家天下的衰落无可挽回,就暗中招兵屯粮,图谋大业,想不到在一次出游时,遭到黄巾军余部的偷袭,被流箭射死。刘传刚死,陆康就任庐江郡守,刘勋苍促地继承了家族的领导权。第一部分第三章 小 乔(4)周瑜这次被赶出家门,却舍不得离开舒县,就到离水川居最近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在临走前,我至少要见小乔一面,好好谈一谈,不管结果如何,我要让她知道我的相思相求。天天吃住在客栈,总非长久之计,要赢得小乔的心,更不能决定于朝夕,这可如何是好?在舒县,我赚不到一文钱。爹若知道我还在舒县,而且是“色”心不死,会把已经给他的钱再要回去,就连娘也不会拿钱来支持我去骚扰水川居。这可怎么办?唉!不管那么多了,只要能天天见到小乔,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能挨多久就挨多久,其它的困难和危险都不想了。人生一世,朋友多多,知己却难求,何况是红颜知己。舒县这么多饱读诗书的人,无一人能理解我,唯独小乔而已。长这么大,周瑜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理想,一日三省,如履薄冰,还从未如此浪漫过。夜里睡不着,他坐在水川湖畔的石板上,望着夜空闪耀的群星,也望着水川居,直到天亮。他忽然产生了一股直觉:小乔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是对我的勇气和辛勤的奖赏,甚至是帮助我成大业的贤内助。原来,爱情的感觉这么美妙。以前听了那么多男男女女为情而死的故事,都当作耳边风,如今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些故事不是编出来的,更不是无聊的。只要能娶小乔为妻,厮守终生,那真比神仙还快活,此生足矣。男儿应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但爱情也可以兼顾。功业和爱情是冲突的,但还没有到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若能得到小乔的心,我会更有激情和活力。小乔绝对是世上的唯一,错过之后就再也不会遇到。人活着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幸福,功成名就之时,错过了小乔,我也不会幸福。苦心人天不负,到了第十一天,周瑜终于看见小乔出来了,并在水川湖畔堵住了她,像是偶遇。他想大胆地抓住她的手,直抒心中的爱慕之情,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小乔见了周瑜,表情好惊喜,没等他开口,就先说话了。“我听说你又被赶出家门了,你现在住在哪里了?”周瑜早就想好了借口:“一家客栈里。我要把这两年的游历记录整理出来,这很重要,所以还不能离开舒县。”“客栈里人多声杂,你能静下心吗?”小乔的表情是很关心周瑜的,他的心被丝丝缕缕的甜蜜包围住了,“不如我给你找个地方住吧。”周瑜听了,直有种飘飘欲飞之感,差点晕过去:“真的?”小乔一挺胸膛,故作粗声地说:“我小乔行侠仗义,扶危济贫是出了名的,区区小事,何足道哉?等你功成名就,请我痛饮三杯就行了。”周瑜想不到小乔这么有趣,开心得大笑,笑声如行云流水。小乔真的很侠义,刚到舒县时,遇到一个恶霸欺压一对陈家兄妹,伪造契约,欲强买陈家的十几亩良田。小乔看不过,就替陈家兄妹出头,找到县令华不实。华不实就很认真地审理了此案,弄清了真相。陈家兄妹对小乔十分感激。陈家在舒县有一座宅院,是祖上发达时建的,如今只有大哥陈虎夫妇和小妹陈香居住,很空旷。他们不喜欢周瑜的恶名,但看在小乔的恩情上,很热情地给周瑜收拾了两间屋子,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卧室。小乔亲自动手,将周瑜的书房和卧室装饰得赏心悦目。她在周瑜书房的窗子上吊了两块玉佩,碧绿色的,风一吹就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极悦耳。在周瑜的书桌上摆了一个花瓶,却不插花,而是一种很常见的麻香草,细长又青绿,插在水中比在土中更鲜嫩,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这些小创意并不费时费力,却给书房带来许多灵气。小乔将晒干的花草缝在一个包裹里,放在周瑜的枕下。他一躺下,就能闻到一股花草的香味,就像被催眠一样,一觉醒来,疲劳尽去,精神好极了。周瑜从小只想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生活很简单,衣食住行都很随意,既不懂生活情趣,也不解风月之情。小乔则恰恰相反,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东西,被她稍加修饰,就能产生一种别致的美,令周瑜眼睛一亮,心灵一动。小乔很会观察和发现生活中的美,一片很普通的树叶,被她一赏析,周瑜会猛然发现:原来这小小的树叶也这么美。每到饭时,陈家小妹会把可口的饭菜送到周瑜的书房。周瑜要给陈家饭钱,想不到小乔早就给过了。小乔还给周瑜缝制了青、白两套衣服,款式很新潮,又合身。一连数日,周瑜都像生活在梦境中,脑海里充满了甜蜜的幻想,书倒读得极少。一页还未读完,思路就被小乔的音容笑貌冲断了。“小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等你功成名就时,别忘了请我多喝几杯。”小乔又严肃起来,柔声地说:“公谨,你千万要挺住,不可以泄气,以你的性格和学识,必定会有大的作为。”周瑜大胆地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热起来:“小乔,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小乔脸一红,挣脱了他,表现了娇柔的女儿羞态:“你别胡思乱想啊!我对每个人都这样的。”她见周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又莞尔一笑,“你看似很聪明,有时也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你读书累不累,要不要出去走走?”“好啊!”周瑜几乎跳了起来。“慢着,你要换件衣服,就那件我送给你的白色儒衣吧。你看你这件衣服,袖口脏兮兮的,前胸皱巴巴的,跟你出去太丢脸了。”她不由分说地把周瑜推进了卧室,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她看了看,还不满意,“还要梳一梳头。”“不用这么麻烦吧,不过是上街而已。”小乔专横地把周瑜按在椅子上,解开他的头发,用自己的绿玉梳子替他梳头。周瑜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就顺从她了,心中的甜蜜无法用言辞来形容。“呀,你的头这么脏,几年没洗头了,快从实招来。”小乔一边梳,一边皱着眉头。周瑜从铜镜中看她那滑稽而又可爱的样子,真想转身触摸她。“我是五天前洗的头。”“五天没洗头了,还能说出口,真是天下第一厚脸皮。但你不用害怕,我今天不会逼着你洗的,但下不为例。”她把周瑜打扮得衣着鲜亮,风采照人,又站在几步之外看了一会儿:“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为了避人耳目,小乔穿上一套很肥大的男装。逛街回来,小乔到菜市场,买了鱼虾和青菜,回到陈家,她亲自下厨,烧一桌色香味俱佳的菜。周瑜吃起来,香味无比。这一天的日子太美好了,给个神仙也不换。这种日子过了一个月。在此期间,每隔几天,小乔总能从家人的目光下面逃到陈家,和周瑜幽会。周瑜的情绪起伏极大。小乔来了,他就快乐似神仙,小乔一走,他就陷入相思的苦井,茶饭不思。即使和小乔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他心中也隐藏着不安和焦虑,因为很多要做的事情都耽搁了。以前,他辛劳了一天,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睡着很香。但现在,他和小乔快快乐乐地过一天,上了床就会想起该读的书没读,该写的文章没写,就睡得不香不甜。有一天,周瑜在野外被一幕景色吸引住了:湛蓝的天空飘着洁白的云,大片大片的绿草地生机勃勃的,是那么的清新鲜美。忽然,一对放牛娃出现了,他后面跟着一个黄衫少女,二人低头私语,亲密无间,时而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这是一对极普通的村男村女,过的是清贫而又轻松的生活。男的不是风流倜傥,没有建功立业的沉重包袱,女的容貌平平,没有妻以夫荣、母以子贵的想法。他们是低贱的人,也没有太多的礼法束缚,反倒活得逍遥快乐,想见面就见面,想说笑就说笑。这种人性的张扬和自由,一下子感染了周瑜,竟然羡慕起来。多好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享受着人生、爱情和这天空、白云和草地,即使明天被乱兵杀死,又有何妨?无人会不死,多活几十年,操劳烦恼每日伴随,有何意义。一生到老,被动做人,你争我斗,诬讦诽谤,数十年转一转眼,就成荒冢枯骨,生前被功名所累,死后同样化为尘土,功名伟业又有何意义呢,倒不如逍遥人生,放旷自然,潇洒地爱一回。啊呀!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呢?英雄的雄心壮志在美女的柔情面前,真的这么容易就付诸东流吗?古今有多少帝王和英雄,一旦美女在怀,就从此走了下坡路。我可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我要既得到小乔的柔情,又不能丧失雄心壮志。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啊!陪了小乔,就不能读书思考。她陪我一天,我一连几天都无心思读书。这可怎么办呢?周瑜对此十分矛盾和自责。第一部分第三章 小 乔(5)舒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将周、乔两家都牵扯进去了,打断了周瑜对小乔的相思相求。以张勋为首的地方势力,向郡守陆康发出挑战。乔公和周异都是京官,一个是陆康的恩师,一个曾是陆康的智囊,自然站在陆康这一边,反对地方割据。刘勋苍促地接过父亲的重任,一方面要面对家族内部的挑战,一方面觉得东汉王朝还没有彻底腐朽,割据的时机还不成熟,就韬光养晦,暂时臣服于陆康。正如周瑜所料,董卓进京后,刘勋分析了天下大势,觉得此时已非彼时,就大胆地向陆康发难。他在三千家兵的簇拥下,杀气腾腾地去府衙拜见陆康,将他一家人软禁起来。一天夜里,刘勋命令早已卖通的守卫城门的亲兵们打开城门,两千刘家的子弟兵偷偷开进城,兵不血刃地控制了舒县,华不实糊里糊涂地成了俘虏。那天正赶上周侬不当值,才幸免于难,但他接到通知,不许出家门,否则杀无赦。刘勋没有用血腥的手段来肃清异已,只是将他们软禁起来,并表示,不和刘勋为敌者,既往不咎,留下的仍然重用,不愿意留下的可以离开。华不实的追随者们闻知,敌意顿消。仁者无敌,公理自在人心。宽恕往往比屠杀更有利于庐江的稳定。华不实、周异和乔公等人希望舒县的百姓能揭竿而起,结果却令他们心寒不已。舒县人非但不反抗,反而热烈欢迎刘勋进城,一见到刘家的子弟兵就面露喜色,甚至还热情地搭讪。这是什么原因?原来,华不实每年都向朝廷进贡大量钱粮,百姓们不堪重负,十分不满。刘勋则不主张庐江人向腐败得无可救药的朝廷进贡,用庐江人的血汗去喂养贪官们。百姓们都相信,刘勋掌权后,会免去许多赋税。守卫舒县的兵卒皆是庐江郡人,早就对陆康和华不实等人不满了,一遇到刘家兵就主动缴械,还上前拥抱,甚至索性倒戈。周家是舒县数一数二的保皇派,刘勋要杀一儆百,周家是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