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箭书,”袁崇焕已是不耐烦,“值得杨公公如此大惊小怪。”“自然是与袁大人有关联。”“拿过来我看。”杨太监方要递过,又将手缩回:“请袁大人这厢过目。”袁崇焕只得起身过去,就杨太监手中将箭书看过,当时便申辩道:“真是莫名其妙!我何曾给那皇太极写过信提出讲和。”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69节 浴血战宁锦(3)“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啊!”杨太监显然是认定有此事,“皇太极箭书为何不写给别人单单写给你。”“你!”袁崇焕气得脸色煞白,“我军士气高涨,连战连捷,后金军屡攻我宁远、锦州不下,我军大占上风,我又何必讲和?”“正是在这种大好形势下,身为主帅的袁大人讲和,才更加令人费解。”杨太监质问道,“这难道不是有意放纵敌人吗?”“你,血口喷人!”袁崇焕见杨太监手执箭书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像是拿到了什么把柄一样,气得他全身发抖,“休说不曾讲和,便讲和你又能怎样?”“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样就对了。你是军权在握的统帅,我是奈何不得你的,只求大人莫对我这个不讨人喜欢的监军下毒手。”“你是一派胡言。”袁崇焕起身一拍桌案,“与我走!”“也是当走了,祖将军与袁大人有背人的事要商量,我是个碍眼的人。”杨太监说着一摇三摆地晃走了。祖大寿关心地提醒:“大人,这个监军做酱不咸做醋可酸哪,还当尽量维护才是。”“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拿他也真没办法。”袁崇焕有些心烦意乱。二人还在议论杨太监之事,尤世禄匆匆来到:“袁大人,后金撤军了。”虽说已经看过了箭书,但他们听来还是有点兴奋,袁崇焕对祖大寿一挥手:“走,看看去。”他们来到城楼时,杨太监等也已先后到达。眼见得后金大军秩序井然地徐徐撤走,城楼上明军将领无不发出了欢呼声。袁崇焕不禁对着北京方向遥遥一躬:“我主洪福齐天,保佑我军大败后金,此后,这宁远城就是建匪染指关内不可逾越的障碍。”祖大寿等齐声道:“袁大人抗贼有方,重挫皇太极于宁锦,扬我大明国威。”杨太监冷笑几声:“各位,是否高兴得太早了?”袁崇焕不悦地反问:“杨公公此话何意?”“靠坚城大炮顶住后金攻势,算不得什么胜利。”杨太监兜头浇下一瓢冷水,“万岁要的是生擒建酋皇太极献俘阙前,收复沈阳、辽阳、广宁诸城。”“杨公公,此正吾辈之所愿也,然需待时机成熟。”袁崇焕冷冷地回答。“然也,”杨太监咬住不放,“建匪大折锐气,此正胜其良机,袁大人当尽驱精锐出击,定可一战成功。”“不可,”袁崇焕一口否决,“建贼之长在野战,我军获胜即因凭坚据守,若草率出战,即给敌马军劲旅可乘之机,万万不可擅离城池。”“袁大人,战机稍纵即逝,再不出击,待敌军退走,将悔之晚矣。”杨太监催促出击。胜利已经在手,袁崇焕自然不肯冒战败的风险:“杨公公,攻取战守,本帅自会审时度势,不消你在此唠唠叨叨。”杨太监被当众抢白,也就不顾及袁崇焕的面子了,话是拣有劲的说:“袁大人,我看你是同建匪达成了默契,根本不想乘胜追击。”袁崇焕连声冷笑:“杨公公莫如说我通匪,岂不更干脆些?”“私通款曲,暗中议和,背地里拉拉扯扯,又与通匪何异?”杨太监与袁崇焕算是撕破了脸。袁崇焕亦不甘示弱:“便在此口若悬河又奈我何?杨公公既是监军,何不上奏万岁参我一本?”“你以为咱家不敢吗?袁大人你等着!”杨太监气呼呼拂袖而去。祖大寿等众将都未免担心:“袁大人,宁伤十个君子,不伤一个小人,还当去同杨太监缓和一下。”“要我向这只乌鸦赔礼,袁崇焕便死也做不到!”袁崇焕嘴上硬,内心也觉不安,“我即刻向万岁上本,以免这个老公先进一面之词。”杨太监与袁崇焕的本章同时到达帝聪。崇祯看后沉吟不语,背着手在内书房往来踱步。吏部尚书王永光是亲送杨太监表章来的,他见崇祯久久不表明态度,就提醒说:“杨公公是圣上心腹,指派到军前监视袁崇焕的一举一动,所奏绝无出入。袁崇焕握有重兵,一旦与建匪联手,则我大明危矣,望万岁当机立断。”对于袁崇焕几次暗中与皇太极议和,崇祯帝已是生疑。但他更为恼火的是,袁崇焕不是积极扩大战果,只是满足守住城池。似此打法,何年方能收复失地,剪除关外之忧。王永光仿佛看透了崇祯的心思:“万岁,就算袁崇焕通敌证据不足,他至少也是贻误战机。他分明是不想尽快大败后金,因为后金被铲除后他这个巡抚便无了用武之地,所以他是有意迁延时日,以便同万岁讨价还价,使万岁受他牵制。”崇祯对这番话动心了,因为他就是这样想的:“王爱卿,你说袁崇焕是想在关外保持个不战不和的局面吗?”“万岁,臣以为袁崇焕与皇太极已达成协议,即袁不进沈阳,后金不过宁远,双方各得其所。”王永光进一步提出,“此人实不可用,万岁当召其回京,削夺其兵权。”崇祯拿不定主意,思考再三还是说:“你且下去,容朕思之。”王永光退出后,崇祯又将给事中许誉卿召来。崇祯将杨太监的奏章让其看过,又将王永光意见告知,然后问道:“卿以为如何?”“万岁恕臣直言,王永光误国当予降罪。”“何以见得?”“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自后金呈凶以来,我朝连遭败绩,山海关几乎不保。幸得袁崇焕力挽狂澜,炮伤努酋,今又大败皇太极,锦州、宁远大捷,实乃多年来罕见。如此良将,理应重赏,怎能如王永光所言自断臂膀。”“卿以为袁崇焕不会背主卖国?”“万岁,袁大人忠心耿耿可昭日月,不能生疑。”崇祯帝露出对袁崇焕的不满:“他在金殿许朕五年复辽,而今已近三年,疆土不见收回一分,这也是忠心吗?”对此点,当时崇祯召对时,许誉卿就觉袁的答复轻率,而今只能为袁解释:“万岁,为臣子谁不想早建殊勋,怎奈后金兵强非一时可胜,还当容他渐进。而今既能力阻敌军,不愁他日兵伐沈阳。”崇祯思考少许又问:“杨太监奏闻,道是此番宁锦之胜,全赖毛文龙从背后袭击后金,皇太极首尾不能相顾才退兵,此说确否?”“毛文龙之力,充其量不过三成。圣上试想,倘袁大人在宁锦不能坚守月余,给敌人重创,毛文龙便发兵又能如何?”崇祯不觉点头:“也说得是。”他就是这样一个多疑善变优柔寡断之君,经过权衡,崇祯降旨犒赏袁崇焕、赵率教等有功将领,同时要求袁崇焕尽快收复失地。为表彰毛文龙的功绩,加封毛为左都督。在圣旨到达宁远的同时,许誉卿的私信也传到袁崇焕手中。信中透露了崇祯对袁崇焕的疑虑与不满:袁大人许以五年复辽,万岁心中耿耿,若不尽快收复失地,恐大人难辞其咎。袁崇焕虽说暂时稳住了官位,但也看到了隐存的威胁,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割掉他的头颅。他召来心腹祖大寿问计:“将军,万岁急于见到胜果,我当如何为之?”祖大寿沉思片刻:“这事却是难办,我军靠坚城与红夷大炮守城尚可,若想攻城夺回沈阳,只能是白日做梦。”“这便如何是好?”袁崇焕焦虑得像笼中老虎,不停地走来走去。太宗也获得了这一情报,他召来范文程,满脸笑开花:“范章京,我的计划大有希望了。”“大明皇帝已对袁崇焕生疑,我们更当趁热打铁。”范文程也感到胜利就在眼前。“本汗还要与袁崇焕议和。”太宗已是胸有成竹。范文程赞成:“利用袁崇焕急于收复失地的心理,正好一箭双雕。”“用袁崇焕之手,先除掉毛文龙,解我朝攻明后顾之忧。”范文程心领神会:“为臣这就拟一封议和书信,以毛文龙性命为代价,换取辽阳、广宁二城。”“好。”太宗更有心计,“兵不厌诈,毛文龙死后,这两城归还与否,还不是本汗说了算。”太宗与范文程定好计后,即派李永芳为使,秘密往宁远拜会袁崇焕。在袁府密室,李永芳与袁崇焕相见。李永芳开门见山:“袁大人,昨日已见大汗密信,不知作何答复。”袁崇焕毫不迟疑:“愿如你家汗王主张,以毛文龙之命换取二城。”李永芳为把握起见:“请大人亲笔复信,末将方好向汗王交待。”“这有何难?”袁崇焕当即复信交与李永芳,“李将军千万带好,这可关系到本帅的身家性命。”“袁大人放心,我方定为大人严密封锁消息。”李永芳又叮嘱一句,“惟愿大人言而有信早日兑现。”“转告汗王放心,一有机会,袁某即会下手的。”“那好,我方静候佳音,只待移交二城。”李永芳又溜出了袁府,并在祖大寿把守的东门出城。袁崇焕原以为事情办得天衣无缝神鬼不晓,他怎知道这一切都被杨太监的手下人暗中监视,这也为以后袁崇焕丧命埋下了祸根。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0节 计除毛文龙(1)烈日高悬,柳树叶儿全都打了卷,空气干燥得令人鼻孔滴血。从春到夏京师滴雨未降,使得酷暑过早地来到了人间。往昔只有三伏天才能见到的瓜果热销场面,而今在五月下旬即已司空见惯。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北京的初夏,炎热的程度远远超过往年。刚从大内陛见崇祯归来的袁崇焕,一进馆驿的内宅就急切地除去官服靴冠,让全身的燥热得以散发。其实,他内心的燥热远胜过身体的燥热。皇帝召见时当面垂询的情景,还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崇祯面对跪在丹墀下的袁崇焕,心情格外复杂。这个握有重兵的臣子,会与后金私通吗?他实在难以放心,决定警诫一下:“袁崇焕,你几次与建匪议和,都是先斩后奏,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袁崇焕的头登时嗡地一下如同炸开:“臣知罪,甘愿受罚。”“当知欺君即是死罪。”崇祯声调严厉。袁崇焕原本就对这次奉召进京心中没底,想不到崇祯真要问罪,但他竭力保持镇静,他觉得遍观全朝目前尚无人能够取代自己:“万岁若降旨斩首,臣亦毫无怨言。”“你不想解释吗?”“为臣只想一心报效国家,哪顾个人生死!”袁崇焕还是陈述了自己的理由,“和战两手交替并用,实为策略尔,最终是为收复辽东。若能达此目的,为万岁分忧,则和战皆可为也。”“此事姑且算你有理。朕再问你,尔曾许朕五年复辽,而今毫无进展,这又该当何罪?”“五年未到,焉知臣不能如愿。”袁崇焕充满信心,“水到则渠成,说不定一朝万岁醒来,捷报已在案头。”“你又在让朕望梅止渴!”“有臣在辽东,万岁只管放心地操劳别处国事。”袁崇焕声音铿锵有力,“臣一人足以独挡辽东。”袁崇焕总算说得崇祯心内释然,但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有道是天威莫测,伴君如伴虎,谁能保崇祯一时不高兴将他问斩。何况许誉卿对这次进京陛见毫无所知,摸不准崇祯是何用意。袁崇焕周身的汗尚未落尽,许誉卿即来造访。他不及冠带,客人已是登堂入室了。“许大人夤夜驾临,想必有所见教。”袁崇焕对这位京官是敬畏有加,因为这是他在京师的惟一靠山。“袁大人,下官的身家性命俱已压在了你的身上,我能不来请教吗?”许誉卿说的是假话,他此行是专为毛文龙而来。许誉卿的妻侄,在毛文龙手下为偏将,原想毛文龙能予关照。不料毛文龙自恃有王永光作靠山,竟借机打了他妻侄八十军棍,而且下手过狠,已将腰骨打断致残,对此他经不住妻子哭闹,答应要报仇。如今毛文龙的顶头上司来京,这正是个好机会。当然,他不会直说自己要泄私愤。“许大人对袁某一向多有关照,你我情谊深厚,还望许大人有话直言相告。”袁崇焕猜到许誉卿不会无事。“袁大人,辽东失地何时方能收复,再无建树怕是万岁饶不过你了。”许誉卿显出忧心忡忡,“下官也是脱不了干系呀!”“实不相瞒,凭我军的实力,要收复辽东确是痴人说梦。”袁崇焕也明白他所指,“悔不该在万岁面前轻许。”“覆水难收,为今之计是设法向万岁交差。”袁崇焕想起太宗的条件:“皇太极派人来议和,言道如献上毛文龙首级,将归还辽阳、广宁二城。”“若能收回这二城,便足以应付圣上了。”许誉卿当然不傻,“只是皇太极能否兑现诺言却是难说。”“这也正是我犹豫不决拖延至今的原因。”袁崇焕补充说,“皇太极业已遣使催促多次了。”“依我看,而今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许誉卿急于向崇祯交账,倾向于干掉毛文龙,“这个毛文龙同王永光结成一党,经常奏本说你的坏话,留着他也是个祸患。”袁崇焕对毛文龙的飞扬跋扈早已恨之入骨:“许大人若能在京中为我周旋,崇焕返回任所即当将其除去。”“你有上方宝剑,万岁许你先斩后奏,便杀了毛文龙,圣上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既成事实。”许誉卿又有意透露道,“今日毛文龙催要军饷的表章送达,他自称部属二十万,索要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万岁皱着眉头甚为不满,知他至多不过三四万军队,是向朝廷狮子大开口。我看万岁的态度,便真的杀了他,也不会认真追究。”“好,许大人,崇焕一定说到做到。”袁崇焕表示了决心。碧蓝的海水不时涌起拍岸的浪花,通体雪白的水鸟在海面上翻飞起落。耸起的飞崖上,“毛”字帅旗凌空飘舞。阳光刺得人只能眯缝着双眼,毛文龙站在皮岛码头上,被晒得汗珠儿滚滚落下。海面上还不见船只的踪影,他打了个哈欠,对身后的水营都司赵可怀说:“你在这守着,袁崇焕船到再着人叫我。”他伸了个懒腰,回到都督府去了。赵可怀待毛文龙走远,才敢直起身躯。他和同事都对毛文龙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毛文龙对敢于稍有反对者是格杀勿论的,所以他们都像羔羊一样驯服。远处海面上现出一只大船的身影,并无兵船保护,赵可怀不敢认定就是袁崇焕来到。按理说像袁崇焕这样的高官,至少要有二十只兵船护航。大船乘风破浪,转眼在码头靠岸。祖大寿先行一步下船,随后是袁崇焕走下跳板。赵可怀一见,趋步上前参拜:“末将赵可怀,参见袁大人。”“毛将军何在?”“禀大人得知,毛都督刚刚离开,末将即去通报,要他前来迎接。”“不必了。”袁崇焕四外看看,对赵可怀说,“你且到船上来,本帅有话单独问你。”赵可怀满腹狐疑跟袁崇焕上了官船,心中如揣小鹿嘣嘣直跳,脑门上汗珠儿止不住滚落。袁崇焕满面严肃:“赵将军,本帅问你,是听万岁的圣旨,还是听毛文龙的将令。”“自然要听圣上旨意。”“本帅再问你,”袁崇焕依旧绷着面孔,“你是听本帅的命令,还是听毛文龙的话。”赵可怀略一沉吟:“大人奉御旨总督蓟辽军事,毛大人官拜左都督,是在大人管辖之下,他都要惟大人之命是听,末将自然是要听大人号令。”“好,”袁崇焕压低声音,“本帅此番来岛,名为颁饷,实乃奉圣旨诛斩毛文龙。”赵可怀不由全身一抖:“大人既负此重任,为何不多带兵将前来,须知那毛大人可不是省油之灯。”袁崇焕一笑:“他有三万大军,我带多少兵来都不适宜。况且带兵必招他生疑,便难以完成圣命。惟有轻舟简从,方能令他不疑。”“那,如何将其除去?”“这就要借助赵将军了。”“我!”赵可怀确实吃了一惊。“对,届时本帅一声令下,你就用它,”袁崇焕一指祖大寿怀抱的上方宝剑,“将毛文龙斩首。”“这,祖将军岂非更合适些。”赵可怀很想推掉这个差事,他怀疑是否真有圣旨。“祖将军乃我部下,他动手有徇私之嫌。惟赵将军行刑,方使众人信服。”袁崇焕抛下的话掷地有声,“赵将军若与毛文龙私交甚笃,不忍下手,本帅也可另选他人。”赵可怀一想,若不听命,还不将自己划到毛文龙同党,自己还有活路吗?再想想平素毛文龙趾高气扬对下属颐指气使的狂傲样,他急忙表态说:“末将愿听袁大人差遣。”“到时听我号令,不得临时反悔。”袁崇焕吩咐,“带路去见毛文龙。”皮岛左督府,虽说建在海岛上,仍不失为豪华气派的建筑。飞檐吻天,斗拱云翘,雕梁画栋,气象森严。两个石狮子,张开大口,圆瞪双目,使人不寒而栗。袁崇焕心说,就冲这左督府的规模,也足以治他毛文龙犯上之罪,这简直比一省总督衙门还要阔,这钱不是克扣军饷和大吃空饷又是从何而来。赵可怀带着袁崇焕径直走进府门,被侍卫挡住去路。赵可怀怒斥:“大胆,巡抚大人到此,你敢拦阻!”侍卫说话倒是和气,但不肯让路:“赵将军,毛大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下人不敢有违。”“怎么,袁大人你也敢挡驾?”“请容小人通禀。”袁崇焕向祖大寿使了个眼色,祖大寿上前,将那侍卫一个锁喉,眼见侍卫呜呼哀哉了。“赵将军,带路去毛文龙居室。”袁崇焕吩咐。赵可怀在前引路,三人径直走进毛文龙的卧室,只见毛文龙犹在酣睡。四仰八叉,鼾声如雷。袁崇焕命令赵可怀:“叫醒他。”赵可怀上前用力推摇:“左都督,毛大人,快些醒醒起来。”“你滚开,老子还困。”毛文龙不肯睁眼。“毛大人,是巡抚大人到了。”“啊,”毛文龙这才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揉揉双目,看清是袁崇焕站在面前,也没有立即下地参拜,而是打着哈欠问,“袁大人,饷银可曾全部带来?”“难道本官是非来发饷不可吗?”袁崇焕的话已是不太客气了。毛文龙全然不在乎:“发了饷银,我这数万大军才好为你策应,要是没有毛某人在后牵制建匪,你的宁远城,怕是早就不保了。”“毛大人适才称数万大军,而向朝廷请饷上却报称二十万大军,这前言不搭后语,却是为何呀?”袁崇焕抓住了漏洞。“这……”毛文龙一时张口结舌。“毛大人,虚报冒领该当何罪呀?”毛文龙跳下地:“袁大人,不用跟我来这套,我说二十万就是二十万,痛快按二十万给我发饷,不然的话,今后别说老子不侍候你。”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1节 计除毛文龙(2)“圣旨下,毛文龙接旨。”袁崇焕突然郑重说道。毛文龙怔了一下,还是跪倒在地:“吾皇万岁,臣毛文龙接旨。”“万岁口谕。”袁崇焕又是郑重说道。毛文龙便是一愣神,似有所疑。袁崇焕不容他再多问多想,一口气说下去:“皮岛左都督毛文龙,兵实不足三万,而谎报二十万,贪污军饷,其罪一也。建匪进犯朝鲜,未曾交手先行逃窜,致使朝鲜尽落敌手,其罪二也。建匪兵犯宁远,拒不奉调救援,违抗军令,其罪三也……”袁崇焕历数毛文龙十二项罪名:“……似此犯有十二斩之罪。”毛文龙腾地从地上跳起:“袁崇焕,你待如何!”“圣上有旨,着即将毛文龙就地正法。”袁崇焕抛出响当当硬邦邦的一句。“你敢!”毛文龙已是脸上变色,“我也算得封疆大吏,你一介巡抚,非万岁杀不得我。”“你抬头看。”袁崇焕从祖大寿怀中接过,“有上方宝剑在此,本官有先斩后奏之权。”“你!”毛文龙发出冷笑,“这是在我的皮岛,不是你的宁远城,今天漫说是你袁崇焕,就是皇帝老子他亲自来此,也休想动我一根毫毛!”袁崇焕报以冷笑:“赵将军听令,着你立即持上方剑将罪犯毛文龙斩首,不得有误。”“你们谁敢!”毛文龙显出恐慌。赵可怀上前一把抓住毛文龙,但是被他挣脱。毛文龙毕竟是一员武将,赵可怀又有些怯场,几次三番难以将他治服。袁崇焕向祖大寿递了一个眼神,祖大寿早已领会,上前协助赵可怀将毛文龙按住,捆绑起双手。毛文龙大叫:“来人哪!快来人!”可是,他的侍卫早被袁崇焕除去,哪还有人前来相救。袁崇焕威严地吐出一个字:“斩!”祖大寿同赵可怀将毛文龙推出门外,赵可怀挥动上方剑,眼见得毛文龙的人头滚落尘埃。袁崇焕在毛文龙衣服上揩干净剑刃上的血迹,脸上闪现出胜利者的笑意。毛文龙被杀的消息传到北京,正在进早膳的崇祯帝,不觉失手将御碗坠地,感到万分意外与骇然,许久没有说出话来。报告信息的王永光说道:“万岁,毛文龙牵制建匪屡立大功,袁崇焕擅杀大将,实乃亲者痛仇者快,且分明是为建匪张目,理当逮京问罪。”崇祯气得咬牙切齿:“袁崇焕也太狂妄,毛文龙便有罪亦当由朕发落,这岂不是为建匪帮忙!”“万岁所言极是,”王永光正想借机除去政敌,进一步奏道,“毛文龙被屈而死,皮岛将士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大将孔有德、尚可喜担心下一步轮到他们,带兵投降了皇太极,有些不想投后金的将士,逃向山东登州、莱州等地。数万大军转瞬间冰消瓦解,袁崇焕犯下了难以饶恕的大罪。”崇祯帝认为王永光所奏有理:“既如此,就着卿为钦差大臣,去往宁锦宣召袁崇焕回京问罪。”“臣领旨。”王永光分外得意,因为袁崇焕终于败在了他的手下。御前太监进内禀奏:“万岁爷,给事中许大人求见。”“好,来得正好,朕正想找他算账。”崇祯传旨,“宣他进见。”王永光知道许誉卿必是为袁崇焕保本,担心崇祯变卦。就想尽快造成既成事实:“万岁,臣还要做出发准备,就先告退了。”“莫急,且听听许誉卿有何话说。”崇祯不让他离去。许誉卿进殿后叩拜已毕,崇祯便口气冷冷地发问:“许誉卿,你可知罪?”“臣愚蒙不知,请圣上明示。”“朕再问你,见朕所为何事?”“臣是为袁崇焕而来。”“着哇,袁崇焕擅杀大将,犯下弥天大罪,皆因你举荐所致,难道还不知罪吗?”崇祯怒视。“臣以为袁崇焕非但无罪,而且有功。”许誉卿在得悉毛文龙为袁崇焕所杀后,就感到情况万分不妙,崇祯说不定就要问袁崇焕一个斩罪,而自己也难免连坐,所以急急赶来。意欲抢先一步稳住崇祯,不料还是来晚了,他见王永光得意的脸色,就知形势不好。崇祯一听倒愣了:“却也新鲜,你说说看,袁崇焕他有何功可言。”“万岁,建匪兵伐朝鲜时,毛文龙不出兵迎战,而是望风而逃,致使朝鲜忍辱臣服后金,使我朝少一属国,毛文龙其罪当诛,此其一。三万兵卒,诈称二十万骗取国家粮饷,不为国家出力,这种悍将要他何用,此其二。毛文龙拥兵自重,后金大军都奈何不得他,我朝要治其罪亦难将其制服,袁大人以智取之,实为万岁分忧,岂不是有功于朝廷。”崇祯觉得入耳,竟一时无言。许誉卿接下来说:“袁崇焕几次大败后金,击伤努酋,又将皇太极击退,如此国家柱石之臣,遍观我朝何人可比。试问万岁,若召回袁崇焕下狱,谁是继任之人?后金若长驱直入,何人能在宁锦拒敌?”这番话还真把崇祯给问住了,是啊,不用袁崇焕已再无大将可用。许誉卿看看王永光,又将他一军:“除非王大人亲自挂帅,到宁锦前线接替袁崇焕。”王永光怎敢到那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去玩命,忙不迭推辞:“这可使不得,下官不懂兵法,会误事的。”崇祯此刻的心情已完全倒向许誉卿一边,虽说对袁崇焕猜疑加不满,但眼下用人之际,他吩咐许誉卿:“许爱卿拟旨。”“臣在。”许誉卿紧绷的心情已是放松许多。崇祯口述道:“蓟辽巡抚袁崇焕持上方剑斩杀毛文龙,朕心甚慰,殊堪嘉奖。毛文龙拥兵误国,理应诛之。卿且安心任事,不使建匪越过宁锦一步,更盼早日收复失地。”崇祯的圣旨送达宁锦前线后,袁崇焕久悬的一颗心才算落下来,半个月时间里茶饭不思的他,终于露出了笑颜,与祖大寿开怀畅饮。酒过三巡,许誉卿的密信从京城专程送来。信中详述了化险为夷的过程,特别指出要袁崇焕尽快收回部分失地,以安崇祯之心。许誉卿再三强调,若不能收回一两个州府,他二人只怕全都性命难保。袁崇焕随即写信给皇太极,并派李喇嘛为特使前往沈阳,要太宗兑现诺言,交还辽阳、广宁两城。这时的太宗却是赖账了,他不承认有过这样的许诺,但他保证从此与袁崇焕和平共处,决不再动刀兵。袁崇焕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整备城防,严阵以待,准备迎头痛击后金来犯。金秋十月,天高气爽,自1627年征宁锦失利,至今已两载有余。经过这两年的休整,后金兵精马壮,战斗力明显大为增强。太宗不甘与袁崇焕就这样不战不和地对峙下去,他要有所作为,要实现自己的战略大计。这日早饭后,他在御花园中漫步,见到金菊盛开,不觉驻足凝目。少许,他命亲随太监在亭榭内的桌案上备好文房四宝,提起狼毫玉管,在宣纸上挥洒起来:玉露秋风润,更喜早霜侵。残红几消尽,日照满园金。何惧严冬近,秋菊已报春。誓雪当年恨,宝马逐征尘。范文程轻步来至近前:“大汗,好诗!秋菊傲霜怒放,愈显英雄本色。”“范章京来得正好,朕正有话要问。”太宗听得出弦外之音,“先生是要我不怕困难勇往直前吗?”“臣以为汗王决非胸无大志的偏安之主。”太宗不由得伸展一下双臂:“笼中虎已生双翅,几欲腾飞矣。”“大汗,快刀不用也会生锈啊!”“朕已决定克日发兵伐明。”“臣料到圣上宣召必为此事。”范文程露出赞赏的笑容。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2节 计除毛文龙(3)说话间,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也奉召来到。众人就在亭榭中落座,太宗单刀直入点明主题:“朕召你们来,为的是发兵讨明之事。”代善年龄较大,已生惰性,不想再争战拼杀,便拦住话头:“大汗,袁崇焕能打善守,锦、宁二城经他加固越发难攻,两年前的前车之鉴不能忘。”莽古尔泰自然要顺着代善的意思讲话:“汗王,据臣所知,袁崇焕在两年间又抢修了松山、杏山、大凌河诸城,且兵力又增数万,再去攻打,难免重蹈覆辙。”岂料,太宗说出了一句令他们大感意外的话:“朕决定抛开宁锦袁崇焕于不顾,绕道科尔沁,经喜峰口入关,直捣大明京师。”“啊!”代善甚为惊讶,“孤军深入明境,劳师远袭,若为明军所困,难免损兵折将。”莽古尔泰则是想得更远:“万一为明军所困,粮草断绝,又无救兵,岂不是死路一条?”太宗没想到他二人如此强烈地反对,便向范文程寻求支持:“范章京以为如何?”范文程倒是认真思考过了:“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汗此举,正合兵法精髓。明朝在宁锦重兵布防,万万想不到我军绕道入关,所以有八成胜算。再者,我军善于奔袭突击,马军纵横驰骋,我所长也,可免宁锦攻坚之苦。扬长避短,实为一步高棋。”太宗不但得到了支持,而且范文程还从理论上阐明了道理,他下定了决心:“朕意已决,要亲自带领十万骑军远征。”莽古尔泰不无贬意:“大汗突发奇想,不过,臣以为宁锦都攻不下,那明朝的帝都北京,怕是只能望而生叹哪!”“此战朕从未想过要攻占北京。”太宗说出了心中更深层次的想法:“朕要借此战除掉袁崇焕。”代善大为不解:“莫名其妙!你去打北京,而袁在宁锦,真是天大的笑话。”太宗也不再细说:“朕自有道理。”清太宗不顾两大贝勒的强烈反对,于后金天聪三年(公元1629年)十月二十四日,率十万精锐骑兵,秘密起兵开始了艰苦的远征。大军出沈阳向西,经都尔鼻(今辽宁彰武)、科尔沁草原,过达老河(即老哈河),一举突破喜峰口,长驱入关。大明天子与兵部大臣,只知加强山海关的防御,从未想到过喜峰口一线会有战事。这一带兵员不足,武备松弛,几乎连刀枪都生锈了,实在是不堪一击。后金军如入无人之地,不费吹灰之力,连下马兰峪、汉儿庄、潘家口、洪山口多处边城,于十月底大军包围了塞上重镇遵化城。这座城池是北京的最后一处屏障,如遵化失守,北京就完全暴露在后金铁蹄之下。急报至京,崇祯派八百里加急快马,召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两万大军驰援遵化。赵率教曾坚守锦州力挫皇太极大军,因军功而升任山海关总兵。他自信必胜,要在遵化再立新功,以取悦皇上再度高升。太宗吸取了强攻宁锦失利的教训,用五万大军将遵化城团团围困,另五万人马则是横于路上拦截援军。目的是不让援军入城与守军会师,以免再度陷于攻坚的艰难处境。赵率教奉旨日夜兼程赶到遵化,被后金大军阻于离城十里处,双方当即排开阵势。这一战赵率教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一是后金军以逸待劳,明军连续四天急行军未得休整即投入战斗,体力远不及后金军队。二是数量相差悬殊,明军两万,后金五万,明军自然居于劣势。三是野战乃后金军所长,赵率教忘记了在锦州获胜是守城之战。有这三点,就注定了明军失败的命运。太宗意在速战速决,只留一万人马待援,四万大军全线压上,阿济格一马当先杀过去,率先与赵率教接手,两人战过十数回合难分上下。后金军全线猛冲,明军抵挡不住,阵脚大乱,开始溃退。赵率教疾呼不许后退,必须顶住。他这一分神的功夫,阿济格卖个破绽,骗赵率教驱马近前抡刀劈来,阿济格早已做好准备,让过刀锋,同时一枪刺过,正中赵率教心窝,阿济格双臂用力将赵率教挑落马下。可叹堂堂总兵赵率教,转眼间成为枪下之鬼。主将身亡,两万明军越发四散奔逃,被后金军追杀四千余众,下余自顾逃命。太宗当即回师攻城,十万大军一拥而上,在气势上先将守城明军压倒。又见援军大败,希望破灭,斗志已无,只一刻钟时间,遵化城即被攻破。巡抚王元雅眼见得大势已去,在府内上吊自杀。太宗只在遵化歇兵一夜,次日一早留下参将英额尔岱,游击李恩忠和八百兵士守遵化,自率大军全速向明朝帝都北京挺进。遵化失守,等于北京没有了外围保护,崇祯大惊,立即传旨全城戒严,并连派八骑飞使催调袁崇焕进京勤王。袁崇焕闻报太宗已自喜峰口入关,陷遵化逼近北京,吓得大惊失色。因为三天前他还上本说后金在短期内不会再动刀兵,宁锦固若金汤,万岁尽可安枕。太宗这一手,不是给他上眼药吗?万岁焉能不恼。所以他马不停蹄催军赴京,所有将士俱在马上进餐,不过嚼些干粮而已。这样日夜不停赶路,于十一月九日抢先进驻蓟州,而后金军至十二日方到蓟州城下。袁崇焕大军做好了在蓟州与后金军决战的准备,但太宗竟不与之交战,而是率军于当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蓟州向西挺进。待天明袁崇焕发觉,后金军已行出八十里开外。而且有探马报来,后金军已攻占玉田县。袁崇焕闻讯,立即传令三军,轻装疾进,追击后金人马。未及出发,人报圣旨到。袁崇焕立即安排香案接旨,一见钦差是许誉卿,心中顿觉释然。但圣旨的内容却令他大惑不解,原来崇祯要他的人马不得越过蓟州一步。叩头谢恩后,他将许誉卿延至内堂,忙不迭问道:“许大人,万岁要我率精兵星夜驰援,眼见后金军杀奔京城,万岁为何要我滞留蓟州,这不是坐观敌军长驱直入吗?”“袁大人,你可将下官害得不浅哪!”许誉卿大发感慨。“许大人此话何意?”袁崇焕更加摸不着头脑。“你呀还蒙在鼓里,而今京城流言四起。道你与后金勾结,纵容皇太极经喜峰口入关,使得京师震动,万岁岂能不疑,担心你的人马与后金联手,故而令你驻马蓟州。”“这是天大冤枉!”袁崇焕分辩说,“许大人明鉴,我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都是王永光之流散布的谣言。”“我又何尝不知,”许誉卿忧心忡忡,“为你担保,看来是难逃连坐之罪了。”“大人,后金大军直取京城,我若在蓟州按兵不动,无异于坐以待毙。若驱军追击,又有抗旨之罪,这便如何是好?”袁崇焕确实左右为难。“为今之计只有追击后金军,并相机将敌军击溃方为上策。”许誉卿实际是来为袁崇焕献计的,“只要能打败后金军,解了京城之围,万岁自然转怒为喜。”袁崇焕一想也只能如此,遂下令三军全力追击。后金军进展神速,于十三、十四日,又连下三河、香河二城,十五日攻陷通州。袁军在后紧追,于十五日赶至河西务,离通州还有半日路程。袁崇焕下令在河西务驻扎,休整,进食。祖大寿见几个时辰过去,袁崇焕仍不下令开拔,便来询问:“大人,为何在此按兵不动?”袁崇焕自有他的打算:“祖将军,实不相瞒,我军若野战,红夷大炮便派不上用场,即难以战胜敌人。真要打了败仗,万岁能轻饶我吗?故而在此逗留不前。”祖大寿进言:“袁大人,而今京城告急,我们就顾不得保存实力了,便战至全军覆没,也当力阻敌军惊扰圣驾。”袁崇焕依然犹豫:“且再观察一时。”就在袁军迟疑不决之际,后金军已又拔寨进发,直向北京城杀去。袁崇焕一看局势严峻,挥师抄近路先抵左安门,而后金军几乎是前后脚随之亦至。这样一来,京城内舆论大哗,纷纷传言是袁崇焕将敌军引来。王永光求见崇祯,上本参奏道:“袁崇焕通敌已是昭然若揭,乞万岁速召其见驾,就在御前明正典刑。”崇祯阴沉着脸:“传旨,着袁崇焕立即进宫。”袁崇焕在左安门正在部署城防事宜,闻崇祯宣召,将军务交与祖大寿代理,即到内廷见驾。他一见王永光在崇祯身边,一脸得意的神色,就知不妙。上前叩头:“臣袁崇焕叩见万岁,不知宣召为臣,有何训教?”崇祯说时语气轻柔:“袁爱卿,后金建匪袭扰京师,朝野震动,不知你对此作何解释?”“万岁,这是臣为后金假象所蒙蔽,没料到皇太极暗渡陈仓,偷袭喜峰口入关,臣愿领罪受罚。”袁崇焕三叩其首。崇祯没有往下深究,而是转下话题:“袁爱卿有何退敌良策?”“万岁,建匪远道奔袭,粮草给养接济都有困难,不会支持多久。我军只要坚守城池,不与其硬拼死战,待其锐气丧尽,自会退兵。”袁崇焕还是宁远的坚守之策。崇祯听到袁崇焕不是积极进攻消灭敌人,而是消极防御,心下有些不喜,但并不表现出来。他故作欣慰地说:“袁爱卿在宁锦大败建匪功勋卓著,今又及时回援京城,朕心甚喜。有功当赏,朕决定赏卿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紫蟒一袭,玉带一围,愿卿不负朕望,及早退敌。”一旁的王永光可就傻眼了,原以为崇祯会将袁崇焕处死,至少也是下狱,万万没想到竟是重赏,他真是有些糊涂了。袁崇焕自是喜出望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而且感激涕零地连连叩头:“皇恩浩荡,臣敢不粉身碎骨以报。请圣上宽念,臣誓保京城平安。”“战事紧急,你速回前线去吧。”崇祯表示召见完毕。袁崇焕没有立即离开:“万岁,臣还有本启奏。”“讲来。”“我部下数万大军,已连续十数日夜未得休息,确已人困马乏,请万岁恩准进入北京城稍事休整,以便同建匪决战。”“这个,”崇祯心中飞快地犯着核计,人心隔肚皮,忠奸两不知,万一袁崇焕真是同后金合谋,几万大军入城里应外合,这北京城不就等于拱手与敌吗?想到此他婉言拒绝,“袁爱卿,大敌当前,你的人马要在前线阻挡敌人,朕方有安全感,还是在城外相宜。”袁崇焕心中便有些不满:“万岁,满桂所部一万人马已然进城,我部将士多有议论,还望万岁体谅下情。”崇祯的脸色沉下来:“城内容不得许多人马,朕已说过,你要率部阻击敌人。”袁崇焕不敢再奏,只好诺诺退出。他前脚刚走,杨太监从侧门进入。崇祯脸色仍未开晴,使人感到不寒而栗。杨太监跪倒在阶前听旨,崇祯吐出令人恐怖的声音:“你要密切注意袁崇焕的一切动向,所有情况随时奏闻,如有差错和延误,小心你项上人头。”王永光这才明白了,崇祯赏赐袁崇焕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位皇帝老子心中,对袁崇焕是存有很大戒心的,有自己的亲信监视姓袁的行踪,他深信袁崇焕决不会有好下场。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3节 收降祖大寿(1)近日来阴云一直笼罩在北京城的上空,给初冬的京都增添了几许寒意。广渠门高耸的城楼,在清冷的晨曦中,闪烁着薄霜的寒光。饥饿难耐的麻雀早早地飞来飞去觅食,那唧唧喳喳的叫声,吵得袁崇焕的三万人马难以安枕。本就心情烦躁的袁崇焕气得向老榆树上的雀群射出一箭,扑噜噜,百十只麻雀惊飞腾空,扑簌簌,发黄的树叶雪花般飘落。军营中传来士兵们的怨言——“这么冷的天,再挺十天半月,就得把人冻死。”“当官的有炭火盆,我们当兵的就活该挨冻受罪了。”“人家满桂总兵的队伍全住在城里,就不受这个罪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咱们的袁大人咋就吃不开呢?”“我看他是为自己立功,不顾兵士死活。”“听说皇上已经信不过他。”“我才不信呢,皇上赏他的黄金白银,拉了满满一车。要不受宠信,能这样重赏吗?”……袁崇焕越听心越烦躁,他近似发疯似的将帐门关死,将双耳堵上。“砰砰砰”,有人急促地敲击帐门。袁崇焕赌气不予理睬。敲门声愈发急迫。袁崇焕飞速地拉开门:“忙死不成!”迎门而立的祖大寿异常尴尬。面对自己的心腹,袁崇焕感觉到唐突,脸上强挤出笑意:“祖将军,莫非有何军情?”“大人,后金军猛攻德胜门,满桂已然不支,我军是否前往增援?”祖大寿实际是在提醒。袁崇焕一时拿不定主意。祖大寿再次试探着说:“大人,若不救援,万一城破,只恐万岁会治我军坐视之罪。”袁崇焕虽说对不能入城有气,但还是以大局为重:“祖将军,调一万人马火速驰援。”待袁军赶到德胜门时,满桂一军已处于崩溃边缘,袁的部队一参战,后金军立即撤出了战斗。满桂亲耳听见后金将士议论:“大汗有令,我军与袁崇焕一军有约,彼此不伤对方。”“快退出战斗,不与袁崇焕人马交手。”随行的杨太监听到这些议论,感觉内有文章,他就策马过去,靠近后金军一名小校,问道:“你可知袁崇焕如何同汗主约定?”小校自顾撤走,哪有耐心告诉:“我不过一个小头目,怎知军中大事,你要问除非找他。”小校手指几丈外的马古达。杨太监此刻只想着要探知袁崇焕通敌秘密,竟不顾危险又深入到敌人队列中。哪容他靠近马古达,即已被岳托擒下马来。待袁崇焕收兵回转防地广渠门时,才发觉杨太监失踪。他巴不得杨太监死于乱军之中,但人死需见尸,而今杨太监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对于当今万岁钦派的监军,他不敢隐匿遂向朝廷作了报告。战场上的夜晚,没有了杀伐的喧嚣,显得分外宁静。杨太监被拘禁在一座破残的旧帐篷中,没有饭菜,连凉水也没有一碗,垂头丧气的他只能席地而坐。门外,有一个执戟的后金兵在看守他。灯笼与月色映照兵器的锋刃,发出清冷的寒光。他双臂抱拢,也有些瑟瑟发抖。帐外传来脚步声,同时伴有两个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一人说:“马将军,大汗当真要班师吗?”另人答:“这还有错,汗王已同大贝勒、三贝勒商议过了。岳托将军,你应该知道啊。”“马古达将军,我怎能同你相比,你是汗王亲信,凡事总是先行知晓。只是我不解的是,我军节节胜利,北京城旦夕可下,为何却在全胜在即之时撤军呢?”杨太监听出了对话者的身份,知道这二人在后金俱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后面的对话,也就格外引起了杨太监的注意。马古达压低声音说:“岳将军,袁崇焕要求退军,大汗不能不依从啊。”“这却为何?”是岳托再问。“你有所不知,汗王与袁崇焕有密约……”声音太低,怎么也听不清了。但后面的话,又传入杨太监耳中:“我们要的是大明朝整个江山,不能只图一时痛快,要给袁崇焕一个回旋余地呀。”“啊!失火了,快去救火。”是岳托的喊声。随即,二人步履匆匆离开了。杨太监听到这背后之言,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万岁爷和王永光大人,真的所料不差,袁崇焕果真与后金早有勾结,是个危险的内奸。喜的是自己得到这天大秘密,可以除掉这个鄙视自己的仇敌,可为王永光大人报仇,更可以立功领赏。正想着美事,隔着帐篷隐约看见不远处火光闪闪,他凑到帐门,惊喜地发现看守的士兵已然不见,他估计也是救火去了。心说,真是天赐良机,这时不走更待何时。杨太监溜出囚帐,趁乱跑出后金大营,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袁崇焕营地。袁崇焕闻报前来相见:“杨公公,你是到哪里去了?我们到处寻你不见,真是急煞人也。”杨太监眼珠转了转:“我是在战场上迷路,因有后金人马阻隔,不敢声张,在野地里潜伏至今,才得以回营。”袁崇焕关心地说:“公公快去大帐休息,让伙房为你准备香汤沐浴,再备办茶饭。”杨太监脸上装出痛苦的神情:“咱家怕是病得不轻,我要连夜进城找御医诊治。”袁崇焕为难地言道:“如此深夜,这城门是叫不开的。”“这个不消袁大人费心,我自去叫城。”杨太监急步奔到城下,对广渠门的守军统领喊道,“快打开城门放我入内。”统领付之一笑:“真是天大笑话,这半夜三更,又是敌军兵临城下,怎会为你看病而开城门,京城失守那还了得?”杨太监发出了威胁:“实不相瞒,我有紧急重大军情需要面圣禀报,你若敢再延迟一刻,误了军国大事,你们全家老少都休想活命!”统领获悉叫门者是皇上派出的监军,这才慌神了,急急去连夜求见王永光。等候之际,袁崇焕有些不安地问:“杨公公,你所说重大军情是何等大事,可否向下官透露一二。”杨太监哑然一笑:“我那是故弄玄虚吓唬他们的,要不这样说,能开门放我进城吗?”袁崇焕隐隐感到几丝不安,觉得杨太监今晚的行动有异。王永光闻报,即刻赶到,亲自将杨太监接入城中。听了杨太监的叙述,他恨不能立刻伸手将一轮红日推上天空。好不容易等到天明,他与杨太监共同求见崇祯,就在膳食房,崇祯边进早膳边听杨太监面奏。说来崇祯还真是个勤勉的皇帝,他很想有所作为,渴望青史留下英名。当他听杨太监奏毕,仅吃了半饱的崇祯,竟放下了匙箸。他神情凝重地问:“你所说当真?”“奴才亲耳听见,句句是实。”“你不曾添油加醋?”“奴才不敢,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没有半句谎言。”崇祯还是盯着杨太监不放,似乎非要看出些破绽来不可:“袁崇焕乃柱石之臣,你若存心陷害,就是有意毁朕江山。”王永光接话说:“万岁,且看杨公公所奏是否应验,袁崇焕是忠是奸到时自有分辨。”崇祯点点头:“有理,朕且拭目以待。”肃杀清冷的北京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敌军大兵压境,城内路断人稀,繁荣喧嚣的景象不见了踪影。德胜门城门紧闭,满桂的守军在大鱼大肉地饱餐。这是崇祯特别关照的,因为满桂是仅次于袁崇焕一军的主要战斗力。袁崇焕有通敌之嫌,那么满桂就成了防守北京的依托。而驻扎广渠门城外的袁崇焕一军,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大馒头勉强可以吃饱,而清水白菜汤可以照见人影。将士们牢骚满腹,边吃边摔盆砸碗口出怨言。满桂的早餐刚刚吃了一半,杨太监便已携圣旨来到。原来生性多疑善变的崇祯决定,由满桂统领云集北京的各路援军,包括袁崇焕人马在内,全要受满桂指挥。满桂作为蒙古人,这样受到朝廷的信任,自是受宠若惊,发誓要浴血立功,荡平匪患,为主分忧。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4节 收降祖大寿(2)这个时期,各地勤王人马,已到达近十万人,在数量上明军已居优势,满桂立功心切,感到可以同后金军决战了。崇祯更是个性急之人,恨不能立即击溃来犯之敌,活捉皇太极,也好振奋民心士气。因此他们不顾袁崇焕反对,就在当日于永定门与后金军展开了会战。按照满桂的将令,各路明军都已齐集永定门外,惟独袁崇焕一军未接受调遣。一则,袁崇焕对同后金军野战持有异议,认为这是以己所短对敌所长。二则,将士们对朝廷不满,要发泄怨气。三则,广渠门外后金留有岳托的一万大军牵制袁崇焕,袁军若动,岳托就将攻打广渠门。是此,袁崇焕未去永定门会战。后金军原本善于马军野战,围攻北京以来,明军就是不与之交手,而北京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后金军有劲使不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皇太极而下将士们无不进前冲杀。明军哪是对手,不过一个时辰,即被杀得七零八落。刚刚上任的满桂,席未及暖,就被阿济格斩于阵中。总兵官麻登云、黑云龙被俘投降。崇祯担心后金军乘胜攻进城来,亲自下旨调袁崇焕救援。袁派祖大寿引一万人马驰援永定门,说来也是令人奇怪,袁军一到,后金军即如鼠儿见猫一般撤兵退走,而且是匆忙收兵东归。崇祯传旨令袁崇焕率部追击,并要求袁军有所斩获,以便献俘午门,长军民志气,也给皇帝转回个脸面。但袁崇焕不肯轻动,他言道,敌军胜而退兵,是诱敌深入之计,必有阴谋诡计,设有埋伏。自己在数量上众寡悬殊,马军野战又非所长,若追赶必遭败绩。他虽说陈述理由颇为充分,但这一切都应了杨太监的密奏。而且袁崇焕是明显的抗旨不遵,崇祯已是气不可遏。当晚即以议事为由,召袁崇焕陛见。在内书房口传圣旨,当面将袁崇焕以叛国大罪收监。消息传到袁军,全军惊骇异常,与袁崇焕最为交好的祖大寿,担心受到诛连,带部属约万人连夜东出山海关,驰返锦州观察朝中动向。因为他的家族全在锦州附近,且广有田产,他要静观事态发展。一旦朝廷要对他不利,即可就近投降后金。祖大寿一走,袁军立刻树倒猢狲散,走逃一万五千余人,仅剩下不到五千人马。半年后,袁崇焕被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死得很惨,而且家族全遭株连。家产抄没入官,兄弟子侄等三族悉被流放三千里外。但崇祯对祖大寿采取了安抚政策,非但未曾治罪,还加封他为锦州总兵。太宗在沈阳获悉袁崇焕被斩,真是仰天大笑,庆贺自己的反间计成功。他大宴群臣说道:“崇祯如此昏庸,大明焉得不亡!而今朕西征的绊脚石袁崇焕已除,大军可长驱直入矣。”范文程奏道:“汗王,袁崇焕已死固然可喜,但明朝新任兵部尚书、大学士孙承宗亦不可轻视。他能在半月之内收复永平、遵化、滦州、迁安四城,即说明有很高超的指挥能力。他全力以赴抢修大凌河城,看得出有较高的军事智谋。”太宗对于明军在大凌河加强防御也感到了威胁:“若听任祖大寿将大凌河加固修竣,锦州则如虎添翼。我军西征之路势必更加艰难,朕岂能坐视汉人开疆拓土,缮治甲兵,必须将其击毁于未成中。”天聪五年(公元1631年)七月二十七日,太宗亲率大军离沈阳西征,开始了他军事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战略意义的大凌河攻坚战。八月一日,后金大军屯驻旧辽阳河,接到调军令箭的蒙古军各部人马,俱按时到此相会。太宗盛宴款待蒙古兵后,在此兵分两路,一路由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统率两万人马,经义州屯扎于锦州大凌河之间,切断二城的通道。太宗则自领大军,经由白土场,趋广宁大道,约定两军六日会师于大凌河城下。袁崇焕被处死后,新任辽东巡抚为丘禾嘉,他没有按照孙承宗的指令全力迅速修缮大凌河城,而是擅作主张,将大凌河与右屯二城同时动工修整。这样一来就分散了人力与物力。他没想到太宗出兵神速,结果大凌河城的女墙只修好一半,后金大军即兵临城下,只好仓促停工闭门迎战。丘禾嘉抢在后金军到来之前,令祖大寿之子祖可法率军一万自锦州移防大凌河,使得大凌河城的兵力增至一万三千人。再加上修城的夫役与商贾,全城共有三万余人。六日初夜,后金两路人马在大凌河城下相会。德格类为表示忠心,率先上前请战:“汗王,臣愿为先锋打头阵。”阿济格、岳托、豪格等也纷纷要求包打一面。太宗一笑拒绝。他吸取了父汗努尔哈赤和自己攻打宁锦两次失利的教训,制定了围而不攻促敌投降的战略,作了长期围城的部署。他发布命令:正黄旗固山额真冷格里所部围城西北方,镶黄旗固山额真达尔汉围城东北面,阿巴泰一军在正北面策应。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塞勒围城正南方,镶蓝旗固山额真篇古围城西南面,蒙古固山额真吴内格围城东南面,大将济尔哈朗、莽古尔泰在后策应。正白旗固山额真喀克笃礼围城东北方,镶白旗固山额真鄂本兑围城东南方,大将多尔衮围城正东面,大将多铎在后策应。正红旗固山额真硕图围城北西方,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围城南西方,大贝勒代善围城正西方,大将岳托居后策应。其余蒙古各贝勒所率兵马,围堵四方缝隙处。这次兵力部署,等于是将大凌河城双层合围,将蒙古兵作为机动兵力使用。不仅在战术上改强攻为死困,可以减少伤亡,使明军的坚城变为自己的坟墓。而且此番后金方面也有了相当数量的大炮,过去后金军面对明军的炮火优势,只能被动挨打,如今就可以同明军进行炮战了。这些大炮,有些是后金自己制造,有些是从明军手中缴获,有些是投降的明军带过来。这样,太宗已在后金军中单独组建了炮兵营,共配备红夷大炮四十门,大将军炮四十门,八十门大炮全都部署在通向锦州的要害路段,以阻击明军可能派来的援兵。后金军围绕大凌河城,共安扎营盘四十五座,绵延长达五十里。环城挖掘四道堑壕,深宽各丈许,并沿城筑墙一道,一丈二尺高,再修上垛口,宛如城墙一般。太宗严令各营各寨,不得放一人出城。他自己高坐于城南山岗之上,时刻注视着城中的动向,显出了极大的耐心。这严密的围攻态势,可称是水泄不通风雨不透,也表明了太宗志在必得的决心。大凌河城守军统帅祖大寿,每天都在城头上观察后金军的动向,见到这般严密的围困,他有一种自己已被紧紧箍住的感觉。任凭烈日的熏蒸,他站在城楼下久久不动,紧锁的双眉下,深陷的眼窝中露出无奈的神态。副将何可纲对主将显出不满:“大人,建匪围城日甚,我军只作壁上观,难道就这样任凭敌军困死不成?”祖大寿带有几分叹息的味道:“逆奴围我城池,连挖四壕,层层设围,弯曲难行,器具全备,便天兵也难透其围,我军只能等待锦州援军,里应外合,或可解此围。”“一万多人马,三万军民,坐吃山空,存粮有限,还当出城痛击建匪,坐等实非上策。”“你懂什么!”祖大寿感觉到副将的不恭,便也不客气了,“我军只能依靠坚城方能与后金军抗衡,若出城野战,无异于羊入虎口。当年袁崇焕大人,就是坚守城池而获大胜。”何可纲鼻孔中几声冷笑:“袁崇焕叛国,已受极刑,大人为他部属,仍对他如此敬慕,若传到万岁口中,只怕有碍前程。”“怎么,你想诬告本官不成!”“末将不敢。”祖大寿见何可纲一副洋洋不睬的样子,心中说你不要装模作样,待祖某给你点颜色看看,便有意缓和口吻:“何将军斗志可嘉,所论有理,本官就依你之见,给你五百精骑,出城与后金军见个上下,如若得胜,我军即全力出击,将建匪歼灭于大凌河城下。”“这……”何可纲明白祖大寿这是报复,但他说不出口。“怎么,何将军怯战了?”何可纲的豪气不觉升腾起来:“建匪亦非三头六臂,有何惧哉,我倒要出城会会他们。”何可纲抖擞起精神,带五百骑兵,从北门出城,直向冷格里大营冲去。正黄旗的围城人马,都已闲得手痒,今见明军小股部队出战,都争先恐后迎上去接战。就连居后策应的阿巴泰,也不肯放过立功的机会,率身边两百多骑奔驰过来助战。何可纲的五百人马,怎禁得后金约两千多骑围攻,很快即难以支撑。祖大寿见何可纲败退至城门下,感到教训他的目的业已达到,下令打开城门,放他们一行进城。而用滚木擂石箭矢火炮阻住后金军的靠近。狼狈不堪的何可纲回城后清点一下人数,仅剩一百多骑,人马损折了大半。祖大寿不无讥讽地问:“何将军感想如何?”“我的人马太少,否则胜负尚难预料。”何可纲还是不服气。“给你多少人马是多?”祖大寿教训道,“不要逞能了,我们只能等待援军到来后再出战。”两天后的上午,何可纲正在城头观察瞭望,发现正西方向战马萧萧,旌旗招展,而且清清楚楚是大明旗号,还可看出明军已同后金军交手。他派人叫来祖大寿,手指西方兴奋地说:“大人你看,是援军到了,援军到了!”祖大寿也感到丘禾嘉应该来援了,他已恍惚看到了“丘”字帅旗。何可纲急切地问:“大人,我们全力出城,内外夹击,定可大败建匪。”祖大寿在思索,拿不定主意地反问:“依将军之见,我们当出城接应?”“这还用问?”何可纲已对祖大寿的犹豫表现出不满,“援军与敌激战,我们不能再有迟延,全军迅速出击才是。”“好吧,”祖大寿下了决心,“何将军,给你三千人马,立即出城与援军会合。”“什么,三千!”何可纲争辩道,“好不容易盼来援兵,至少也要一万人马出城才说得过去呀!”“何将军,我军若大部出击,万一敌人趁机攻城怎么办?”祖大寿不再吐口,“守城要紧,不能多派人马了。”何可纲无奈领三千人马出城,直向西方冲杀过去。大概是因为有锦州援军作战,后金军都不堪一击,何可纲的队伍颇为顺利地冲到了西城外三里的山岗之上。待到近前,明军的旗帜突然全都放倒,后金的八旗呼拉拉飘扬起来。何可纲惊愕间,后金军已从四面包围过来。何可纲连呼上当,这时才明白是后金军假扮援军引他们出城,他急令部下撤回城中。好在身后的包围圈尚未完全形成,他们的一千骑兵杀开一条血路奔回,被祖大寿接应进城,而两千步军,则无一返归,一半成为战场之鬼,一半被后金军所俘。有了这次教训,祖大寿再不敢轻易派兵出城了。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5节 收降祖大寿(3)明朝兵部对大凌河城被围也极为重视,三令五申要求丘禾嘉发兵增援。为此,在八月十六日后金军围城十天后,松山城出动两千兵力来援,被后金军毫不费力打退。又十天后的二十六日,辽东巡抚丘禾嘉亲自领军,会同总兵吴襄、宋伟合计六千人马来解大凌河城之围,被太宗亲自出战大败,并一直追杀到锦州城下。丘禾嘉明白,人少根本不是后金的对手,上疏朝廷请求再发援兵。九月二十四日,崇祯皇帝派张春为监军,带马步军四万来解大凌河城之围,连同吴襄、宋伟等,共有战将一百多员,这次明朝是势在必得,并期待在大凌河城下击败后金大军。明军渡过小凌河后,又向东推进五里,担心后金马军冲击,以战车为屏障,筑垒成营寨。岂料,后金军一反常态,扼守在长山一线不动。二十七日黎明,明军拔营向大凌河城推进,被阻于离城十五里的长山脚下,双方随即展开激战。这次战斗同以往大不相同,后金军有了大炮,与明军炮火对应轰击,战场上炮火熊熊,硝烟滚滚,枪炮声呐喊声震动天地。后金马军纷纷杀出,直扑明军各营。但明军顽强抵抗,一时间双方难分上下,战斗呈胶着状态。太宗见一时不能取胜,身为皇帝的他,不顾生命危险,亲自披上甲胄,带领精锐马军向明军吴襄阵地猛冲过去。后金军有汗王冲锋陷阵,士气格外高涨,全都死命冲杀。此时此刻,假如祖大寿全力杀出配合,从背后袭击后金军,那么战局就会向有利于明军的方向转化。可是,祖大寿片面地接受了失利的教训,无论何可纲怎样催促,他都不肯派一兵一卒出城,错过了大好时机。吴襄大营与后金阿巴泰交战即已勉强应付,怎禁得太宗带生力军冲击,很快溃不成军。吴襄大营一乱,其他各营随后不支,也纷纷败退下去。后金军事先在各要道设下埋伏,多数明军被歼。监军张春连同副将张洪谟、杨华征等三十三员将官被活捉,副将张吉甫、王之敬等十几人战死,只有吴襄、宋伟等一小部人马侥幸逃脱。此战之后,大明王朝再也无力来援大凌河。而太宗围城的既定方针始终不变,虽说祖大寿已是粮尽援绝,但他依然不发动强攻,而是决心困以待变。这天一大早,祖大寿就早早起床了,因为昨晚未曾果腹,饥肠辘辘的他实在躺不下去了,便早早来到饭堂等候早餐。他勉强耐着性子,直等到日上三竿,仍不见送来早饭,他气得将餐桌拍得山响:“人都死光了,为何还不将早饭送到!”他的儿子祖可法闻声匆匆来到:“父帅息怒,这不怪下人,军中已是断粮半月有余,特为您保留的一点粮食,昨晚也已颗粒皆无。”祖大寿听了默然,后金围城两月有余,城内缺粮他也有耳闻,但到如此地步却是他不曾想到的。他能说什么呢?但得有一粒粮食,也不会让他这位全军统帅饿肚皮呀!祖大寿为缓解饥饿的感觉,信步走出官衙。祖可法与两名亲信小校,脚步踉跄地在后相随。大凌河城已如一座死城,没有一丝生气。战马早已都被吃光,饿死的人,尸身上的肉也即刻被分食一光,只有白森森的骨架丢在路上。祖大寿连日难得饱餐,也已是饿得摇摇晃晃。一步不稳,险些跌倒。祖可法上前搀扶,他自己却瘫软在地上,反倒是祖大寿将他架起来。祖可法无力地说:“父帅,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难道我们全都眼睁睁饿死不成?”“咳!”祖大寿只是长叹一声。祖可法稍作迟疑,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来:“父帅,这是后金汗主的第三封亲笔信。”“又是劝降。”祖大寿的口气已没有以往那样刚烈了。祖可法感到可以进言了:“父帅,你我父子便与城内一万多将士饿死又有何用,留得青山在,日后方可再为皇上尽忠。”祖大寿默然。祖可法说着,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祖大寿急将儿子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祖可法方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