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洒在茫茫沙漠上,皎洁的星星神秘地眨着眼睛。王树声仅能依靠北极星来辨别方向,时时告诫自己: “要革命,就要向东走!” 王树声爬过雪山,走过草地,可这浩瀚无垠的沙漠,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经历。拖着一双疲惫不堪的脚,走了几步,王树声便意识到这将是一次最为严酷的考验。 脚下的那双破鞋早就穿了几个孔,沙子满鞋都是,王树声干脆把鞋子拎在手上,光着脚板继续往前走。黄沙没过了脚脖子,软软的,一脚一个坑。 走不多久,脚就酸了,走一步退半步,王树声只得坐下来休息,准备天亮以后再走。 有句俗语,“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说的就是沙漠的气候古怪异常,昼夜温差大,早晚冰冷刺骨,能把人冻僵。一阵寒风袭来,王树声打了一个冷颤,不由得把破棉袄紧裹着,身体也蜷缩起来。 愈到深夜,风愈大。彻骨地冷,透心地凉。王树声想把那破棉袄扯大些拉大些,遮盖全身,可棉袄的破洞越拉越大,也就更冷了。 风越来越大,乌云顿时遮住了天空,昏天黑地。狂风卷着泥沙扑打着王树声的面孔,刺割着他的肌肤,钻心地疼痛。远远的几声狼嚎,是那样凄惨悲切。 王树声爬起来,想走,或许运动能抵御这透骨的寒风。可是,他该往哪个方向走?没有了月亮,没有了星星,走也是白走,极有可能在原地打圈圈。 难道要被这寒风冻死吗?不,要活着出去,要找到党中央!王树声再次告诉自己。 干脆,王树声倒在了沙地上,把身上堆满沙子,以抵御风寒。这一招倒是奏效,王树声居然鼾然大睡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发现脸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子,简直成了沙人。 正午时分,炽热的太阳发出火一样的热和令人目眩的光,无情地炽烤着沙漠上的一切。沙漠简直要沸腾了,滚烫的黄沙使王树声寸步难行。 不远处,王树声发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近一瞧,原来是一个红军战士,已经奄奄一息了。 “同志,你醒醒!” 王树声赶忙把自己所剩的一点水,慢慢地滴进了战士的干裂的嘴唇里,慢慢地,他醒了过来,不停地念叨着: “水——水!” 可是、王树声最后一点水已经用完了,怎么办呢?王树声急了,脱下衣服,盖在战士的头上,为他遮住烈日。 “同志,你挺住,马上就有水!” 王树声从怀里掏出搪瓷碗,刮开沙漠表层的沙,使劲地往下挖。碗口挖卷了,手指头也磨出了血,可哪能挖到水? 没有办法,王树声装了一大碗湿沙,解开那个战士的衣服,把湿沙摊在他的胸脯上。 “同志,同志!”王树声连声喊道。 “谢——谢你!”战士用微弱的声音无力地说道,“别管我,你走吧!” “不行,就是背,我也要把你背出去。同志,走出沙漠,就离党中央不远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听到“党中央”三个字,那个战士眼睛一亮,似乎要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用手指了指衣服口袋,头一歪,闭紧了双目。 “同志,同志——” 王树声含泪打开了战士的口袋,里面有一个小布包,紧紧包着两个东西;一封介绍信,一颗红五星。 望着倒在烈日下的烈士,王树声一阵心疼,悲痛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烈士身上,仇恨的烈火填满胸膛。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为死难的烈士报仇!” 泪水、仇恨,化作更为坚强的信念。王树声用沙土埋葬了战士的遗体,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一天,两天,三天,王树声凭着坚韧的毅力,克服着种种困难,承受了平常人难以承受的折磨。但是,他终究抵不住烈日的炽烤和要命的干渴,他几乎再也走不动了! 水,水!你在哪里? 嗓子干得直冒烟,这茫茫的大沙漠里,哪能找到水!无力地躺在地上,王树声想起了从前,那大别山的清泉,那大巴山的蜀水,那祁连山的雪水。 可如今哪里有这甜甜的甘露? 火一般的太阳一古脑儿往下倾泻它所有的热量!沙漠被烤得像蒸笼。王树声口干舌燥,口里仿佛一团火在蠕动,嘴唇晒得都快发焦了。 王树声默默地拿起了背上的水壶,摇晃着。里面盛的并不是水,而是尿。 不到万不得已,王树声是不会喝的。但是,为了走出沙漠,找到党,回到延安,王树声一咬牙,仰头喝了下去。 一股浓重的尿味,但毕竟打湿了干裂的嘴唇,润湿了干燥的喉咙。王树声慢慢地向前爬着。 太阳渐渐落山了,凉风阵阵吹来。王树声知道自己如果今晚再爬不出沙漠,明天就会葬身沙海之中了,就回不到延安,回不到党中央的怀抱了。 “爬,我也要爬出去!” 一米、两米、三米.. 王树声强忍着干渴和饥饿,沿着北极星所指的方向,向东缓缓地爬行着。 不知爬了多少路,王树声爬上了一个沙丘,借着月光看到前面隐隐有一排黑影。 “是树。水!那里肯定有水!” 王树声奋力地从坡上滚下来,慢慢地向前匍匐而去。渐渐地,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地传来。 “水,水,有救了!” 王树声终于爬到了树林里,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月光下,水面映着蓝光。 王树声趴到地上,把嘴埋到水里,吐噜吐噜地喝了起来,喝一阵子,抬起头换一口气。他恨不得把所有的水都喝下去,把这条河都喝干,这样,才有劲走路。 喝足了水,王树声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脸,然后一屁股坐到水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夜,静悄悄的。 “叮咚叮咚”,小溪水慢慢地流着,仿佛奏着一首乐曲。树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更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份安静祥和的气氛。 凭感觉,王树声知道这是沙漠的边缘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走出了沙漠就意味着快到了党中央的身边,王树声在美好的憧憬中,带着笑容,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当房,地当床,月儿作伴,星星闪光..” 梦中,王树声忆起了长征时经常唱的那首歌,梦见了他回到延安与毛主席一块交谈,梦到了.. 一个乞丐在踯躅而行。 一身破烂的衣服,一根打狗棒挑着一个破搪瓷碗,一双烂鞋破得已遮不住脚趾头。 满脸黑灰,唯有一双眼睛不时射出坚毅的光芒。他一边走一边向行人乞讨着。 陕北在哪里?王树声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出了宁夏中卫县城,再往东走就可以到达陕北。白天,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晚上摸黑赶路,以避免马匪的追杀。 走过了多少弯弯曲曲的道路,绕过了无数道封锁线和关卡,王树声终于来到了黄河边。望见滚滚的黄河,王树声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同时又沉浸于痛苦的回忆之中。 几个月前,他与几万西路军以高昂的斗志抢渡黄河,冲垮了马家军的防线,并奋勇西进,满怀希望胜利地完成党中央交给的任务。但是,他再次面临这滚滚的黄河时,却是他孑然一人! 王树声悲喜交加: 滚滚的黄河水呀,你可接纳游子的泪水,你可否为我洗刷这一身的耻辱? 党啊,远方的游子就要回到你的身边,你是否愿意听我把肚子的苦水倾诉! 王树声在河边的一座破庙里住了下来,饿了就出去讨两碗稀饭。一连几天,他一直在策划过河的最好时机。 通过几天的观察,王树声结识了一位老乡,此人为人很厚道,他答应帮忙送王树声到渡口。有了老乡的这句话,王树声心里也踏实多了。他深信这位老乡,因为大多数穷苦老百姓都有一颗火热的心,乐意帮助人。 老乡让王树声扔掉那根打狗棒,换上一把铁锹,一同上路了。一路上,老乡叮咛王树声不要说话,只顾点头就行。 正走在离渡口不远的大道上,突然来了一群马匪,急驶到王树声旁边停了下来。 “喂,老头儿,干什么?”一个马匪指了指王树声问道,可能是王树声反常的装束引起了他的疑虑。 “长官,我们是种田的!” “长官,他是我的儿子,自小又聋又哑,啥也听不懂!” 王树声也故意“吱呀吱呀”地比划个不停,脑袋左摆右晃。马匪盯了他几眼,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一扬鞭子,飞奔而去。 “好险哪!” 王树声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老乡的随机应变,只要他一开口,那典型的湖北口音定会使他陷入魔掌。 老乡把王树声送到渡口边,便辞别了。王树声找到一只过渡的羊皮筏子,把身上所有的盘缠都给了渡船的人,在他们的帮助下,很顺利地渡过了黄河。 过了黄河,王树声非常激动,党中央离他不远了。他仿佛听到党中央的召唤,亲爱的战友的欢呼声。王树声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信心百倍地向前走去。 这天,王树声来到一个村镇附近,发现情况有点反常,便停止了脚步,向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大爷打听道: “老大爷,前面有没有军队?” 老大爷仔细打量了王树声一番,觉得王树声的问话很突然。忙把他拉到路边,小声地说道: “客官,你是干啥的?” “要饭的,想到那边去讨碗饭吃,听说有好多穷人都往那里奔!” “客官,听你的口音,可不像本地人哟,你是南方人吧,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这——” 王树声面对老大爷,不知道说什么,非常尴尬。 “同志,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前不久被马匪打败的那路红军战士吧!你若信得过我,就对我说实话,我想办法帮助你!” 老大爷的语气很诚恳,言辞之中无丝毫伪善之意。王树声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老大爷。 “大爷,前面是不是有马匪在盘查?” “嗯!前不久我送走了几个红军战士,他们都是乞丐打扮,所以我第一眼就认定你不是一般人,走,上我家歇歇脚。” 老大爷说完,热情地把王树声领到他的家里。全家又是沏茶,又是作菜弄饭,把王树声当客人一样接待。 “大爷,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老人家,其实用不着这么客气,吃啥都行,我是个大老粗,不讲究!” “不要紧,你们红军战士不都是为了咱们穷人!一顿饭算不了什么,你们为了穷人闹革命,不知被马匪杀了多少人,惨呐!我经常见到马匪抓住一些往东去的红军战士,绑在刀后面往城里拖,造孽呀!” 原来,马匪在沿途设置了许多关卡,专门捕杀东返的红军战士,特别是在这附近设置了严密哨卡,对过往行人严格盘查,企图阻止渡过黄河的红军战士进入陕北。 “哎,看你落得这个地步,一身破烂,乞讨为生。这几天,你就好好在我家养养身体哟,过几天,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王树声感激不尽。住了几天,老大爷全家招待得十分周到,本来虚弱的身体,经过休养,有了不少的好转。王树声很想早点回到延安,便起身告辞。 老大爷见王树声归心似箭,就不再挽留他了,并想出了一个主意,以确保他的安全。于是,王树声改名李炎生,一身当地人打扮,充当老大爷的女婿。安排妥当,老大爷便和王树声上路了,扮作串亲戚模样,一路挺顺利,混过了不少敌人的关卡。几天后,到了甘肃与宁夏边界的固北县境。 这一带已是陕甘宁边区了。王树声激动得大声叫起来: “到家喽,喂——” 王树声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不禁蹦了起来,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一片热土一直令他魂牵梦绕,成为他战胜千难万险的唯一精神支柱。坚定的信念,始终支撑着他。 “老大爷,咱们到家了,真的不知怎么谢你才好,没有你,我肯定难以回到陕北的!” 王树声说到动情处,已是泪流满面,握着老大爷的手久久不肯放下。 “小王,你把话说到什么份上了!我们军民一家,为你们尽点力是我们份内的事!回去后好好休息,我就不再往前走了!” 老大爷执意要告辞,王树声只有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握着老大爷的手不肯放开。 “怎么啦?你都是红军的首长,怎么也像个大姑娘似的,好啦,我们就此别过。” 老大爷说完,扭头就走了,虽年近古稀,仍健步如飞。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了。 王树声这才醒过来,赶忙跑到一个小土坡上,挥着手喊道: “老大爷——再见!” 王树声自幼父母双亡,是年过花甲的老祖母含辛茹苦一手把他拉扯大,所以王树声做梦都想伴在父母以及老祖母的膝下,尽享人间天伦之乐。现在,老大爷以及全家给予他的关怀和照顾,正是他日夜梦寐以求的父亲和家庭的温暖。 望着老大爷远去的背影,王树声再次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老大爷,再见!有朝一日如能相逢,我王树声定报此恩!” 到了陕甘宁边区,王树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背起行囊,大踏步向前走去,巴不得早点见到党,见到红军。想到马上就能回到中央的怀抱,王树声高兴得哼起了小调,步伐更快了! 真是好事多磨。 王树声的出现以及他那奇异的装束引起了在边界负责执行警戒任务的儿童团的注意,他们一路跟踪王树声,以为他是敌军派过来的密探。 正当王树声进入一片树林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许动,举起手来!” 王树声心猛地一沉,心里暗道:完了!回到家门栽了个跟头,怎么这儿也有马匪? 王树声一转头,看见四个十多岁的小孩把他包围起来,个个手持红缨枪,两目圆睁,怒视着王树声。 王树声一见这阵势,不禁大笑:“哈哈..,真个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小朋友,我是红军,咱们是一家人!” “胡说,你是红军怎么不穿红军的衣服,快说,你是不是马匪的探子?” “马匪的探子?小朋友,你们不相信我?我刚从那边打马匪回来找红军的!” 王树声越说,他们越是怀疑。 “你一个人在那边打马匪?有什么证据?” 王树声知道跟他们说不清楚,便从背袋里掏出老大爷临走时留给他的炒面,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小朋友,来,一人吃一把炒面,咱们慢慢谈!” “不吃,特派员说敌人的东西都下了毒药,走,到村里再说!” 于是,几个小家伙开始捆绑王树声,用红缨枪押送到附近的一个村庄里,这一来,王树声倒觉得更安全,也乐意让他们押送,沿途向他们讲一些打马匪的故事。 在村子里,几个红军战士又开始审讯。 “你是干什么的,从实招来!” “我是西路军的战士,你们有负责人吗?我想见一见?” “你有介绍信吗?或者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证件吗?” 他们仍是半信半疑,很警惕地问道,生怕王树声是马匪的探子。 “为了能避开敌人的搜捕,我什么东西也没带,同志,我是西路军的——” 王树声差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正在这时,来了一个干部。 “特派员,你来得正好,我们抓住了一个可疑分子,他说是西路军的战士,要见你!” “西路军?” 特派员赶忙来到王树声的面前,一瞄,好生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同志,你是西路军哪部分的?” “我是西路军副总指挥,我叫——” 话音未落,特派员惊喜地喊道:“哎呀,原来是王副总指挥呀!我们可把你盼回来了。同你一道在祁连山突围的几个战士已经来到这里。他们说你也快到了,这两天我一直派人留意,没想到竟把你当作马匪抓起来。噢哟,真对不起!” 特派员一边说话,一边亲自给王树声松了绑。 当特派员陪同王树声走出屋子时,正碰上那几个押送王树声的小家伙。 “嗨,你们可立了大功啦,抓了一个西路军的大人物!” 几个小家伙怪不好意思,红着脸跑到王树声的面前,右手一举,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小声说道:“对不起,首长!” 王树声笑了笑,爱抚地摸着他们的肩膀说道:“不要紧,你们作得对! 任何一个进入苏区的可疑人物都不应放过,包括我在内,我这身打扮说实在话,也真像马匪的探子!” 几个小家伙脸更红了,在王树声面前扭捏不停。 “对,我的炒面你们还吃不吃,里面可是下了毒药喽!” “吃!” 几个小家伙齐声答道,从王树声手里接过炒面,喜滋滋地走了。 在特派员的陪同下,王树声到了设在三岔镇的中共固北县委会。一进门,就碰到了老熟人:原川陕苏区南江县苏维埃政府主席,现任固北县委组织部长李正良。 两位老友热情地拥抱着。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尽的话,道不尽的情。 “副总指挥,你可受苦了!我们听说西路军被马匪冲散了,一直担心你的安危。现在好了,徐总和你都平安地归来,大家也就放心了!” 李正良向王树声介绍了陕甘宁苏区的发展情况以及全国的革命形势,王树声听后激动无比。自西路军西渡黄河近一年以来,全国的革命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全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停止内战,团结抗日”方针的号召下,掀起了一股抗日热潮,不少国民党有识之士深谙民族大义,也主张抗日。在抗日这面民族主义旗帜下,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共同担负起了救亡的任务。 红军被改编为八路军,纷纷开赴抗日前线抵抗日寇的进攻,配合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的防御。与此同时,敌后抗日根据地得到了壮大和发展。陕甘宁边区,特别是革命圣地延安,成为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革命斗争的中心。 王树声非常振奋,很渴望能到革命圣地延安去体验一下那里的生活,希望早日回到部队,参加抗日战争。李正良的话使他了解了当前的一些基本革命形势,他决定休息几天后去延安,在革命的熔炉里接受新的锻炼。 许多战友和老部下听说王树声回来了,都特意赶到固北县城来看望他,谈得最多的便是西路军的悲壮烈士。许多同志听了王树声回忆,都落了泪。 是啊,西路军数千人的鲜血洒在河西走廊和戈壁荒滩,他们的事迹可歌可泣,他们的精神永垂不朽,将激励每一位革命战士为革命而奋斗终生! 舒心休息了几天,王树声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告别了李正良及许多战友,在几个骑兵的护送下,奔向革命圣地延安。 王树声心潮起伏。自踏上根据地的土地,一路上饱尝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骑在马上,眼前浮现了西征历程中的一幕幕壮烈的场面,他更坚定了那份信念:不管遇到任何挫折,都要永远跟党闹革命。 革命圣地——延安。 湛蓝、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和风阵阵,迎面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树上,小鸟欢快地叫个不停;山坡上,牛羊阵阵;粗犷而嘹亮的山歌,由远而近。他们在歌唱美好的边区生活,歌唱伟大的党,伟大的中国.. 马蹄嘚嘚,好似一支欢快的歌,奔驰在陕北坦荡的原野上,王树声似乎听到了党中央的召唤声。 延安,一个新鲜而又神圣的地方,令王树声梦牵魂绕,多少次在梦里揣测它的山山水水,渴念这片热土上诚朴热情的人民以及可爱的战友,如今,这一切就显现在他的面前,他怎么不激动呢? 止不住的泪水流下来。孤雁归巢了,游子归家了,王树声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他有多少话要讲啊! 他要扑向慈母的身边,他要挽起战友的双手,向他们倾诉这满肚子的话语,诉说西征途中满程的血泪.. 一到延安,热情的战友都衷心祝贺他平安归来。他们端茶送水,为王树声接风洗尘。是啊,党和同志们时时刻刻在惦念西路军,在盼望王树声顺利归来,他们并没有忘记为革命呕心沥血的他! 陕甘宁边区党委书记李富春来了。他说: “树声,我们无时不在念叨着你呀!好了,你回来了,革命就增添了一份力量,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 陕甘宁边区军事部长肖劲光来了,握着王树声的手,说道:“你受苦了! 好好休息几天,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延安人民会以最好的东西招待你,欢迎我们的老革命平安归来!” 许多原三十一军的老部下来了,提来许多东西来看望王树声,仍亲切地称呼他“军长”,问长问短。 “军长,你回来我们就放心了!前段时间,听说西路军失利,我们一直担心你和其他战友的安危,可又得不到任何关于你们的消息,只听说有一部分突围向星星峡方向去了,没想到你来到了延安..” 同志们的话语如滴滴甘露,使王树声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与幸福,感受到了战友的关怀与惦念。 最令王树声感动的是,毛主席要亲自请他吃饭,为他洗尘。长征路上,王树声在毛儿盖曾经拜见过毛主席,当时,由于战事紧张,未及畅谈。现在,再见到毛主席,他又是另一番的感受。 王树声的心情很矛盾:毛主席要见他,说明毛主席和党中央一直没有忘记他这个大别山的儿子;毛主席的一句话将是对他最大的安慰和鼓励。可是,西路军遭受如此大的挫折,他作为副总指挥又如何向毛主席和党中央交待呢? 延安的夏夜,清新而凉爽。清淡的月光洒满了大地、天空,群星闪烁。 王树声干脆披着衣服,走到了屋外,沿着小道慢慢地走着。 “见到毛主席我该说些什么呢?党中央会怎样看呢?” 王树声反而有点忐忑不安,他不是惧怕党纪、军纪的处分,他是在担心毛主席和党中央是否还一如既往地对待他。 延河水静静地流淌,陪伴着王树声无限的思虑。静谧的夜,唯闻几声虫鸣。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树声,你在想什么?” 王树声顺着声音看去,那不正是徐总瘦瘦的身影么?徐向前比王树声先回到延安,他们俩自石窝子突围以后便再也没有见面。 “徐总,你好!” 王树声连忙迎上去,和徐向前亲热地握手。 “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你到了延安,便过来看你。听警卫说,你一个人在河边散步,怎么,有啥心事?” 徐向前的深夜来访,使王树声非常感动。 “徐总,这么晚,你就别来了,你身体又不好,黑灯瞎火的,万一要是———” “没关系,我们俩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你回来了,我便急着想过来见见你。” 徐向前打断了王树声的话音,把他拉到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并肩坐下。 “树声,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哎!” 王树声不知如何开口,满腹的心思一时难以说出。 “树声,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嘛!” “徐总,毛主席明天约我吃饭,西路军的事我该怎么说?” “哦,你原来为了这事发愁。我回来时候,见过毛主席,你猜他怎么说?” “噢,徐总,你见过毛主席?” “嗯,我回来两天,毛主席就叫我去吃饭,我与他聊了大半晌。其实,党中央一直牵挂着我们,特别是毛主席,他说‘只要母鸡在,不怕不下蛋’,他很高兴看到我们顺利归来。” “只要母鸡在,不怕不下蛋——” 王树声琢磨着毛主席的这句话,顿时心头豁然开朗:党的战士任何时候都忠诚于党,党也决不会因为一点挫折而抛弃他。 “树声,西路军的失败已经成为过去,我们目前的任务是要肩负起抗日救国的大业,要以崭新的姿态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不能让过去的阴影老压在心上..” “徐总,我晓得,西路军的失利我们的确要从中吸取教训,但不能老停留在对过去痛苦的回忆上。你说得对,要以崭新的姿态投入新的战斗中去。” “明天见主席,还有什么心理负担吗?” “没有!” 王树声和徐总聊了许久。回到窑洞,仍畅谈到天明。送走徐总后,王树声立即着手准备去见毛主席。 王树声穿上军装,整好风纪扣,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怀着难以描绘的心情去见毛主席。 走到一排窑洞前,王树声驻足不前,心里“砰砰”直跳:见到主席,我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王树声正在沉思,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树声同志,你好啊!” 那不是毛主席么?自己日夜渴念想见的毛主席已经迎出了门外。 “主席——” 积在心中的千言万语,王树声只拣了这句话深情、真挚、崇敬地叫道。 “树声同志,你辛苦了!走,我们进屋坐坐。” 王树声走在主席后面,进了屋子。警卫员上了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开了。 “主席,我今天来是向你检讨的。西路军的失利我应负很大的责任,我请求接受党纪和军纪的处分!” 王树声说完,用双手把自己所写的汇报材料递给毛主席。 “树声同志,你回来就是胜利,西路军失败你没有责任。你勇于承担责任,敢于自我批评,这种精神,很好嘛!” 主席的一番话打消了王树声心头的顾虑,他不再感觉到拘柬。在慈祥、热情的主席面前,他开始诉说心里的一切。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回忆了西路军作战的经历,讲述了众多革命烈士英勇作战、壮烈牺牲的经过,痛斥了马家军阀对红军战士、对广大贫苦百姓的残酷暴行.. 主席听了,心情也很沉重,说道: “西路军是党的军队,他们为党英勇奋斗不怕牺牲,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很大贡献。 主席喝了一口茶,平和地看着王树声,又说道: “树声同志,你是党的好干部,在工作中也许有缺点、有毛病,但哪一个同志在工作中没有错误、没有毛病呢?我们不能以老眼光看人。人嘛,应该向前看!” 毛主席和王树声亲热地聊着,转眼,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树声,我特意让食堂的师傅烧了几道菜,为我们大别山将军的归来接风洗尘,你可要放开肚皮吃哟!” 一张四方、古朴的桌子上,摆着几道菜:一盘辣椒,一盘豆荚,一盘红烧肉,一盆糯米团。毛主席和王树声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树声,听说你们湖北人辣不怕,我们湖南人可是不怕辣,这盘辣椒我们俩一人一半,我不客气喽!” 主席说完,挑了一个辣椒递进口里,津律有味地吃着。 “主席,这陕北的辣椒也够辣的,我都浑身冒汗了!” “噢,你别光吃辣椒,吃多了我可有意见哟!来,吃一块红烧肉,这比长征途中煮牛皮要好吃得多。” 主席挑了一块很大的红烧肉,递到王树声碗里。 “主席,你别客气,我自己来!” “树声,还有这块糯米团。我听说鄂东南人喜欢吃糯米,就特意派人弄来一点。这道菜可有一点特殊意义喽!吃团子,团圆嘛,我和党中央非常欢迎你的归来!” 吃完饭,主席亲自把王树声送出了门外,并谆谆嘱咐: “树声,到延安后,不要背包袱,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为党、为革命做出更大的贡献。延安办了个抗大,你愿意去吗?” 王树声很希望能上抗日军政大学接受革命理论知识的教育,以前他就苦恼没上过军校,缺少理论知识,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他当然满口应允。 “好!抗大第三期快要开学了,过两天我让警卫员给你送去介绍信,你就去抗大学习一段时间吧!记住,要放下包袱!” 毛主席的谆谆话语,像和煦的春风,吹散了王树声心头的乌云。母亲,是最了解她的孩子的,党中央决不会拒绝她远道而归的孩子。王树声感到无比的欣慰和幸福。 抗日军政大学。 王树声怀着轻松、喜悦的心情迈进了这所学府的大门,接受新的学习。 “抗大”第三期的学友中,许多人是他的战友和部属、大家依然尊敬地称呼他为“老首长”,各个方面都尽量地照顾他。可王树声一再强调,他是一名普通的学员,大家都是同等的身份,不应有所区别。他总是让别人喊他“老王”,这样他觉得更亲切 些。 王树声与大家一同上课,一同劳动,一同娱乐,过着抗大校训所要求“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全新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觉得收获很大,不论是文化素质、思想素质还是理论水平都有很大的提高。 王树声顿觉年轻了许多。整天和一些战友一起共同生活,革命大熔炉的温暖冲淡了西路军失败所带来的阴影。在轻松、愉快的学习气氛中,他不断地进行自我批评,反省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改造自我、提高自己。 最为重要的是,他学到了马列主义的基本理论知识,用革命的理论武装头脑,更为清晰地认识到了革命的本质、革命的前途和共产党的奋斗目标。 如同一次洗礼,王树声将自己参加革命多年来的思想作了一番较系统的清理,摒弃了许多不正确的观念,尤其是清算了张国焘错误路线的束缚和影响。 早在1937 年初,全党、全军就认真学习了党中央《关于张国焘错误的决定》及有关文件,对张国焘错误路线的批判和斗争,基本上已胜利结束。到王树声进入“抗大”学习的时候,他积极地、主动地要求补上这一课,使自己的思想跟上全党、全军理论教育和思想教育的步伐。 王树声没有辜负党中央和许多战友对他的厚望。他不仅认真学习了党中央在1937 年3 月作出的《关于张国焘错误的决定》及全党、全军的揭发、批判材料,表明了坚决拥护党中央决定的立场;而且,他通过亲身感受,揭露、批判了张国焘的种种错误,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勇于承认错误、敢于自我批评的坦荡襟怀。 王树声首先对张国焘的军阀主义作风进行了揭露。 张国焘作为中央代表,一到鄂豫皖苏区,就极力树立他个人的“权威”。 他借口对红军实行“改造”,实质上是排除异己,搞军阀主义。他独断专行,把自己凌驾于集体之上,很少与王树声等共同商讨重大决策。他崇尚家长制,一切他说了算,对下级从不体贴,打骂、恐吓是家常便饭;从不顾老百姓的安危,一味强调一切服从“军事需要”,对当地群众组建的自卫武装,常常一个不剩地编入红军,使得红军一旦转移,地主武装反扑之时,人民群众损失极为惨重。更为严重的是,张国焘在撤离川陕边区进行长征时,”实行空室清野”,将青川、白川等县镇纵火焚烧,严重脱离了群众,损害了党和红军的威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王树声还控诉了张国焘大搞“肃反”扩大化,残酷地杀害大批红军和地方干部的严重罪行。 张国焘分裂党、分裂红军,在懋功会师之时,就暴露了他的野心。两河口会议后,张国焘向周恩来询问中央红军的实力,周恩来坦率地告诉他,遵义会议时只有3 万人。张国焘一听,脸色大变。他自恃红四方面军有8 万多人,比中央红军多得多,个人野心进一步膨胀起来。1935 年6 月29 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决定他担任中革军委副主席,但他并不满足,一再要求中央改组中革军委和红军司令部。为实现其争权野心,张国焘开始了一些分裂活动,并借口当时博古、凯丰等教条主义者对红四方面军吹毛求疵,故意在王树声等人面前鼓吹“四方面军干部吃不开..”挑拨离间,曾一度蒙蔽了一些人。 毛儿盖会议,张国焘表面同意中央的战略部署,北上抗日。可是,当左路军到达阿坝时,他又拒绝北上,并要挟右路军和党中央南下,竟然在卓木碉另立中央,自封“主席”,还狂妄地要党中央改为西北局。结果,南下的红军遭受四川军阀的围堵,山穷水尽,走投无路,退守到荒凉、偏僻的少数民族地区,最后不得不重新北上。如此折腾,使左路军损失了几万部队,红军元气大伤。 对于这一切,王树声难以忘怀。王树声深刻地揭露和控诉张同焘的错误路线,并深刻地进行了自我批评和反省。 王树声痛苦地反省着、深思着,终于从张国焘错误路线的束缚下解放出来,站到了毛主席的旗帜下,并得到了党中央、广大红军指战员的谅解和赞同。 朱总司令说:“树声,认识到错误就好。以后好好干,你是红军的一个好将领!” 王树声曾一度食不香,睡不甜。可当他一旦思想斗争胜利,又如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全身轻松、畅快。 经过“抗大”的学习,他算是彻底解放了自己。自此,王树声站在毛主席的旗帜下,跟着党走,信奉马列主义,坚持正确的革命路线,开始了他人生旅程的新篇章。 “抗大”毕业后,王树声为了更进一步完善自己,又申请到马列学院继续深造,提高了自己的政治理论素质。 1938 年冬,王树声终于实现了向往已久的愿望。中央决定派他奔赴华北抗日前线,任晋冀豫军区副司令员。 王树声以极大的革命热情投入了新的战斗之中。后来,军区与一二九师师部合并,他又任副司令员兼人民武装部部长。这期间,他戎马倥偬,经常奔波于各军分区,发展地方武装,为刘、邓领导的野战军输送了大批人才,作了许多扎扎实实的工作。 1942 年,延安整风运动开始,王树声又被调回中央党校,投入了这场伟大的思想改造运动,把自己锤炼成为又红又专的钢铁战士。第十章 意满怀情满胸 花好见月圆 1943 年。金秋十月。 本是收获季节,王树声却在苦苦地耕耘。 王树声坠入了爱河! 意满怀,情满胸,可那可爱的心上人儿哟仍一无所知。 王树声不知所措。 漫步在延河水畔,王树声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那是前不久,王树声仍在中共中央党校学习,任军事队队长。紧张的学习、劳动之余,王树声最喜欢参加党校举办的联谊晚会,因为那里不但可以便他为了生产、为了学习、为了革命而时时刻刻绷紧的神经得到稍许的放松,而且,常有一群美丽天使给他带来许多的欢声笑语。 一次晚会,王树声仍和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子上,静静地欣赏着同志们的表演。其中,一个女孩的表演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身材修长,衣着朴素,长长的脸,两只眼睛水灵灵的,浑身显出一股机灵劲,但又不乏稳重端庄。 她表演的节目是诗朗诵。本来没有多少文学细胞的王树声完完全全被她所渲染的气氛所陶醉。那是一首闻一多的诗,诗名叫《一句话》。 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 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 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 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 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 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这句话叫我今天怎么说? 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 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 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 不要发抖,伸舌头,顿脚, 等到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她以激越的情感、高昂的语调把诗人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点燃了所有在座观众心头的烈火,赢得全场一片掌声。王树声目送着她回到座位,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自此,王树声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姑娘。她的身影,她的慷慨激昂的语调,还有那庄重、矜持的面庞,始终占据着王树声的心头,她叫什么呢?是哪一个单位的呢?这对于王树声来说是个谜,可他又不敢问,只能把这份情感闷在心头。以后每次晚会王树声都很积极地参加,仍是坐在角落里,不时地对那姑娘瞟上一眼。好几次王树声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他都赶紧低下头,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 他自己也感到奇怪,自己革命十几年,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那个姑娘,不敢走近她,不敢正面看她,只能独自想。 王树声又是懊恼又是喜欢,这种心境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每到晚上,一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她的容颜就浮现在脑海中,令他难以入眠。 如果能跟她说上一句话,如果能跟她结为朋友.. “队长,你在想啥心事?” 一个声音打断了王树声的回忆,原来是老战友汤明春。王树声便和他寒暄起来。 “明春,你这是啥意思?” “哈哈,队长,你装糊涂?大伙儿都在说队长你是人老心红,你说这是啥意思?” 汤明春故意不说,旁敲侧击,要王树声坦白。但王树声死活不说,硬撑着,顺着汤明春的话说: “这是大家在夸我。又专又红,我王树声一颗红心向党,有啥不好?” “队长,你再跟我捉迷藏,我可帮不上忙啦,那个大眼睛姑娘——” 汤明春准备起身就走,他只是想和王树声开开玩笑。没想到王树声倒急了,忙问道: “明春,你认识她吗?” “队长,哪个她呀?” “你这家伙,还跟我兜圈子!就是那个大眼睛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王树声忙把汤明春拉到一边,也顾不上许多,急切地问道。 “她叫杨炬,是中央门诊部的医生,人称‘一枝花’。队长,听说有好几个人都看上她了,你可要想点办法,不然——” 汤明春诡橘地一笑,不再说话,盯着王树声。 “明春,你说我该想什么办法?” “队长,只要你答应请客,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王树声连忙答道,“怎么叫包在你身上?” “队长,你真健忘哪!我的爱人连军也在中央门诊部工作,她们俩熟得很,只要..” 汤明春凑近王树声的耳朵,小声地说道。王树声听了心花怒放。 “那就多谢你们啦!你得把这事放在心上,事成了,决不会亏待你!” 王树声焦急地等啊,盼啊,可一连几天没有回音。是不是汤明春故意和他开玩笑?还是杨炬压根就看不上他这个“大老粗”? 王树声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他有点灰心丧气:算了吧,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把心思用在这上面,日本帝国主义入侵,国家山河破碎,你应该想到的是国家危亡啊! 王树声有点自责,想用革命的热情来冲淡那份情感。刚开始两天还行,可时间久了,杨炬的身影又固执地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黄昏,望着延河水畔成双成对的倩影,王树声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特别是当他闻到小家小户窑洞里飘出的缕缕饭香以及欢乐的笑声,他的心绪就更难以描述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王树声决定豁出去了,亲自去面见杨炬,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王树声鼓起勇气,假借脚疼,跑到中央门诊部去了。 王树声故意挨到最后,待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便走到杨炬的办公桌前,却不敢拿正眼瞧她。杨炬如同平素接待病人一样,一边填写病历,一边问道: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王树声。”“多大了?”“三十八岁。”王树声答道,瞟了杨炬一眼,看见她在低头写病历。“杨医生,你是哪地方人?” “哦,我是湖北南漳人!”“真巧,我也是湖北人,咱们算是老乡哩!你今年多大了?”王树声慢慢地和杨炬谈熟了,但仅涉及一些普通的话题,他不知道该怎样向杨炬表明自己的心意。想到这,他又觉得特别不自然,说话的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杨医生,我..我的脚疼?”“请你把袜子脱下来,让我看看吧?”“杨医生,你,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怎么样?伤口看了才晓得,你别那么紧张!”杨炬没有觉察他的意思,以为王树声在问他的伤口怎么样,便随口答道。王树声见杨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红着脸,急切地说道:“杨医生..我,我对你的印象很好!”王树声的话刚落音,杨炬的脸刷地红了。她狠狠地瞪了王树声一眼,把钢笔一撂,话也不说,扭头跑了出去,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坐冷板凳。大半天,王树声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懊悔不已..中央门诊部。杨炬又怕又急!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听到男同志说这种话,而且是当她面说。 莫非就是小说里面说的求爱吧?” 她简直不敢再想,心怦怦直跳。一转念,她又觉得这不可能。 “人家都三十八岁了,决不会干这种事,可能是说说而已,同志间开开玩笑,那也是很正常的。” 杨炬想到自己只顾生闷气,竟没给他看病,心里觉得很内疚。她是一个很出色的医生,在中央门诊部小有名气,责任感强,工作努力,很得领导的器重和病友的称赞。这次,她居然把病人晾在了一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一天,诊所里只剩下杨炬和汤明春的爱人连军两个人。 “小杨,有一件事?” “连姐,什么事?” “听说前天有个病人找你看病,你请人家坐了冷板凳,是不是?” 一提起这件事,杨炬的脸又红了,眼前顿时出现了那一幕。 “嗯!连姐,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自然晓得!小杨,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知道,他叫王树声,同我是老乡,都是湖北人!” 杨炬来延安时间不长,而且以前都是在学校学习,对王树声并不了解,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红四方面军副总指挥。二十岁时起开始干革命,从鄂豫皖打到川陕边,立下了赫赫战功。参加过长征,率西路军征战过大西北,历尽千辛万苦!如今他来找你‘看病’,你竟不睬他,未免——” 杨炬听了连军的介绍,心里直嘀咕:“哎呀,他原来是老首长啊,好了,这下可把他得罪了!” 连军见杨炬在低头沉思,干脆来了个直来直去,把这件事挑明了。 “小杨,人家对你的印象相当好,怎么样,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愿作媒人!” 连军不说则已,一说完,杨炬羞得脸通红,羞涩地推了一掌连军,笑道: “去你的吧,讨嫌的媒婆!你开什么玩笑,尽拿我寻开心!” 经连军这么一提,杨炬真的在意起来。她把王树声那天的表现和连军的话一比较,发觉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不可能,不可能,他都三十八了,样子又像一个大老粗;而我,才二十二岁,又是医科大学的毕业生,这能相配吗? 绝对不可能! 但是,杨炬身边的好友好像都在为王树声说好话,这不,刚走了一个“媒婆”又来了一个“红娘”。 这次当红娘的是她的好友王一楠医生。二人在延河畔边洗衣服,边聊天。 突然,王一楠话题一转,说道: “其实,王副总指挥这个人挺好,虽然他是个老首长,可他待人和气,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有一次,我还亲自看见他挑过大粪,这样的人,实在..” “你就别说了,人家的心里乱糟糟的!”杨炬羞涩地说道。 “王副总指挥年龄是大了一点,可他对你的印象很好,有机会,你们不妨了解了解,看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再作打算。” 王一楠恳切地说道,丝毫无戏谑之意。杨炬在一旁听得也很认真,并暗自思忖:人人都说他好,他到底怎样呢?那天的模样,倒是很老实,我是不是太傲慢了点?人家可是一个大首长,我呢?无功无才,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凭什么那么傲慢.. 一些原来不敢想、也不愿想的问题,开始纠缠于杨炬的心头,原本很平静的生活也不再平静了,她怎么也忘不掉王树声。好几次工作时,一个人坐在那儿静静地想,一想到那天王树声的窘态就哑然失笑,连病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不过,王树声也够厉害。他不但博得了许多人的“同情”,而且连中央卫生处处长傅连璋也出面了。连军、王一楠以及许许多多关心王树声的人轮番“轰击”杨炬,极力称赞王树声,希望能玉成此事。 杨炬不是傻瓜,她心里很清楚大家的用意,同志们是关心她,爱护她,才出面与她说这个问题。其实她心里也很想与王树声交个朋友,相互了解一下。可当着朋友的面,她始终放不下面子。别人一开口,就把别人“轰”跑了。 但是,她的顶头上司——中央卫生处处长傅连璋亲自出马,找到了杨炬。 “小杨,最近工作怎么样?” “处长,这段时间病人不很多,较为清闲!” 杨炬一向很敬重傅连璋,在他面前说话总是很谨慎。 “听有些病人反映,你最近老开小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傅连璋的话一落音,杨炬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她抿嘴笑了笑,答道:“没什么心事,只是最近不少人在我面前提起王副总指挥,我,我..” 傅连璋接过话来,温和地说道: “我都听说了,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件事。前些天,周副主席交给我一个任务,他说王树声手下有千军万马,却仍是一个‘光杆司令’,让我当当‘月老’,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小杨,你说,我应不应该完成周副主席下达的‘任务’?” 傅连璋抬出了周恩来副主席,用意很明显,他决不虚此行。杨炬什么话也不说,只顾红着脸,抿着嘴笑。 “小杨,我这个‘卫生司令’很难当哟!你说,要是人人都找我帮忙,你们这些兵都走了,我岂不也成了‘光杆司令’?” 傅连璋的话把杨炬逗乐了,她大声笑了出来,说道: “处长,既然你不愿当‘光杆司令’,怎么还帮‘光杆司令’的忙?” “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你是我的‘兵’,王副总指挥是我的老战友,我这个‘月老’是最合适不过了!” 在处长面前,杨炬再不敢耍脾气,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她只是一个劲地抿着嘴笑。 “小杨,有一点我要批评你!” 杨炬心头一震,不知道傅处长为什么要批评她。 “小杨,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大多有一个通病,就是小资产阶级气息严重,没有把自己置于人民大众之中,爱慕虚荣..” 傅连璋很严肃地说道。话不长,却如一颗炮弹,彻底把杨炬震醒了:我不就是那种人吗?自恃读过大学,是知识分子,思想上总是有意无意地轻视别人,害怕与工农出身的“大老粗”沾上。口头上说牢记毛主席的教导,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可实际上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王树声不就是长得像个“大老粗”么,没有他们这些人的浴血奋战,我自己能有今天吗?我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找他谈一谈呢? 杨炬的思想激烈地斗争着。傅连璋的话彻底使她清醒,作为革命的知识分子决不能把自己封闭在“小资产阶级王国”里,孤芳自赏,自以为是。她小声地说道: “处长,我保证向你作思想检查!我的确存在很严重的小资产阶级气息,今后我一定改正!只是——” 杨炬毕竟是一个女同志,让她开口说主动去找王树声,难免有点羞涩。 不过,傅连璋看出了她的心思。 “小杨,知错就改,很好嘛!但感情的事我们做上级的不能勉强你,我为你们联络联络,让你自己去了解一下王副总指挥。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嘛!” 杨炬没有回答,红着脸,朝傅连璋点了点头。 傅连璋见杨炬答应了,不禁喜出望外,心想这件事已成功了一半,关键在于那位“大老租”怎么去把握了。他笑着说: “小杨,人家是大首长,见了面,你别吓得不敢说话哟!” “处长,我胆子可没那么小,听别人说,他这个人很和气既然答应了傅处长,杨炬反而很坦然,心里踏实多了。 傅连璋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王树声,喜得他“哈哈”直笑。可傅连璋话音一转,说道: “王副总指挥,忙,我只能帮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便全靠你自己喽!” 王树声有点不好意思,说,“傅处长,做好人就做到底嘛,你帮我约她出来见见面吧!” “不行,不行,我不当‘电灯泡’,再说人家大姑娘一个,要显示你的诚心,必须你亲自去请。”傅连璋故意拉长声音,笑着说道。 “傅处长,你就别开玩笑了,你说说,我该怎么请法?” “你不是有一手漂亮的字么?依我意见,洋洋洒洒,来个几万言,保证杨炬动心!” 傅连璋算是真给王树声出了个好主意。一连几个晚上,王树声都在琢磨该如何写这封信。 自从见到杨炬的那一刻起,王树声就深深喜欢上了她。心中自有千言万语想诉与她听,但有了上次的教训,王树声再不敢“鲁莽行事”。 提起笔,满腔情意跃然纸上,既不失礼貌又不乏文采。写完,王树声检查了数遍,才把它装进信封。 虽近在咫尺,王树声仍让邮递员转交这封信,射出了丘比特之箭。 革命圣地的“爱神”,开始向这位历经坎坷的英雄挥舞温情的手臂了。 王树声焦急地期盼着.. 人约黄昏后。 一封信摆在了杨炬面前: “中央门诊部,杨炬同志亲启!” 几个字遒劲有力,刚中带柔,一看便可以知道有很深的书法功底。 杨炬感到很惊讶:没想到那个“大老粗”竟有一笔好字,不知他写的是啥内容! 她双手颤颤地拆开了信,更令她惊喜参半:看来那个“大老粗”是典型的“外粗内秀”,肚子里的墨水绝对不比自己少,就这潇洒的墨迹,这漂亮的文笔.. 信的末尾,附上了一首诗: 伊底眼是温暖的太阳; 不然,何以伊一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