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威公子至此,那里还能吞声暗泣,疾忙扑的一声,跪到老父面前,两手紧抱老父的双膝,狂哭起来道:“父亲,母亲倘能马上好好起来,儿子万事全休。若真有个长短,儿子不怕父亲见罪,一定只有殉我母亲的了。” 左宗棠听了大惊失色的答道:“我儿快快不可存这心思。父母本是并重的,我儿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那不是平日枉读诗书了么?” 孝威公子此刻已经哭得昏了过去,神智已失。左宗棠赶忙亲自督饬家人,将他爱子扶到卧室,急去延医诊治。诊治之后,灌下了药,孝威公子方始清醒转来。左宗棠又恳恳切切的劝了孝威公子一番,命他次日遄回原籍,不必再惜银钱,尽管多聘名医,去替你的母亲医治,否则你的母亲,还不怎样,你这个痴孩子,倒要不堪设想了。 左宗棠说着,即将几封家书,付与孝威公子;并命一个姓卞的幕僚,携着三百两银子,伴送回籍。孝威公子同了姓卞的幕友漏夜赶回湖南湘阴,他的三个兄弟,首先告知母病稍愈,始与卞姓幕僚,略略寒暄,再问父亲在京之事。卞姓幕僚告知大概。 孝威公子一面把信交与三个兄弟,一面早已入内见他那位病母去了。 孝宽公子先将一封较厚的家信,拆开一看,只见写着是:捻氛平靖,又晋官衔,行次天津,遵旨入觐。复拜禁城骑马之宠,优待劳臣,可谓至矣。 惟以西事为急,垂问何时可定,当以进兵运饷之艰,非二三年所能藏事,乃谨对以五年为期,而慈圣犹讶其迟,世人又以为骄。天威咫尺,何敢面欺,揣时度势,应声而对,实自发于不觉,恐五年尚未必敢如愿耳。西事艰险,为古今棘手一端,吾以受恩深重,冒然任之,非敢如赵壮侯自诩,无逾老臣也。尔等可检赵充国传,仔细读之,便知西征之不易 。现又奏请刘寿卿率部从征。吾近来于涤公多所不满,独于赏拔寿卿一事,最徵卓识,可谓有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昔寿卿由皖豫转战各省,涤公尝足其军食以待之,解饷至一百数十万之多,俾其一心办贼,不忧困乏,用能保奏救晋,捍卫京畿,以马当步为天下先,此次捻匪荡平,寿卿实为功首,则又不能不归功于涤公之能以人事君也。 私交虽有微嫌,于公谊实深敬服,故特奏请奖曾,以励疆吏。大丈夫光明磊落,春秋之义,笔则笔,削则削,乌能以私嫌而害公谊,一概抹煞,类于蔽贤妒能之鄙夫哉。人之以我与曾有龃龉者,观此,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 至陕甘饷事之难,所以异于各省者,地方荒瘠,物产无多,一也。舟楫不通,懋迁不便,二也。各省虽遭兵燹,然或不久即平;陕甘回汉杂处,互相仇杀,六七年来,日无宁事,新畴已废,旧藏旋空,搜掠既频,避徙无所,三也。变乱以来,汉回人民,死亡大半,牲畜鲜存;种艺既乏壮丁,耕垦并少牛马,生谷无资,利源遂塞,四也。各省兵勇饷数,虽多少不同,然粮价平减,购致非难;陕甘则食物翔贵,数倍他方,兵勇日啖细粮二斤,即需银一钱有奇,即按日给与实银,一饱之外,绝无存留,盐菜衣履,复将安出?五也。各省地丁钱粮外,均有牙厘杂税捐输,勉供挹注;陕厘尚可年得十万两,甘则并此无之,捐输则两省均难筹办,军兴既久,公私困穷,六也。各省转运,虽极烦重,然陆有车驮,水有舟楫,又有民夫,足供雇运;陕甘则山径荦确,沙碛荒凉,所恃以转馈者,惟驮与夫;驮则骡马难供,夫则雇觅不出。且粮糗麸料,事事艰难,劳费倍常,七也。 用兵之道,剿抚兼拖;抚之为难,尤苦于剿,剿者战胜之后,别无筹划,抚则受降之后,更费绸缪;各省受降,惟筹资遣散,令其各归原籍而已;陕甘则衅由内作,汉回皆是土著,散遣无归,非先筹安插之地,给以牲畜籽种不可,未安插之先,又非酌给口粮不可,用数浩繁,难以数计,八也。吾以此八难奏陈,实以陕甘事势,与各省情形迥别,非发匪、捻匪可比。果欲奠定西陲,决不能求旦夕之效,所以徐春荣曾上书于刘仲良,王子寿亦上书于吾,二人所陈,确有见也。 孝宽公子的学问本好,那年因见他的长兄孝威公子,中了壬戊科的第三十二名举人,从此更加发愤用功,不久果然入了府庠。 这天看完他的老父的家信,对于陕甘之事,说得通畅详明,如数家珍,不禁觉得万分津津有味,竟把远道回家的老兄,以及那位卞姓幕友,一时忘记得干干净净。再将其余之信一一拆了看毕,因见都是命他们几兄弟,赶紧延医医治母病,并好好的劝慰长兄,便将所有之信,给与孝勋、孝同两个兄弟看过,遵照老父之命,分别办理。 卞姓幕友瞧见周夫人的毛病虽重,急切之间,尚无大碍,住了几天,辞别孝威、孝宽、孝勋、孝同四位公子,料定左宗棠必已起程,沿途迎了上去。等得在山西境内追着左宗棠的队伍,禀明一切。左宗棠听得周夫人的毛病,还不十分碍事,稍稍放心一点,当下慰劳了姓卞幕僚几句,即向陕西进发。 到了省城,巡抚以下,亲出迎接。左宗棠住入预备的行辕之后,细细问明近日匪众的军情。 陕西抚台道:“现在陕甘一带的匪首,要算白彦虎,伪皇后白朱氏,伪公主珊凤,伪元帅熊飞鹏,女将翡仙,男将熊飞龙,以及另外一股匪头,名叫白翟野主的,都极十分厉害,他们本是流寇性质,不主占领省垣。现闻爵帅率了大军到来,不知蹿往那里去了。晚生已命探子四出侦探,尚未前来回报。”左宗棠听说,捻须的答道:“中丞只顾筹措协饷之事,剿匪的责任,当然由兄弟担任。兄弟此次奉旨调补陕甘,打算到了兰州,布置妥当,再令部将出剿。” 陕西抚台,连连答应了几个是,方又问道:“爵帅此次西来,不知带来多少军队,哪些将士,晚生想来平浙的那些大将,要在浙江办理善后,一定不能随节来此。” 左宗棠点首道:“中丞料得极是,不过兄弟此番带来的一班将士,都是很好的脚色。”正是: 作战当然重地理 治军几次挽天心 不知左宗棠所带的一班将士,究是何等人物,且阅下文。大清三杰--第六七回 湘阴爵帅胸藏地理全书 陇右名儒口述天方新教第六七回 湘阴爵帅胸藏地理全书 陇右名儒口述天方新教 左宗棠听见问他队伍的数目,将士的姓名,便很得意的朗声答道:“兄弟此次奉旨西征,所带队伍,虽仅两万,可是都是精壮的青年,没有一个老弱残兵;所携将士,虽只数员,可是都是多年的心腹,没有一个暮气人物;像刘松山、曹克勋、苏元春、詹启伦、陈亮功、李训铭、李成柱、聂功廷、董福祥、高果臣、吴退庵、周受三等等,中丞大概不至于不知道他们的吧。”陕西抚台忙不迭的点首答道:“知道知道。这班人物,多半是湘准两军里头的宿将,内中尤以这位刘寿卿军门来得谋勇兼全。” 左宗棠呵呵大笑道:“寿卿是还不高兴来的呢,因为兄弟再三约他,方才答应。不过他的年纪确也大了,如此远征,要他同来此地,兄弟真觉有些对他不起。” 陕西抚台也笑道:“这是爵帅瞧得起他,否则爵帅手下,难道还少大将不成?” 左宗棠摸着胡子道:“中丞说得一点不错,像那刘省三,①他就不肯来。” 陕西抚台又恭维了左宗棠好久,方才告辞而去。 左宗棠住了一宵,即于第二天直到兰州,将近省垣的时候,宁夏将军吉祥,迎接到十里长亭。左宗棠因为吉祥是位宗室,圣眷既隆,人也慊和,很对他客气道:“老哥何必如此客气,劳驾得极。” 吉祥照例先请两宫圣安,然后答左宗棠的话道:“季翁奉旨来此,乃是来分兄弟的忧的,应该远接。” 左宗棠又客气几句,便同吉祥一齐入城,进了制台衙门,接印之后,藩司以次,次第禀见,左宗棠一个一个的问过兰州情形,吩咐众官好好办事。 等得众官退出,便先传见刘松山,刘松山入见,左宗棠先问道:“寿卿,你打算怎样办法,有主意了么?”刘松山忙答道:“回爵帅的话,标下打听得白彦虎,野心勃勃,竟想谋叛,现在胆敢自称皇帝,又封他的元配白朱氏为伪皇后,女儿珊凤为伪公主,这个妄人,不必说他,只是白朱氏母女两个,很有一点妖术,就是伪元帅熊飞鹏,女将翡仙,也知妖术。” 左宗棠蹙眉道:“可惜那位李金凤五姐,已经不在了,不然,也好把她调来帮助我们。” 刘松山摇首道:“爵帅不必操心,标下已有办法。”说着,便与左宗棠咬了一阵耳朵。 左宗棠一边在听,一边连连点头道:“你可小心,不要大意。好在我们的军粮,我们是自己带了来的。” 刘松山接口道:“标下一半就仗这个。”刘松山说到这句,又向左宗棠笑了一笑道:“不是标下恭维爵帅,从古以来,那有万里行军不向就地徵粮,这般累累赘赘的自己带来,不亏爵帅,胸藏地理全书,怎么能够深知此地的情形。”左宗棠也含笑的答道:“寿卿,你是到了此地,就地徽粮之难,亲自所睹,那里晓得京中的一班大老,还在那儿一点不知轻重,疯狗般的说我办事颟顸呢。” 刘松山还待再说,忽见詹启伦,一脸含着怒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刘松山先问道:“詹大人,你在生谁的气呀。” 詹启伦一面从他怀内取出一封信来,递于左宗棠去看,一面方答刘松山的说话道:“寿卿军门,你快看信,恐怕你也要气死。” 刘松山一听詹启伦这般说法,便站到左宗棠身边,同看那信。只见写着是: 爵帅钧座,谨禀者,沣蒙保奏署理浙抚,晋进升见,今晨叫起,①太后首先问沣左某万里行军,怎样自携粮秣,阁臣很有说话。俺谁不听,可是左某,也未免办得太糊涂了,你是他的旧部,应该知道等语。沣即奏对,太后圣明,不为阁臣谰言所动,此是邦家之福。督臣左某,首平闽浙,次复荡平山东、河南、安徽等省捻匪,成绩具在,早在太后洞鉴之中。伏查军务之事,至重要者,即为因地制宜。陕甘一带,转运困难,就地徵米,愈较转运为难,左某若无深知灼见,何至冒昧若是。太后如信左某,此等军务之事,似宜任其行事,毋庸上烦圣虑。况且有功则赏,有罪则罚。臣追随左某多年,敢以身家性命,为左某担保。左某熟悉西北地理,胸有成竹,决不至于偾事等语。太后闻沣奏后,始微点首云:俺也知道左某不是荒唐人物,其中必有什么道理,尔既力为担保,俺也稍稍放心,尔下去,可以迅速函知左某,俺虽不信人言,他也须得对得起朝廷,否则一误大事,俺即治他之罪,已经迟了等语。沣又将浙中之事详细陈奏,蒙太后奖谕有加。沣复奏称,太后方才所奖,沣不敢受,浙中善后诸事,皆系左某指示,太后闻言微现喜容。沣退出,探知京中上自军机,下至御史,无一人以爵帅此行之措置为然者,沣深为爵帅危,特此专差飞禀,伏乞善以处之。沣不日陛辞回浙,若有所闻,定再飞报。匆匆上禀,恭叩钧安。 旧属蒋益沣叩 刘松山一直看完,也气得问左宗棠道:“爵帅如此操心,还不为阁臣所谅,以后怎样办事?” 左宗棠先把手上之信,交给詹启伦道:“你去复信,叫他莫吓,说我自有办法。只要先有一些成效,做给他们去看,这些谰言,自会平静。”詹启伦听说,自去复信。 左宗堂始对刘松山说道:“京里的事情,我会对付,你不必管,你只去办你的军务。”刘松山听说,又与左宗棠嘁嘁促促的低声商议一会,方才退去。 过了几时,左宗棠又接到各处的书信,都是报说和蒋益沣一样的言语,左宗棠一一回覆之后,提笔又写了一封家信是:威宽勋同四儿同阅,连日未得尔等安禀,不知尔母病体如何,深为惦记。近日蚀馈日远,前敌诸将,既须转战,又须负粮,往往不能速赴戎机,致稽时日。而抱罕一种,于孩提时,即习为盗贼,长则结伴远游,名为经商,实则行劫。承平时燕豫齐响马,及近日马贼,皆此辈为之。最善伏路抄掉,故驮运粮料,非有队伍往来接护不可;兵多则转馈愈艰,兵少则抄掠愈甚。言者但知劳资万倍腹地,而于千里馈粮苦况,鲜能详之。宜首当时名将,均恐去之不速也。赵壮侯屯田三奏,于刍粟轻重,言之详尽,少时颇怪其侈陈琐屑,近历其地,乃信古人诚不我欺;亦见屯田之不可已也。日前陇闱告成,吾监临试事,题楹联云;共赏万余卷奇文,远撷紫芝,近搴朱草;重寻五十年旧事,一攀丹桂,三趁黄槐。①而陕榜解元,籍商州山阳,正与紫芝合;陇榜又多知名之士,吾所决科前数卷,均占高魁。又雍凉朱草也;解元安维峻,文行均美。其先世贫苦嗜学,为乡里所重,意其报在此。吾于甄别书院,及月课录科,均拔置第一,意其不仅为科名中人。闱中秋宵,尝倚仗桥边,忽仰视而言:若此生得元,亦不负此举。不料监水官在后窃闻,后为庆伯廉访言之。初不觉,至写榜日,两主司先以闱墨见示,掀髯一笑,乃如四十年前获隽之乐,频日晏集,必叙此为佳话,觉度陇以来,无此兴致也。 ①左文襄平生最喜撰对联,道戊戌年过洞庭君祠曾题一联云: 迢遥旅路三干,我原过客; 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此联最为人所称道。 原来左宗棠的文经武纬,除曾国藩外,当时很负时望,他的调补陕甘总督,虽然为的剿办回乱,可是那时陕甘两省,因为遍地都是土匪,一班官场,对于文事,便不怎么关心。左宗棠却是一个最喜欢做事的人物,又因为他自己一举之后,会试往往不利,后来虽然做到总督,常常恨他未曾点得翰林,所以对于考试的事情,他就格外注重,并不因有乱事,随便模糊。只看他的家书,得了几位有文名的门生,如此高兴可知。 当时左宗棠发了家信之后,连日都得捷报,他便一面手谕嘉奖刘松山一班将领,一面飞奏朝廷。慈禧太后接到左宗棠的奏报,召入军机大臣,面有喜色的说道:“从前有人参奏左某,说他办理军务,万里携粮,很是颟顸,俺亏得自有主意。现在他在那边,文的武的,都能办得很好,你们又怎样说呢?” 一班军机大臣,只好免冠请罪道:“这是老佛爷的知人之明,臣等委实没有老佛爷的天资,来得聪慧。” 慈禧太后笑上一笑道:“不必说了,你们下去,拟道上谕,奖奖他吧。” 军机大臣磕头谢恩,退出之后,狠狠的给了左宗棠一顶高帽子戴戴。 左宗棠接到嘉奖上谕,大开筵宴,文自司道以上,武自提镇以上,统统请来吃酒。那天的席上,那位刘松山军门,当然坐的首席。酒过三巡,左宗棠忽亲自去向刘松山斟上一杯酒,满面春风的说道:“寿卿,你且喝下这杯,我还有话发表。” 刘松山连忙站了起来,接杯在手,一口喝干,又向左宗棠请上一个安道:“标下一点没有什么功劳,何劳爵帅赏酒,真正是肝脑涂地,还不能够报答呢。” 左宗棠含笑的坐下,方对众官说道:“从前我因军粮一事,几乎受着严谴,后来第一是,仰蒙两宫的圣明,不为那些谰言所动。第二是,亏得我那蒋抚台力保。第三是……”左宗棠说到此地,把他眼睛望着刘松山道:“总算我们这位寿卿老军门,同了诸位将士,替我死命出力。现在虽然只打几个胜仗,女匪翡仙,业已生擒过来,在我之意,还想将她押解进京,你们诸位文武同寅,各抒己见,以为怎样?” 左宗棠刚刚住话,臬台①庆伯廉访第一个说道:“司里以为不必,因为爵帅的声威,刘寿卿军门,以及诸位将领的本领,连那盘踞金陵一十三年的长毛,都已荡平,何况此地这班跳梁的小丑。倘把这个女匪,郑重其事的押解进京,未免小题大做,沿途万一再被逃亡,尤其犯不着的。” 左宗棠听说,连连捻须点首道:“庆伯廉访之论是也。” 左宗棠说着,又向刘松山说道:“军事贵于秘密,本属老例,但是今天,文武同僚,都在此地一堂聚首,你不妨将此次活擒这个女匪的经过,讲给大家听听。” 藩台接口道:“这个女匪翡仙,很有妖法,寿卿军门,怎样能够把她擒来,我们真想听听。” 刘松山捻着他的长髯道:“说起此事,兄弟是个武夫,不知什么教叫天方新教。兄弟因见此地百姓,对于此教,竟至如醉如痴,至死不悟,岂不奇怪。” 左宗棠便向席上坐着那位名叫贺瑞麟的名儒,拱拱手道:“回回教的出典,连我也不甚明白,这个天方新教,老先生定知根底,可否指教一二。” 原来这位贺瑞麟,本是经学名儒,当时各省大吏,无不闻名致聘,无奈大有伯夷叔齐之风,一闻徵聘的消息,他就躲到深山大泽之中去了。前曾一度主讲兰州兰山书院,席不暇暖,忽又遁去。左宗棠一入秦中,即闻其名,命人礼聘,也难如愿。所以左宗棠致函曾国荃,有贺生瑞麟,陈义至高,固无以夺之,然咨访众论,亦有谓其矫激过甚者。丹初制军,①曾延主讲席,坚辞不赴,且辞桑梓之难,避居运城腥膻之乡,不知其果何说也等语。后来左宗棠治甘之名大噪,那位贺瑞麟竟作不速之客,贸然莅止。左宗棠喜他有汉时商山四皓的高义,卑礼厚币,聘主书院,这天可巧在座。 他见刘松山和左宗棠问及天方新教之事,马上详详细细,引经据典的说道:“回教叫做清真教,他的起源,约摸有二千年了,他们始祖,叫作阿丹,生于天方之野,一产七十二胎,每胎男妇各一,自己配为夫妇,至弥撒而其教始兴。又六百年,当隋开皇中,有名穆罕默德其人者,生而神灵,阐明清真之教,回众翕然从之,其教益加兴隆,这是回回教的老教历史。现在回民,称天方教,自称谓之穆民,以尊穆罕默德之故,以称膜民,以阿丹初生之祖言之,他们奉为圭臬的书籍,有天经一部,回族称为由穆罕默德所受之于天者。又有天方性理,天方经典两部,是为明代,金陵回人,名叫刘智的所撰,内中发挥天经道意,又怕华人不识,复以华文润色之。 “其教以识主为宗旨,也似我们儒者所言,明心见性之学;以敬事为工夫,也似我们儒者所言,制外养中之学;其考规所谓天道者五:一曰吟,谓诵经,一曰礼,谓报恩,一曰斋,谓绝物,一曰课,谓志亡,一曰朝,谓归真,所谓人事者五,即谓伦常之理。七日一礼拜,与泰西各国相同,因为他的源流本来出于天主耶稣,稍稍杂以佛氏之说,称华人为大教,自称小教。非如奇衰诡异流,专以勾结为事,煽惑为能,所以杂居中国一千数百年,婚姻未通,俗尚各别,传习不同,而未尝敢萌他志。历代相承,不闻查禁。我朝且录其人才,谁许出仕。乾隆时代江督某曾经奏请,谓回教不宜留于中国,高宗特加训饬,圣谟洋洋,足为百世之法。 “至于这个天方新教之名,乾隆四十六年,马明心苏四十三,忽由西域归来,诈称得着天方不传之秘,创立新教。其后,马逆煽惑下愚,谋为不轨,四十九年,复有名叫田五其人继之作乱,虽经大军先后擒斩,但其根株未能尽绝。嘉庆年间,又有穆阿浑其人,与现在的马化癡之父马二……” 贺瑞麟一口气停也不停的说至此地,大家都在听得津津有味,忽见刘松山陡把桌子拍得应天响,大惊失色的拦着贺瑞麟的话头问道:“真有这个马化癡不成。” 贺瑞麟未及答言,左宗棠忙问刘松山道:“寿卿,你莫非晓得这个马化癡不成。” 刘松山瞪着双眼的答道:“怎么不知,标下一到此地,就听得人说,马化癡住在金积堡地方,大有谋叛之志。标下连连四处打听,哪知此地的百姓,敬重马化癡,当他天神看待,甚至不敢直呼其名。标下想要打听马化癡的坏处,竟没一人肯说;就是此地的文武官吏,也说马化癡只知传他天方新教,不预外务。标下又打听得白彦虎就是他的门徒,不过擒来的女匪翡仙,标下再三的严刑审问,也不承认。” 左宗棠便把双眉一竖的问着文武众官道:“此事到底怎样?诸位同寅,吃了皇上俸禄,应该拿出良心说话!” 从官一齐答道:“马化癡真是好人,爵帅只管访查。” 左宗棠听说,方才又对贺瑞麟说道:“你且讲完再说。” 贺瑞麟虽是一位道学名儒,也怕得罪本省文武官员,忙接口道:“马二固是不好,现已早经亡过;马化癡呢,或者守份一点,也未可知。” 刘松山也催贺瑞麟且说下去。 贺瑞麟始接说道:“马二既受穆阿浑的蛊惑,即以新教传人,幸他死得还早。马化癡即继父志,到处行教,京师的齐化门、直隶的天津、黑龙江的宽城子、山西的包头镇、湖北汉口等处,均有他的教徒。其传教人的名称,叫做海里飞,就和内地的经师一般,又曰满拉,如内地的蒙师一般,品级皆在阿訇之次。马化癡自称总大阿訇,他的教规,大略和老教相同,所异的地方,老教诵经,必须合掌向上,新教两掌向上而不合拢,老教端坐诵经,新教夥诵口卯口怒,头摇肩耸,老教送葬不脱鞋子,新教脱鞋赤脚送葬。” 贺瑞麟说到此地,便朝左宗棠单独说道:“我说天方新教,只要也同老教不预外事,那就无碍。若是也与白莲教、清香教、无为教、圆寂教,要想借此扰乱,自然不好。” 左宗棠听说,心中已有主意,当下即对刘寿卿说道:“此事姑且丢开,我有办法,你此刻快述你的战绩,好使大家听了,如读汉书下酒。” 刘松山略略谦虚一回,正待说他的战事,忽见周受三匆匆走入,对他说道:“女匪翡仙,在狱裸着全身,似已发疯。”刘松山不觉大惊。正是: 欲述奇功未启齿 偏闻怪事裸全身 不知刘松山见了周受三到来,何以吃惊,且阅下文。大清三杰--第六八回 云生胯下女匪发狂痴 箭中鸡头将军施绝技第六八回 云生胯下女匪发狂痴 箭中鸡头将军施绝技 周受三说出妖妇翡仙,裸了全身,在狱发狂,不但刘松山大吃一吓,连那左宗棠,以及席上众官,无不认为奇事。藩臬运三司,因见周受三是左宗棠的得意门生,忙去敷衍他道:“周太尊,快请入席再谈。” 刘松山等得周受三坐下喝了几杯之后,方才问道:“太尊是从会宁来的么?” 周受三点头道:“是的,我自军门进省,又提妖妇翡仙,屡次严刑审问,要她供出那个马化癡究竟好人歹人,那知那个妖妇,矢口不移,说是绝不认识什么姓马的。等我将她收入监里,倒说一天晚上,忽据官媒禀报,说那妖妇,陡将她的全身衣裤,脱得干干净净,即有一股白云,从她胯下生出,竟把狱中,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官媒怕她在弄妖术,不要因此遁走,那就干系非轻,但又因为云雾弥漫,不能瞧见妖妇,只好和她软求,向她膜拜祝赞。果然云雾即散,方才现出妖妇,见她全身裸赤,容颜愈加妖艳。问她为何忽作妖术。妖妇见问,突然垂泪道:‘我的法术,无次不灵,自被你们的刘军门,把那天癸,射在我的奶上之后,居然法术不灵。今天我想云遁,仍又不灵。你快不要拜我,我求你可否转求你们周大人,快快把我正法,不要再给我吃这些零碎苦头了。’“官媒禀于我,我又回到监里,只见那个妖妇,果然一丝不挂的坐在笼子之中。见我进去,忽然向我将她双目一斜,跟着她的私处里面放出一股淡烟,那烟一著我的身上,我的心里,竟会不能自主,心猿意马起来。幸亏我听了军门教我的法子,急把身藏的一块秽布,向她头上顶去,妖妇私处里的那股淡烟,陡然散走,我也回复原状。妖妇便向我下跪哀求道:‘周大人,我既被擒,自然只有一死。你要问我马化癡的事情,我们教官,虽死不肯咬人。’那时全监之中的犯妇,都因妖妇赤身裸体,说是污秽监神,于众不利,顿时鼓噪起来。我怕因此哄监,闹出大事,急以好言劝那妖妇,叫她穿上衣服,妖妇不肯应允,我命十多个官媒,替她去穿,倒说那个妖妇,只把双目一注官媒脸上,众人都会满脸通红,大现淫态起来。” 周受三的一个来字,尚未离口,席上众官,个个无不失笑。左宗棠听得勃然大怒道:“何物妖妇,竟敢施这妖法。”说着,即命戈什哈持了大令,去把妖妇翡仙,提来亲自审问。 戈什哈奉令去后,刘松山始向众官说道:“这个妖妇说我用了天癸,秽物,用箭射着她的鸡头之上,确有此事。从前李孟群中丞的令妹,李五姐,她曾对我讲过,凡是邪法,最忌秽物,我当时即牢记在心,因为我们出兵打仗的人物,难免不遇妖人。” 刘松山说到此地,便向左宗棠笑上一笑道:“爵帅,标下又知道凡有妖术的妇人,只有私处和双乳两处地方,最容易破法,不过破法的人,倘若破得不好,便有性命之忧。那时爵帅命我小心,不可大意,幸而标下的箭法,还能不致虚发。那天标下要与这个妖妇厮杀之先,暗把箭头用了天癸煮过,临阵之际,第一箭就射她的鸡头肉上,妖妇顿时晕至马下,方被标下所擒,这就是标下擒住妖妇的经过,其实也没什么功劳。”左宗棠听说,很高兴的问着众官道:“诸位同寅,你们老实说说看,我们这位刘军门,可是一个勇而无谋的人物么?” 臬台庆伯廉访首先答道:“刘军门一听李五姐之言,即能牢记胸中,这就是一个细心的人。有此名将,真正是国家之福。”刘松山慌忙谦逊几句。 后军统领高果臣,此时有了醉意,便向左宗棠说道:“秽物为妖所忌,人尽皆知,照标下说来,不怕刘军门生气,似乎也没有什么希奇。” 聂功廷在旁听了不服,即驳高果臣道:“高总镇,这末你可有刘军门那个百步穿杨的箭法呢?” 高果臣被驳,无言可答,偏偏强辩道:“这是用洋枪打去,也一样的。” 董福祥也接口驳高果臣道:“洋枪的准头也不容易。譬如用洋枪打人,平常时候,不论打在那里,只要打死敌人,也是一般。但是破法的当口,又非平常可比,倘若万一没有打中她的鸡头,打在别处,妖妇倒不曾死,打人的人,可先受着妖法死了。” 左宗棠因知高果臣的为人,同那吴退庵都司一样,饶勇善战,确非他人可及;不过锋芒太露,恐非保泰持盈之器。平时屡以王壮武公①勉人之语,儆诫训高吴二人,冀其有所戒惧,或不至半途蹉跌。因为王壮武每以璋锋以屡割而钝,源泉以屡汲而浑;治兵莫先于养气,养气在心存勿失等语劝人,当时平发匪、平捻匪的一班名将,无不敬服王壮武的。左宗棠除了刘松山之外,就爱高吴两个,此时一见大家在驳高果臣,深怕闹了意见,彼此不睦,于他行军,大大不利,赶忙用话混过。等得席散,使命刘松山周受三等人,仍回会宁而去,因为刘松山的大营,驻在那儿。 大众谢席退出,没有几时,那个戈什哈已将妖妇翡仙提到,左宗棠正待亲自提审,戈什哈忙跪一足的禀明道:“回老帅话,妖妇仍是裸体,没有办法,使她穿衣。” 左宗棠听了大怒道:“本部堂不比别人,曾涤师虽负道学之名,少年时候,还有春燕一联脍炙人口,到了晚年,又有彭雪琴佩剑逐妾的艳事。本部堂平生未曾二色,一股正气,莫非还怕这个妖妇迷惑不成。你快下去,传谕两司,速来会审。” 戈什哈刚要退出,左宗棠又喝住道:“慢着!吩咐兵丁差役,大堂伺候。” 戈什哈奉命照办,等得两司都到大堂,兵丁差役,执刀的执刀,执棍的执棍,两县也带刑具伺候。左宗棠坐出之后,两司照例庭参,两旁的兵丁差役,一声堂威,戈什哈高唱一声起去,两司复又躬身一揖,退至两边预设的桌上坐下,两县站在一边,很有戏文上三堂会审的威风。 当时左宗棠又命大开辕门,一任百姓观看,兰州百姓,何消说得,这天前来看左爵帅大审妖妇翡仙的民众,真是万人空巷,拥挤不堪。在那妖妇一经提上的时候,一班少年民众,陡见一个光身赤体,二十四万分美貌的翡仙,娇滴滴,软洋洋,跪在大堂之上,顿时情不自禁,哄然发喊一声,当下陡听得哗啦啦的一声巨响,说也好笑,那座极其坚固,画着一只要想吞日大贪①的照壁,早被民众挤倒下来。跟着又有三五万的民妇,各人手执捧香一支,如朝涌般的,奔至大堂之前,人声嘈杂,万头攒劝,齐向左宗棠跪香,要求赦了翡仙。 左宗棠忙命两县好言劝散,方才喝问翡仙道:“一个妇人,应以廉耻为重,你既懂得一点邪术,难道连父母的遗体,都不知道爱惜的么?本部的今天亲自审问,正是你的便宜之处。你能老实供出马化癡的为人,本部堂可以法外施仁,赦尔一命,也未可知。”左宗棠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惊堂一拍道:“好好供来,否则大刑伺候。” 翡仙听说,便将她那一捏柳腰,轻轻一扭,跑上半步,双眼望着左宗棠,以及满大堂的人众,很流利的一瞄;倒说满堂人众,上自两司,下至兵役,无不双眼紧闭,不敢正眼瞧她。左堂棠呢,却能镇定如恒,未为所劝,又喝声道:“你这妖妇,快快不必再用这般妖术,本部堂闻你在那监中,只求速死,一个既求速死,试问还有什么顾忌,何必如此再帮姓马的呢?” 翡仙瞧见左堂棠不为妖术所迷,只好磕上一个头道:“爵帅所说甚是。一个人已到求死,还有什么顾忌,不过犯妇确不认识姓马的,叫我供些什么?” 左宗棠摇摇头道“好个妖妇,真的矢口不移。”说着,即向左右喝声道:“将她重责一百大杖再说。” 翡仙急将她的双手向左右执刑的一拦道:“且慢!”又朝左宗棠拱手说道:“大清律例,妇人若非犯奸罪,不得笞杖。” 左宗棠不待翡仙说完,忙喝问道:“你懂律例,那就好讲了。本部堂问你,你可知道本朝定例,妇人得免笞杖,无非保其廉耻,你今裸体迷人,还有廉耻心不成。” 翡仙语塞,自己伏至阶下,预备受杖。 此时臬司已将双眼睁开,出位向左宗棠打上一躬道:“妖妇既是不肯承认知道马化癡,爵帅何必定要问她,况她本与马化癡不是一案。这个朝廷的大堂,一个裸妇在此任人观看,殊失威严。”说到这句,暗比一个手势,似请左宗棠迅将翡仙问斩之意。 左宗棠连连点首,便命左右斩了此妖。 那时的董福祥,还是一个千总职位,忽然福至心灵起来,不待左右动手,他就很快的拔出马刀,向那伏在地上的翡仙,疙瘩一声,早将一个血淋淋的美人脑袋,提到手中,献与左宗棠过目。 左宗棠大喜,正待夸奖董福祥的当口,谁知一班跪香的妇女,忽又鼓噪起来,大有要抢翡仙脑袋的样子。董福祥急携翡仙之首,奔出大堂,越过民众面前,到了旗杆底下,将身一纵,恍如猿猴一般,索索索的援木而上,顷刻已至杆顶,悬首杆上,又用一只手,抓住旗杆,将身向外一扬,兀像一面旗子悬在那儿,复又找出手枪,向着民众大声喝道:“你们不散,老子便打你们一个稀烂。”他的烂字未曾说完,如蚁般的民众,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 等得董福祥溜下旗杆,回到大堂,左宗棠已经退堂入内,董福祥入内禀覆,左宗棠连点其首道:“好好,办得很妥。你且回到会宁,听候本部堂的升赏便了。” 董福祥谢了退出,连夜骑了快马,奔至会宁,等他赶到,老远的已经听得一片喊杀之声,料知刘松山又在和那白彦虎的部下开战,他又拔出手枪,大喝一声,杀入阵去,抬头一望,不禁把他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董福祥千总大老爷,吓得连连称奇。你道为何?原来那个伪皇后白朱氏,伪宫主白珊凤,也是光身赤体的,正与刘松山在那儿大战。 董福祥虽然口中称奇,但怕他们主将刘松山着了两个妖妇的妖术,忙不迭的把枪瞄准那个伪皇后白朱氏的咽喉,拍的一声放去。当时在董福祥的意思,自恃他的放枪工夫,也不弱于刘松山的箭法,以为一枪打去,一定要使白朱氏那个标致脑袋,立与颈项脱离关系。岂知说也奇怪,只见那个白朱氏,起先故作不知,直待子弹已经近身,方才用她手上的一把马刀,飞快的向那子弹一挡,同时扑的一声,先将那个子弹,挡了回来,虽然未把董福祥这人打死,也可危乎其危的了。 董福祥一见白朱氏有此绝技,倒也知难而退,正拟回马,忽又听得呼呼呼的一声飞箭之声,疾忙定睛一看,那支飞箭,早已不偏不倚的射中白朱氏的鸡头肉上,那个白朱氏的身子,一经中箭,就在马上晃了几晃,扑的掉下马去。此时的董福祥,在旁瞧得亲切,如何还肯放过,立即一马捎至白朱氏的跟前,手起一刀,砍下脑袋,取到手中,飞马去向刘松山那儿献功。 那知董福祥尚未奔到刘松山那儿,那个伪公主白珊凤,早又飞马追来,要想夺回她那母亲的首级。董福祥一听铃声将近,知道白珊凤妖术更加厉害,一时没有主张,不觉喊出一声我命休矣。董福祥正在一边大喊,一边持了首级,伏鞍而逃的当口,就在此时,又见他的主将刘松山,向他大声高喊道:“董千总不必害怕,本军门前来救你来也。”刘松山的也字,刚刚出口,跟着又向白珊凤的右乳之上,扑的一箭,可怜这位白珊凤,母亲的首级没有抢到,自己又跌马下。 董福祥赶忙挂下身去,顺手一刀,又将白珊凤的首级砍落,取到手上,把那两个首级并到一起,朝着白军阵中一扬道:“你们要命快快投降!”那班回兵,一见白后母女,均死非命,只得一声发喊,溃散开去。 官军既是大获全胜,刘松山忙向董福祥夸奖道:“今天董千总的功劳不小,快快回营记功。” 当下他们二人,回到营中,有人接过白氏母女首级,刘松山大排酒筵,请董福祥坐了首席,众将挨次坐下奉陪。 刘松山笑向大众说道:“今天本军门有两桩可喜之事,诸位可曾知道。” 众将一齐答道:“军门又得两个巨匪的首级,可是两桩喜事。” 刘松山摇头道:“非也,一桩是杀了白匪母女,一桩是我们这位董千总,他本是回民,居然能够一点没有徇私,真正可喜。” 大众听了,无不称赞董福祥道:“董总爷,你真是一位硬汉,也是邦家的福气。” 原来回教的义气最重,每有私下徇情之事,董福祥偏偏不然,正是异事。 当时董福祥忙答大众道:“福神虽是一个粗人,对于公私二字,尚能分得明白。我若对于白氏母女,要留私情,那就也不手刃那个翡仙了。” 大众听了,一时不解,董福祥始将左宗棠亲坐大堂,审问翡仙,以及他趁翡仙伏地受杖之时,砍了翡仙之事,一情一节的述给大众听了,大众和刘松山听说,更加夸董福祥的武艺不置。 及至席散,刘松山办了公事,专人把那白氏母女首级,送到左宗棠那里请功,左宗棠看了公事,一面将那两个首级,辕门号令,一面飞奏朝廷。 又过两月,因为长久未得到刘松山那边的军报,正在惦记之际,宁夏将军吉祥前来拜会,请见之后,吉祥面现惊惶之色的问道:“季翁此地,这几天可得着刘军门的军报么?”左宗棠摇头答道:“没有没有,兄弟正在这里担心,老哥那边,可有什么确信。” 吉祥连连答道:“敝处的协参领兀尔达,刚从定西一带查案回来,据称那个巨匪白彦虎,因见他的妻女将官,一同被擒号令,已把平凉、静宁一带要隘,统统占据,手下回兵,约有十万,声称非将刘寿卿军门和董福祥、周受三等三人,捉去报仇,誓不为人。” 左宗棠听了大惊道:“平凉、静宁,都是要隘,兄弟早已防到,日前业已檄调高果臣一军,从他清涧防地,进驻静宁,以扼白匪,怎么好久未据详报,不知何故。” 左宗棠刚刚说到此地,只见一个戈什哈带进一个密探,左宗棠忙问,可有什么紧要军情报告。 那个密探跪禀道:“回爵帅的话,探子探得清涧地方的高军,似有变叛情事,只因那儿步哨太多,不能进去打听。”左宗棠和吉祥两个,一听密探之话,不觉一齐失惊道:“这还了得。” 左宗棠又对吉祥紧蹙双眉的说道:“高果臣的饶勇善战,是他长处,性情浮躁,是他短处,兄弟屡屡劝诫,不料竟有此变,现在不知究是怎么一回事情。” 吉祥听说,忽冒冒失失的问道:“高果臣这人可靠么?不要受了匪众煽惑,他竟做起忘恩负义的事情起来。果然如此,省垣地方,颇觉可危。” 左宗棠大不为然的答道:“老哥不要多疑,兄弟行军多年,别的长处,虽然没有什么,自己将领,何致叛我,我料高果臣必因意气用事,部下不服,为匪所乘,或者有之。” 吉祥连忙谢罪道:“这是兄弟以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了。” 左宗棠即命密探再去探听。 又急问戈什哈道:“陈亮功陈大人,昨天禀辞,不知走了没有,就是走了,谅还不远,快快派人前去追回。” 戈什哈奉命去后,吉祥也就告辞而去。及到半夜,陈亮功已被追回,连夜进见,左宗棠急问道:“平凉一带,被匪占据,高果臣那儿,又有兵变之事,你可晓得?现在怎么办法?”陈亮功忙答道:“标下刚据飞探禀知,平凉之事,我们寿卿军门,似乎稍稍疏忽一些。” 左宗棠道:“此刻不是说空话的时候,你快率领本部队伍,赶快去到清涧,只要陈亮功听说,一连答应了几个是字,赶忙退出,漏夜料理前往,那知尚未赶到清涧地方,又得探子报称,说是清涧地方,火光融融,似乎无路可以进兵。 陈亮功正拟问话,忽见李成柱单身的飞马而至。正是: 自古军情同一辙 如今谋略异当时 不知李成柱究由何处而来,可知清涧之事,且阅下文。大清三杰--第六九回 将计就计果臣被戕 以毒攻毒野主受窘第六九回 将计就计果臣被戕 以毒攻毒野主受窘 陈亮功正在茫无头绪之际,忽见李成柱到来,不禁大喜,忙问道:“你与果臣所扎的防地,还不甚远,可曾听得一些确信。” 李成柱见问,便带着悲音的答道:“果臣已遭杀害,言之可痛。不是我到了此时,还在怪他,此次之变,果臣总有三分疏忽。” 陈亮功一听高果臣业已遇害,连连地跺足道:“军事尚未得手,先丧我们一员大将,怎么好法?” 李成柱忙劝住陈亮功道:“你也不必徒自伤感,人死不能复生。且听我把此事的始末,告诉你听了,我们再筹对付办法。” 陈亮功又唉了一声道:“快说快说,我此刻大有兔死孤悲之感,我若不替我们果臣报仇雪恨,誓不姓陈!”李成柱接口道:“这个自然。果臣为人,虽然有些自负,确是一位名将,他此次的失著,真正叫作阴沟里翻船。“果臣自从那天席上,和人争论几句,回到清涧防地之后,就想独自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以塞众口。他见刘寿卿既是比他立功在先,便思即把那个马化癡拿下,独占大功。无如太觉性急,没有防着人家。他只知他手下的那个丁兆熊营官,是他一手提拔之人,决不至于对他生出异心,就在由省回防的当天晚上,把兆熊请到他的坐营,告知他道:‘我现在且不管马化癡究是好人、歹人,总想将他立刻拿到,献与爵帅,让爵帅自去审问,方始如我心愿。’兆熊起先还阻止他何必多事,说是只要将我们应做之事办妥,并不是无功可录的。果臣听了大不为然,他就驳着兆熊道:‘我们应做之事,我又不是一定全行放弃,倘能先将姓马的拿到,再办应做之事,岂非功上加功。’兆熊不好硬驳他的上司,只得答应去打眼线。 “当时果臣瞧见兆熊业已承认下来,自然十分高兴,马上交付兆熊五百银子,限他三天之内,非将眼线找到不可。兆熊却也诚心,不到两天,真的找到一个名叫丁干成的劣矜,又由丁干成约了一个名叫邬连生的同党朋友,一同去见果臣。丁邬二人,一见了果臣,说是那个马化癡,虽然行踪靡定,时而出门,时而在家,只要先去买通马化癡的胞侄马八条,即有办法。果臣听得言之成理,当然极其赞成。当时也不查查丁邬二人,倒底是些什么东西。” 陈亮功听到这里,便岔嘴道:“丁兆熊本是果臣的心腹,他去找来的人,果臣自然放心。” 李成柱乱摇其头的答道:“岂知偏偏误在兆熊手上,你要晓得一个人上了人家之当,害了他上司的性命,试问和那存心害他上司之命,有何分别。” 陈亮功又接口问道:“难道果臣就死在丁邬二人之手的么?” 李成柱点点头道:“你不要打岔,听我说完再讲。”陈亮功将手一扬道:“这末你说你说。” 李成柱又接着说下去道:“照丁邬二人的初意,原也想去买通马八条,只要如心如意的能够拿到马化癡,这场功劳,却也不小,所以当初确是真心,并非假意。谁知那个马八条的手段,却高过了丁邬二人万倍。一等丁邬二人前去买通他的时候,他就第一句要求,他倘办到马化癡,要弄一个男爵玩玩。丁邬二人,本是一双浑蛋,倒说头顶磨子不觉轻重的,居然一口就答应了马八条。其实那个马八条是,恐怕答应太快,反使丁邬二人起疑,故意要求要想封爵,方近情理。岂知丁兆熊和丁邬二人,正在求功甚急之际,一见马八条似乎见利忘义,于是十分相信。马八条又因他的那位马化癡胞叔,住在金积堡地方,离开清涧很远,若将此事先去真知马化癡知道,往来转辗的通信,未免耽搁日子,所以决计由他一手包办,只要丁邬二人不疑就好。丁邬二人,本已得了丁兆熊的五百银子,只望越快越好,事成之后,还有大功,对于如此一个大大漏洞,倒说一点不问,单把马八条已经一口答应,单望封爵为酬之事,告知丁兆熊听了。丁兆熊又隔一手,自然更无驳语,便将此事,禀知果臣。果臣一见如此顺手,一面假意允许封爵;一面还委丁邬二人,充当高字军①的巡查。丁邬二人谢委之后,又将他们得了差使的喜信,前去报知马八条。 “那时的马八条虽然在想将计就计,做件大事,但是如何进行,一时还没主意;及知丁邬二人已经做了高字军的巡查,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急对丁邬二人说道:‘恭喜恭喜,这件大事,今天方有把握。’丁邬二人不懂此话,便说一个小小巡查,也没什么关系,何喜之有。 “马八条却把他的双肩一耸道:‘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呆鸟;我们的那位叔子,他是有法术的。你们总该知道,我们既要谋他,他手下至少须有几百个出力的人物;你们已得高字军的巡查,就好彰明较著的去招巡丁了。’马八条说到此地,又朝丁邬二人郑重其事的说道:‘你们二位,快快听我调度,马上去见高统领,要求准许各招五百巡丁,以便办理这桩大事。倘若高统领要拨他的队伍,充当巡丁,你们万万不可答应,只说非用吃回回教的人充当不了。’“丁邬二人忙问道:‘倘若高统领不准呢,或是准而不许我们自己去招呢?’马八条摇手道:‘放心放心,一定答应,否则你们可以辞差要挟他的。’丁邻二人听了大喜,果去照计行事,拜托了兆熊转求果臣。果臣起初还说,何必别行招人,现有队伍,岂非一样。丁兆熊忙替丁邬二人代辩道:‘他们既有计划,统领何必驳斥。’果臣听了兆熊之言,方始答应。马八条又将他的心腹回民,统统荐给丁邬二人充了巡丁。 “马八条一见事已妥贴,一天晚上,特地办了一桌上等酒席,邀请丁邬二人赴宴,及至酒过三巡,马八条忽然对着丁邬二人狡笑一声道:‘你们二位,今天脑袋犹在项上,再过几天,便难说了。’丁邬二人,不待马八条说完,不觉大吓一跳道:‘此是甚么说话,你我既在干此大事,不久你是男爵,我们也好叨庇保个小官。’马八条忽又摇着头的低声说道:‘这件事情,今天我老实和你们说了吧。我那叔子,不但知道法术,而且能够未卜先知,我们三个,如何可以谋他。幸亏此事,我未禀知于他,不然,你们二人以及高丁两个,早已化为灰烬的了,甚至连灰烬已被毒虫吃了。’“丁邬二人一见马八条忽然变卦,况且又在他的家里,逃都没有逃处,顿时一急之下,只好扑的一声,一同跪在马八条的面前,口称饶命。马八条一任丁邬二人跪在地上,故意不答。 丁邬二人复又哀求道:‘马爷爷难道一无法想的么。’“马八条至此,方才答话道:‘依我则生,不依我则死,你们二人自己主张。’丁邬二人急答道:‘一定依你,一定依你,只求救命。’ “马八条一面叫二人起来,仍归原坐,一面说道:‘我们叔子,此时不来惩治你们和我之罪,大概还是瞧我这个侄子面上,否则一个未卜先知的人,难道也和你们这一对呆鸟一样不成,我因一时糊涂,一心想做男爵,几乎被你们二人所累,不保性命,幸亏醒悟还早,我的主意,只要你们二人,去把高果臣谋害,就在此地发难,我即前去禀知我们叔子,率了顷堡的回兵,前去接应你们。’马八条说到这里,又与丁邬二人咬着耳朵道:‘白彦虎,白翟野主等人,都是我们叔子的门徒,只要先除刘松山,次灭左宗棠,我们叔子做了皇帝,我是亲王,你们二人,要得男爵,也不繁难。’“丁邬二人至此,真的如梦方醒,忙指指马八条道:‘马爷爷,你这个人的办事,真正可算得有手段的了。你老人家既然要干此事,老早和我们说通,我们二人,只要有奶便是娘,有须便是爷,无有不遵命的。’“马八条听说,笑上一笑道:‘我防早和你们二人明说,万一不肯答应,岂不误事。’丁邬二人也笑道:‘这末马爷爷,你难道也会未卜先知不成,否则怎么知道姓高的,要找姓丁的,姓丁的要找我们,我们要找你呢?’马八条很得意的答道:‘我本是我们叔子派在此地的坐探,只要一有机会,无事不可便宜行事。不然我所荐给你们上千个的巡丁,也没这般快的呀。’“丁邬二人听说,自然恭维马八条几句,方又问计道:‘马爷爷,我们二人,此刻回去,怎样发难,你须指教一切。’马八条接口道:‘你们二位,回到巡查营内,推说我们叔子,已经被我诱到,单请高果臣、丁兆熊两个,一同去到你们营内会审,他们二人,包你喜极不察,深信不疑,等得他们一到,你们二人,即将他们杀死。’马八条说着,又向丁邬二人轻轻的说道:‘高军兵士,早被我们的那些巡丁联络好了,只要有人发难,他们一定变叛。不过高营离开那个李营不远,你们须要好好防着,若能守定几天,我即飞调白翟野主前去援助你们。我现在暂且封你们二人做个副元帅之职,一俟我们叔子到后,再行升赏便了。’ “丁邬二人听到此地,真连他们两个的屁股,也要笑了起来,马上奔回巡查营中,先传几个头目,告知马八条的主张,大众本是马八条的心腹,早已预备舒徐,只侯丁邬二人为首行事。 “丁邬二人,立即同见丁兆熊,再同丁兆熊去见高果臣,高果臣一听马化癡果真诱到,那有工夫再查真伪,忙同丁兆熊,只带几个近身亲兵,跟着丁邬二人,高高兴兴来到巡查营内,尚未站定脚步,丁邬二人,顿时大喝一声,一刀一个,可怜高丁两个,早已一灵往封神台上去了。丁邬二人一见事已得手,急率全营巡丁,一齐杀入高营。好在高营之中,大半已被这班巡丁早先煽惑好了,自然一齐变叛起来。纵有几个高丁的亲信,不肯附和,无非都做枉死之鬼。 “丁邬二人既据高营,马上就了副元帅之职,一面逼迫附近的回民一同作乱,一面专候那个白翟野主到来,便好大举进攻省垣,再加当时甘省的回民,对于天方新教的几个主脑,早经敬服得如醉如痴的了,一见有人发难,谁不情愿加入,当时探子报说清涧地方,业已起火,无路可通,正是那班回民焚杀,在那儿张威的时候。” 这位李成柱一直说到此地,方才喘了一口气,又对陈亮功说道:“兄弟的坐营,虽然距离清涧不远,可是众寡悬殊,故此单身进省请兵,不图在此碰见了你。我先问你一声,你究竟带了多少人马来的?” 陈亮功一直听得李成柱说毕,又见问他人数,赶忙用他五只手指一比道:“我只带了我的本部五营。照你所说,那里的人数,很是不少,我也问你一声,究有多少确实数目?”李成柱也将双手向着陈亮功的脸上一扬道:“至少十万。”陈亮功听了一吓道:“如此说来,我们两处的人数,合在一起,还不及他们二十分之一,如何能够前去剿办。”李成柱又问道:“省里还有多少军队。” 陈亮功摇着头道:“不多不多,现在平凉、静宁一带,都被匪人所占,会宁那儿,又没信息到省。依我之见,省垣既没什么大兵,我们两个,就是去见爵帅,也是枉然。况且爵帅一向重视我们的,事已至此,只好你我二人,负此责任的了。” 李成柱想了一会道:“要末你就同我回去,再由我命人飞报苏元春那里,请他率队来援。” 陈亮功点点头道:“只有这样。” 李成柱急办一封公事,飞报苏元春去后,即同陈亮功二人,率了队伍,到他防次;路过清涧相近的地方,远远的望去,就见火光烛天,烟雾迷目,令人见着,竟至气馁。 及至他们二人到了李成柱的防次,就有探子报上,说是高营全叛,丁邬二匪,作了主脑,听说那个白翟野主,一到清涧,就要进攻省垣。李成柱听说,单命再探,正待去和陈亮功有话,只见陈亮功部下一个名叫雷振邦的营官,忽来献策道:“沐恩知道此地定西附近地方,有个名叫沙利奉的回教主脑,他是老回教,本在反对天方新教。只因他的势力,不是白彦虎的对手,只好蛰居此地。听说他的手下,也有回民数万,但是徒手居多,我想前去运动他去。” 李成柱、陈亮功两个,不等雷振邦说毕,连连称是道:“此计不错,但怕那个姓沙的,不肯相信我们。” 雷振邦道:“二位统领,且勿着慌,现在事已危急,沐恩情愿一走。” 陈亮功道:“你肯亲去,自然再好没有,不过也得小心一点的呢,现在我们爵帅手下,只有我们这几个宝贝了呢。” 雷振邦刚刚才走,苏元春那边,还末得着李成柱求援的公文,已经先派一个名叫徐梁生的统领,带了五个粮子到来;李陈二人对于徐梁生本是熟人,赶忙迎入营内,告知大概。徐梁生道:“敝上司苏总镇,随后就到,但愿雷营官此去接洽妥当,那就不惧他们了。” 李成柱接口道:“丁邬二匪,还不怎么可怕,只是那个白翟野主的妖法厉害,我们大家须得加意小心。” 徐梁生道:“邪法最忌秽物,尤怕孕妇。”徐梁生说到此地,忽然把眉一蹙道:“我是只好暂且对不起此地几个孕妇的了。”陈亮功道:“太觉残忍,那也不好。” 徐梁生把手向大腿上很重的一拍道:“陈统领的口吻,也和我们的苏总镇一样。我说这些都是妇人之仁,不在大处落墨,怎样当此大敌。”徐梁生说着,立即下令,吩咐手下兵士,快把附近一带,所有孕妇,统统捉来。陈李二人,不好阻止。等得兵士去后,李陈二人又向徐梁生问道:“丁邬二匪,在那白翟野主未到之先,不敢来攻我们,我们可要出其不意,前去攻他一阵呢?” 徐梁生摇手道:“且等我们苏总镇到来,或是沙利奉那边,有了确信再说。”李陈听说,也以为是。 没有几天,苏元春已率大兵到来,李陈二人,大喜之下,忙将丁邬二匪作乱始末,告知苏元春听了。苏元春双眉一竖道:“这点小匪,怕他怎么!” 徐梁生接口道:“白翟野主的妖术,不可不防。” 苏元春方待答话,忽见陈亮功的那个雷营官,面有喜色的匆匆走入道:“沙利奉已被沐恩说动,只要我们这里接济饷械,他愿去打白翟野主的头阵。” 苏李陈三个听了大喜道:“好好,快快派人送去。”雷振邦道:“沙利奉说,料白翟野主,未必径来此地,必由小佛砰进窥省垣,他们先到小佛砰附近地方,前去拦拿。” 陈亮功道:“这也料得不错,我们何不立即前去包围清涧呢。” 苏元春听说,即命徐梁生担任先锋,陈亮功的五营,担任左翼,李成柱的五营担任右翼,定于本日酉刻出发。徐梁生出发的当口,带着二三名裸体孕妇,苏元春不便禁止,单劝徐梁生能够保全一个,须得保全一个。徐梁生的队伍开出未久,苏陈李的三军,也就继之出发,及至大军将那清涧地方包围的时候,白翟野主已有信息通知丁邬二人,即率大队去至小佛砰会齐。 丁邬二人尚未出发,已被苏陈李的三路人马包围起来,丁邬二人,既无军事之学,又少作战经验,一见大军包围,先已着慌,两个副元帅没有调度,除了两营巡丁,以及高果臣原有的队伍,总算可以一战之外,至于那些回民,人数号称十万,真是一班乌合之众,如何禁得起苏陈李的大军一击,再加李成柱和陈亮功二人,起先所惧的,无非是怕白翟野主的邪术,此刻既已知道决不来到清涧,胆子自然越大起来,这晚上的一场厮杀,丁邬那边,自然大吃败仗。 雷振邦一见业已得手,又传令谕知原有的高军队伍,准其反正归降。高军队伍本被煽惑而叛的,对于官军,原无什么戴天之仇,一闻招降之信,顿时一声发喊,马上仍变官兵;仅剩一千巡丁,还有什么能力,只有立时溃散。丁邬二人,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已被徐梁生、雷振邦这边俘虏过来。苏元春瞧见已没事情,便在清涧驻扎。 第二天的黎明,又得快马飞报,说是那个沙利奉,得到官兵的饷械,已在小佛砰附近的那座卧虎岗上,正与白翟野主的队伍开战。沙利奉的回民,虽没什么邪术,可是恨极天方新教,盖了他们面子,因此人人拚命,个个忘身,居然以一当百,白翟野主,不觉大受其窘。 苏元春听说,即命徐梁生率队前往卧虎岗助战。正是: 害人害己毫无用 诉愤诉冤大有灵 不知苏元春打发徐梁生走后,对于丁邬二人,怎样处置,且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