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全尚待细问情节,只见石达开、韦昌辉两个,已同大众奔了出去,只得跟着就走。 到得大堂,都见已点得灯烛辉煌,又见石达开、韦昌辉二人,也不同他客气一声,早已一齐坐在公案之上,各人拍着惊堂木道:“快把这三个畜类带了上来。” 秀全此时愈加摸不着头脑,正想去将宣娇拉至一旁问个明白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突见几名团丁,抓着三个少年男女,走到公案之前,各人提起几腿,便将一男二女,踢得爬在地上。 跟着就见石达开还想问问三个人的口供,又被韦昌辉拦着不许,单由韦昌辉自己冷笑着喝问道:“你们三个狗男女,奔来报官,明明要送老子和大家的性命。不想老天有眼,你们三个反而自害自身,此刻就是你们最后说话的时候了。” 爬在地下的三个,倒也知道不必多辩,一任韦昌辉这般的问着。韦昌辉瞧见他们三个闭口待死更加生起气来。顿时噗的一声,蹿下公案,亲自动手,把那一男二女的上下衣裤剥个罄净,方才吩咐那班团丁,把他们三个,赤条条的绑在两边柱脚之上。急又拿了一柄比雪还亮的尖刀,首先奔到阎氏面前,举刀就戳。正是: 奸夫淫妇人间有 义士奇才世上无 不知那个阎氏究竟戳着与否,且阅下文。大清三杰--第九回 洪秀全金田起义 谭绍铁岭鏖兵第九回 洪秀全金田起义 谭绍铁岭鏖兵 阎氏一个雪白的身体,直挺挺的绑在柱脚上面,此时那能顾及羞耻,只望昌辉快快把她一刀戳死,倒也了事。谁知昌辉要出他的恶气,第一刀只戳在阎氏的乳下,第二刀又戳在她的小腹上面,阎氏连受两刀,非但全身血如泉流,自然痛得喊出饶命二字起来。昌辉至此,方才出上一口恶气,跟着便将阎氏劈劈拍拍的一阵乱剐,最后一刀始向阎氏当心戳去。阎氏既被剐死,昌辉又将秋菊王艾东两个,同样的剐毕,方把手上那柄通红的尖刀,顺手摔得老远。同时仰天呵呵的大笑了几声,忽又翻身朝里,去向石达开噗的一声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道:“石大哥,今天晚上,若非你老人家带兵杀入,我的这口恶气,非但难出,恐怕还要同秀全大哥等等,一定死于非命的了。” 石达开连忙奔下公案,一把拖起昌辉,又去拉着站在一旁的那位洪秀全,复又唤着大众一同入内。先请大家坐定,才向秀全笑着说道,“兄弟知道大哥,对于今天晚上的这场事情,一定有些莫明其妙。此刻大事已了,且让兄弟细细的告知大哥。兄弟自从萧大哥奉了大哥之命,去劝兄弟入夥,兄弟因见是桩国家大事,毫不疑虑,一口允诺。就在那天,并且交付萧大哥黄金百两,作为进见之礼。” 石达开刚刚说到此地,只见萧朝贵发急的站了起来,对着韦昌辉说道:“韦大哥,怎样好法?我藏在身上的那包金子,已被那班差役搜去寄库。” 石达开不等韦昌辉接腔,忙不迭的对着萧朝贵笑道:“现在这一县的钱粮,都是我们所有,何必着急那包金子。还是快请坐下,让我把话讲完,好办我们的正经大事。” 洪宣娇便将萧朝贵一把拉至身边坐下道:“石先生所说不错,你快替我坐下,不许打岔。” 秀全等人,也教朝贵此刻要顾大事,不必再提这些小事。 石达开忙又摇手止住大众说话,他始接续说下去道:“兄弟那天一直等萧大哥走后,便把一家老小,安顿一个妥当所在,立即单骑奔到金田地方,先将谭绍洸和黄文金两个保良会的世仇,解释和好,再劝他们也跟兄弟前来入夥。谭黄二人素信兄弟,自然应允。他们的人马,比较罗大纲的人数,又多几倍。他们两个,便拨一千亲信队伍,让我统带先来。他们已在那儿整理粮饷器械,只候秀全大哥的命令行事。及我一到了那座教堂,却见双门紧闭,就知出了乱子。忙一打听才知秀全大哥和秦日纲大哥两位,被捉到县。兄弟既已答应入夥,此时当然义无反顾,于是决计率领人马连夜杀入此城,好救大哥。” 石达开说到此地,脸上忽现喜容。又接说道:“这也是秀全大哥要逐满奴以救百姓的好处,上天自会保佑。倒说兄弟走到半路之上,无意中遇见一个奸细,将他身上一搜,搜出一封此地张知县送给杨秀清杨团总的急信。赶紧拆开一看,乃是张知县已接方才被剐三个人的密告,业将诸位兄弟拿下。信中说是罗大纲的一支人马,早晚要来攻战,一面已经飞报层宪①发兵救援,一面令杨团总火速带领本部团勇到城御敌。兄弟看完信后,即将送信之人砍去首级,匆匆祭旗,冒充杨氏团练之名,一脚奔入县城。因此不费一矢,不伤一人,轻轻巧巧的得了这座城池。等得张知县瞧出兄弟的旗号不对,只得单身揣着官印缒城逃走。兄弟不但并未追赶,且把他的全眷,命人护送出城。方才一面吩咐部下去将反抗我们几个守城兵士,稍稍处治一下。起先一阵喊杀之声,就是在那儿巷战。及把韦大哥、萧大哥等人放出监狱。因见秀全大哥不在他们一起,便请他们去请秀全大哥。兄弟即到县中、封锁库门,检点案卷,免致一班劣役,趁火打劫。” 石达开一直说到这里,又朝萧朝贵笑上一笑道:“所以兄弟刚才叫萧大哥莫急,那笔金子,我敢说一两不少的放在库内。” 萧朝贵正想敷衍石达开几句,已被洪秀全抢先说道:“石先生,你这番调度,救了我们一班人的性命,固属可感。我们以后有你这位人才,便有主持军事人物了呢。至于石先生方才说,拿到那个奸细,乃是上天保佑。兄弟却知道,就是我那天父,前去降罪于他的。” 洪宣娇听到此地,忽插嘴问着石达开道:“如此说来,那位杨秀清杨团总,不是还不知道我们此地的事情么?” 石达开点点头道:“大概尚未知道。”说着,又对洪秀全道:“现在张知县既已携印逃走,当然决不至于念我放了他的家眷,不去禀告抚台,卸他失守池之责,再加此地的那位向荣向提台,老于军务,很是来得。这座孤城,万万难守。依兄弟的谬见,不如就把此地的钱粮军械,一齐移至金田。那里既有人马,又有谭黄二人,似乎比较此地妥当多了。” 洪秀全听说,不禁连连称是,便命秦日纲去将此地之事,报知杨秀清。又命萧朝贵沿途迎了上去,阻止罗大纲、胡以晃的那支人马不必来此,可到金田会合。又命洪仁达回到教堂,守候冯云山回来,一同也到金田,又命洪宣娇、萧三娘、洪仁发、韦昌辉几个,分头前去通知各地教友,统统都到金田听候编成队伍。 石达开本与洪秀全是初次会面,未曾知道他的才具。此时一见洪秀全也能布置得体,井井有条,心里很觉佩服。一面就催大众赶快出发;一面同了洪秀全两个,督率所部,搬取财物军械,即向金田进发。等得将近金田村外,石达开便请洪秀全带领人马缓缓而进,让他飞马先去报知谭黄二人,洪秀全自然照办。不到半刻,果见石达开已经同着谭黄二人,迎接上来。 谭黄二人一见洪秀全之面、立即跪在马前,口称洪先生本是救苦救难,以天下为己任的一位广大教主。某等二人,能与洪先生共事,真正万幸。 洪秀全慌忙下马扶起二人道:“二位都是当今豪杰,深明异族为帝之害。只要二位齐心出力,天下百姓,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石达开在旁岔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大家且到黄大哥的府上,再行细叙。” 石达开言毕,一面吩咐队伍分札村中各庙,一面同了洪谭黄三位,并辔的来到黄家。进入里面,宾主四人一同坐定。黄文金便教摆上酒筵,石达开便与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即将桂平县中以及前后之事,详详细细的述给谭黄二人听了。 黄文金首先答道:“如此说来,此事已成骑虎之势。依我愚见,最好是不待官兵杀来,我们先发制人,以寒敌胆怎样?” 石达开听了点点头道:“自然如此办法。且等罗大纲的一路人马到来,我们立举义旗就是。” 谭绍洸道:“从前汉高祖起义沛县,以及他的后代刘秀复国南阳,那有我们这些人数。” 洪秀全接口道:“现在照算起来,若加四处的教民在内,已有三万多人。此地浔洲府一带,统统调齐绿营,也没有我们一半。” 大家听说,都很高兴。等得席散,已经天黑。 石达开正待前去查夜,忽见一个本部探子报了进来,说是浔洲知府白炳文,同了平南县知县马兆周,各带一个粮子,杀奔前来,离开此地,只有四五十里地了。 石达开听完,很镇定的将手一挥道:“再去探明来报,不得误事。” 探子退出,黄文金和谭绍洸两个,忙问洪秀全,石达开道:“这未我们赶快调动队伍,出击妖兵,莫被他们占了先着。” 洪秀全先向石达开道:“此地我是客边,还是请石大哥和谭黄二位发令,兄弟听侯命令就是。” 石达开听说,首先正色道:“此话差矣,我等都是信仰秀全大哥的人,无非率部报效,听候驱策。秀全大哥快快不可客气,主持军事要紧。” 谭黄二人也与石达开同一口气。 洪秀全一见三个都是如此说法,方始说道:“这两个带来的粮子,倒不足惧。离此村外十五里地,有座小山,名叫铁岭,那里树木阴深,路途曲折,可用火攻之计。我料妖兵,必由此路而进。”洪秀全说到这里便对谭绍拱拱手道:“兄弟斗胆,铁岭地方,就请谭大哥率领本部人马前去埋伏。不问妖兵是胜是败,等得他们的队伍,回出铁岭的当日,但见信炮为号,赶快突出截杀,定获全胜。” 石达开在旁连连点首称赞道:“此计不错,谭大哥赶紧前往。” 谭绍听了,也不推辞,即率所部而去。 这里洪秀全又对黄文金道:“黄大哥率领人马,只在村口守住。妖兵若来,须用全力抵挡,万万不可使他杀入村中,多伤百姓。兄弟即同石大哥各领五百人马,绕出村后,分左右两路,前去夹攻他们便是了。”黄文金听了也是得令而去。 洪秀全又请石达开传令村中,不准一家点火,让它黑暗以作疑兵。石达开听一句应一句,等得秀全吩咐完毕,立即传令出去,布置舒齐,急与秀全带了人马,绕出村后,分头埋伏。 没有多久,已听得人声、马声、炮声一齐杀至村外。秀全和石达开两个仍旧按兵不动,似有所待。黄文金也遵秀全将令,守在村口,寂静无声,以逸待劳。 那知那个白炳文,同了马兆周以及都司田成勋等人,起初一口气的如入无人之境,杀到村口。那时正是清室咸丰元年的七月下旬。天上既没有月色,村中又无灯光。黑暗之中,虽见村口似乎有人把守,但是十分镇静,毫没抵敌之意,反而弄得疑疑惑惑的不敢杀入起来。他们正在不敢杀入的时候,那个奉命把守村口的黄文金黄保良会分统,他老人家倒敢杀了出来。白炳文到了此时,也只得紧急命令,教那田都司对着叛寇,赶紧迎头痛击。这样一来,双方自然鏖战起来。 那时洪秀全和石达开二人,早已看得亲切,知道官兵已经中计。顿时一声暗号,只见村的东边,由洪秀全杀出,村的西边,由石达开杀出。那些官兵正合着一句老话,叫做三面受敌,围在核心的了。 当时幸亏那个田都司是个军功出身,曾经见过几仗的。白马二人,总算由他拼命保护,方始未曾当场受伤。可是手下的一班官兵,早已杀得七零八落,恨不得用手当脚,大家逃出重围。 白知府一见敌军方面,已有准备,只好慌忙下令道:“快快退兵,快快退兵。” 田都司听说急急忙忙的仍旧保着白马二人,直向铁岭方面退去。那时本已人困马乏,再加又是黑夜,官兵之中,自相践踏而死的,不知其数。谁知好容易逃到铁岭之下,当时在白马田三个的心理,以为业已脱了险地的了,正想在此稍歇一下,再向后退的当口,陡然之间,只听得远远的几声炮响,跟着就见那座山坳之中,突然杀下一股敌兵。当头一员大将,还在喊着莫放三个狗官。 白知府和马知县两个一见此地又有埋伏,大家一急,还当了得。但是前面已无去路,后面似有追兵。又因白知府的官职较大,怕死的心理较浓,只好仰天大叫几声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同时一阵心酸,泪下如雨起来。 田都司瞧得难受,忙又极声大喊道:“大人不必伤心,让我拼着这条姓命,保你出险就是。” 不料田都司的是字还没离口,谭绍洸又下一条紧急口令道:“快快只捉三个狗官,不必多杀兵士。” 官兵一听此话,谁有心思再管主将,早已各顾各的性命,一齐都从斜刺里的逃之夭夭去了。不到半刻,白马田三个,顿时成了孤家寡人。自然不必再事浪费笔墨,早被谭绍洸活捉过去。 谭绍洸一见目的已达,立即奏凯回村。尚未走到村口,已见一片灯笼火把之中,洪秀全、石达开、黄文金三个,含笑的迎接出来。一齐向他说道:“谭大哥得了第一功了。” 谭绍洸连忙下马,不及谦逊,一面简单的述了几句战况,一面同了大家走到黄文金的家中,跨进大门,就见大厅上面,早已设上一座公案,四个位子。知道大家连夜要审三个狗官,便在案左站定。 洪秀全、石达开、黄文金三个,便请潭绍洸一同坐,即由洪秀全首先拍着惊堂木道:“快把三个狗官带上。” 当下自有一班团丁,即将白马田三个带至公案之前,喝令一齐跪下。此时又是白知府为首,马上噗的一声跪在地上。马知县也就跟着跪下。 独有那个田成勋田都司,倒还有点骨子。非但不肯下跪,且在嘴上大骂道:“老子是位朝廷的四品将官,虽被你们这班叛贼用计擒下,要剐就剐,要杀就杀,老子可不跪你们这班叛贼。” 洪秀全不俟田都司说毕,反在和颜悦色的劝着他道:“你是一位好汉,我已全行知道。况且你与我们,都是黄帝子孙,何必这样去替胡奴尽忠。至于今晚这场厮杀,也是你们前来寻衅,我们自卫起见,不能不得罪你们的。” 洪秀全一直说到这里,又去对着跪在地上的白马二人笑上一笑道:“这末你们二位,也请起来。我只逐胡奴,不与同种作对。” 白炳文一见洪秀全如此在说,暗暗叫声惭愧,赶忙一边爬了起来,一边答着洪秀全道:“下官直到此时,方知你们都是爱国之士。倘能放我生还,我一定前去禀知层宪,前来招安你们就是。” 石达开和黄文金二人接口道:“招安大可不必。我们只望你们回去,能够代为表明我们兴汉灭胡的宗旨就好了。” 此时那个马兆周,也已立起,他便说道:“你们诸位,但请放心。我们三个回去,一定传述你们的宗旨,要使大家明白此意。” 田成勋却在一旁,大不为然,不过他的骂声,已在白马二人立起之际停下。 谭绍洸忙问洪石黄三个道:“三位大哥,打算放走这三个狗官,兄弟却拿得稳他们三个,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恐怕不可靠的呢。” 石达开点点头道:“谭大哥料得甚是。不过我们初次接仗,便获全胜,放了他们回去,也给大家做个榜样。” 洪秀全听说,便令几个团丁,带下三个,赏给酒饭,护送出村,让他们自去。等得团丁带下三个,洪秀全即将谭绍洸的首功写在功劳簿上。正待再写石达开的功劳,早被石达开一把拉住道:“大哥只写黄大哥的一个,兄弟不敢邀功。”洪秀全那里肯听,即把石黄二人的功劳一同写好,方才分别安寝。 第二天大早,洪秀全正在和石黄谭三个,商量犒赏队伍之事,忽见一个团丁,已将萧朝贵、胡以晃两个导入。洪秀全忙问二人道:“罗先生呢?” 胡以晃答道:“已在村外札下人马,兄弟先同着大哥进来,拟请大哥出去迎他一下,也是主人之礼。” 洪秀全连称应得如此。先将大家介绍见过,即同大家迎出村去。 原来罗大纲也是一条好汉。自从上人亡过,便喜结交江湖朋友。后来因为误伤人命,官府将他屈打成招,几乎送了性命,幸由一位名叫洪大全的结义弟兄,替他设法,换了一个顶替的方法保得性命。既是不能出面,只好落草为寇。但是不劫平民,只与官府作对。各地保良攻匪会的首领,知他被逼使然,并不前去攻他;且有几个首领,和他暗通声气。 他和胡以晃虽是泛常之交,可在背后常常称赞胡以晃是个汉子,所以此次胡以晃一去请他入夥,他便一口答应。只因路隔稍远,这回攻城劫狱之事,反被石达开占了功去。正在过意不去,兼程赶路的时候,又被萧朝贵迎了上去,一同邀到此地。此时瞧见洪秀全同着大众弟兄亲自出迎,连忙向洪秀全道了迟误之歉。 洪秀全大笑着答道:“罗大哥,兄弟久已知道你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好汉。我们以后不准再说客气话。” 说着,又将石谭黄三个介绍见过,一同携手进村,走入黄家;犹未坐定,只见洪宣娇、萧三娘、洪仁发、韦昌辉、洪仁达、冯云山等人,一齐拥将进来,秀全不禁大喜,忙又一一介绍见过,始问各人所干之事。正是: 将星聚桂言方验 革命图清事必行 不知大家答出甚么说话,且阅下文。大清三杰--第十回 越俎代谋本军看冷眼 开诚相见清将死愚忠第十回 越俎代谋本军看冷眼 开诚相见清将死愚忠 冯云山本是洪秀全手下的一个得力之人。一见此处人才济济,秀全已作三军之主,知道革命事业,大致有望。首先就向秀全唱上一个肥喏道:“大哥一到此地,有这几位豪杰辅佐,第一次开仗即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大哥既是放了三个狗官生还,无非要想他们传话给周抚台知道罢了。兄弟却能预料周抚台听了他们之话,一定要派大兵前来翻本。此地非是要冲,不足发展。最好是请大哥同了众位兄弟直取桂林,兄弟再同朝贵兄弟去和秀清计议,教他由全州杀进省去。这样一来,难道广西地方,还会属于胡奴不成。”秀全听说,连连的拍掌道:“妙呀,妙呀,准定如此办法。” 洪仁发忽岔口道:“我听大家的口气,没有一个不重视姓杨的;我们要跟着云山兄弟前去瞧瞧,那个姓杨的究是甚么角式。” 宣娇也来插嘴道:“仁发哥哥只管去,千万不可鲁莽行事才好。” 仁发听了,大不为然的答着宣娇道:“怎么叫做鲁莽,我想想是一点不鲁莽。就像这回的事情,若是没有我去把那攻城之事对那死鬼婆娘说出,我们秀全哥哥,还未必能够来此,会合英雄,打着这场胜仗呢?” 秀全不及来管这等斗嘴之事,单问宣娇几个,各处教民几时可以全到。 宣娇见问,便向身上摸出一个手折,递与秀全。秀全接去一看,只见手折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某处旧有教民,某日到此;某处新增教民,某日到此。秀全不待看完,便将手折递与石达开去看。因为罗大纲等等,个个都尊重石达开这人的。 达开接至手中,便和绍洸、文金二人以及大家,一同看毕,于是异口齐声地都赞宣娇办事仔细,可做秀全的一臂之助。 石达开又单独对着冯云山、萧朝贵、洪仁发三个说道:“我知秀清为人,确有一点本事。不过稍觉刚愎成性,是他之短。三位哥哥前去,须得因势利导。此时我们的基础,尚未立定,倒要借重他的一点声势。” 云山先答道:“秀清为人,我也略知一二。石大哥说得极是。我们此去,一定遵命办理。” 黄文金忙又开出上等酒筵,既替新来诸人接风,又替冯云山、萧朝贵、洪仁发三个饯行。大家又谈论了一番军事,方才安寝。 第二天大早,秀全送走冯萧洪三个的当口,忽对云山一个人说道:“云山兄弟,我与秀清,究竟尚非深交,一切大事,全托你们几个人的身上的呢。” 云山听说,忙把他的前胸,很快的一拍道:“大哥放心,兄弟一定凭我一腔热血,向前做去。若是负了大哥,有死而已。” 秀全一听云山忽然说出一个死字,又见他的额上,很有一层晦色,不知不觉的心里竟会一阵楚酸起来。刚待留下云山,另换一个人去的时候,又见一个飞探来报,说是省里的周抚台,因据回去的三个哭诉,已令提督向荣,统率大兵,要来踏平金田,秀全听说自然大吃一惊,只好姑让云山同了萧朝贵、洪仁发而去再说。当下即与石达开商量对付之法。 石达开并不思索,马上答道:“我们不必去管向荣不向荣之事,只顾仍照定议,杀上桂林再讲。” 洪秀全因见石达开的答话,似有十分把握一般,便也不变计划,即请石达开统率五千人马,以谭绍洸、洪仁达为左右先锋,担任东路。自己也率五千人马,以罗大纲、韦昌辉为左右先锋,洪、萧两员女将为游击统带,担任西路。又请黄文金、胡以晃等人留在金田,一面筹划粮饷,一面编练到来的教民,以作后备。秀全分派既定,便于第二天祭旗出发。 那知四近的保良会,因为平日相信秀全的教旨,又见所有的人材,个个出众,人人有为,于是都来加入,情愿随同大军出发。秀全也令黄文金、胡以晃等人,全将前来投效的保良会,统统留下后备。 现在不讲洪秀全石达开两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分头进发。先讲广西巡抚周天爵,自见白炳文、马兆周、田成勋三个,大败回省之后,知道洪秀全用他教旨,蛊惑人心,既敢放回三个敌军的官长,声势一定非小。连忙一面同了藩司劳崇光向两广总督徐广缙,广东抚台叶名琛那里告急,一面令提督向荣亲自率兵去剿洪军。 正在忙得不亦乐乎之际,忽闻广东副都统乌兰泰,已在自告奋勇,愿入广西平匪之信,不禁大喜。便与藩司劳崇光商量道:“我闻乌副都统,饶勇善战,手下旗兵,又是见过阵的,他能来此协助,我们可以不用愁了。” 藩司劳崇光听说,连摇其头的说道:“回大帅的话,不是司里瞧不起这位乌副都统。他的军功,虽从台湾一案得来,但是此人有勇无谋,且又不熟此地地理,实在不能倚恃。还是责成我们自己的向军门,好得多呢。” 周天爵一听劳藩台这般说法,忽又大为扫兴,反而更加弄得搔首摸臀,一无主张起来。 二人计议半天,还是劳崇光定了一个主意,对着周天爵说道:“乌副都统,既已远道而来,断无令他折回之理,只好请大帅速办一个照会给他,教他无用率兵进省,多此周折,准定直赴永安驻札,以压洪秀全之军。我们这里,仍令向军门和张敬修总镇二人,去负军事之责。” 周天爵不待劳崇光说完。连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周天爵说着即命劳崇光去和全省营务处王道台说知,即照这个计划办理。 等得向提台接到公事,面子上自然照办,心中却在大不为然。忙将张敬修请至提署,大发牢骚的说道:“我们这位抚帅,的确不懂军事。既令客军驻扎永安,又将军事之责,放在你我二人头上。试问老兄,此事怎样办法?” 张敬修听了,也在大摇其首的答道:“军门此话,一丝不错。敌人要想窥伺省垣,当然越不过那个永安地方。乌军既已挡在先头,我们便无用武之地。如果军事胜利,此功究是谁的呢?” 向提台闭目摇首道:“老兄此话,未免过虑了。只要乌军能够得利,这点功劳事小。我所怕的是,他的队伍,不足以挡洪军,那就误了我们的大事了。” 张敬修道:“这末我同军门,且望江口进发,只好见机行事再说。” 向提台听说,立即点齐人马,直向江口进发。谁知一到江口,就接探子报到,说是乌军已被匪方石达开的一支人马,杀得片甲不存。乌副都统且有阵亡之信。向张二人一听此话,连说完了完了。这样一来,愈长敌人之威。连我们的军心,也被这厮摇动了。 向提台独又皱眉一会,即命探子再探,自己同着张敬修催动人马前进,还想去阻石达开的队伍。 原来乌兰泰自接周天爵令他驻扎永安的照会之后,因为急于邀功,便限队伍,四天之内,须到江口,误限一小时即斩。他的队伍,奉了主将军令,怎敢怠慢,果于四天之内,到达目的地方。乌兰泰扎下营头,即令协领张奋扬亲去探明军情。及至张奋扬探了回报,乌兰泰始知洪秀全和石达开二人,是分东西两路杀来的。他因曾在台湾见过几仗,倒也并不胆怯,单命张奋扬陈兵以持,不必迎攻。张奋扬奉了将令。自去日夜巡查,以防奸细,前来窥探,以及黑夜偷营等事。 有一晚上。张奋扬正在巡查的当口,忽见探子来报,说是广西的向提台和张总兵,各率提标人马三千,已经屯在江口后方。张奋扬据报,即去面禀乌兰泰知道。 乌兰泰听说,不觉咦了一声道:“他们来此作甚?难道还不放心我们不成。” 张奋扬接口道:“这也是周抚台的小心之处。大人不必去怪他们,只要沐恩打了胜仗,不见得他们好分咱们的功劳的。” 乌兰泰听说,方才不提此话,单问张奋扬道:“照行军老例,敌人未得城池之先,无不利在速战。怎么洪石两军偏在五十里之外扎了下来?既不进攻,又不退去,究在干些甚么玩艺儿呀?” 张奋扬想上一想,方才答道:“咱们后方,现有向提台的队伍扎在那儿,此地又没路径让敌军可以抄袭咱们的后方。不过大人有令在先,不准沐恩前去进攻。沐恩正要请示,究竟怎样办法?” 乌兰泰听了,侧首一想道:“咱们的队伍,都是久经战阵的。不论敌军有无甚么诡计,咱们都不怕。你方才说,敌军没有地方可以绕到咱们的后方,这话原也不错,可是咱们探出一条小路,可以直抄敌军的后方。” 乌兰泰说到此处,便把他那马褂的右角搴起一看,只见表上的长针,已经走在四点钟上。他忙一面放下右角,一面即吩咐张奋扬道:“你快下去,部署人马,等到二更时分,随咱直趋斜谷,绕到敌军的后方,杀他一个不备瞧瞧。” 张奋扬微蹙其眉的答道:“大人所说的斜谷,却在敌人的西边,离开他们大营,不到十里。敌军大队到此,断无不找向导之理。沐恩料定敌人必派重兵守在斜谷。” 乌兰泰听说,顿时大睁其眼,跟着微微一笑道:“你莫急,咱自然先令队伍前去假攻正面。敌军一见咱们已攻正面,对于那条小路便不注意了。” 张奋扬连说:“大人妙计,大人妙计。沐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沐恩下去就去办理。” 乌兰泰等得张奋扬下去之后,又令一个平时养在他身边和他一样相貌的家人乌桂,穿了他的衣服,同着另外一个名叫陈国栋的参领,率了大队直攻洪军正面。乌桂豢养多年,怎敢反对,自然依计办理。乌兰泰即于二更时分,同着张奋扬直趋斜谷。 张奋扬走在先头,尚未走近斜谷,已据探子来报,说是前面有重兵把守,统兵将官,还是两个女的。张奋扬一听这个信息,马上差了一个心腹旗牌,飞马报知后面主将,及得回报,仍旧命他尽力进攻,不得违命。 张奋扬便命兵丁抬出他那大刀,跳上战马,率领队伍,一脚弃至敌军阵前挑战。 那里的守将,果是洪宣娇、萧三娘两个。一见官兵忽于黑夜杀至,已被石达开料中。二人相视一笑,立即各携军器,飞马出营。及见来将手持大刀,吼声如雷,俨似一位天神模样,倒也不敢怠慢。一连战上二三十个回合,萧三娘因见不是蛮战可胜,便将双剑一架,跳出圈子,佯败下去。宣娇看得真切,知道三娘已在用那诱敌深入之计,自己也就故意落荒而走,让出路来,好让敌将追赶三娘。那知那个张奋扬却不追赶三娘,偏偏追赶宣娇,害得三娘空用此计;只好仍旧掉转马头,再和敌将厮杀。那时宣娇这人,也由旁路绕到敌将后面,前后一阵夹攻,张奋扬方始有些不能支持起来;但是这样的又战上半天。 宣娇、三娘二人,因见不能立时取胜,正在一壁厮杀,一壁再想别计的当口,忽见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大将,正是石达开。不觉大喜的高喊道:“石大哥来得正好,快快前来帮着我们活捉这厮。” 石达开听喊,顿时冲至张奋扬的跟前,举起长矛就刺。张奋扬虽然饶勇,可是以一敌三,自然渐渐地败了下去。宣娇、三娘、达开三个,如何肯放,拼命就追。张奋扬生怕被人活擒了去,急向乌兰泰的后方逃去。不防他虽逃得很快,后面一男二女,追得比他更快。 张奋扬刚到乌兰泰的所部前头,竟被宣娇头一个追着,顿时一马冲到跟前,轻舒粉臂,已把张奋扬这人,活擒过去。三娘、达开二人,一见宣娇业已生擒败将,各自大吼一声,奋勇的杀入乌兰泰的军中。官兵不能抵敌,立时就像潮退般的溃散起来。三娘眼睛最尖,就在此时瞥见一个大官装束的人物,正想乘乱逃走。她忙一马跃到此人身边,也是轻舒玉腕的,即把此人擒到手中。 石达开瞧见两名女将已经得手,连忙一面竖起招降之旗,一面高声喊道:“尔等的主将,已被我们捉住,你们大家听着,投降者生,逃走者死。”石达开只不过喊上两遍,所有未及逃散的官兵,个个都称愿降。 石达开还在安排降兵,宣娇和三娘两个,早将乌张二人解到大营,听候洪秀全发落。 秀全命将乌张二人带上审问。只见一旁闪出一个偏将,走近乌兰泰的面前;定睛一看,忽然大喝一声:“你是何人,竟敢冒充你们主将。” 三娘等不得那个假乌兰泰接口,她忙奔了上去,提起一只天足,对着那人恨命的一踢道:“狗鸡巴造的。你这小子,竟敢前来戏弄老娘。” 她的娘字刚刚出口,就用手上宝剑,要想去杀那个人。那人连连喊道:“我是乌桂,那件事情,乃是我们长官,吩咐我冒充的,不关我的事。” 此时张敬修虽然被绑在旁,眼睛仍能看人,嘴巴也能说话。一听大家在说乌兰泰是假的,他才抬头一看,果见并非是乌兰泰,却是那个家人乌桂。不觉气得将头连摇几摇道:“好个二品大员,对于我这些亲信将官,都来用诈,这场战争,焉得不败。” 洪秀全坐在上面,看见这人似有悔意,便问他叫甚么名字。张奋扬朗声答道:“我乃现在协领张奋扬的便是。”洪秀全又问道:“你既受了你们主将之骗,何不归顺我们,共逐胡奴。既救黄帝子孙,又好出你之气。何乐不为。你须想明白。” 张奋扬又朗声道:“此话慢讲,我要先问一声,今天晚上,你们正面可有战事。” 洪秀全微笑着答道:“确有战事,可惜未曾将那真的乌兰泰擒来,否则大好让你质问他一场。” 张奋扬听说便吁上一口气道:“姓乌的虽用诈术欺我,可是朝廷将我升至今职总算有恩,我既食君之禄,不能忠君之事,快快把我砍了,不必多讲。”张奋扬一壁正颜厉色的在说,一壁早已伸长颈项,等候杀他。 洪秀全还待再劝,宣娇上前道:“此人既是心向满廷,即使勉强归顺,哪肯替我们出力?不如砍了,成全他一个忠名吧。” 洪秀全听说,方才点首应允。 宣娇便令刀斧手将张奋扬推出斩首报来,等得献上首级,洪秀全吩咐挂出号令。 此时那个乌桂,却来哀求道:“我是一个小小家人,并不敢来和你们争这天下。此番命我假装,也是主将之令,千万饶我一命,公侯万代。” 洪秀全大怒道:“你这小子,如此贪生怕死,要你活着何用?你们快快把乌桂斩了。” ……正在写上宣娇、三娘二人之功的当口,石达开业已回来缴令。秀全忙将假乌兰泰之事,告知石达开听了。石达开听毕恨恨的说道:“胡奴多诈,于此可见一斑。以后大家倒要留意一二才好。” 洪秀全以及大众听了石达开之言,都说应该留意,莫要再上此当。 石达开又说道:“我们队伍,自从分作东西两路来此,初意还以为官兵多么厉害,因此分头进兵以防一方有阻便可救援。谁知官兵的暮气已深,委实不足一击,现在既已全在一起,以后可以毋须分开的了。不过乌兰泰能用诡谋,他又是曾经打过台湾的,非得先将此人除去,然后再与那个向荣交锋,便利得多。” 韦昌辉挺身而出的说道:“乌兰泰这支人马,大哥只要付我一千队伍,我若不能斩了他的首级,情愿提头来见。” 洪秀全知道韦昌辉很是英武,又是自己老弟兄,当下即付一千队伍,问他可要他人帮助。 韦昌辉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倘若一个人出去打仗,都要帮手,我们军中,哪有这许多人数。” 洪秀全、石达开二人听说,一同赞许,即令韦昌辉从速出发,韦昌辉因见天已大亮,头也不回的率兵而去。石达开一等韦昌辉走后,便向洪秀全献策道:“此次战事,周天爵若命向荣直趋金田,扰我后方,却是一个致命之伤。今彼等不用此计,单命一个客军,陈兵此地,而且放弃永安不顾,真正失策。此乃我们天父暗中相助。依我之意,昌辉兄弟此去,可以力制乌军而有余,我们何不就此暗袭永安,自可唾手而得。” 洪秀全不待石达开言毕,连忙下座,向石达开深深一揖道:“此计固妙,然非老弟亲自一行不可。” 石达开点头应允道:“只要大哥不弃兄弟,敢不遵命。”正是: 安排陷阱擒奇兽 制造机关捉毒龙 不知石达开此去能否得手,且阅下文。大清三杰--第十一回 云山尽节全州道 石氏求贤新旺村第十一回 云山尽节全州道 石氏求贤新旺村 洪秀全久蓄大志,平时在传教的时候,他已暗中研究兵法。再加能有笼络人心的手段,所以凡是他的手下弟兄,无不诚心悦服,个个都肯替他去出死力。这天秀全打发韦昌辉和石达开两路人马,次第去后,便将众位弟兄请出道:“韦石二位贤弟,他们都已巴巴结结地替我办理大事去了。我在此地安守营基,心下很是过意不去,如何是好?” 罗大纲首先对着秀全说道:“兄弟蒙大哥的错爱,特命云山大哥前去再三招致兄弟。兄弟自从来到大哥手下,毫没尺寸之功,现在乌军的粮道所在,兄弟业经探得,兄弟打算趁他新败,军心涣散之际,出其不意,前去劫他一些粮草。不知大哥以为怎样?” 秀全听说大喜道:“大纲兄弟,你本是一位大将之才,我所以不肯轻易用你,留作将来独当一面之需。此刻你既愿去劫粮,粮草之事,原为军中命脉,我也不好阻止。但是话虽如此,你得速去速回,免我惦记。” 罗大纲瞧见秀全如此重视于他,当场客气几句,早已欣欣然的率了本部人马,出营去了。 秀全这里,一连几天,各处都没甚么喜信报到,正在十分盼望的当口,突见萧朝贵单身一个人,满身重孝的,哭奔进来。秀全一见这种形状,不禁大吃一惊,慌忙迎了上去,急问甚么事故,又戴谁人孝服。朝贵不待秀全问完,一把紧握秀全的双手,更加跺脚狂哭起来。 宣娇快步上前,先将朝贵的双手推开,跟着问道:“你可是由平隘山来此,莫非那里有了甚么变故不成。” 朝贵见问,方始一壁拭泪,一壁很伤感的说道:“云山大哥已经阵亡。” 秀全急问此话可真。 朝贵大声答道:“此事怎好有假。” 秀全一听这个恶信,顿时大叫一声道:“天亡我也。”不料尚未出声,随即砰的一跤,跌倒在地,晕了过去。众弟兄见了,大家手忙脚乱的,先将秀全救醒。方始一齐掩面而泣,都在悲痛云山。宣娇、三娘两个,不好再哭,只得一个去替秀全拍背,一个去替朝贵抹脸。 闹了一会,朝贵方对秀全以及大众详详细细的说出道:“我自同仁发哥哥跟了云山大哥去到平隘山之后,秀清大哥一见我等三人,疾疾约至内室,紧皱双眉的对着我们说道:‘你们三位,来得最好没有。此地的新任县官,接印之后,已经疑心我与秀全大哥两个暗通声气,谋为不轨。那知我手下的四个哨官都是武艺有余、涵养不足的人物,一见官府疑心我们,大家便一齐跳了起来,立即就要攻入县城。我因除了日纲兄弟回来时候,说过秀全大哥已同众位弟兄,前住金田几句说话外,其余毫没一丝消息,故此不敢轻动。”宣娇、三娘两个忙不迭的岔嘴问道:“到底是哪几个哨官,这般没有涵养,几乎闯祸。” 朝贵道:“一个就是秦日纲,一个叫做李开芳,还有兄弟两个,一名林凤翱,一名林凤翔。” 秀全对着宣娇、三娘两个挥手道:“你们且莫打岔,快快让他讲了下去再说。” 朝贵听说,又接续说道:“当时云山大哥便把去的意思,完全告知秀清大哥。秀清大哥听了,方才胆大起来,便和我们三个商酌,究竟先攻何处为是。又是云山大哥教他直攻全州,就好依照东平大哥的主张,再进湖南。秀清大哥听说,马上一口答应。于是点齐人马,就向全州进发。临起身的时候,邻近各处的保良会,都说满洲官府虐待民众,情愿投效。秀清大哥也不拒绝,这样一来,凭空又添三五千人,合计固有的总数,将近有二万人了。说到云山大哥,真是一位天才,可惜为国捐躯,我们弟兄从此少了一座泰山之靠了呢!” 大众正在听得要紧关头,忽见朝贵突然夹着几句慨叹的闲文,方想催促再往下说的当口,宣娇更比众人性急,忙去阻住朝贵道:“你还是快讲正文。至于云山大哥,既已人死不能复生,将来只有替他报仇雪恨了。” 朝贵听他妻子催促,方又接说道:“当时云山大哥,只教我们和秀清大哥率众先行,他要留下干桩公事。秀清大哥问他甚么公事,不见得还比大军出发的事情要紧。云山大哥单单说了一句,往后自知。说完这句,只催我们先行。秀清大哥没有法子,只得率了大军先走。哪知没有两天,云山大哥已经追了上来。秀清大哥问他究竟在干甚么事情。云山大哥方才和大众说道:“我所干的事情乃是学着张子房火烧栈道的故智,业将平隘山的一带房屋,统统烧去,以绝众兵士的归心。’当时秀清大哥听了他的说话,说是此计好是好的,不过将来这班兵士,知道房屋是我们烧的,岂不因此而生怨心,反而阻碍大事。云山大哥听说,又和大众轻轻说道:‘此着我早已经防到。我们且上前走,再过几天,不待兵士们知道,索性由我们告知他们,放火烧屋之事,统统推在官府头上。如此一来,兵士们都去怨恨官府,岂不是格外替我们出力了么?’大众一听此言,个个的拍手称赞。 “等得走未数天,云山大哥果去对着众兵士们忿忿的说道:‘我有一个恶消息报知诸君。诸君听了,可是不必生气。’众兵士们听得云山大哥说得如此郑重,一齐摩拳擦掌的问道:‘可是官兵前来剿办我们了么?’云山大哥又说道:‘官军前来剿办我们,乃是奉上差遣,还在情理之中,我此刻报告的是,他们一等我们离开平隘山后,立即去把诸君的房屋,烧个干干净净。’众兵士们不等云山大哥说完,个个咬牙切齿的大喊道:‘满洲官府,如此残忍,我们大家若不一心一意地杀尽胡奴,誓不为人。’云山大哥一见众兵士在恨官府,他又忙去劝慰大众,说是诸君能够如此记仇,若能杀走胡奴,我当设法,各给造屋之费若干,一个不少。众兵士们听了此言,更加欢声雷动。 “云山大哥与秀清大哥二人,一见军心可用,并不去攻桂平县城池,一直就向恭城杀去。及至杀到恭城,几个老弱残兵,何济于事。一座恭城县城,不费吹灰之力,已被我们占了下来。那时周抚台天爵,业已接到桂平县的飞报,知道反了团练,再加添上各地的保良会,声势不小。正在吓得无兵可派的当口,第二次又接到恭城县失守文书,只好飞檄驻扎此地江口的那个向提台,命他亲率大兵去救恭城。当时秀清大哥一听向提台亲自去敌我们的消息,不禁担忧起来,赶忙去和云山大哥商酌,打算放弃恭城。云山大哥听说,反而大乐特乐,秀清大哥不解云山大哥之意,忙又问道:‘向荣乃是一员老将,无人不知他的战术。他既亲自前来,只有可忧,何故反乐。’云山大哥听说,复又大笑道:‘秀全大哥,此次出兵,虽有石谭罗韦诸位弟兄帮助,到底要算孤军深入,自然很是危险。现在我们此地,能放向荣亲自前来,秀全大哥那里,便少一个劲敌。这种调虎离山的好事情,我们正在求之不得,试问如何不乐?’” 朝贵说到此地,还待再说。忽见秀全,陡把他的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两只眼眶之中的眼泪,真比潮水泛滥时候,还要厉害一些。一壁淌着泪珠,一壁哀声的说道:“朝贵兄弟,我方才听了你一直说到此地,只觉你们那位云山大哥,才长心细,有守有为,还不过对于国家大事,能够忠心罢了。此时一听你说云山大哥对于为兄如此关切,如此注重,这般的好弟兄,真正胜过同胞万倍。就是当年的那位关夫子,他老人家对于刘玄德,也不过如此。这般一位可敬可感的好弟兄,一旦先我而去,教我怎不伤心。”秀全真的说了又哭,哭了又说,引得大众都又伤心起来。 还是他的宣娇妹子前去劝着他道:“哥哥你方才不是教我不打岔的么?此刻何故你自己也来打岔了呢?快莫伤心,且听他讲完再说。” 秀全听说,一边拭着眼泪,一边指指朝贵道:“这末……这末你……你……你……就说下去吧。” 朝贵正待再说,宣娇眼见三娘筛上一杯热茶,给与秀全解渴,她也忙去筛上一杯,微红其脸的递给朝贵手上道:“你也说得口干了,快喝一杯热水吧。” 朝贵接到手中,一口喝干,递还宣娇道:“我真讲得口干了,最好再给我一杯。” 宣娇一边接了杯子,一边微瞪了朝贵一眼道:“你这个人呀,不能给你面子的,吃了还要讨添,现在没得喝了,等你说完,才给你喝。” 朝贵便不再讨,仍又接着说道:“当时秀清大哥,自然十分佩服。云山大哥即命林凤翱、林凤翔兄弟二人,作为先锋,直取灌阳、兴安一带。又命我和仁发哥哥,作为游击之队。他和秀清大哥,率着李开芳、秦日纲二人,作为后援队伍。哪知一连又占了灌阳、兴安,正拟直取全州的时候,向荣的大军,已经迎头直扑的来了。向荣本是一位名将,他的军中,竟有一队洋枪队,有人说是教堂里借来的,有人说是他自己化钱向外军买来的。这队洋枪队,委实教人无可奈何。岂知我们那位最亲最爱的云山大哥,竟丧在这个无情弹子之下。哀哉痛哉。” 朝贵说到此地,又和秀全二人对哭起来,大众自然帮同流泪。仍是宣娇、三娘二人,劝着大众。 朝贵方始又说下去道:“那时云山大哥,他明知道弹子厉害,他因要作表率,所以每每身先士卒,去冲头阵。有一天,又和向军大战,云山大哥正在得手之际,忽见仁发哥哥,已被一个名叫张必禄的记名提督,生擒过去。云山大哥连忙奋不顾身,上前抢了回来。当时抢虽抢了回来,不幸忽被一粒弹子打入前胸。云山大哥还怕因此淆惑军心,当下带着疼痛,仍和向军厮杀。那时林凤翱、林凤翔二人,正在前军得手,并未知道云山大哥受伤之事,所以向军支持不住,只好大败而去。云山大哥直到营中,方将胸前的弹伤,指给我和秀清大哥两个去看。秀清大哥因见云山大哥似有性命之虞,打算退兵回到恭城。又是云大哥指天誓日,不许为他一人退兵,误了军情大事。我也劝着秀清大哥依了云山大哥之言,使他安心将养,秀清大哥方始强勉应允。谁知云山大哥就在当天晚上,呼吸顿促,自知无望,临终之际,单和我与林凤翔两个私下说道:‘秀全大哥,只要事事依着东平大哥的主张做去,满洲皇帝,不难逐走。但是一有功劳,不可封王。一得天下,不可为帝。’云山大哥说到此处,已经不能再说,等得将要断气的当口,忽又睁目单对我一个人说道:‘将来误事之人,必是秀清。朝贵兄弟如果有心永远跟随秀全大哥,此语须要替我转达,我才瞑目。’云山大哥说完这句,呕血数升而亡。” 朝贵的一个亡字,刚刚出口。宣娇第一个又嘤嘤的哭了起来。秀全等人,当然哭得不亦乐乎。 大家哭了一阵。朝贵又岔岔的说道:“云山大哥死的第二天,我便亲去细细打听,方才知道那粒弹子,就是那个甚么记名提督张必禄打的。我便从此钉着那厮厮杀,直到三天之后,那厮方才被我生擒过来,报了大仇。现在秀清大哥怕要入全州的了。我的戴孝,也为这个。” 宣娇此时本来还在哭泣,一听这句方始破涕为笑起来。不禁赞上朝贵一句道:“这还罢了。你竟能够替我云山大哥报仇雪恨,为妻第一个感激你的。”宣娇说到此地,夹忙中又去筛了一杯热茶,递与朝贵。 朝贵忙把手一挡道;“此刻我可不要喝茶,非有几杯胡奴之血,不能解我之渴。” 宣娇随手把茶喝毕,放下杯子,忙去和朝贵挨排坐下,就将大家和朝贵两个别后之事,从头至尾,一句不漏的讲给朝贵听了。 朝贵一等宣娇说完,急向秀全说道:“大哥,令妹既说昌辉、达开、大纲三位哥哥,去了几天,都没有信息回来。兄弟有些放心不下,快请大家给我一千人马,让我前去接应他们几个。” 宣娇接口对着秀全道:“大哥倘若给他人马,我可不甚放心他一个人前去。他往后每次出仗,我也得每次同去。” 秀全听他妹子这般说法,不禁笑上一笑道:“你们两个,自此以后,能够同心,一齐出去打仗,为兄岂不欢喜。不过今天朝贵兄弟可也讲得太乏力了,你可将他劝住,由为兄另外派人前去接应他们三个就是。” 宣娇不及答话,忽见几个探子,接二连三的来报喜信:第一个报的是、韦昌辉今晨杀入乌军大营,手刎乌兰泰和参领陈国栋,都司陈国恩三个。现正追杀乌营兵士。第二个报的是、罗大纲昨夜将乌军的粮草统统劫来。现正督率兵士搬入大营。第三个报的是、石达开昨午业已占领永安城池,并把总兵张敬修杀退。秀全等人听了这三个大好消息,怎不欢喜。当下重赏报子之后,秀全又问朝贵道:“达开大哥既得永安,昌辉兄弟又将乌军杀溃,为兄这里,已经没甚危险。老弟还是就在此地帮助为兄呢?还是仍须赶回秀清大哥那边。” 朝贵接口道:“云山大哥,既有请大哥留心秀清的遗嘱,兄弟还是回他那里为妙。” 宣娇忙又接口道:“这末为妻须得一同前往,方始放心。” 秀全听说,踌躇半晌道:“云山大哥既是对于秀清大哥有些不满,或是各人的政见不同,也未可知。你们二人,且俟他们三个回来之后,商量再走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