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把皇后放哪儿呀,人家是‘后’,咱是‘妃’,你这样说,不怕舌头长疮呀!”“你还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好吧,无论你怎么说,在我临走的时候,我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说着,溥仪一伸手,手里多了一朵黄花,把黄花展开,原来是一方块丝绢,上面还有一首词,文绣看去,见是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簾幕无垂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向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文绣看罢此词,正说中自己心事,不由得双眼涌泪。溥仪见此,才猛然悟起不该题上这么一首词,后悔也已晚了。便道:“淑妃,转眼间是夏天,万物竟相勃发,不是更好吗?待你稍长一点,我会日日在你身旁的。”又说一遍自己也觉怆的话,溥仪便起身告辞。他快步来到储秀宫,见婉容正在骑车,她已经骑得非常熟练,拐弯抹角也不用别人去扶了。“达令。”溥仪叫道。“嗨。”婉容和他打着招呼,鼻尖上冒着汗,脸白里透红,鲜丽如花。“下来吧。”“不,我正骑得高兴呢——亨利,你今天来得这样晚,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在给你准备礼物,快下来吧。”婉容又绕了一圈,在溥仪面前停下来,道:“你别是哄我玩儿吧?”“My dear,you see!”一支鲜红的玫瑰伸到婉容的鼻子底下。“啊!我太幸福了。”婉容接过玫瑰,嗅了嗅,又吻了吻,道:“皇上就是为我送这礼物呀,我太幸福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功夫还不错吧,若是在宫外,做个魔术师还是可以的。”“那个叫什么什么亭的该走了吧?”婉容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要走呢?”“皇上的本领学到家了么。”“我不会让他走的,他的武功很好,就留在我的身边做随待了。”玉亭不走了——婉容在心里念叨一句,笑道:“皇上还能变出什么来?”“看!”溥仪又变出一只白鸽。“好可爱的鸽子!”婉容捧着鸽子,用腮摩挲着它。用过晚膳后,溥仪又和婉容闲话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又回到了养心殿。而婉容,又是一番惆怅。池塘里的荷叶铺展开来,柳丝儿也越抽越长。又一个夏天来到了。溥仪这些天却异常烦躁,因为宫中偷盗的事情又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了,最让溥仪气恼的是,有一天祭祀他去拿凤冠,可是上面的钻石珠宝全被人换成了膺品!许多宫中古旧的珍宝又出现在北京的街头,出现在珠宝店里,舆论又是一片谴责声,报纸上登了许多文章,呼吁保护国宝,敦促政府对清宫采取措施,以防文物字画再被盗卖。在这种呼声中,民国内务部颁布了“古籍、文物及古迹保存法草案”,“草案”很快在议会通过,内务部把它交给了清宫内务府,与此同时,内务府也被告知:不许把四库全书运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清室无权这样做!清室的内务府几近瘫痪,绍英、耆龄袖手不问,荣源因为卖国宝的事受到皇上的斥责而不敢露头,金梁以为所上的条陈里有让皇上劝醇亲王退休的话被醇亲王载沣大骂了一顿,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剩下的郑孝胥已是灰头土脸,他的内务府改革计划已成泡影。于是郑孝胥写了辞职书递到溥仪桌前,恰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喂——”溥仪拿起话筒。“是皇上吗?”“是。”“给皇上请安,我是王怀庆。”“噢,王将军,有什么事吗?”“皇上,我在外面听说郑孝胥在宫里闹得很不像话,他这样问下去民国政府可能会采取新的举动,我也不太好帮皇上的忙了,皇上还是酌情过问一下内务府的事情。”“好的,王将军费心了。”“为皇上效命,应该的。”放下话筒,溥仪对郑孝胥道:“朕就准你所请,但仍是懋殿行走,我早晚间都要请教问题的,希望你不要懈气。”“是,皇上,臣一定尽犬马之劳。”此时,庄士敦进来了,问:“听说郑先生要辞去总理内务府的职务?”溥仪道:“我已经准其所请了。”“皇上,内务府不改革就无法稳定后方,郑大人的改革之所以失败,是由那些既得利益的官僚造成的,若就这么算了,以后对内务府就再也没有什么约束力了。”郑孝胥道:“是我无能,我别无话说。”溥仪道:“郑孝胥暂且离职,待情况有所缓和,郑孝胥对内务府再加了解后,可以再掌印钥。”庄士敦见势态已无法挽回,转而说道:“皇上,如今外面对紫禁城的议论不好,为挽回影响,皇上可与皇后一起做些善事,也可在城内城外走一走。”不知道这外国老夫子怎么想出这种法子,在他的眼里,皇上和皇后总是高贵的,必然受到公众的拥戴,走到哪里,肯定会成为公众注意的中心,在为新闻的焦点。庄士敦有的看法是对的,有的看法不是自欺就是欺人。皇上早应到外面玩玩的想法,只是苦于无法开口,庄士敦给他找出这么一条理由来,他欢天喜地地答应了。无意间,溥仪游景山的消息让报界知道了,报纸预先登出了消息。游山那天,景山周围遍布军队和警察,但这丝毫没有减损百姓们瞻望皇上、皇后丰采的热情。婉容身着素花旗袍,显得朴素而又典雅,优美的曲线又得以巧妙的展示;她脚上是一双高跟花盆鞋,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如风摆杨柳;头上钗簪闪耀,又戴着九龙四凤的珠翠凤冠,高贵的身份由此显示出来。皇上、皇后出神武门了!围观的市民引颈张望,渴望能看得更真切些,便如潮水般往前拥,城防守卫队的士兵和护军们把人流往回推,大枪的刺刀闪闪发光。忽然,婉容向市民们作了个优雅的手势,挥起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个柔美的弧线。人潮中立即响起欢呼声。溥仪见此,也举手向百姓们挥手致意。溥仪的前面是护军开道,后面是婉容,再后是溥杰,然后是随身侍卫。荣源及部分王公和内务府大臣则在侍卫的后面,最后又是护军。众人从正门进园,五座山峰如青螺一般摆在面前。溥仪、婉客带着人们首先来到寿皇殿,向着历代的祖宗遗影、遗物跪拜了一番。然后从绮望楼沿山路东走,到达红墙,溥仪已气喘吁吁。婉容道:“皇上,以后要多出来走走,这样极有利身体健康。外国人都是度周末的,他们爬山、骑车、看比赛,日子紧张而又多姿多彩。就是总统也过周末,时常携夫人到海边度假。咱们离景山这么近,如同后花园,到这里多走走总是可以的吧。”溥仪已经发现婉容喜欢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便道:“以后我们不仅来游这媒山,还要去游颐和园,登香山呢。”“啊——这才是生活,”婉容高兴地摆了一个舞姿,转了一圈道,“在天津的时候,我时常出去玩,还去逛市场商店呢,我真想故地重游。可是如今……皇上,咱们也能到天津、上海去游历一番吗?我的老师就到过许多国家呢。”溥仪知道,洋师傅对婉容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中国师傅,便道:“洋人总是自由自在,周游各地,活得确实是轻松,可是那也只是少数的几个国家的洋人。如今咱们还没有得到那样的条件——不过,我想,我们总有走出紫禁城,走出北京的那一天。”“亨利,我们遨游世界!”“作为高贵的皇后。”溥仪补充的这话,正是婉容心里所想的。“亨利,走,我扶你。”婉容扶着溥仪,像外国贵妇人一样挎着溥仪的胳膊。曲曲折折地转了几处山道,来到一处矮墙前,这里,一颗老槐树虬枝翠叶,十分茂盛。人们驻足凝神,呆望着它。溥仪心道:这必是崇祯帝上吊的那棵树了。婉容从众人的神情中也意识到这一点,便道:“一棵老树,有什么看头,走。”他们顺着山路往上攀登——其实山路极平坦,经过了两座古雅的亭子,来到景山中峰的最高处——万春亭。溥仪、婉容进入这垂檐的绿琉璃瓦的亭子,溥仪道:“这是乾隆帝修建的,与这个亭子一起修建的还有四座。”溥仪让绍英介绍其余的四座亭子,绍英道:“刚才已经见过两个了,就是富贤亭、辑芳亭。东边山峰的两个亭子是周赏亭和观妙亭。”溥仪站在山顶,见紫禁城方方正正的摆在面前,黄色的琉璃瓦闪闪烁烁。“这座宏伟的宫殿绝不能让它落入到别人的手中!”溥仪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他的目光又向远处望去,整个北京城进入视野,虽然远处浑饨茫茫,但大致的轮廓已然清晰。望近处,则市井人物历历在目。毕竟时代不同了,街上的风物人流也尽透出现代的气息。溥仪想,要恢复祖业,绝不能囿于紫禁城中,要把祖宗的功业纳入现代的氛围中才能发扬光大。婉容抚着溥仪的肩道:“亨利,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咱们要是能走在大街上该如何如何的事吗?”“别想这些,现在不可能。”“皇上,你看,那些女学生的服装,那齐耳的短发,是我在学堂里最喜欢的。”“是吗!哪天穿给我看看。”“一定穿给你看,只是头发——皇上,看那种卷头发——看,在那儿,在那儿,看到了吗?多时髦。”“那像绵羊的屁股,有什么好。”“哼,什么眼光,我看要让王国维给你讲讲美学才好。”“看来你是比我懂得多,不过,王国维可讲不出现代时髦的美学观点来。”二人在山上惬意地谈着,犹如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终于回到了山林。此时此刻,文绣正在御花园中踽踽独行。下午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了些,不远处,是像她那孤独的影子一样的假山洞,洞口的上方,长着一株曲曲弯弯的松树,松树旁有几棵瘦弱的小草。文绣又到了一个篱笆前,里面旱莲开放,月季正红,芭蕉翠叶如盖,铁树绿意袭人。看着这生机一片,文绣来到一方池旁边。池中莲叶田田,莲花吐艳。文绣望着池中自己的影子,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不免掉下泪来。泪水落入池中,几头红鱼游来,摇头摆尾中,涟漪远荡,池中的影子也随之破碎。突然,她听到一声鸣叫,知道那是苑中的鹿鸣,便走过去。梅花鹿见一丽人走来,悠然相迎,文绣伸出素手,梅花鹿伸首细吻。文绣道:“你在这圈中,消磨年华,不枉负了自然造化的造就吗?”梅花鹿默默地看着她,舔着她的手指……文绣回到重华宫,隐隐约约地听到宫墙外的欢呼声。想必是皇后回宫了,于是坐在琴旁,可是十指零乱,难以成曲。文绣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出一篇短文:哀苑鹿春光明媚,红绿满园,余偶散步其中,游目骋怀,信可乐也。倚树稍息,忽闻囿鹿,悲鸣宛转,俯而视之,奄奄待毙,状殊可怜。余以此鹿得入御园,受恩俸豢养,永保其生,亦可谓之幸矣。然野畜不畜于家,如此鹿在园内,不得其自由,犹狱内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出也。庄子云: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不愿其死为骨为贵也。写罢,文绣仍是无所适从,郁不能发,便捧起《红楼梦》来。随意一翻,竟是这样的一段——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浙浙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暗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各其词曰《秋窗秋雨夕》。其词曰:“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文绣不觉抚着桌上的那本《乐府杂稿》,哪里还能止住眼泪。溥仪、婉容和众人进了神武门,大家分散。溥仪对身边的随侍道:“你们回养心殿,我到储秀宫去了。”“奴才送万岁爷一程吧。”说话的正是李玉亭,婉容望了他一眼,恰好正遇上李玉亭的目光,二人都急忙掉过头去,婉容的脸如火烧的一样,听到溥仪道:“那么你就送我们到储秀宫。”12到了储秀宫门首,李玉亭行礼道:“万岁爷,奴才回去了。”婉容不觉又一回头,玉亭已掉头走了,看他带着风声的脚步和宽阔的双肩,婉容不觉愣了。“伊丽莎白,还陶醉在游山的欢乐中啊。”“是啊,”婉容笑道,“真是虎虎有风气。”“我却累坏了。”“所以皇上应该整天爬。”二人相携着进厅,有宫女端上来汽水和水果,又有冰镇西瓜。“皇上,吃我的西瓜冰淇林。”婉容递给溥仪一小碗搀冰的西瓜,西瓜全去了籽,吃在嘴里,立时就化了,那股沁凉一直透到心底。“这是怎么做的?让我宫中的人学一学。”“这是很简单的,我这是土法子,洋人的高级多了。”“还是你吃的东西多。”“亨利,今天咱们就吃西餐。”“好吧,准备了吗?”“我就晓得皇上要点西餐,所以早让他们准备了。”一会儿,一桌西餐摆上来,婉容教溥仪如何运用刀叉,溥仪的手倒灵巧,一会儿学会了。婉容笑道:“魔术师的手学什么都快,当年我吃西餐的时候,练习了好多天才习惯刀叉。”提起魔术师,婉容的眼前又浮现出李玉亭矫健的身影,脸不由又是一红。溥仪道:“你今天真兴奋,也最美丽。”婉容抿嘴凝眸一笑,并不说话。膳罢,溥仪道:“以后我经常到这里来吃西餐。”洗完澡并不穿衣服,而是在那里静静地坐着,这已成为婉容的怪癖。几个太监实在熬不住,往里望着,那玉白的身子莹洁无比,细细地腰肢下,双臂圆圆地隆起……“去!该杀的。”一个宫女打向一个太监,太监们急忙走过去。一个太监情不自禁,问那宫女道:“皇后主子的身子可真叫绝了,你知道吗?”“我咋不知道,我每次给她搓澡、洗身子,由不住人地想多搓几下,多看几眼。”太监道:“我要能为主子服务一下……”“呸!烂舌头的!不怕雷打呀!”“这有什么?过去哪个老佛爷,哪个主子没有梳头太监。”宫女不说话了,小院子的议论可更热烈了。“皇上是怎么了,这么个大美人让她闲着。”“反正有问题。”“不知道重华宫怎么样。”“那更是个闲主子,连皇上的影儿也望不到。”“真怪了!”溥仪从储秀宫出来,头脑昏昏沉沉,他的欲望已被婉容撩拨起来了。虽然他无能,但十九岁的他,欲望却与正常人一样。溥仪感到体内流动着野兽的血,那血冲荡着他,那血在体内燃烧。走到太极殿,就要到养心殿了,随着“吃吃”的声音,前面一个人面壁而低首而立。溥仪无意间嗅到一股让人亢奋的香味,那香味正是从那面壁的人那儿散发出来的,可是溥仪看他的衣着却是太监,便停下了脚步,对御前太监道:“把那人叫过来。”“嗻。”御前太监一声叫:“万岁爷让你过来呢。”那人转过身,袅袅婷婷地来到溥仪面前,双膝跪下,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声音如莺啭燕喃。“你—你是宫女还是太监。”“回万岁爷,奴才是敬懿主子的内监。”“我怎么没见到过?”“奴才是戏班的,万岁爷裁撤太监,戏班散了,敬懿主子却特地把奴才留下来。”“你必是唱旦角的了。”“正是。”“你叫什么名字?”“人们都叫奴才王三儿。”“随我到养心殿来。”“嗻。”到了养心殿,穿过走廊,到寝宫前,溥仪对内随传道:“你们今天累了,回去歇息吧,这王三儿就留在这里值更了。”太监们还真的累坏了,听了这声命令,赶忙走了,怕走得慢了皇上反悔。到了寝宫,溥仪斜眼望着他道:“你真是比女人还女人,细细白白的——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味?”“回老爷子,这是奴才的廦好。”小王三儿娇嘀嘀以戏台上的旦角声音道。“我的小乖儿,爷就喜欢你这样的,从今以后就留在这儿吧,我给你起个名儿,叫王凤池。”王凤池跪下,道:“谢万岁爷。”便磕了几个头。溥仪拉他起来,一触他的身子,滑腻异常,直让人骨头痒痒。“小乖儿,”溥仪道,“给爷宽衣解带。”“嗻。”王三儿给溥仪解着纽扣,细嫩的手指纤纤柔柔。溥仪哪里还能禁得住自己,一把搂过他,胸膊贴在王凤池的脸上,王凤池已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早已是行家里手,香舌在皇上的胸膊上游动,这当儿,也已褪下自己的衣服,便于溥仪搂作一处。溥仪紧紧地抱着他,看他肌肤和腰肢,比婉容更有另一种风韵,便恣意颠狂,谁知他那玉柱,在王凤池双股间,无论怎样,竟是不倒……溥仪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从此,王凤池便成了溥仪的御前太监,二人形影不离。溥仪渐渐地来得稀了,婉客坐在那里又在欣赏自己的曲线。外面的议论又隐隐约约的传来:“真不是爷们儿,还不如咱们,不走‘水路’走‘旱路’。”一个太监道。“就是!咱皇后主子国色大香,他却走‘旱路’,造孽!”“小声点,可别让别人听见了,这可是杀头的事呀——”婉容就想听他们或她们的谈话,她总不能像溥仪那样偷听,也不是为了探别人的秘密和内心而偷听,而是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需要而偷听。有时,甚至本来就是,她更喜欢男人们,哪怕是太监和宫女看她、欣赏她、议论她,所以洗澡的时候,并不卷帘子。今天她忽然听到太监们议论“水路”和“旱路”,她一时没有弄明白。突然间,她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对了!那个王凤池……“哎哟——”婉容一声惨叫,宫女们忙跑过去,给她穿上衣服,小太监们也跑进来。一个太监道:“主子,要请假吗?”原来,这个太监对婉容的例假摸得很准,就天气预报一样。昨天他就曾说过:“等着吧,明儿个,我要去给主子请假了。”婉容每次来例假,都要派太监向皇上请假——这是宫里的规矩。“哎哟——”婉容疼痛得厉害,打起滚来。一个宫女道:“你别去请假了,去叫太医吧。”婉容的疼经病是早就有的,可是近来却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次,医生开的药几乎不起作用,婉容一夜中竟休克了两次。“给她点大烟吃吧。”溥仪次日上午来到这里,见婉容已疼得不成人形,向医生建议道。“这东西若是上了瘾,可是害处太大了。”医生道。“可皇后疼成这个样子,会发生意外的。”此时荣源和润良夫妇也已赶来,韫媖道:“还是服点吧,这病不久就能治好的。”她看了溥仪一眼,意味深长。听了妹妹的话,溥仪道:“荣公你说怎么办?”“快服鸦片,快!”荣源心知女儿的病不仅在身上,更在心里,便支持溥仪和韫媖的看法,且急不可待。婉容服了鸦片,平静下来,众人也长出了一口气。韫媖道:“这个病好治的,原来我也是这样,现在……结过婚后应该就好了。”婉容一听这话,肚子又隐隐地疼起来,说道:“咱们俩不一样,我这病却治不好。”韫媖吃惊万分,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天,储秀宫中只有皇后和荣源。婉容道:“爸爸,我这病看样子只能靠鸦片治好了。若是在天津过下去,不到这里来,恐怕就是另一番样子了。怎么会得这种病?”荣源道:“快别说这种话,你做了皇后,是我们家的天大光荣,是光宗耀祖的事。要说你这病,也算不了什么,就别胡思乱想了——当初你不也是为做皇后而高兴万分吗?”是的,当她在天津听到自己已被选作皇后时,那真是喜从天降,她那时所憧憬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爸爸,”婉容并不和其他满人一样用满族的古老叫法,她道,“吸大烟会有多大的危害呢?”荣源道:“正如喝酒一样,少则有益健康,酗酒就有伤身体了。”“要是再戒了那种瘾,容易吗?”“这也如喝酒一样。”荣源要极力维护他的地位,极力保住皇后的名份,他知道,只有用鸦片才能麻醉婉容那痛苦的灵魂。婉客吸上了瘾。每天她都要吸上几口,有专门的太监管着她的烟具,伺候她吸烟。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一个太监跪在地上给她点着,四个烟泡过后,婉容翻过身去,那太监便又跪在另一边侍奉她。“给我捶捶背、揉揉腰吧。”有一次,吸完鸦片,婉容对那太监道。“好咧,主子。”那太监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婉容轻松了许多。从此,婉容也有了梳头太监,陪她说话,给她捶腿,给她做着一切。庄士敦在御花园的房子修好了,但他只是把部分书籍搬进来。溥仪给他的这位洋师傅的房子是郑孝胥建议的,位于御花园西南角,是一座二层的亭阁,名字叫养性斋,从养心殿到这里只需几分钟。按照溥仪的吩咐,房间里布置了一些欧式风格的家具。庄士敦对紫禁城在如此困难的时期仍这样慷慨大方非常感动,决心为溥仪作出更大的奉献。首先,江亢虎和胡适又访问了紫禁城,令溥仪万分高兴的是,他们明白地叫自己“皇上”,与第一次会面有很大的不同。不久许多中外报纸都报道了溥仪和胡适的这次会面,并登出了他们在御花园宴饮的照片。在英文报纸的报道中,胡适称溥仪为“His majestiy”(陛下),这在社会上立即引起了轰动。溥仪自然万分高兴。之后,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英国著名作家伊连赫尔、英国著名记者戈林,都成了溥仪的客人,溥仪在御花园中招待他们并合影留念。一个轰轰烈烈的夏天过去了,长空雁叫,白霜降临,北京的天空变得如宝石般澄明,溥仪的心情也如这秋天的晴空一样,豁朗而爽快。这一天,溥仪携婉容又来到了养性斋庄士敦的住处。庄士敦道:“种种迹象表明,直奉战争将再所难免。这样兵祸又起,百姓必然苦不堪言而思念大清。现在皇上的影响日益扩大,正可趁热打铁,再给百姓以强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