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内,连克大池、小池、坎市数镇。要嘉奖的。 这话传到张、余二人耳里,两人这几天灌了蜜似的。 坎市。深夜两点。突然枪声大作。 肖劲光亲临前线。 正面攻击部队在坎市北面复杂的地形向前困难地移动。土石小丘处处都是敌人的火力点,尽管夜间可以减少伤亡,但打一个小丘都很困难。 西面部队则采取集团冲锋,试图靠短促突击冲过谷沟,撕开敌人的防线。 然而,两次冲锋都没能得手。三营大个子营长急得哇哇直叫。 天亮了。 战斗处于胶着状态。 虎岗。 邓发、卢德光一夜没合眼。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人来报告战斗进行的情况。但,每一次报告都叫他们没有睡意。 “报告!” “进来!”卢德光扔掉手中的烟蒂,“情况怎么样?” “天亮后,部队停止正面攻击。肖参谋长正组织部队总结昨夜战斗失利的原因,叫每一个人都做诸葛亮,出主意、想办法。”汇报的战士说得直喘气。 “好了,好了。”邓发急了,“请你们的师长,在天黑之前给我送点的好消息。” 卢德光想了想,说道:“你回去告诉肖参谋长,西面进攻能否改集团冲锋为波浪式冲锋。让敌人没有调整的机会。不让敌人喘气。” “是!”小战士转身走了。 屋子里有了出出进进的人。大家都为前线战事悬着心。 “司令员,休息一会吧。”卢德光望着疲倦的邓发说道。 可是,三十里外的战事能叫他们安枕吗? 好不容易,太阳落山了。 坎市前敌指挥所又紧张起来。经过了白天的战斗相持状态,大家憋足了劲,决心借夜幕作掩护,一举拿下这颗“虎牙。” 战斗又激烈起来。 西面担任主攻的二团,进行了战地动员。团长老李决定,除了少量后续部队外,将两个营的兵力,分成十六个敢死冲锋队,天一黑,便向敌人发起波浪式冲锋。 北线,则以两条曲折小路为主要进攻路线,发动平行攻击。 东、南方向仍然加强牵制。 然而,战斗的进展仍难有大的突破。 肖劲光来到西线阵地。目睹了战士们的勇敢和拼命精神。一批冲上去,一批被挡回来;一批还没下来,一批又冲上去。战士们轻伤不下火线,战斗打得十分激烈。 肖劲光来到北线,看到战士们在交叉的火力网中向敌人的火力点靠近,用很少的手榴弹消灭敌人的火力点。阵地上满是弹坑,但始终难以突破敌人的防线。这一点,肖劲光是有所预料的,因为敌人的火力配置和工事构筑的纵深至少有五百到七百米。 正当肖劲光准备到东面去看看。这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原来东面守敌发现我部在黄石岗一带经常是攻而不击,料到兵力不多。 敌人仗着人多,突然来了个反冲锋。攻击部队毫无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 情况十分紧急。 肖劲光急匆匆赶往东线指挥掩体。只见预备队已完全投入战斗。警卫连和机关工作人员已经拿起武器,准备随时进入阵地。 三团团长是湖南人,眼睛都红了。 肖劲光仔细观察了战斗态势,果断建议:命令警卫连从南边迂回,动作要快。 肖劲光这一招果真奏效。原来敌人的反冲锋是试探性的,是证实他们的判断。当他们一见侧翼有部队运动,便不敢轻离阵地,赶紧缩了回去。 当敌人在月光下往回跑的时候,三团团长,佩服地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参谋长、英武的湖南老乡,一种敬畏油然而生。 然而,灯光下的肖劲光满脸乌云。他突然想到,是不是该放弃这次战斗呢。 肖劲光和警卫员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方案。 天又亮了。枪声稀疏下来。 战斗渐渐平缓。除北面阵地向前推进三百米,与敌人相持外。其它毫无进展。 另有侦察报告:由于虎岗守卫部队在两翼牵制敌人效果有限,距虎岗不远的大池守敌,清晨就派出增援部队,向坎市方向运动。沿途虽遭红军阻击,但仍在不断前进。 上午十点,攻击部队接到命令:撤出战斗。 攻打坎市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谁的心里都窝了一团火。 前方失利给闽西苏区的军民造成某种难言的压力。然而内部肃反更叫人胆战心惊。 肃反运动是从1930 年底开始的。 自从部队执行立三路线,攻打东江失败之后,敌人四面紧逼十分猖狂。 大量的敌特分子深入苏区活动,红军队伍中的许多不坚定分子投向了敌人。 军队内部也确有少数人配合敌人进行反革命活动。 同时,由于连连的失败,军队中的失败主义情绪和对上级不满情绪不断滋长。说怪话、消极工作、逃跑开小差脱离革命队伍的问题的确存在。但这同上面所说的反革命活动是两码事。 遗憾的是,肃反工作严重地混淆了上述两种性质不同的矛盾。仿佛四处都是“社会民主党”分子。 虎岗会议以后,苏区中央局对闽西苏区的肃反工作又作出了“左”的指示,要求闽西肃反委员会对“社会民主党”采取严厉的镇压手段,同时,反对肃反运动中的右倾现象。 肃反委员会开始给部队送一批又一批的黑名单,从军队抓人,或者干脆让军队抓了送到“肃委”。经常有干部和士兵不明不白地被送去,然后没再回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声鹤唳,被打击和杀害的人越来越多。领导与领导之间不团结,上级与下级之间互猜疑,军心浮动,思想极为混乱。异常事件时有发生。 就在这种情况下,战事却愈来愈紧。 大池。 攻城部队已经激战了三十六个小时。 这是部队在攻打坎市失利之后,按上级指示调整战略部署后的又一次重大军事行动。 肖劲光还没来得及总结教训,又匆匆上阵。肖劲光严密注视着战斗发展的每一个细节。他仿佛觉到,这种攻坚战、阵地战,打着打着便成了消耗战。 力量本身就十分弱小的红军拼得起吗? 肖劲光在战斗空隙把自己的想法向省委、军区领导作了汇报。 大池激战到第三天,部队又不得不撤出战斗。 使肖劲光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撤围的部队还没来得及休整,便接到上级指示:围歼小池的敌人。 尽管肖劲光毫无思想准备,但他还是充满信心披挂上阵,和广大官兵一起拼命。他看到自己倡导的勇敢精神在这一连几次的失利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但是部队却越来越陷入军事上的被动地位。 小池战斗,部队在最初的攻击时,的确赢得了突然袭击的优势。说实话,敌人也没料到红军在一连两次不能得手的情况下,会如此连续作战,转袭小池。但战斗打响不久,敌人最初的失措过去之后,双方又开始相持不下。小池本来只是敌人的一个小据点。守军兵力并不强大,但这里两面靠水,两面有高地环围,属易守难攻的硬骨头。 战斗的结果一无所获。 深夜。肃反委员会会议室。 不太明亮的小马灯已经被一位女同志拨了三次灯花,会议仍然没有结束的迹向。 “现在,我们之所以要将肃反重点从地方转到军队,这是军队工作的需要呀!这是军事形势的要求呀!”肃反委员会主席林一株在那里作推心置腹状,向与会人员反复说明,“近来,一战一战的失利,到底是什么原因呀! 很简单嘛,‘社会民主党’分子隐藏在部队进行破坏活动!因此,我还是主张将十二军调回在虎岗集中起来,以保证肃反工作的质量。看看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 简单的沉默。 “那万一敌人又在外线发动攻击,怎么办?”一个戴眼睛的肃反委员担心地问。 “肃反工作做好了,部队战斗力提高了,敌人的什么进攻都是可以打退的。”林一株耐心地解释道。 又一阵沉默。 林一株站起来:“那好,我们再次表决吧。” 与会者稀稀拉拉地举起了手。 “好,马上安排调十二军回虎岗集中。工作要抓紧,尤其是速度要快。” 林一株显得格外兴奋。 永定。张贞、余汉谋所辖第二团团部。 张贞、余汉谋亲临前线,察看防御工事,一路兴致勃勃。来到二团团部后张贞更是精神焕发。因为他知道二团王五麻子昨天把三姨太接到了永定。 而张贞本人近年来不知为什么,对王麻子的三姨太情有独钟。王麻子虽对此事心怀屈辱,但也奈 何不得。只好常常借口老家老母要人奉养侍候,把三姨太送到乡下。张贞对此常怀不满,但也不便明说,只是叫副官留心心上人的行踪。这不,昨天王麻子实在熬不住思念,偷偷派人接来。不料,今天就有师长光临。 酒足饭饱之后,张贞则去了王五三姨太的绣房。余汉谋则陪着王五谈对闽西苏区的进攻问题。 “王团长,这一次师长可是委你以重任啦。钟绍奎与傅柏翠提出要腰斩闽西‘匪区’,然后分而剿之,歼之,我们要是能拿下匪首机关所在地虎岗,可是头功呵。” “参谋长,打下虎岗,我有把握,只是傅柏翠那边?”王五说道。 “傅柏翠绝对没问题。东面的事,你就放心好了。拿下虎岗后,你们要快速向纵深发展,明白吗,要快。”余汉谋强调指出。 “对,要快。关键是个快字。”张贞一掀门帘从后室走进客厅,“我张某做事,就在一个‘快’字上做文章。”说着,便坐在王五对面。 只见王五的黑麻子隐隐泛红。 张贞正了正帽子,说:“腰斩闽西匪区,我向蒋总司令立了军令状。蒋总司令连称‘好计、好计’。王五老弟,这次就看你的啦!” 王五顿时又气壮如牛,“请师座放一万个心,快刀王五什么时候是孬种?” “好!”张贞一拍大腿站起来,“今天告辞了。明天再来。哈哈哈哈..” “师座,您的打火机。”王五看到张贞留在桌上的打火机连忙拿起递过去。 张贞转过身:“哦——,送你了!互通有无嘛,师长不会亏待你的。” 王五连称谢谢。 在回房好言安慰了一会三姨太之后,王五开始考虑腰斩“匪区”,攻打虎岗的事。 闽西的秋夜,有凉意袭人。特别是蚊子比夏天还猖狂。 肖劲光翻来覆去睡不着。 昨天,肃反委员会是集中起来后的第四欢送名单了。哪有这么多“社会民主党”啊?肖劲光自己对自己反复质疑。 远处的鸡又叫了。肖劲光实在无法再躺着了,看看钟,才5 点多。于是, 他披上衣服出门,信步朝一条大路走过去。 他想起前几天,林一株找他谈话,讲到肃反问题的重要性时,林一株竟然告诉他,也许省委领导张鼎丞、郭滴人都有问题。这就叫肖劲光更不能理解了。张鼎丞、郭滴人是闽西苏区的创始人,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他们怎么会和党离心离德呢? 与此相反,这些天来,他反倒对林一株这个肃反委员会主席没多少好感。 从一些细微的事情,肖劲光觉得这位主席做事不磊落,过于阴柔,且心狠手辣。听说他有时亲自逼供,用针扎某一位女同志的乳房。还听说此人地主出身,从小就极其刁顽。 肖劲光一边想,一边走,突然在去彭杨军校的路口,听到隐隐哭声。 这时,东方已经泛白。 肖劲光寻哭声走去,原来是军校的一名学员在那伤心流泪。 肖劲光一问,才知道是这位战士不慎将套简枪扳坏了,领导硬说他是故意破坏,是“社会民主党”分子,要审查他。 “这简直是乱弹琴!”肖劲光气愤地说。 “我找领导说我不是,他们要把我关起来。”学员哭诉道,“校长,你救救我吧。”前段,肖劲光曾任彭杨军校的校长。故而,学员才这样称呼他,求他。 “走,到你们学校去看看。” 来到彭杨军较,肖劲光感到亲切。他找到那位领导,批评了他。同时,也教育那个战士,要爱护武器,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最后,他向那位领导说:“不要动不动就往‘社会民主党’上挂,内部问题就是内部问题。” 肖劲光从彭杨军校回来的时候,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弥上心头。他想起肃反委员会交给他的第四批名单。 10 月。正当肃反问题抓到刀刃上的时候,敌钟绍奎部开始向苏区进攻。 傅柏翠在东面遥相呼应,尽管傅部动作不大,但声势不小。 张贞想抢头功,对虎岗虎视眈眈。 第十二军不得不暂停肃反,仓促应战。 肖劲光指挥部队,有时还亲自带领部队,拉来拉去,为保卫龙岗、虎岗处处招架。 单纯的防御显然是被动挨打的。 哪里的枪声最激烈,肖劲光就出现在哪里。 天刚麻麻亮,肖劲光就接到报告说,西线青松岗快要顶不住了。没有洗刷,肖劲光就翻身上马,带了几个参谋,直奔这个山脚小镇。 远远只见青松岗尘土飞扬,镇上的老乡正纷纷转移。 肖劲光绷着脸,来到前沿阵地。只见敌人一排排从镇外设防的高坡阵地前往上冲,气势汹汹的。战士们则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进行拼力还击。 “同志们,打得好哇!”肖劲光突然出现在阵地上,给战士们以极大的鼓舞,“再坚持两个小时,增援部队就会赶来,消灭这股敌人。” 正当肖劲光在阵地上动员大家的时候,敌人又开始冲锋了。 肖劲光登上后面的一个小土岗,亲自指挥部队还击。冲到坡前的敌人被挡住了。 “嘟嘟、嘟嘟..” 激烈的枪声中,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 一个漂亮、短促有效的反冲锋。敌人被这突然的反攻打得手忙脚乱。 肖劲光还真没料到这位阵地指导员会来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不过,他欣赏这种小插曲,这种战斗指挥中的灵活性、艺术性。起码这个小小的反冲锋,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同时也打击了敌人的气焰。 敌人果然好一会没动。 下午1 点,从外线调回的虎岗警卫营赶到,进攻青松岗的敌人才被打跑。 钟绍奎在作战室大发雷霆。 他的部下谁都不敢出大气。 “要三团电话!”钟绍奎冲副官吼道。 电话接通了。“天黑之前,拿不下那两个小村子,我要你的脑袋!”说完这句话,钟绍奎狠狠地扣上电话。 “师座,您里边坐。”作战室主任小声请道。 “坐、坐,坐能管屁用。腰斩匪区的计划是我提出的,现在要让张贞抢头功。我他妈钟绍奎算什么东西?”钟绍奎一边往里走,一边愤愤地说。 钟绍奎地方民团起家,一直盘踞在上杭、芦丰一带。近几年有些发展,但还是被人看不起,连个正式收编也没弄上。这次提出“腰斩”计划,并自封师长,号称一个师的兵力,向苏区与傅柏翠对进,实指望能捞个头功,以作进身之用。没想到,处处碰到强力抵抗。三团从昨天开始,攻打两个无名小村,一天多了,久攻不下,叫他十分恼怒。 一个女人献茶上烟。钟绍奎顿时转怒为喜:“还是‘黑牡丹’摸得透我的心思哦。” 被称为“黑牡丹”的女人殷勤地为钟绍奎点烟。 “嗯,好烟!好烟!”钟绍奎连吸两口,说:“来、来,你坐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黑牡丹半推半就在钟绍奎身边坐下:“师长——别生气,呵!生气呀,伤身体。” 钟绍奎眼睛笑成一条线,连忙说:“不生气,不生气。”黑牡丹自己点燃一支烟,“您现在是师长了,是国军。快认不得黑牡丹了。”黑牡丹边说边吐出一个个小烟圈。“我他妈,什么师长、国军!老子自封齐天大圣。” 钟绍奎一边说一边把手伸了过来。 黑牡丹轻轻挡开钟绍奎那双肥重的大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位地方团匪的大爷:“师长——“,你是国军了。国军可是有规矩的哟。再说,等您腰斩了匪区,我自然会为您请功庆功的。” 钟绍奎把手缩了回去。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寻常:“腰斩匪区后..你不可食言,不可食言。” “师长,看您说得..”黑牡丹还是那样直勾勾盯着钟绍奎,并轻轻靠过来。 “好,好!”钟绍奎笑眯眯叫道。 虎岗。省军区军事会议已经开了整整一天。与会干部对如何保卫龙岗、虎岗,保卫闽西苏区,防止钟绍奎、傅柏翠腰斩苏区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对一些具体问题还展开了激烈争论。但指导思想没有丝毫改变。 会议决定,调十二军先打傅柏翠,再打钟绍奎。理由很简单,傅、钟要腰斩苏区,我们只能各个击破。傅柏翠是双重身份的敌人,必须先歼之而后快。钟绍奎嘛,地方团匪,不碍事。 肖劲光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一个急行军,部队轻装前进,一天一夜两百里,直扑傅柏翠。 然而,傅柏翠早已得到情报,连粮草辎重都安全转移了。有人说他被第十二军吓跑了。又有人说,他不愿与十二军打,因为大家过去毕竟是同志。 究竟谁有理有据,没人知道。反正傅柏翠已经跑了。部队扑了空。 仗是没打得了。但战士们得吃饭。轻装的时候,每人只带两天的口粮。 后勤供给部算乱套了。中午就基本断粮了,下午的饭更没着落。少数连队在下面强行征粮,已经引起了群众的不满。 而部队如何行动,还没有得到上级指示。谁料到在这扑空呢。会议上也没谁说有这么个情况。 肖劲光还是有一些自责的心情。本来他是主张先收拾钟绍奎的。因为在敌人的“腰斩计划”实施过程中,傅柏翠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团匪钟绍奎则是穷凶极恶。当时,他很想把这些再说说。可是,想到打傅柏翠涉及到打“社会民主党”的问题,自己也就止住了。当然喽,即使当时说了,肖劲光的意见也不一定会被采纳,但这时的肖劲光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为了迅速解除十二军的这种窘境,肖劲光打马回到军区。催问部队给养。 1931 年7 月。 蒋介石调集三十万军队,自任总司令,采取“分路围攻、长驱直入”的战术,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实行第三次“围剿”。 红一方面军临时总前委决定,继续实行“诱敌深入,避敌主力,打其虚弱,乘胜追歼”的战略方针。 蒋介石气势汹汹。 毛泽东运筹帷幄。 闽西苏区顿时更加紧张起来。军区军事会议从下午开始,晚餐后接着讨论。 罗明在会上已经第三次强调毛泽东“十六字”破敌方针。 肖劲光则从军事角度分析:闽西面对的敌人,以南线张贞及广东军阀实力最强。向西则有汀江等河流阻隔,不便部队运动和发展。向东大都是山区丘林,虽傅柏翠兵力不强,但即使部队在东面得手,也没有发展的余地。只有北面是土匪卢新铭、卢兴邦部盘踞在汀州(今长汀)、连城一线,力量不算强大,而且地域广大,粮食充足,群众条件也较好。如果发展顺利,还可进一步往西发展,与中央苏区连成一片,打破敌人的“围剿”。 肖劲光的分析是客观的,有说服力的。 自从攻打坎市、大小池失利之后,肖劲光在失败和挫折中进行了长时间痛苦的思考。他从战争中不断学习战争,血的教训是不能忘记的。 “冒险进攻无疑是以卵击石,但单纯的防御又会处处被动挨打。我们必须在进攻中防御,在防御中进攻。要多打游击战,运动战,在运动中争取主功,杀伤敌人,取得胜利。”肖劲光说这些活时显得很激动。 最后,会议制定了“向北发展”的方针。 具体行动方案如下: (一)先打上杭与永定之间的芦丰、丰稔卢新铭、卢兴邦等团匪盘踞的据点,巩固上海中央和苏区的联络线,然后,在运动中集中兵力向汀州、连城方向发展,争取与中央苏区打成一片,并在运动中消灭二卢。 (二)在南线组织一个专门的工作委员会,以罗明为书记,除地方武装外,还留三分之一的主力红军,进行游击和小规模的运动战,保护群众,牵制敌人。 (三)省委北移,第一步暂移白沙。完全放弃保卫龙岗、虎岗的口号。 夜很深很深了,会议才告结束。 肖劲光信心百倍地投入到了闽西苏区反“围剿”作战。 卢新铭、卢兴邦部长时间内按兵未动,仔细察视着“围剿”态势。他们自知本钱不多。 南线张贞部纠集广东军阀,气势咄咄逼人,叫嚣要与闽西红军主力决一雌雄,在苏区南面指挥部队,展开攻势。 东面傅柏翠部已经有好几次小型出击,不过,多半是以抢点粮草为目的。 西线钟绍奎又雄心陡起,极力要抢头功,所以,他主要将部队向东南方向展开,以龙岗、虎岗以目标。 雨过天晴。肖劲光正在召开一个小型会议。这次军事行动,由他全权负责。 肖劲光作了详细部署,先调十二军就近一部、虎岗警卫营,再加上彭杨军校的全体学员,迅速扫清西面障碍,打掉钟绍奎力量薄弱的芦丰。肖劲光说:“钟绍奎不是拼力向东、南展开要抢头功吗,我们就把虎岗让给他,敲掉他的一只后腿。这样为我们向北发展解除了来自西面的威胁。” “有一种情况,我们要料到,在芦丰之西有邱伯琴部。平时,虽钟、邱不和,但现正处敌人猖狂‘围剿’时期。万一邱部增兵芦丰,我们就会很被动。” 说话的是伍修权。 伍修权刚从苏联回国,分配在闽粤赣军区工作,成了肖劲光的得力助手。 肖劲光略作思考,说道:“对,这个环节不能疏忽。派专门力量监视邱部动向。” 很快,具体作战计划制定就绪。 张贞组织两个团的兵力从南面向虎岗逼进,眼睛盯着龙岗。 钟绍奎一千余人向虎岗西部扑来。 区寿年部两千余人则由东南向苏区迫近,其目的也是要直闯闽西苏区首府所在地。 虎岗、龙岗已被敌人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十分危急。 7 月10 日。晚上。 “据侦察报告,敌邱伯琴部有可能马上增兵芦丰。”伍修权匆匆走进肖劲光的房间。 肖劲光当机立断,“以虎岗警卫营和彭杨军校四百余人抢在敌人援兵未增之前解决芦丰。” 伍修权想了一想,说:“若敌人立时增援,十二军一团应该可以同时赶到。一团现已经从东线启程。” “那你是同意了哦?”肖劲光看着精明能干的伍修权。 “我同意参谋长的意见。只是动作一定要快。”伍修权说道。 “好!即刻发兵!”肖劲光站起来,“天亮前打响战斗。” 这时候,是晚上10 点。 张鼎丞负责省委机关,退出虎岗,移驻白沙。 罗明的南线工作委员会已开展工作。地方武装和十二军一部也开始游击作战,牵制敌人。尤其是咬住钟绍奎的主力不放。 卢德光随十二军主力北上,实现向北发展的战略目标。 7 月11 日,正值黎明前的黑暗之际。芦丰被突然的激烈枪声惊醒。 虎岗警卫营在肖劲光的直接指挥下正面主攻,如猛虎下山。 彭杨军校的学员,在伍修权的指挥下,打两翼配合。很快,警卫营来了个“黑虎掏心”,直插芦丰腰部。芦丰是座小城,呈椭圆形。警卫营在椭圆腰间猛插,两端由彭杨军校学员牵制,敌人不明情况,不敢随便向中心收缩。 警卫营几乎将芦丰分割成两块。城里一片混乱。天亮了。芦丰的敌人失去抵抗。纷纷向城外逃窜。一顿丰盛的中午饭,把战士和学员们吃得眉开眼笑。 “原来,钟绍奎的部队这么不经打呀!”一个小战士天真烂漫地说。 另一位老一点的学员说:“钟绍奎团匪起家嘛,能经得住我们敲打吗?” 伍修权笑着走过去,说道:“关键是肖参谋长决策有方,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你们说呢?” 战士们望着这个新来的戴着眼镜的小首长,连连称是。天刚麻麻亮。邱伯琴就被副官叫醒:上锋有令,即刻全力增援芦丰。 于是,邱伯琴兵发芦丰。 卢德光得知肖劲光连夜投入故斗,率主力星夜启程,连续急行军。 7 月11 日下午3 点。邱伯琴率兵赶到芦丰。 肖劲光、伍修权率领部队布置防卫。 双方展开激战。 原来驻守芦丰的钟绍奎部又重新纠集,和邱部合力,猛攻芦丰。 肖劲光亲到前线,组织部队抵抗。 “肖参谋长,兵力悬殊,我十二军主力可能短时内难到。我来指挥这里,你下去组织撤出战斗事宜,你看如何?”伍修权来到肖劲光身边建议道。 肖劲光看了看这位助手,点点头:“好,右边一线不能丢。” 伍修权点点头,消失在阵地掩体里。 肖劲光则从容不迫地组织撤出战斗。 卢德光在天煞黑时赶到这里,部队已经撤到了蓝家渡。只有伍修权率领断后部队尚未归来。 正当肖劲光和卢德光商量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杨参谋进来报告,“伍修权同志率队回来了。修权同志负了重伤。” 肖劲光一听,噔地站起来,“伍修权同志在哪?” 当肖劲光和卢德光来到伍修权跟前时,只见伍修权流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 “立即送后方医院治疗。路上要绝对保证安全。”肖劲光立即指示。 送走伍修权。杨参谋急匆匆来报:“邱伯琴占领芦丰后,自认为绝对优势在握,晚饭后,将部队朝蓝家渡运动。” “来得好!”肖劲光大叫一声,“我正愁没戏唱呢?” 卢德光看看肖劲光“你的意思是弄个口袋让他们钻钻?” “你来了,他们还不知道呵。你这个‘迟到’太妙了。”肖劲光一边往回走,一边拉着卢德光,“来,我们布置一下。” 邱伯琴和钟绍奎部正借黑夜快速向蓝家渡靠拢,很快形成包围。 按邱伯琴的想法,肖劲光逃到蓝家渡,还没喘过气来。今夜如偷袭成功,必能将肖部全歼于此。 南线张贞很快占领虎岗。 区寿年率部打进龙岗。 钟绍奎被游击队弄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寝。下午接到芦丰失守的消息,暴跳如雷,大骂邱伯琴不是东西。随即,又接到报告,“剿总”闽西分部己令邱部解了芦丰之围,这才平和下来,命令部队回守北线。 夜九点。蓝家渡四面枪声如爆竹般响起。邱伯琴接到了叫他莫名其妙的报告。报告说有些地方遭到强力抵抗,有的地方却节节向前。 邱伯琴不安地在临时指挥所来回走动。 肖劲光和卢德光等战斗打响之后,按计划实施四点突围,将敌人的圆圈分成四段,然而进行反包围,歼灭敌人。 部队进展十分顺利。 肖劲光亲率警卫营和彭杨军校学员,外加十二军一个营,从蓝家渡北面杀出,很快将包围圈撕开。 其余三面,如期到位。 邱伯琴在临时指挥所大叫不好。 但是,已经晚了。他的部队已经被分割,他本人也不得不慌忙离开。 “共匪怎么会突然兵力大增呢,才四五个小时的事呀!”邱伯琴一边逃一边问他的参谋长。 “是呀,会不会他们早有此计划,蓝家渡事先有兵设伏?”参谋长轻声说道。 邱伯琴点点头,懊悔不已。 他的确没料到此次偷袭会气壮如牛而来,丢盔卸甲而去。 钟绍奎北上芦丰之时,肖劲光、卢德光已经收复芦丰多时,正在等他呢。 前锋刚与十二军一接触,钟绍奎自知不是对手,便缩了回去。 七月闽西,天气炎热,经常有乌云陡起,暴雨即来。 刚才,还阳光烤人。立时,芦丰上空乌云低压。 肖劲光站在地图前,苦苦思索。虽然眼前的敌人被打跑了,但第三次“围剿”给闽西的压力丝毫没有减轻。南线张贞、区寿年,还有经常下山的傅柏翠,正以强劲之势压过来。罗明带领的地方武装和十二军的少量部队处境很困难。省委机关在白沙已经呆不住了。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闽西之围呢? 卢德光走进来:“参谋长,打丰稔怎么样?” 肖劲光转过身来:“打了丰稔,背靠山区,造成一副逃窜的样子。好主意!”显然,肖劲光考虑过这个方案。 “丰稔是个小镇,但地处平原与山丘交界处,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卢德光补充道。 肖劲光略作思考:“不!打下丰稔后,只进不退。” 省委机关从白沙撤至徐场。坚决执行原来的决策。 区寿年部,盯着穷追不舍。 张贞部大踏步北上,寻找十二军作战。 钟绍奎则要报一箭之仇,颇具声势。 肖劲光、卢德光一个急行军,直抵丰稔。 丰稔守敌闻风而逃。 部队官兵好好地睡了一觉。这在故争年代、战斗岁月是一种奢侈。 第二天肖劲光起得很早。小村镇有轻雾笼罩,满坡清露。镇子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或高或低;早牧的孩子在镇外放开嗓子瞎唱,没腔没调的。但这一切,却把小镇的早晨装点得颇有生气。要不是翻过来倒过去的兵匪在这里折腾,还真是一幅太平盛世的黎明美景呢。 肖劲光从屋子里走出来,心情有一种难得的放松。好长时间都是日夜连轴转,毫无闲暇。他想起是哪位哲人说过:人人都有足够的闲暇,那不复是罪恶。 吃过早饭,肖劲光兴致勃勃对警卫员小陈说:“走,到部队下面转转。” 警卫员跟在身后。肖劲光甩开大步在前。警卫员有时要小跑步才能跟上。 半路上,碰到卢德光也准备到下面去走走。两人便结伴而行,边走边聊起来。 “参谋长,南线敌人的北进速度,会怎么样?”卢德光显然在考虑这次喘气的时间究竟能有多长。 肖劲光说:“我判断不会快。第一,敌人占了龙岩、上杭、永定,夺了龙岗、虎岗,自认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他们会躺在这种‘胜利’上好好地睡一觉。第二,这儿背靠山区,敌人误认为我们会逃窜进山。到山里抓我们,他们可不敢随便来的呀!还有第三呢,南线游击队也不会让他们安宁呀。” “省委机关可能弄得很苦哦。” 肖劲光放慢步伐:“我在想,是不是让省委到这儿来,呆一段时间,也好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具体行动和原则目标,让省委对向北发展的方针更坚定一些。” 卢德光马上表示同意:“徐杨那地方太偏,对省委的工作很不利。” “好!说办就办。”肖劲光停住脚步,“老卢啊,你去联系、安排一下吧!” 卢德光转身走了。 肖劲光和警卫员去了部队驻地。他要细致了解和掌握部队的状况。 虎岗。张贞指挥部。 “区寿年是什么东西,要我去追肖劲光,他自己拣肥肉往嘴里送!”张贞气急败坏。 余汉谋看看脸都变了色的张贞,说:“这虎岗,是共匪的首府,是我们打下来的嘛,凭什么要让我们去拼命,他区寿年接防!” 张贞恶狠狠地说:“我就是不动。看他把我的屌啃了。” “师座,是不是再到三团去看看?”余汉谋在一旁轻声问道。 张贞马上回过神来:“嗯,去看看王麻子的防务如何。” 于是,两人也没带勤务兵,只是找了两匹马,便加鞭而去。后面跟着警卫连的一个班。 三团团部在仙人堤镇,离虎岗三里多地。快马加鞭,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王五赶忙出迎。三姨太便在房里重新梳妆打扮起来。 中共闽粤赣省委领导人张鼎丞、罗明,以及卢德光和军的邓发等人在丰稔平平静静休整了七天,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整编部队。好长时间以来,部队东拉西调,到堵窟窿,一方面减员很多,另一方面,部队管理也很混乱。这里休整有暇,既是未来战斗的必要,又是这个战斗空隙创的一个机会。虎岗警卫营正式编入十二军。彭杨军校的学员大 队解散,学员作十二军干部补充。另外,肖劲光亲自任整编, 的十二军军长。 第二件,上下形成统一意见,齐心协力发展,并决定先攻汀州,再取连城。然后,直接配合中央苏区的第三次 “围剿”,实现闽西苏区与中央苏区连成一片的战略目标。 区寿年到底不同张贞之流。 副官递过电报。 区寿年认真看了看,对副官说:“有总司令的这句话,不怕他张贞耍横。” 副官连连点头。 原来,区寿年以闽西“剿总”参议的身份,打通有关关节,指望自己留守已占“匪区”,由张贞牵头打主力,钟绍奎、傅柏翠配合追剿肖劲光。没想到,张贞不干,赖在虎岗不走。但区寿年是可以通“天”的。两天前,他将此事向蒋介石汇报,蒋介石马上指示,各部除少量部队留守外,其主力当同心协力追剿闽西“残匪”,其军事行动由区寿年将军协调。 区寿年所说的“有总司令这句话”,就是指最后这句话。 于是区寿年开始在房子里踱步。思考问题时,在屋里来回乱走是区寿年的多年习惯。 “董副官!” “到!”董副官在门外应声而进。 “派人跟各闽西剿匪部队打招呼,各部明天启程向北进击,采取波浪式推进的办法。另外,将这个计划上报‘剿总’。”区寿年递过计划,命令道。 董副官转身认真执行去了。 谁也没管这种不伦不类的命令会起什么样的作用。 不过,蒋总司令的电报,还是管用的。闽西“剿匪”各部接到那东西后,谁也不敢怠慢。 于是,张贞、区寿年、钟绍奎以六个整团的兵力,另加傅柏翠的部分人马和地方民团,数千人马向北压过来。 丰稔。简陋的会议室里正召开十二军团以上干部会议。 对部队的第二期作战行动,大家极为关注。能不能杀出一条既打破敌人的“围剿”,又恢复闽西根据地的血路,在此一举。 肩负重任的肖劲光,心头感到巨大的压力。尽管他在任何时候都不露声色。 会议开得简捷明了,富有成效。关于部队的作战目标、进攻路线,以及战斗中的战术细节都讨论到了。 最后,肖劲光强调,能不能打开一个新的局面,关键看我们能不能拿下汀州,要拿下汀州,钟屋村一仗很重要,尤其不能拖泥带水。一定要在敌人得到情报时,让他们知道钟屋村已经丢了。这样才可以给汀州敌人一种心理压力,让他听而生畏,自己先没了抵抗的意志和胆力。 “部队一拿下钟屋村,须马不停蹄,声势浩大地直奔汀州。”卢德光补充道。 “好,就这样定了!散会。” 下山猛虎,咄咄威风。经过整编的十二军大大提高了作战能力。 部队晚8 点出发,分三路进军,直扑钟屋村。 钟屋村背靠卧牛山,前面是一条不宽的河湾,只有东西两条路进村。由易启丈在这盘踞,最近卢兴邦又来这依山下寨,形成犄角之势。 卢兴邦来这蹲山坡,是卢新铭硬要他来的。本来,卢兴邦一直驻守连城。 与订州相望。可能是卢新铭预感到情况可能对他不利,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大半辈子的团匪生涯告诉他,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枪杆子和自己的地盘是真的。于是,他不得不把这北线大门看紧点。 卢兴邦可没这样想。原来驻连城,怎么说是个小城镇,吃喝玩乐总不会缺少。来到这卧牛山,住在几栋士疙瘩棚子里,简直是活受罪。因此,他三天两头往连城跑。 战斗打响的这个晚上,卢兴邦不在钟屋村,他跑到连城小老婆那里找乐子去了。 易启文是个老烟鬼。他原本无意于在部队混了,按他的打算,这两年狠狠地捞一把,然后找在上海做生意的大哥帮帮忙,结束这提心吊胆的土匪生涯。所以,这一年多,他是无油不刮,他手下的那几百人也是十足的土匪味。 还真不怪卢新铭对他不放心。原来叫他在这看大门,也只是希望他在有什么事的时候报个信。汀州、连城好有个准备。 遗憾的是,这一次连信也没来得及报。 肖劲光率领部队晚8 点半出发,早晨3 点战斗打响,早晨6 点结束战斗。真可谓牛刀宰鸡,举手即得。 于是肖劲光又命令预备队为前锋,直奔汀州,当钟屋村的逃兵到达汀州时,十二军的前锋已于午前到达汀州。 汀州。卢新铭住所。 “易启文混蛋。妈的个×,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卢新铭破口大骂,他确实没料到一夜之间,钟屋村被打掉,且汀州被围。骂完易启文,他又骂同族兄弟卢兴邦:“兴邦不是个东西,大敌当前,跑到连城鬼混。找到他,我是饶不了他的!” “大哥,别骂了,有我独眼龙在,你怕个什么!”黑大粗壮的独眼龙邻老三,在一旁劝道。 卢新铭仍愤愤难平:“哼!我饶不了他!”然后,转身对邬老三说,“先叫弟兄们顶住,然后,看看风声。风紧就到连城去。” 匪气十足的邬老三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哥,你等着,我去收拾了这帮穷小子。”说着甩步出门。 但卢新铭心里清楚,这汀州城外无屏障,内无坚固的工事,凭一圈矮城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弃汀州而与连城人马合在一处,然后等待时机,进行反攻。但,他不想现在就走。他要把早晨逃回来的散兵重新组织起来。他的桌子上经常摆一副“败而不乱”的座右铭。大半辈子土匪生涯告诉他,只要能做到“败而不乱”,就永远不会一蹶不振。 邬老三终于没能顶多久。第二天天未亮,卢新铭就带人逃进了连城。 当肖劲光为闽西根据地苦苦拼搏并有曙光在前的时候,中央苏区红军在毛泽东、朱德的领导下,已经取得了第三次反“围剿”的决定性胜利。 7 月10 日前后,主力红军从闽西绕道千里,转到赣南兴国县北的高兴圩地区集结。然后突然向东出击,歼敌第四十师、五十四师和八师大部。 于是敌人蜂拥掉头东进,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红军以一部分虚张声势,继续东进,吸引和牵制敌人,主力则从敌空隙地带穿过。 9 月上旬,红军主力掉头给敌人尾部一击。7 日歼敌第九师一个旅;8 日与9 日,重创敌第六十师、第六十一师。9 月15 日,歼敌第五十二师和第九师炮兵团,次日又吃掉该师一个步兵营。至此,红军共歼敌三万余人,缴枪近一万五千支,马四百余匹。 简短的相持之后,红军转入攻势。 连城。阴雨连绵。 肖劲光兵临城下,显然是志在必得;卢新铭紧守城廓,明眼人一看就是寸利不让。 肖劲光冒着麻风细雨,来到前线壕沟掩体。他要以最有力的打击攻下这座县城。 秋天到了,战士们还是单衣薄裳。加上这细雨一下,凉凤一吹,许多人伏在壕沟里叫冷。 肖劲光来到东西制高点,战士们围过来:“军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几个战士一起问道。 “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卢新铭在你们面前敢开城门出来吗?这里比指挥部还安全啦!”肖劲光几句话,说得大家连连称是。 “怎么样,打进去有什么困难吗?”肖劲光问。 “打,倒是不怕他,只是现在有点冷。”一个小战士说道。 “是呵,有点冷了。不过,和苏联红军的冷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 肖劲光想到他在苏联听到的故事。 “军长给我们说说苏联红军的故事吧!”战士们一起要求。 “一次,苏联红军在西伯利亚与白匪作战,天气特别冷。西伯利亚是寒流的老家,气温在零下三四十度,雪不断,几个月不化,堆起来齐腰深。树上的冰凌有小树条那么粗。暴风雪把天上地下刮得昏昏沉沉。人们口里的热气一出来就在胡子上结一个个冰淇凌。” “乖乖,这个冷!”有人插话道。 “是呵,苏联红军穿着单薄的衣服,照样设伏。白匪可就不行了..” 肖劲光一席话,把战士们的激情调得老高。 “军长,咱们还是晚上打。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攻与守没有优劣之分。 撕开一个口子,敌人就乱了。”说话的是一个排长,原彭杨军校学员。 肖劲光听了,觉得有道理:“你说这口子怎么撕呢?”这个年轻的排长想了想,说:“集中一些手榴弹和炸药,在城墙半腰爆炸,上面的砖土塌下来,就有坡了。然后,打灭他的火把往里冲,敌人还顶得住呀?” “好!打仗就是要这样动脑筋。”肖劲光赞赏地看着这个秀秀气气的排长,“咱们就照你说的办。” 战士们都高兴极了。 夜幕在连城降落。 各攻城部队作好充分的准备。晚八点,四面发起攻击。仗比想像的打得顺利。南面的攻城部队撕开第一个缺口不久,敌人就向东面夺路突围而去。 也许卢新铭又在演“败而不乱”的把戏。不过他想保存实力是真的。 肖劲光摸黑追了一段,即回兵城下。命令部队天亮进城。第二期作战计划圆满结束。肖劲光心头一阵止不住的快慰。 是呵,他总结了血的教训.终于摸到了一条与敌人斗法的经验。他在战火中渐渐走向成熟。 与此同时,中央苏区红军大步向北推进、向东出击,很快收复了瑞金及周围各城。 闽西苏区和中央苏区连成一片。 南线敌人张贞、区寿年等人被迫退守龙岩、永定一线。上杭、永定的大部分苏区也回到了红军手中。 汀州。肖劲光早早起床,布置迎接中央红军第十二军的到来。 当罗炳辉、谭震林率部在汀州与肖劲光汇合的时候,长时间的阴雨天结束了。汀州的天空瓦蓝瓦蓝。 按中央军委指示,新老十二军合编为红一方面军第十二军。罗炳辉任军长,谭震林任政委,肖劲光任参谋长,谭政任政治部主任。 肖劲光又踏上了新的征程。等待他的是更严酷的斗争,是更激动人心的胜利。第五章 披肝胆罕众望 文韬化千军 1931 年12 月14 日。江西宁都。 国民党军队第二十六路军举行武装起义,加入中国工农红军。 二十六路军原属冯玉祥西北军的一部分,受过革命影响。蒋冯阎中原大战之后,被蒋介石改编为第二十六路军。1931 年3 月,由山东调往江西参加对中央苏区的“围剿”。7 月,进驻宁都县城。“九·一八”事变后,他们要求回北方抗日,遭蒋介石拒绝。由于红军第三次反“围剿”胜利的影响,全军官兵对蒋介石“对外不抵抗、对内剿共”政策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强烈。 14 日晚,该路军在参谋长赵博生(中共党员)和七十三旅旅长董振堂的率领下,与七十四旅旅长季振同一起发布了加入中国工农红军的宣言。起义后,季振同任新编红五军团总指挥;赵博生任参谋长兼第十四军军长;董振堂任副总指挥兼十三军军长;黄中岳任十五军军长。起义宣言指出,宁都起义是旧军队与工农群众相结合、走一条彻底地反帝反军阀新道路的开始,他们将从此和过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用鲜血和生命献身人民的事业。宁都起义是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它沉重打击了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分化了敌人的营垒,鼓舞了人民抗日反蒋的热情。同时,一万七千多人,两万余条枪,在当时红色根据地内是一支了不起的力量。 为了教育改造好这支部队,中央军委决定,选派大批高素质的干部到军队去做思想政治工作。 肖劲光被任命为由宁都起义部队改编成的红五军团政治委员,负责部队的改造工作。由李富春推荐,周恩来选定。 其时,肖劲光正在红军学校任校长,到任才一个多月,现 正全力展开学校工作。肖劲光对红校工作充满了热情。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在瑞金与毛泽东那次深长的谈话—— “劲光呀,革命形势发展十分迅猛,我们的红军干部队伍跟不上呵!中央根据地要办一所红校,一所红军干部学校哦。我考虑,你去做校长。”毛泽东一边给肖劲光倒水,一边说。 “我行吗?”肖劲光毫无思想准备。他这次到瑞金,是和张鼎丞、郭滴人、邓发等人作为闽西根据地的代表,参加中央苏维埃共和国工农兵第一次代表大会的。 毛泽东坐下来,点了一支烟:“你行——,你一定比蒋介石能干嘛!你有比较系统的军事知识,再给你一批能人。比如——左权呀、粟裕呀!对,还有伍修权呀。红校肯定比黄埔办得好哇。” “毛委员,我在十二军已经很熟悉了..” “劲光呀,带好一个军,打几个胜仗,重要不重要?当然重要。但那是很小的‘重要’。红军有一大批军事专家,有一大批政治专门人才,那才是‘大重要’,那才是带有根本性的东西。只要有了一大批政治工作专家,一大批军事专家,什么样的胜仗打不出来?什么样的军队带不出?”毛泽东说得很激动、很透彻,“另外,到时候、你可是桃李满天下。你肖劲光走到哪里都有饭吃哦,比我毛泽东强呵。”毛泽东说完,笑了,然后连忙使劲吸烟。 毛泽东的这番话说得肖劲光心里亮堂堂的。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并就许多细节问题请教了毛泽东。 代表大会一结束,肖劲光被正式任命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校长。另外还有,邓萍任教育长,杨至诚任校务部部长。学校下辖三个大队,粟裕、彭绍辉、龙云分别任一、二、三大队大队长。教员有沙可夫、左权、郭化若、陈伯钧、吴亮平、张如心、黄火青、伍修权、李伯钊等人。真可谓人才济济。 肖劲光下了大决心,准备为培养红军干部在这里干一番大事业。 然而,没想到屁股没坐热,新的任命又下来了。肖劲光一下子思想还真难转弯。 难转弯归难转弯,组织上的安排,是没有任何价钱可讲的。 总政治部会议室。 肖劲光早早出门,准备在会议之前找总政主任王稼样谈谈,请示下一步的具体工作。到王稼祥的住地一看,没人。于是,他只好奔会议室来。 肖劲光走进会议室。好家伙,都到了!与肖劲光熟悉的旷朱权、左权、何长工、黄火青、程子华、唐天际、宋任穷、刘型等都在。 “校长驾到,上坐上坐!”左权看见肖劲光进来,笑道。左权在红校一个月就爱和校长逗趣。 “左老师早!”肖劲光也作学生状,弄得大家哄然大笑。 王稼祥来后,会议正式开始。 “派大家到红五军团做政治工作,同志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建议,放开谈。”王稼祥一推眼镜,开门见山,会议的气氛便活跃起来,“古人以酒送行。我今天则是开个思想交流会以壮行色。” 唐天际立刻接着说:“王主任,没酒没关系,管红烧肉就行。我先放一炮。”唐天际无论在哪,都是乐天派,都是活跃分子。 王稼祥一笑:“唐三藏是不吃肉的。你说吧!” 唐天际言归正传:“有许多人说,宁都起义靠不住。有人分析,他们会在苏区过渡一下之后,再到广东投陈济棠。” “靠不靠得住先不说,投陈济棠不足为信。”何长工接道,“季振同是冯玉祥的手枪旅长出身,在西北的军队中有根有底,何苦到广东寄人篱下呢!” “季振同,大地主家庭出身,从小过着大少爷的生活。听人说,他在部队里专门有七八个人服侍他。能教育好吗?”刘型在一旁提道。刘型在肃反委员会工作过,看问题颇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