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亲爱的赫泽尔,请您相信,我虽然住在克罗托 瓦,但我并没放弃巴黎。鉴于目前的境况,我不得不租一 套更大的房子,各项费用都得增加,入不敷出,日子实在 不好过。在这里,生活安逸,甚至略有宽余;看来,我们全 家都感到满意,我还能犹豫么?您想想,我有3个孩子, 虽然前景尚未使我感到担忧,但眼前却是极为艰苦的。 这种宁静的生活使他能随心所欲地进行工作;他的消遣是到港口去,跟渔民们结交;他很快地便能获得他们的一艘渔船。在整置该船时,他感到极为高兴。他取名为圣米歇尔1号的这只小艇将成为他的最大乐趣。这艘船相当牢固,满可以承受远游的风险,因此很快便成了他的一种正常的交通工具。他绕过科唐坦和菲尼斯太尔,从海上到波尔多去找他的弟弟保尔,并要将他带回南特。他在波尔多呆了两天,回程实在太妙,“正值秋分时节,一阵风扑来,我差点被抛到海岸上,嘿,简直像一场风暴。”圣米歇尔1号虽是条渔船,但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能稳当地作海上航行,而且看来不算太小,因为1870年他竟能在船上安装一门大炮,用以警戒索姆海湾! 在克罗托瓦也好,在南特的尚特内别墅也好,儒勒·凡尔纳始终勤勉地从事创作;他一边写《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第三卷,密切关注巴加内尔在新西兰的遭遇,一边还能构思《海底旅行》。 人们不禁要问,既然《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还在创作之中,他怎么还能去作赫泽尔交给他的额外苦差呢?1866年1月19日,他给父亲写信说: 我像1名苦役犯那样干活,你想想看,我在编1本词 典呢!对,且本有份量的词典!这就是《法兰西插图地 理》,一共是100分册,每个省10分册。这部著作是泰奥 菲尔·拉瓦莱先着手搞的。他写了一个引言。他生命垂 危,我只好同意接下去…… 但他认为“有时间写《海底旅行》,该书的提纲已完全拟好了。” 当然,在克罗托瓦的温静环境中,他更愿意悉心编他的词典。 直至1866年夏末,他在尚特内或克罗托瓦专心致志地编《法兰西插图地理》,但亦将完成《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他对赫泽尔说,他成了个地理学家,暂时不能再当小说家了,因此要将这部小说结尾部分的修改工作托付给他。但他不同意过份报长关于格兰特船长在他的海岛上的各种活动的描述。 8月份,在送交《法兰西插图地理》的第40分册以后,他委实精疲力竭了。但他在离开巴黎之前,还能读完赫泽尔交给他的一份手稿。8月9日,他写信说:“我读完了这次神奇的发现,从物质手段的欠缺这一点来看,无疑属于爱伦·坡的风格,但这位古怪的小说家的才华比不上他,总之,我并不认为这份东西有啥了不起。”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确认,这部作品显然不是儒勒·凡尔纳写的,虽然有人想把它归之于他。 9月底,他回到巴黎。在这之前,他写信告诉赫泽尔说:“多艰苦的工作!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了解西西弗斯的石头和达娜依特的酒桶!我已经完成了55分册,其中33分册已经出版!但还有45分册!哎呀呀!您想像不出其中的滋味,但我越往下写,考虑的问题越多。” 他在信末签上同音异义字“您的驮重牲畜”,以表示对这项艰苦劳动的厌烦!然而,他在心里一直记挂着将于1867年出版的那部小说。12月31日,他在给赫泽尔的一封信中说道:“我简直累死了,幸而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已经团聚,这正是我所企求的一切。”赫泽尔在第二卷的校样上作了个旁注,凡尔纳利用这次写信之机请他放心:“我可以告诉您,我在关于安第斯山的那一节中所描写的现象是确切的,事情的确是这么回事,我可以向您保证。” 他怎么会同意被迫从事编写地理学词典这样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呢?他企图向不断提出责难的父亲作这样解释:“这对我来说是一笔生意,它能使我获得15000至20000法郎;在我的契约上规定为匕个月完成,我不该拖这么久。”我们知道,他签订的合同迫使他每年写3卷作品,在认真履行他的合同义务时,他发觉这些义务实在太重了。 他每星期修订《地理学词典》的两个省份。他非常诚实地去从事这项工作,后来竟对它发生了兴趣。他再一次对赫泽尔说,这部著作“必须尽可能新颖”,并利用全部最新资料。“倘若比前人的错误要少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肯定要比他们少”,他肯定地说。“但实在太长了,神圣的导师!”他接着又说,“整部著作共300万个字母,相当于18开本的7卷半的容量……” 他终于熬到了头。“多亏奥诺里娜的大力支持,下星期我至少可以完成我的《插图地理》的正文。苦命的女人,我要她每天抄写800行……呵,多艰苦的一年,我即将作《海底旅行》,好歇息歇息。这可是一件真正的乐事。” 从1867年3月中旬至4月中旬,他终于有机会搭乘大东方号,跟他弟弟一起到美洲去。尽管航行有些耽搁,他还是参观了尼亚加拉瀑布;这艘海上巨轮遭受到猛烈的风暴袭击,整个航程原定10天,却延至14天;要到瀑布去,他还得乘20个小时的火车。 回程要正常得多;1867年4月27日,这艘大型客轮将儒勒和保尔载到布雷斯特上岸。 从启航出发的时候起,我们这位旅行者便打算写1部旅游记。他在“接近美洲海岸的时候”写给赫泽尔的一封信谈到,“因遇到的事件和不幸发生的事故太多”,他相信“关于大东方号的书将比他原先所希望的更为丰富”。他弟弟承认,从未见过这么凶猛的大海,“大东方号虽然体积硕大,却像一根羽毛那样的海面上飘荡,船首被卷走了,这实在吓人。”他“为剩下的日子准备了激情”;但他似乎感到欣喜万分,他说,“啊,大海,多么令人赞叹!” 他从自己非常完整的笔记中完全可以提取出一部小说来。这部小说直至1871年才出版,题目为《一座漂浮的城市》。 凡尔纳传--第二十一章 《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第二十一章 《格兰特船长的女儿》 丰富多彩、动人惊险的环球旅行,其中穿插了赫泽尔所要求的“肺腑之言”,小说于1867-1868年问世 我们知道,他从1865年起便开始创作《格兰特船长的女儿》。1865年9月6日,他信中这样写道:“罗伯尔·格兰特变成一个非常大胆、非常勇敢的小伙子……”看来,他很可能正和他作品中的主人公在阿根廷的潘帕斯平原跟红狼搏斗。 我们对这部作品的题材是熟悉的。它所描写的是格列耶凡爵士为了寻找在南纬37°的某个地方遇难的格兰特船长而作的一次环球旅行。在这位豪富的爵士的游船邓肯号在阿兰岛附近的海面上试航期间,水手们捕获了1条鲨鱼。这条鲨鱼的鱼腹竞藏着1只香槟酒酒瓶。从这只容器中取出1份毁损十分严重的文件;这份文件用英、法、德3种文字写成,正文只剩下一些残字断句,难以辨读。 格列拥凡爵士、他的夫人海伦、他的船长约翰·孟格尔和他的表兄麦克那布斯等人,借助英、德文件中的几个字,终于勉强恢复用法文书写的文件。该文件呈下列形式: 7 juin 1862……3 mats Britannia……Glasgow…… 1862年6月7日 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格拉斯哥 sombe……gonie……austral……aterre……deuxmatelots Capitaine 沉没 戈尼亚 南半球 上陆 两名 水手 船长 Gr……abor……contin……pr……cruel……indi……jetece 格 到达 大陆 被俘于 野蛮的 印第 抛此 document……de longitude……et 37 degresll de latitude…… 文件 经度 和纬度37°11′ Portez leur secours……perdus…… 乞求 救援 必死 很快便能弄明白了,文中所指的显然是格兰特船长指挥的三桅船大不列颠尼亚号。这位英勇无畏的海员要在太平洋上建立一个新苏格兰。爵士和他的同伴根据推测,补充完整残缺的字眼,肯定地认为,该船在南半球的巴塔戈尼亚沿岸沉没,两名水手和他们的船长试图登上大陆,不幸在南纬37°11′的地方被野蛮的印第安人俘获。 爱德华和海伦·格列耶凡结婚不过才3个月,他们计划作1次海上巡游以消遣。但他们是苏格兰人!其间曾收留了玛丽和罗伯尔,毫不犹豫地催促她的丈夫去寻找格兰特船长。 邓肯号正待出海,船上突然出现1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糊里糊涂地自以为上了开往印度的苏格提亚号;他就是巴黎地理学会秘书、学者巴加内尔;此人的粗心大意简直具有传奇色彩。 我们的那批男性英雄经历千难万险,徒劳地横贯巴塔戈尼亚、安第斯山脉和智利;在这些艰险中,最大的当然是那场地震;它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以致作者不得不请赫泽尔放心,他所描写的现象是确切的! 旅客们终于回到邓肯号上。要不是充满热情的巴加内尔对格兰特的文件向他们作出另一种解释,指出gonie(戈尼亚)并不是Patagonie(巴塔戈尼亚)的词末音节,而austral(南半球的)却是Australie(澳大利亚)的词首音节,他们或许会感到极度沮丧。 南纬37°所经过的是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阿姆斯特丹岛和澳大利亚的国土。这条纬线的确与新西兰东侧的玛丽亚泰勒萨岛相遇,但文件中没有一个词儿提到这个小岛。 在到达澳大利亚南部海岸离百奴衣角不远的时候,邓肯号遭到严重毁损,不得不开往墨尔本进行修理。 一个偶然的机缘使格列那凡在一个部落中找到了大不列颠尼亚号的其中1位遇难者。这位遇难者名叫艾尔通,是个苏格兰人。 此人取得大伙的信任;他肯定说,那场海难的确发生在南纬37°,但那是在澳洲东海岸的吐福湾附近。在这之前,他大概被一股海浪卷走,后来又被土人摇掠到内地,因而不晓得其他遇难者的命运如何。当邓肯号在大副的指挥下开往墨尔本进行修理时,远征队沿陆路横贯澳洲南部,以便尽快到达艾尔通指示的地点。无数事件相继发生,使远征队放慢了行进速度。少校比他的同伴更为明敏,他发觉艾尔通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强盗彭·觉斯。彭·觉期跟他的同谋犯一道,一直在维多利亚省游窜作祟。艾尔通被揭露后,只身潜逃,找到他的同伙。他的计划是要夺取邓肯号。他截获了由格列那凡口述。巴加内尔记录的信件后,完全有希望获得成功。这封信约定邓肯号在吐福湾相会。 远征队耽搁了许多时日,才终于到达东海岸。可是,压根儿没发规格兰特的半点踪迹,也没见着邓肯号的一丝影儿!格列那凡和他的伙伴们只好登上1艘破旧的沿海岸航行的小船。不幸,这只小船被风暴夹带着,撞在新西兰的礁石群上被撞碎了。 遇难者们当了土人的俘虏,凭着小罗伯尔的英勇和地理学家的机智,在行将遭受屠杀的前夜,他们居然逃了出来。他们隐匿在该岛的东海岸,到了最后关头,才被停在原先指定地点的邓肯号救出。原来,在写给大副的那封信中,由于巴加内尔受着某种固念的主宰,粗心大意地误将“澳大利亚”写成了“新西兰”。事实上,巴加内尔心里一直这样想,被译成法文a terre(上陆)的英文字aland,很可能是Zealand(西兰)的词末音节,但他始终不敢将这种想法告诉任何人,因为这种想法或许会使大伙对找到活着的格兰特失去全部希望。该岛可是住着吃人肉的土人哩!…… 被囚禁在邓肯号上的艾尔通承认了自己的谎言和阴谋,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求答应将他放在一个荒岛上。他讲述了自己如何策划一场反对格兰特的叛乱,后来又如何被格兰特放到澳洲海岸的经过,但他又说,他对那次遇难和格兰特的命运一无所知。 远征因此而遭受挫折;现在只好返回英国去。眼下尚未找到一个荒凉的孤岛,而玛丽亚泰勒萨恰好位于南纬37°,该岛将成为艾尔通的赎罪之地。 邓肯号在日落时分到达该岛,但一直在危险的海岸地区游弋以等待上岸的有利时机。夜里,玛丽和罗伯尔·格兰特在黑暗中听见一个喊声:“救我呀!救我呀!”他们认定这是他们父亲的声音。除巴加内尔以外,谁也不怀疑他俩产生了幻觉。巴加内尔认为,这样一种解释是“不科学的”。孩子们并没弄错。到了清晨,邓肯号果真将大不列颠尼亚号的幸存者格兰特船长和两名水手接到船上。 这时,格兰特重述了他所写的文件的内容,一切全明白了。巴加内尔的确逐渐恢复了原文,但却犯了一个错误,将法文文件中的abor误认为是动词aborder(到达)的词根,而实际上是在邓肯号的英文地图上标注为玛丽亚泰勒萨岛的法文名字Tabor(达抱岛)的后两个音节;这位地理学家粗心大意,竟忘记一岛两名这样的事实! 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约翰·孟格尔船长和玛丽结婚,而巴加内尔亦娶了少校的表妹为妻。这位30岁的小姐对我们这位出色的地理学家的古怪性格十分赞赏,再说,他的这种古怪性格已由毛利人给他刺的纹身得到证实! 这次环游地球的旅行,目的是要寻找遇难的父亲。经历了各种最严峻的考验后,他们终于把他找到了。这些考验将少年罗伯尔·格兰特锻炼成一个刚毅的大人。罗伯尔通过从黑暗中迸发出来的绝望呼喊发现了自己的父亲。这难道不是意味深长吗?他的呼喊只能被他的孩子们觉察出来。经过长期的痛苦和期待之后,他们的心灵能对这种呼喊产生回响。 这次寻找父亲的活动,是根据微乎其微的形迹和海伦夫人的要求而进行的。海伦夫人完全是受一种突如其来的念头所感奋;这次探险的其他参加者为她的直觉感受提供更为积极的依据,虽然这些依据是十分脆弱的。至于罗伯尔和玛丽,他们仅仅受着信念的支配。玛丽的忧虑大概触动了邓肯号船长的心田,而他对她的关心必然发展为爱情。 罗伯尔是这次冒险活动的名副其实的英雄。当邓肯号驶出克莱德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是在跟格列那凡、巴加内尔和少校一道横穿南美洲时才真正进入行动。他的一言一行都表现得极为出色,以致爵士对他说,当别人还是孩子的年龄,他将变成一个大人。这位小伙子非常勇敢,爵士不由得不对他表示钦佩,并将自己的命运跟他联系在一起。根据乐观的巴加内尔的请求,他同意让小伙子去攀登安第斯山,但他自觉负有责任,因为这显然超出这位小伙子的能力。在一次令人恐怖的地震发生以后,罗伯尔失踪了,格列那凡极度悲伤,拒绝放弃毫无结果而又耽误时间的寻找。当他找到罗伯尔,并奇迹般地从鹰爪中把他救了出来的时候,“从人的嘴巴里从未发出过比这更为响亮得惊人的欢叫声。”罗伯尔的第一句话确定了这场悲剧所产生的感情关系的性质:“啊!是您,爵士……我的父亲啊!” 罗伯尔正处在这样的年纪,他既需要父亲保护他免遭一个他不了解的世界的侵害,又需要父亲回答他没能力解答的问题。意外的情况使他离开了他要去寻找的这位父亲。由于在这一点上感到失望,他本能地将他父亲的形象投射到使他产生某种他曾经失去的安全感的人的身上,如同他把他不认识的母亲的形象投射到他姐姐身上一样。他的目的跟格列那凡的目的是一致的,因而他俩之间不可能发生任何冲突。诚然,倘若在找到格兰特之后,两位父亲发生竞争,或许会出现一些问题。幸好这种事并没发生,因此,两位父亲的形象必然地一致重合。格列那凡这位精神父亲带领罗伯尔去寻找他的真正父亲,并没考虑到在把他交回格兰特时会失去自己的这个儿子。 有些爱吹毛求疵的评论家认为,作者或许会为“父亲问题”伤透脑筋,因而乐滋滋地要去寻找作者流露出来的忧虑,这无疑是因为,他们忘记了罗伯尔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排除,并且忘记了一位精神父亲的形象完全可以跟一位不在身边的亲生父亲的形象重叠起来这样一种事实。 因此,罗伯尔的的确确是这部本来可以题为《罗伯尔·格兰特历险记》的小说中的主人公;当然,《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这个题目也颇合适,这样就不致于不恰当地将玛丽排除在外。而且更能表明这部小说的主题是寻找一位失踪的父亲。 很显然,这部小说的潜在主题具有象征意义,那就是生命的计划、人们必须赋予生存以目的的计划,以及完成这项计划以达到自我完善,为担负直觉意识在向他提供思想支持和理智手段的同时给他提出的任务而必须具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当然会出现一些天意安排的事件,但人类本身乃是天意的工具。 这样,巴加内尔向海伦夫人许下的诺言也就实现了;她对他说过:“愿上帝帮我们!”这位地理学家回答说:“上帝一定帮助我们,夫人,请您相信,因为我们会互相帮助。” 这个巴加内尔是粗心大意的学者的典型;他致力于实验科学,他的睿智作用于他感觉到的现实。但他全神贯注于实验,将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置之度外,这样就必然使他会犯些令人难以相信的粗心大意的错误。他以为自己上了苏格提亚号,其实是在邓肯号上;他要到印度,却扑向美洲;他把单筒望远镜当成一支拐棍;他根据一本葡萄牙书学习西班牙语;他将澳大利亚写成新西兰;而且他自己本来晓得玛丽亚泰勒萨岛无非就是达抱岛,可他居然给忘了! 他去寻找格兰特,但他对解释那份大概能找到他的文件比对寻找活动本身更感兴趣。他要对这种或许能提供解谜钥匙的实验对象发挥自己的洞察力;他希望发现的,是向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因为他对各类事情漠然置之,所以他一无所惧。他始终保持着愉快的心境,光从科学的观点去看待最糟糕的灾难所包含的古怪特点。他乐意当一个哲学家,公开宣称“一个人,愈不讲究舒适,需要也就愈少;需要愈少,幸福也就愈多。”这正是作者的个人感受。这个人物刻划得非常成功,以致在50多年时间里,他一直被公众当作粗心大意的学者的典型。 当然,在这部长篇小说中,儒勒·凡尔纳必然要表达他对苏格兰人的同情和对英国人的反感(虽然他赞扬他们的刚毅),尤其表达他对英国和她通过屠杀殖民地人民而建立起来的霸权的厌恶。 儒勒·凡尔纳借巴加内尔之口,对“黄金热”进行了谴责。他在后来的作品中仍将重复这个主题。此外,这部作品有许多出色的描写,诸如关于将“翁比”树烧着的那场大雷雨、将邓肯号抛到澳洲海岸的那场风暴、“有加利”树林、回荡着莫扎特的曲调的那个安逸的霍坦站、澳洲的阿尔卑斯山脉、限卡陀江两岸景色以及关于道波湖、毛利人的葬礼、华希提连山以东地区等等的描写,证实米歇尔·比托尔和上少布里登尼对作者的文体的褒奖是对的。 不管怎样,这一回,作品似乎体现了赫泽尔所要求的“肺腑之言。” 顺便补充几句,在当纳里的协助下,《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被搬上了舞台。这出话剧是1878年12月26日在圣马丁门演出的。虽然当纳里是个剧坛老将,通常得心应手,但这个剧本却编得非常糟糕。为什么这两位朋友认为有必要改变小说的故事梗概呢?导演方面的困难并不能解释清楚,因为他们加插了……一个捕鲸情节,使导演大为复杂化了!格兰特不是有两个孩子,而是有3个,其中1个孩子跟他在巴尔凯岛而不是在达抱岛过着孤独的生活。巴加内尔杀死了一条鲸鱼,这条鲸鱼已经中了1支鱼叉,鱼叉上幸运地写着这样几个字:“格兰特船长,1877年,巴尔凯岛。”这种手法实在太不高明。 那么这个岛又在什么地方呢?在南极洲!因为格兰特不是要去建立一个新苏格兰,而是要去发现……南极! 我现在还在琢磨,书的作者怎么会同意他的作品被歪曲成这个样子呢? 凡尔纳传--第二十二章 《海底两万里》第二十二章 《海底两万里》 本书刻画了一个具有反叛性格的无政府主义者的鲜明形象;然而,尼摩船长承认“他的死正是因为相信人们能够独自生活”(1870) 1867年,他不仅完成了《法兰西插图地理》这项艰巨的编写工作和长篇著作《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而且还对《海底两万里》进行了修改定稿。 从1866年起,他一边叫人整置圣米歇尔1号,一边跟赫泽尔详细讨论这部作品。他在克罗托瓦给赫泽尔写信说: 我在发狂地工作。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也许可以 作为主题。这位陌生人必须跟他离开的人类不发生任何 关系。他再不到“陆地”上来,他不把陆地放在眼里。他 只需要大海,但大海必须能够向他提供一切,包括“食物” 和“衣服”。从不踏上任何一个大陆。所有的大陆和邻近 的海岛似乎被一次新的大洪水淹没而消失了,但请您放 心,他的方舟比挪亚方舟设备稍为好些。 我相信,这种“绝对”的景况将使这部作品显得非常 突出。哦,亲爱的赫泽尔,倘使我写不出这部书来,我必 然会感到痛苦。我手头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美妙的题 材。 信末附言即使我们能够确定该信写于1866年,又使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感情和他主人公的感情已经融为一体了。 这艘船在前进。它非常漂亮。就像一位2O岁的年 轻人热恋一位情妇那样,我非常喜欢这艘用钉子和木板 装配的船,我甚至比这位年轻人还要忠诚。啊,大海,实一 在太美了,即使在克罗托瓦,人们每天也只能见到它两 次。 尼摩这个人物就这样从1865年酝酿的最初方案中突现出来了。这部小说原先的题目叫《水底旅行》,后来改为《海底旅行》,最后又从《海底两万五千里》改为《海底两万里》。 起初,他只想写一首诗去赞美大海。倘若他原先的主题是大海和对大海的爱,那么,他大概不得不承认,大海的波涛、愤怒和风暴只不过是它向我们呈现的外貌。为了把握昂菲特里特的心灵,为了洞悉它蕴藏着的全部宝富,那就得深入到遮蔽住它的雄伟的表面波澜之中,探测这些浪涛掩盖着的海底深渊。 《水底旅行》,这就是提纲。但如何去实现这种梦想呢?当时,能潜入水底的器械已经发明出来,正如多尔菲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关于潜水艇的概念,海员和科学家都是熟悉的。儒勒·凡尔纳不可能不知道富尔敦和他1797年发明的诺第留斯号。由于他密切注视美国南北战争的发展变化,他肯定知道美国人已经使用了潜艇,其中维勒鲁瓦的那艘潜艇,作为一个南特人,他是不会忘记的。从那以后,他无需像多尔菲先生所说的那样,需要借助菲基埃的启发才能想象出潜艇来。儒勒·凡尔纳固然保存有菲基埃的《科学的奇迹》的1867年至1869年版本,但在1865年和1866年,这部著作根本不可能向他提示出潜艇的概念,尽管后来他从该书中吸收了不少资料。如果说他本人没掌握水底航行的资料,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上,他曾经详细地跟他在海军服役的弟弟保尔探讨过这艘幻想的船只的特点。他的诺第留斯号比已经发明出来的潜艇要完善得多,但这终究不是他的主题:这只不过是实现他的海底探索的手段,而对他的主人公尼摩来说,也不过是要成为征服大海的天才的手段。他将这只钢铁纺锤描写得那么引人入胜,以致将读者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使读者对它比对旅行和尼摩更为关心。这也许是因为理想的潜艇当时还没有完全制造出来,尽管可利用面更为可观的原子潜艇的出现,使人联想到这是计日可成的事。 当然,我们还仅仅将这艘潜艇当成一艘战舰。可是,西蒙·拉克却将尼摩的潜艇当作第一艘民用潜艇而对它表示欢迎;他受到小说家的这种观点的影响,毕生都在这条道路上追寻它的踪迹。众所周知,在目前来说,用以实现海底探察的各种器械都已经发明出来;这是尼摩亲自实行了的其中一种主意。他认为,海底蕴藏着巨大的财富和取之不尽的能源——仅利用各层海水的温差所产生的能量就非常可观。 尽管他付出了“像苦役犯一般的劳动”,但他在8月底并未能将《海底两万里》的手稿提交给赫泽尔;“7月底”便写完了,但他必须重写,而主要的困难似乎是要将不真实的事情变得真实。他希望能作到这一点,但他有所顾忌;这要求十分谨慎的文体;有些段落甚至需要“乔治·桑夫人或一位他认识的诚实的先生的优美文体”。 “经过15个月的饮食节制,我脑袋都要炸了”;到水底去作1次旅行,必定大有益处;“那里物产丰富,我可以尽情地去享受。但说老实话,我实在为我那位波兰人感到惋惜;我已经习惯了他;我们一直相处很好。再说,他生性干脆、直爽。”1位波兰人?下面我们就会看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短短的时间内,他虽然脑袋疼痛,昏昏沉沉,但他还是完成了1部地理学词典、《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的第三卷、《海底两万里》和《环游月球》!这位作家的进展速度相当快,《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于1867年和1868年相继出版,《海底两万里》和《环游月球》于1870年问世,而《一座漂浮的城市》也于1871年与读者见面。 有意思的是,著名的三部曲《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海底两万里》和《神秘岛》是在同一段时间产生、并逐渐酝酿成熟的。当然,各部分还很散。当艾尔通被放在一个小岛上的时候,作者大概还没预计到他会被《神秘岛》中的遇难者救了,而且,格列那凡爵士也一直没想到他将被指定把这批遇难者连同艾尔通一起遣送回国。然而,这3部小说大体上是在同一时期相思的,看样子,作者的思路必然地要将这3部作品连接起来。这3部作品所描写的都是真正的鲁滨逊,他们或者有意地脱离人类群体,或者是遭逢某种逆境。况且,塑造一个鲁滨逊这样一种愿望,始终缠绕着这位作家的想象。后来,他还多次重复这个题材,但大都没那么成功。奇怪的是,他首先要在《瑞士鲁滨逊》中,然后才是在《鲁滨逊漂流记》中寻找他的模特儿。 非常幸运的是,也许是受了他在《海底两万里》所塑造的具有高尚精神境界的人物的影响,他终于能突破他原先给自己的想象所划定的过于狭小的范围。既然尼摩的高大形象一直在他的脑际徘徊,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塑造一个鲁滨逊式的人物呢?他热情地爱着大海,“海是包罗万象的。海的气息纯净而卫生;海之为物是超越的、神妙的生存之乘舆;海是动,海是爱。”但他接着又说: 海不属于压迫者。在海面上,他们还可以使用他们 的暴力,在那里互相攻打,在那里互相吞噬,把陆地上的 各种恐怖手段都搬到那里。但在海平面9.06米以下,他 们的权力便达不到了……只是在海中才有独立!在海中 我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这种公开发表信仰的方式无疑是诗人和哲学家所采用的方式。但这种方式是不完全的,因为当尼摩船长发现他用船首冲角撞翻的那艘战舰沉没的时候,他的确是在反对压迫者,而且显示出他是一个“可怕的裁判执行人,是真正的仇恨天神。”这艘战舰没有挂国籍旗,因而无从知道它的国籍。这是否是出版商出于谨慎抑或别的更深刻的用意呢?这场战斗显然是象征性的,因为无论哪一个压迫民族都可能在后桅的斜析上悬挂国籍旗。 给赫泽尔的那封信证实,赫泽尔在发现尼磨这个人物和他那深仇大恨时曾大吃一惊。儒勒·凡尔纳想尽可能磨掉尼摩船长的一些棱角,试图平息他这位敏感的朋友的激动。在从克罗托瓦发出的一封信中,他答应抹掉“结尾部分尼摩对阿龙纳斯厌恶,取消尼摩在注视着那艘战舰沉没时所表现的那种仇恨态度,甚至不让他去观看这次沉没。” 但他又说,他无法接受出版商向他提出的那种解决办法: 您说要将诺第留斯号迫入一个深水区,它只能撞沉 挡住它去路的那艘战舰才能从那里逃脱,这种意见蛮不 错。但有两个困难需要重新考虑:第一,倘若诺第留斯号 被迫驶入一个深海沟,那么它实在算不得无与伦比的高 级船,算不得比任何船只都要快、都要牢固的船;第二,倘 若它果真落到这种境地而只能浮在战舰上面逃走,那就 谈不上水深问题。没有水深,沉沿的情景又该如何描写 呢?根本无法描写。 紧接着,这封信还告诉我们关于那艘铁甲舰本来可以悬挂的国籍旗问题。 现在,亲爱的赫泽尔,您在继续读这封信的时候,可 千万别忘了,挑衅是来自那艘国籍不明的战舰的。它千 方百计地要摧毁诺第留斯号,它属于尼摩所憎恨的那个 国家,尼摩要替他死难的亲人和朋友报仇!您想想,必须 摆在首位的、读者可能预感到的是什么……您想想,尼摩 是个波兰人,而那艘沉没的战舰是一艘俄国船,这难道有 一丝一毫值得提出异议的理由吗?不!一百个不!因 此,亲爱的赫泽尔,请您耐心地重读一遍,然后再将稿子 给我寄回来,我将在上面作些必要的修改,但别忘了我上 面给您说过的东西。这部作品的真正的、合乎逻辑的、完 整的第一个用意是什么?那就是一位波兰人与俄国的对 立。既然我们不能明说——从某些观点来看,这是很令 人讨厌的——那就让我们作这样的设想,这可能就是那 么一回事。 在1831年那次反对沙皇尼古拉一世的起义失败之后,许多波兰人纷纷移居法国。1863年,又发生一次反对俄国独裁统治的起义,但这次起义受到引起列强震惊的残酷镇压;在英国和奥地利的支持下,法国徒劳地对亚历山大二世进行干涉,但在普鲁士对丹麦(1864年)、奥地利(1866年)和法国(187o年)的战争中,亚历山大袖手旁观以示对法国的报复。 这就是说,在1866年,法国人对于俄国对波兰人所采取的种种做法无不表示愤慨。波兰人所遭受的苦难深深地触动了他们。拿破仑三世的军队曾经残暴地镇压过起义者,共和党人认为无法忍受他的专制统治,因此,他们身上蕴藏着的这种激情,必然会发展为对这位独裁君主的激怒情绪。 赫泽尔肯定赞同他的这位作者的这些观点,并且跟他一样,认为沙皇的镇压惨绝人裹。但由于他具有参与公共事务的切身体会,他估计到法国政府可能遇到的麻烦,因而不得不谨慎地对待俄国;使法国的外交活动变得复杂化,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假若尼摩是个波兰人,这部作品就具有某种挑衅的性质,政府或许不让出版。因此,他希望作者只把尼摩写成一个反对农奴制和搜捕黑奴贩子这样的人物。儒勒·凡尔纳对比提出不同看法: 倘若我无法解释他的仇恨,我将如同对这位主人公 的生平及其国籍等所作的那样,对产生这种仇恨的原因 缄口沉默;如有这种必要,我将改变小说的结局。我不愿 意使这部作品带有任何政治色彩。但请您稍为想一想, 如果尼摩过着那种出于对农奴制的仇恨而要扫荡根本不 存在的海上黑奴贩子的生活,我认为,这将是误入歧途。 您肯定会说:但他作了一件可耻的事!我回答说,不!您 再想想,这部作品的最初意图是什么?是要描写一位波 兰领主,他的女儿一个个被强奸,他的妻子被用斧头劈 死,他的父亲被用俄国皮鞭抽死,他的朋友全都在西伯利 亚丧生。在俄国人的暴虐统治下,他的国籍行将在欧洲 消失!如果此人没权将他遇到的俄国三桅战舰一艘艘撞 沉,那么,他的复仇将只是一句空话。倘若我处于这种境 地,我必然毫无内疚地将这些战舰击沉;要想不产生我现 在的这种情感,那就永远不该仇恨!但我们还是撇开这 位波兰人和俄国吧。读者根据他的性格,必然想象得出 他要作的事情,我不再提及俄国皮鞭和西伯利亚,因为这 似乎过于直截了当。我压根儿不想搞政治,我自认没什 么资格过问这种事情,但这里边跟政治毫无关系。至于 结尾,被卷进陌生的海域、驶入大漩涡而阿龙纳斯及其同 伴竟毫无觉察,他们听到大漩涡这个词儿时仍想活下去, 但由不得他们作主,小艇和他们同归于尽,这实在太妙 了!对!太妙了!接着是关于诺第留斯号和它的指挥员 的永恒秘密!我在给您写这封信时,感到浑身都在发热 我们对这封措辞尖锐的信未免感到有点惊愕;作者的热情首先成为他的热诚的保证,并且使我们明白,虽然罗列了赫泽尔感到不满而又使情节悬了起来的一大堆东西(从文学观点来看,这无疑是一种缺陷),但我们为什么还会觉出这部作品跳动着剧烈的脉搏。列举出来的这几点成了这位小说家必须克服的额外困难;事实上,剔除文中具有爆炸性的内容,这不正是一种高明的手法吗? 这部作品是在专为青年人编辑的一套丛书中发表的,年轻人必须在得到父母同意的情况下才能阅读,这使人颇觉惊讶。尼摩所讲的话,可能使心地善良的人和维护被压迫民族的利益的人感到高兴,但有些活必然会使注重固有秩序的宁静的资产阶级感到不安。 赫泽尔仍然对尼摩所酿成的那场海难惶惑不安;作家不得不一再坚持,好让他接受小说的这个高潮。从克罗托瓦发出的一封信便带有这样的痕迹;虽然他“绝对地被抛到月球中去”,他“不愿意从月球上下来”,但这部小说“将在五月底全部完成。”这位小说家再次重复他的理由: 请您别忘了我在上一封信中所谈到的意见。假使尼 摩是个波兰人,他的妻子死于俄国皮鞭之下,他的儿子全 都在西伯利亚殒命,而这位波兰人遇着一艘俄国船并有 可能将它摧毁,那么,每一个人都会赞同他的这种报复 的。倘若您就是这个波兰人,您一定会这样做;倘若是 我,我也会像您那样。 您一定会说,这是一种确实而坦率的情况,并且无需 作出解释。当然,虽然没什么特殊理由,我们还是让这种 情况适应《教育与娱乐杂志》好了。 赫泽尔的确需要谨慎对待他的顾客;毫无疑问,他俩关于波兰问题的意见是一致的,但儒勒·凡尔纳的热情使他感到担忧,因此他要千方百计地让他冷静下来。在一封大概写于1868年的信中,作者表达了他的内心感受: 最妙的是,让尼摩跟整个社会作斗争;这是一种美妙 的情景,但不容易被人接受,因为缺少进行这样一种斗争 的动机。退而欢之,必须描写一个被放逐者反对放逐的 斗争,一个波兰人反对俄国的斗争。这是很明确的。但 我们因为纯粹的商业原因而把这种斗争放弃了。现在只 剩下尼摩对一个虚幻的、跟他一样神秘莫测的敌人作斗 争,这就光变成两个人之间的一场决斗,从而大大削弱了 主题的意义。 不,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必须保持暧昧不明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