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偎道:“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事实上军队已作好了一切准备。我不仅要占领青岛,还要占领胶济铁路及沿线地区。”“好!”加藤高明道。“另外,袁世凯向与日美亲呢,从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出发,应寻找代替袁世凯的实力人物。在下已命令有关人员与冯国璋、段琪瑞、张勋等接触。”大偎道:“除此之外,我大日本帝国在此时应对支那采取断然行动,逼袁驱英。”加藤高明道:“首相所言甚是。此时英德法俄欧战正急,大日本应乘机扩大在东亚的影响,使大日本帝国成为东方的主人,使大和民族立于不败之地。”大偎首相道:“我与有关方面商量,已决定为支那定出条款,逼袁世凯签约施行,把这些条款骤然放到他袁世凯面前,看他有何举动,我们要逼他到进退维谷的境地。”“高明,首相高明。不知首相对条款有何指示。”大偎首相道:“条款内容大致有五个方面,具体的内容由你负责拟定。这五个方面的内容是:一、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特权,山东省不得租借给他国,准日本修建自烟台至胶济路的铁路;二、日本在满洲南部、东部和内蒙古东部可以租界土地、修建铁路、开采矿产并可以自由居住和经营工商业;三、把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等变成中日合办企业,中国不得自行处理,附近矿山不准公司以外的人开采;四、所有中国沿海的港湾、岛屿不租借或让给第三国;五、中国政府必须聘用日本人当军事、政治、财政顾问,中日合办警察和兵工厂。你负责把这五个方面具体化,也可补充或改动。”“谣西——谣西——,这才显出我大和民族的气魄。首相,在下这就回去办理。”大偎道:“越快越好!”“咳——”加藤高明转身走出首相办公室。第三天,加高明已经把大偎首相的五项指示具体化为21条并获政府通过和元老们的赞赏。此时,日本军队也已开进了青岛和胶济铁路沿线,动作果断迅速。驻华公使日置益回国接受加藤高明训令,带着“二十一条”当天便转回北京。次日,日置益大使偕参赞小幡、书记官高尾径直来到总统府拜见袁总统。袁世凯在办公室接见了他们。日置益大使开门见山地道:“总统阁下既要高升一步,何必舍近而求远呢?难道日本没有能力保障大总统实现宏伟愿望?今天,日本政府对总统表示诚意,愿将多年悬案和衷解决。兹奉大日本帝国政府之命,面递条款,愿大总统赐以接受,迅速商议解决,实两国之幸。”说罢日置益递上“二十一条”。袁世凯阅览以后,道:“容我们详细考虑,再由外交部答复。”“大总统可要像我们大日本帝国一样,拿出诚意来,巩固我们两国传统友谊。”说罢,日置益等昂然而去。“日本人欺人太甚!”袁世凯愤怒地犹如一头被逗恼的狗,狂叫着。当晚,袁世凯紧急召集会议,商讨对策。其心腹文武徐世昌、段琪瑞、梁士诏,外交总长孙宝琦、次长曹汝霖等都参加了。梁士詒道:“日本人狂妄无礼,竟开外交恶例,把条款直陈总统而绕过外交部,亘古未有。”徐世昌道:“我看这‘二十一条’所用公文程式纸,其上都印着极精良的无畏舰及机关枪的水印文,分明是恐吓。”曹汝霖道:“日置益让人传话给外交部,说日本人对我‘远交近攻’的政策早就不耐烦了,由此可能造成恶劣的后果。这虽不是正式的外交召会,可也可能反映了日本政府的真实意图。”外交总长孙宝琦道:“这二十一条也太过苛刻,若稍和婉一些也可接受。此等丧权辱国,谁也不愿答应。这分明是日本给中国政府的难堪。”袁世凯道:“以我国目前的实力及国内的形势,拒绝日本的要求也是不妥。还是安定重要,各位都想想办法吧。”会议开到深夜,大家的思路渐渐统一,即:如何既能保全民国政府的面子,又能满足日本人的要求。最后,袁世凯作了人事调整,由陆征祥任外交总长,曹汝霖任外交次长,这一时期专门负责“二十一条”的问题。同时,袁世凯又使出了一些小花招……二天后,冯国璋联合十九省将军发通电:要求政府应拒绝日本的无理要求,为保卫国家主权,我军不惜一战。同时,国内外反日舆论高涨,民情沸腾。外交部总长陆征祥于是接见日大使日置益道:“舆论沸腾,军界异议鹊起,政府答应贵国的所有要求一定有困难,有关条款应当修改。”日置益向国内发出报告。外相加藤高明电训日置益道:“各省将军之通电,必是袁世凯授以密令;民情沸腾,亦必袁氏有意泄漏有关内容,以此表示其政府接受条款实有压力。这一套玩支那人尚可,对我帝国,毫无影响。只是袁氏借舆论增加谈判砝码的办法,可能有悖于其初衷,中国的民情,可能发展到袁氏所不能控制的地步,望你密切注意。”这一夜,袁世凯又是很晚才回去。他沮丧得很。日本人步步紧逼一点也不放松,对条款,不愿作任何更动,不答应看来是不行的,连英国人美国人都没有办法。要做皇上,看样子只有答应了这“二十一条”。可这“二十一条”也太“损”了,把我们国家的体面剥尽了。袁世凯越想越烦恼:他本想给国人透露点消息,鼓动一下舆论和日本人讲讲条件,可是不仅日本人不吃这一套。这老百姓也不体谅政府的苦衷,不顾国家的安全稳定,各大城市居然都成立了什么组织,抵制日货,又是游行,又是演讲,越闹越凶。袁世凯带着一肚子气来到总统府的家中,老婆于氏拿了张相片高兴地道:“你看,这多神气。”袁世凯拿起照片,见是他的几个女儿拿着公主服、老婆于氏穿着皇后服照的相,扫了一眼,道:“好,好,好神气。”于氏见他并不十分的高兴,便道:“大总统又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脸耸拉着。”袁世凯道:“哪天都有不顺心的事,这如鞋里的沙子,倒掉就行了。”“这样就好。”突然,五姨太冲过来,她姓杨,是袁世凯从天津妓院买来的,很得宠,生了克桓、克轸、克久、克安五个儿子,又生了季祯、玲祯两个女儿。此时她叫道:“大总统,我的服装呢?”“都有都有,正在做,包你们满意。”彭世凯道。六姨太叶氏又冲过来,她生子克捷、克有,生女玖祯、璇祯、玑祯,是杨州的一个歌女,她叫道:“我听说大总统称皇帝时封我为嫔,哼,要不封我为妃,我现在就回漳德老家去,孩子也去,我不让孩子认你做父亲。”袁世凯又见有姨太太向他围拢冲来,逃也似地跑了,径直跑向梨香院。“又向那个骚货那里去了。”“人家身子嫩、皮儿自,两个奶子大如锤,你有,就上你那去了。”“我撕你的嘴。”这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听了这些话,在平时会回头笑骂几句,但今天,没有心情,几步便跨进梨香的院于,转进屋内,一屁股坐在床上,随即又仰面躺下,瞪着牛眼,望着天花板。梨香忙走过来,解开他的纽扣,带子,把玉手伸进去,抚着他的胸脯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小日本提的条件太烦人。”“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不答应呗。”袁世凯道:“答应了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难哪。”梨香解开了自己衣服,用过了水,回来道:“别想那些烦人的事了,你不说过回家不问国事吗。”“好,还是你可人。……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宣布当皇帝,改国号为“中华帝国”,废民国年号,1916年起为“洪宪”元年。次日,总统府改为新华宫,在中南海居仁堂,袁世凯身穿大元帅服,带着后妃,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贺。随后按封建爵位,大封有功之人。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封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为“嵩山四友”,特恩许不称臣。封一等公张勋、龙济光、冯国璋、倪嗣冲、姜桂题、段芝贵、赵秉钧(追封);二等公刘冠雄。封一等侯汤芗铭、李纯、朱瑞、陆荣廷、赵惆、陈宦、唐继尧、阎锡山、王卢元。封一等伯张锡銮、朱家宝、张呜岐、……公侯伯子男各爵分封后,受封者向洪宪皇帝三鞠躬,三呼万岁。随后,袁世凯作了演讲,道:“为救国救民,为国家稳定,为不负全国人民的拥戴,我做了皇帝。国民趋向君宪,厌弃共和,外邦友人,也谓共和民主不合中国国情,既然举国一心,共赞君王,我又何敢执一己之私见而违背民心?天心即民意,以民意可见天心,民意要实行君主制,我们怎能逆天违民?但是确有宵小之徒,好乱之辈,谋少数党派之私权,违背全国人民之公意,或造谣惑众,或勾结为奸,甘愿卖国为同国之公敌,同种之莠民。这些人在国为逆贼,在家为败子,囊国祸家,众所共弃。对这些违法乱纪、破坏国家安定之徒,予唯有执法以绳,免害良善。特饬令各省文武官吏剀切晓谕,严访密查,毋稍疏忽。”之后又宣布在1916年元月元日,举行正式的登极大典。紫禁城又发生了“响城”。中南海居仁堂“万岁”、“万岁”。“万岁”的欢呼声清晰地传人紫禁城内,在各宫和殿久久回荡。毓庆宫内,博仪听到这喊声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念书,陈宝琛师傅也搁下手中的朱笔。君臣二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语。不久又传来嘹亮的军号声,毓庆宫中自鸣钟秒针的嘀嗒声和它遥相呼应。“皇上,不要难过,他肯定是长不了的。”陈宝琛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小皇上头耸拉着,十分沮丧。见皇上这样,陈宝琛又进一步地说:“皇上,这袁世凯必定不长久,他先骗先皇光绪,后骗先太后隆裕,再又骗民国,又毒死为他效尽犬马之劳的赵秉钧,他已是天怒人怨,他就要完了,皇上只管安心读书。”“散学吧。”溥仪道。陈宝琛呆坐在那里,呆望着皇上。溥仪走出毓庆宫并没有回养心殿,而是到长春宫的一个偏房里去找嬷嬷王焦氏。宫女老妈子们见皇上来了,个个躬身敛衽,低首屏气。嬷嬷王焦氏听说皇上来了,忙走出房间接迎。“几天不见老爷子怎瘦成这样。”王焦氏见到皇上来不及说客套话,惊讶的道。小溥仪笑道:“这都怪嬷嬷。”王焦氏吃惊地道:“怎么?”溥仪道:“我没吃嬷嬷的奶。”王焦氏道:“主子说皇上大了,可以断奶了。”“我不断。”几个宫女和老妈子把笑憋在了肚里,王焦氏道:“好吧,看看万岁爷的这句话是不是金口玉言。”王焦氏随着溥仪边走边说来到养心殿,到了台阶上,不由地又往三大殿那里望了一眼——这已成了溥仪的习惯。脚手架已经拆除,袁世凯已经做了皇帝,就要举行正式的登极大典了。来到东暖阁,其他的人退了出去。“嬷嬷——”博仪扑进王焦氏的怀里,抽泣起来。王焦氏也不由地与皇上抱头痛哭,哭了一会儿,王焦氏解开怀,皇上伏在那硕大温暖的奶上吮吸了一会儿,丰富的乳汁滋润着溥仪的五脏六腑,溥仪安静了许多,精神松弛了许多。“万岁爷,”嬷嬷这时才说道。“不要难过,袁世凯长不了的。”溥仪道:“师傅也这样说,我还以为他故意安慰我。”“师傅是有学问的人,看得透,不像奴婢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过就让我说,那袁世凯也确实长不了的。”溥仪仰头问:“为什么?”“我听说,这袁世凯骗了皇上骗皇后,骗过皇后又骗大臣,骗过大臣又骗百姓,骗了中国又骗外国,一点也不实在,都被他骗一遍了,他也该完了。”“这个师傅说的差不多。”“就是,我听主子们说,他现在连老婆姨太儿子公主也骗,那他身边就不会有一个人了,不完了才怪。”溥仪露出笑脸,紧紧偎在嬷嬷的怀里。王焦氏抱着他,道:“老爷子,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孩叫王三,家里让他去放羊,羊放在山坡上,过了段时间,他闲得闷了,想:有什么好玩的呢?脑里一热,想出一个主意。于是他喊:”狼来了!狼来了!‘这一喊,喊来了许多人,人们都在附近做着农活,听到喊声急忙赶来,可是到山坡上一看,什么也没有,便告诉王三:可不许这么骗人了,这样骗人,若狼真的来了,人家也不相信。可王三却觉得这样很好玩。过了两天,他又闲闷得慌,便叫喊道:“狼来了,狼来了!’于是附进正忙着干活的人又急忙跑来,见又受了骗,便大声斥骂这个王三。又过了几天,王三又到山上放羊,放着放着,忽然看见那边来了许多红眼睛大尾巴的狗,他一想,这是狼,于是便惊慌地喊:”狼来了,狼来了!‘可周围附近的人听到喊声,都说:“这孩子,又在骗人,拿我们开心,别理他。’于是没有一个去帮王三的。傍晚,人们不见王三的动静,觉着不对劲,便急忙到了山坡上。这时王三和羊都让狼给吃了。”王焦氏停了停说:“现在袁世凯就是王三,没有人相信他,就是他说的是真的,人家也以为是假的,他还能长久吗?”博仪这才真的放松了。过了二天,紫禁城里的人,人人都面露喜色,他们都在幸灾乐祸。蔡锷将军在云南组织护国军的消息像春风一样迅速传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一向封锁消息的禁城,却一反常规,哪怕有对袁世凯不利的一点点消息,也会传开。不久,又听说日本不知为什么原因,坚决反对袁世凯称帝,说袁世凯著称帝,大日本帝国只有兵发北京,保护日本的利益,吓得袁世凯急忙取消了登极大典。这一消息太让人兴奋了,紫禁城的人奔走相告。又过了几日,人们又说,护国军已打到四川,进军湖南湖北,袁世凯的北洋军也在不断地向护国军倒戈……陈宝琛师傅这些天只讲《孟子》,说袁世凯“寡助之主,亲戚畔之”,袁氏的灭亡可指日而待。好消息不断传来。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袁世凯做了八十三天的皇帝。听到袁世凯取消了帝制,溥仪精神百倍,太监们个个喜笑颜开。张谦和道:“袁世凯是什么东西,胆敢僭夺万岁爷的名份。”溥仪向四位太妃请安,太妃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瑜太妃道:“袁世凯不知羞耻,不知皇帝是天子,‘天子’,那是天命的,哪是凡胎俗子能做的。”珣大妃也道:“哪一代皇帝不是秉天命而降?哪一个不是龙种?袁世凯是什么!”到了瑾太妃的永和宫,端康大妃道:“这袁世凯,身为臣子,不好好地敬奉主上,倒想起称帝,与其自己称帝,还不如物归旧主。现成的皇上,他又要多事再去称帝,这是违天条的。皇帝你等着,他连大总统也做不长的,他的福份浅。”溥仪高高兴兴地来到毓庆宫,陈宝琛师傅已笑容满面的坐在那里,见皇上来了,站起来。皇上坐下后,陈师傅道:“各省纷纷独立,都挂起了护国军的旗帜,要求惩办袁世凯。”他停了停。“皇上,”陈师傅低声地说着,又从拍中拿出一张报纸,道,“皇上看,这上面,都是声讨袁世凯的……”博仪拿过报纸,果然,上面都是讨伐袁世凯的文章,见一则海外华侨的通电说:“全国应一致倒袁,组织特别法庭,审判袁世凯。”溥仪激动不已,道:“袁世凯真的完了!”陈宝琛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袁世凯死了!”“袁世凯完蛋了!”袁世凯因焦虑急火攻心而病死的消息像春雷炸响在紫禁城的上空。太妃们去护国协天大帝关圣帝君像前烧香,毓庆宫停了一天的课。溥仪的耳畔响起的都是令他心花怒放的声音:“袁世凯失败,在于动了鸠占鹊巢之念。”“帝制非不可为,百姓要的都是旧主。”“有真命天子在,他袁世凯真不知天高地厚,倒妄想痴心地做起皇帝来。”“袁世凯与拿破仑三世不同,他不像拿破仑三世那样有祖荫可恃。”“与其听姓袁的当皇帝,还不如物归旧主哩。”“本朝深仁厚译,全国人心思旧,应该物归旧主。”这一天,溥仪又精神奕奕地走进毓庆宫,却看见师傅陈宝琛的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博仪心里咯噎一下脸色煞白。这几年,陈师傅的脸就如政治晴雨表:那张脸喜笑,虽身处险地,也必有喜事,前途光明;那长脸若忧戚,则必有祸事。博仪心想,又发生什么祸事了?坐在那里,头嗡嗡直响,心扑扑扑直跳,心里面像塞满了棉花,堵得慌。“皇上,”陈师傅终于说话了,“陆润库师傅去世了。”“嗨……”溥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也放落下来,但仍旧突突突跳个不住。陈师傅又道:“怎么,内务府没有向皇上禀奏?”“没有……”“这是不该的,应该马上让皇上知道才是。”正说着,王爷载沣、内务府大臣世续、绍英、耆龄一齐来到毓庆宫皇帝的书房。载沣道:“陆师傅仙逝了,内务府会议追赠他为太傅,并溢号为‘文瑞’,特来奏请皇上。”陈宝琛道:“此事应先让皇上知道的。”溥仪道:“是应该早点儿奏报的。”绍英道:“这都是奴才们怠慢了,以后改正。”世续道:“适才王爷的奏请,万岁爷思准吗?”溥仪望了望陈师傅,陈宝琛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溥仪于是说道:“准赐陆师为太傅,谥文瑞。”“嗻。”世续、绍英、耆龄退去。王爷留来,道:“陈师傅,陆师傅故去,你看谁可为帝师?”陈宝琛道:“臣看梁鼎芬和朱益藩可。另外,古文功底吗,还是徐坊。”载沣道:“那我就禀明太妃,再和王公及内务府商量一下。”载沣临走,侍立在博仪身边道:“皇帝,请用功读书,听师傅们的话。”溥仪道:“王爷放心吧。”载沣退出毓庆宫后,博仪问:“我知道梁师傅,朱师傅和徐师傅我不太了解,陈师傅能给我介绍一下吗?”“当然,当然,”陈宝琛道,“朱益藩之父是咸丰年间进士,在父亲熏陶下,朱益藩四岁就能写一手好字,现在他是书法大家。朱益藩于光绪十六年恩科会试中贡士,殿士二甲第九名,赐进士出身。在保和殿御试时,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光绪二十三年大考翰林,取一等第一名,擢翰林院侍读学士,钦命南书房行走,兼经筵进讲大臣,在养心殿为光绪皇帝和皇后讲《贞观政要》。”博仪不由对朱益藩肃然起敬,因为在他的心里,光绪帝是非常神圣的。陈宝琛接着介绍了徐坊:“徐坊是出名的孝子。其父在光绪年间做山东巡抚,遭诬陷,下刑部狱。徐坊在家则安慰母亲,在外则于狱中伴父。其父被判戍新疆,没出京城就去世了,徐坊扶柩回籍,徒步走泥淖中。光绪间两宫避居西安,徐坊奔赴行在,第二年护驾回京,遂擢国子丞。武昌变起,徐坊曾连上五封书,俱不报。逊位诏下,遂弃官居家。”三位师傅不久都相继来到京城,来到毓庆宫,都被赏紫禁城骑马,二人肩舆。可是,博仪却有点失望,觉得这几个人都比不上陈师傅,梁鼎芬和徐坊都已老态龙钟。而朱益藩,讲课也精力不济,眼角上总有眼屎。有一天,博仪打听清楚了,朱益藩好玩牌,玩个通宵是常有的事。但渐渐地,溥仪都喜欢上了他们。这一天,梁鼎芬师傅把书一放,看了看窗外,溥仪立即兴奋起来,他知道师傅又要讲故事了。果然,梁鼎芬看着皇上笑眯眯地道:“皇上,臣就说一段自己的事。”“陈师傅就说吧。”博仪急不可待地道。梁鼎芬摸了摸稀疏的胡须,道:“臣钦佩先帝光绪的风范,见他老人家崩后境况凄凉,伤心欲死,就发誓结庐守陵……”溥仪听他又是在讲自己的故事,虽然有点失望,但已不是怒斥孙宝琦,所以还是希望他讲下去,便往前倾了倾身子。梁鼎芬见皇上未了兴致,更是神采飞扬,道:“有一天夜里,我正在灯下读书,忽然,院于里跳下一个人,一身玄衣,蒙着脸,身子像铁塔一样。他闯进我的书房,见我仍读着史书,便拔出匕首,那匕首雪亮雪亮的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我于是放下书,微笑着道:”壮士何来?可是要取我梁某的首级?‘那位大汉见我这样,道:“你果真不怕死吗?’我引颈于其匕首上,说道:”我梁某能死在先帝陵前,于愿足矣,你就动手吧,这正是我所盼望的。‘那大汉被感动了,双膝跪倒,道:“梁大人,请原谅小的鲁莽无知,这都是袁世凯安排的,派我行刺大人。大仁这样临危不俱,轻死重义,我今天真的明白了孟子说的’舍生而取义‘的意思了。’我于是说:”壮士,你速速去吧,躲得远远的,免生不测。‘那大汉道:“谢大人劝告。大人能这样杀身成仁,我难道还怕死吗?’说着,他转身去了。”溥仪被感动得热血沸腾,道:“梁师傅真是大义凛然。”梁鼎芬听了皇上的表扬,竟热泪盈眶,说道:“我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矢志不渝。”梁鼎芬让博仪激动,徐坊老师也让他快活。一天,徐坊老师讲着古文,博仪似懂非懂,晕晕乎乎,看着自己的脚趾头,他想,两只脚的脚趾,就是两排仪仗队,于是在桌下演练起来,前后左右开步走,向左向右转,横排纵排,玩得有趣极了。猛一抬头,见徐老师摇头晃脑,正抑扬顿挫地读着书,而那瀑布似的白须和兔子尾巴似的白眉毛,也在摇晃跳动着。徐坊老师的白眉有一寸多长,耷拉在颧骨。博仪好久就对这白眉惊奇,今天见它跳动,心里更是痒痒,于是便向前凑过去定晴地看。这时徐坊老师倒是发觉到皇上向他移近,见皇上盯着自己的眉毛,以为皇上特别欣赏,心里挺得意。不料,溥仪伸出手去,掐住一根,猛地一拔……“哎哟——”疼得徐老师呲牙咧嘴。没过几天,徐坊老师便去世了。陈宝琛师傅道:“皇上,徐师傅的那眉毛叫寿眉,怎能拔得呢?拔掉了他的寿眉,他还能活吗?还有阳寿吗?”一席话说得皇上低下头去。不过没有几天,宫中的人对皇上都刮目相看,皇上博得一片赞誉声。一天,在养心殿,世续递来一个奏折,说道“奕劻死了,这是奕劻的遗奏。”溥仪把奏折打落在地,道:“别弄脏了我的手!”世续把奏折拾起,又递与皇上,道:“无论如何,他是皇室宗亲,何况如今已死,皇上可以原谅他一下,这是遗折,还是看看吧!”5“张谦和——”溥仪叫道,声音拉得很长。“奴才在。”“把遗折撕了。”溥仪命令道。“这……”张谦和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世续,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你敢抗旨吗?”“奴才不敢。”“那为什么不接过撕了。”“这……”“敬事房!”溥仪怒喝道,“把张谦和拉下去打十板子,他竟敢不遵旨。”“嗻——”世续见此,道:“皇上,奴才把它撕了吧。”溥仪的举动震动了整个皇宫,也震动了整个满清王公旧臣。第二天,博仪正在养心殿准备乘轿去毓庆宫,突然奏事太监报有人求见。溥仪来到东暖阁坐定,不一会世续带来一个人,王爷也在后面。世续和来人跪拜后,又向王爷行了礼,世续才道:“万岁爷,这位是……”“奴才叫载捕,多日不来拜见皇上,请恕罪。”说着捧出手中的锦匣道:“这是奴才孝敬万岁爷的。”“有其他的事吗?”溥仪问道。载捕道:“奴才实在不好开口,可又不能不说。我是庆亲王奕劻的二子,平时最知庆亲王罪恶多端,所以曾向摄政王举报过,摄政王可以做证的。”载沣道:“是……是这样,他和载振有所不同。”载捕见载沣这样说,便来了精神,道:“如今阿玛去世了,我们弟兄三人理应分得庆王府家产,各得其一,可是王府的财产,都被载振占去了。不瞒万岁说,在辛亥年武昌变乱的时候,袁世凯就向阿玛和小德张每人报效了三百万两银子。更何况,我们家的家产,只金银珠宝玩物衣饰等项,也有一万万两。我本想多得一点敬献皇上,以救大清之难之急,以济官中的用度,可是大兄载振却一口独吞了家产,请皇上做主!”溥仪道:“奕劻贪黩的事,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时候说,分明是有私心。这事,你也不要求王爷,还是交给七叔去办吧。”溥仪把此事交给载涛,又是一个明智之举。“皇上,”载捕道,“家父虽罪大孽大,可也不能不给个溢号啊。皇上……”载捕伏地叩头痛哭,其心哀,其心伤,出于真情。载沣道:“皇帝,就……就许了他溢号吧。不然,奕劻已去世他没……没有什么,可后人怎……怎么有脸在世上。”是的,身为皇室宗亲,又是位极人臣,若讨不到现今皇上——虽然已逊位——的溢号,那是被认作奇耻大辱的。载捕又跪地叩着头,呜呜痛哭。溥仪心里烦乱,道:“好吧,就给个溢号。”“谢皇上。”载捕又是几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