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饮宴间,殿内忽然昏暗下来,如同夜色将至,大家吃了一惊,一齐奔出殿外观看,只见太阳之下,又有一日,黑光摩荡,遂渐上升,最后二日竟然合而为一,顿时地上黑暗得伸手不见,渐渐恢复了原形,重见光明,光华四射,分外灿烂。众臣纷纷惊疑不定,正旦之日,现此奇象,不知立阿吉祸福。有人说是天狗吃太阳,有人立即反驳,说天狗是无形象的,项多咬去太阳一角,如此明明看到一个黑太阳,贴在太阳之上。如何能是天狗?如果在今天,一般人都会知道这叫做日全蚀。但古人在科学不发达的时候,如何能知道?一般日偏食,月亮球体未遮住太阳的部分是看不见的,肉眼观察,只能看着像太阳缺了一角。而且全食则可看出整个月亮环体,像整个黑太阳。日蚀年年都有,但能看到的地方却都不相同,但有一个特点,日蚀之时,必然是在中国农历某月的初一,而在正月初一的日全蚀,而又恰恰能在开封地方看到这个巧合,恐怕一万年也难遇上一次。无怪乎当时大臣们的惊疑不定了。正在纷纷议论,只见宰相府椽捧了一份八百里加急军事文书,匆匆奔人,来见宰相。范质拆开一看,登时急了。只见内容是说契丹联络北汉,一起侵犯边境,契丹兵出定州,北汉兵则出井陉,威逼镇州了。当地镇守官员,飞骑驰奏,请朝廷火速派兵前往抵御。范质连忙找王溥与魏仁浦进入房商议。王、魏二人都是依着范质的意见办事,见如此大事,便一齐道:“请问范丞相,以为派谁去为合适。”范质绉着眉道:“适才天象变异。接着又接到这样的军书,料想这次必会有一场恶虎,不同以往,必须派一员大将,方可奏功。”他说着,肚子里把一些能担当起兵马大元帅责任的大将一个个地想了一遍。除了韩令坤镇守北边,未在京师外,有资格任此职的,只有向拱、张永德、李重进、赵匡胤四人。由于他对前三人有点偏见,想了一阵说:“我认为只有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领兵前往合适。”王溥、魏仁浦自然无异议,便道:“如此,咱们便去奏知太后定守。”范质想了一下说:“且慢,契丹北汉分别由北和西地攻,应另选一将,与赵匡胤配合作战,方是万全之策。我以为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适合但当此任。”在范质心中,以为慕容延钊,从征北汉到征淮南,一直直属世宗指挥,独当一面,自成体系,不是赵匡胤部下,让二人合作北征,可以互相制约,不致生变。他以为自己的想法很聪明,提出来之后,洋洋得意。商议已定,三人便一同到后宫求见符太后,奏明此事,符太后自然一一应允。范质等便出来宣旨。百官正在广德殿饮宴,受了日蚀的变故,惊疑不定,又见宰相等匆匆离席,不知了发生了什么大事,肚里各自纷纷猜测。忽见范质等回来,宣读匆匆写就的旨意说:“由于契丹、北汉联合侵犯,镇定二州告急。特派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为兵马大元帅,殿前副部点检慕容延钊为兵元帅兼先锋指挥使,克日兴兵,前往河北边境御敌。”宣布刚毕,因见郑恩霍地跳起来骂道:“好个驴毬入的契丹,早不来,晚不来,乐子正在过年,有酒有肉地吃喝,他却来了。”赵匡胤喝道:“住嘴!不可胡说。”当即与慕容延钊共同接旨谢恩,令众武官不得散去,等候听点参加出征。赵匡胤、慕容延钊、范质、王溥、魏仁浦便一同到便殿商议出兵之事,决定由慕容延钊发点兵五万作为前部,于正月初二先行出发,赵匡再点兵八万,于正月初三出发。并点郑恩、高怀德、韩重、宋延渥、张光翰、赵彦徽、王彦升、张令锋、罗延瑰、赵匡义。曹彬、潘美等将,率水陆兵马随征。石守信、王审琦任京师内外都巡检,负责保卫京师。范质只看见这些将领中,倒有一半不是赵匡胤嫡系,心中更为放心。勉励了几句,吩咐准时出师。匡胤和慕容延钊出来,即点齐随征诸将,让他们回去召集部下,准备出征。众将纷纷领命而去。楚军各营之中,由于国家承平,半年多来平静没战事,虽然士兵不得擅自离营外出,但时值新年,放假三日,所以聚众在营内饮酒赌博者有之,请假一二个时辰外出逛街者有之,个别家在城内的军官和士兵,请假回家团聚者有之。忽然听到次日要整队出征的消息,不由怨声载道。不过军令如山,谁敢不遵,于是一阵忙乱,指挥使寻裨将,种将找军头,军头找士兵,到处乱纷纷,终于将队伍集合整齐。初二黎明,慕容延钊率五万兵马先行出发。赵匡胤在初二日又忙了一天,才将八万大军点齐,于初三日上午,领了众将,及谋士赵普、苗训、楚昭辅、李处耘等人,出陈桥门北上。范质、王溥、魏仁浦等大臣,以及张永德、韩通、石守信、王审琦等将领,均出城送行。赵匡胤率领大军一路北行,到午后日头偏西方到了离汴京四十里的陈桥驿。匡胤途下令安营,造饭休息。趁着红日西斜,天色尚未黄昏,苗训和楚昭辅闲暇无事,遂出出驿外,赏玩野景,只见那野外寒林片片,哀草一望无际,日光渐渐发出红黄之色,洒得大地一片金黄。乳白色的浮云,也逐渐变成绮丽的彩霞。二人沿着村头小径走去,只见无数周兵,正在搭营帐和埋锅造饭。几个军头、军校见二人走了过来,忙过来见礼。说道:“两位先生新年安好。”苗训道:“好,诸位将士年过得好?”一个军头不满地道:“好个屁,大年初一我老婆偏要生孩子,我请假回家照顾一下,谁知前脚进门,后脚就有大兵来传令,要集合北征。只好匆匆回营,我那老婆如今大概已生了,可我还不知道生的是男是女。”他这一说,引起一阵哄笑。另一个军头说:“说老实的,大年初一,突然下令出征,不少士兵不乐意,尤其初一那天,天上忽然出现一个黑太阳,紧贴在太阳上,一瞬间地上黑得如夜,后来总算又出来一个太阳,黑太阳才隐没不见了。因而士兵们纷纷议论,遇上这怪事,恐怕这次出征不利。所以情绪有点颓唐。”有人插嘴说;“苗先生精通天文,何不把这天象给大家解释一下呢?究竟是吉是凶?”苗训道:“这件事很难说,说它是个凶兆,并不错,要说这是个吉兆,同样也能说得过去。”大家愣然道:“这怎样讲?”苗训故作沉吟道:“这事却不便讲,一旦说出去,我苗训岂不犯了大罪。”众军头那里肯依,非要苗训讲个明白。一个军头道:“都是一个军营,赵点检的老部下,说出来何妨,俺们绝不外传,给苗先生招来不利。”众人也纷纷劝苗训讲出,以解众人的疑惑。苗训被逼得没法,只得说道:“我要说出来,还请各位遵守信用,千万不可再传给其他人。”众人立即点头应允。于是苗训才低声开言道:“夫日者,君王之象也。两个个太阳并见于天空,乃是两君并立之象,一个黑太阳隐退,一个新太阳光华倍增出现,乃旧君隐退,新君出现之兆。所以从旧君方面说,当然是个凶兆;如从新君方面说,当然也是吉兆。所以我才说,无论说凶或说吉,都能说得通。而我觉得恐怕我们大周又得改朝换代了。只是那新君还不知应在什么人身上。你们想这话岂敢乱说的,望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千万别传出去。这可是开不好要掉脑袋的事啊!”一个军校把大腿一拍,说道:“苗先生真神人也。早在京城,我就听说过一件传闻,说是在宫中发现了一块‘点检作天子’的木牌。这新君必然应在我们赵点检身上。”众军头一齐欢呼道:“如果赵点检当了天子,这真是上天有眼。赵点检一向爱兵如子,关心咱们疾苦,要比那个七八岁娃娃强得多了。”有一个军校疑问道:“赵点检素来以忠义著闻,只怕他自己决不肯当这皇帝,承受背主恶名,苗先生说的这天象,究竟应在何时?”苗训道:“天象既显,变应就迫在眉睫了。不过这事关系重大,今日我泄露天机,罪过重大,希望列位千万不可乱传。”苗训说过,拉了楚昭辅便走,看看天近黄昏,各军已到开饭之时,也便赶回中军。军营中的将士们,还在为前日出现黑太阳的事,私下议论纷纷,谈论个不休,如今有了这新奇又振奋人心的答案,哪里还能竭制住人不说,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晚上,传得全军士兵和下级军官无人不晓。张光翰和赵彦徽听到部下种将来报告这个消息,商议了一下,忙来见高怀德,这高怀德没有参加过当年结拜,但高怀德与赵匡胤有着特殊世交友谊,早已彼此视同兄弟,而且年龄最长,职务最高,而且文武全才,所以在赵匡胤老部下之中,高怀德已成为除了赵匡胤之外,另一个领袖人物了,因而有事都要找他断决。当下张光翰、赵彦徽把军中下层在盛传立点检为天子的话,向高怀德说了一遍。高怀德低头想了一下,叹口气道,如果是军心拥护赵点检,这个机会不可放弃。目前主上幼弱,又缺少贤明宰相辅佐,只知派兵征战,不知体恤将士,以致酿成军心不稳。弄到这种地步。我们不如应天顺人,先拥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再挥师北征。两位以为如何?”张光翰道:“这办法最好。”高怀德又想了一下,说道:“要拥立点检当天子,第一要所属各部主将一致拥护,方不至引起意见不一,而拼杀起来,则会弄巧成拙,造出麻烦来。第二,得与几位军师商量,定出拥立办法,方能一举成功。”因派了小校先请赵普、苗训二人前来议这事。赵普道:“当前主少国疑,拥立新君已成为不可逆转的大势。自不待言,第一步要召集各部主要将宣此决定。目前,部下诸将,大都是点检多年旧部,只张令铎、韩重、王彦升、宋延渥四将,尚不知态度如何,须先征得他们同意,方不动生变。”苗训听后微微一笑,说道:“此四人俱不足为虑,也必拥戴无疑。”赵普惊问:“何以知之?”苗训道:“山人留意久矣。那王彦升虽为张永德部将,但他生平所钦佩者,唯有赵点检而已。更加之张永德,本为太祖驸马,世宗一直引为左右手,无论征北汉或征淮南,都是世宗最亲信人物,世宗一直称其为姐夫,可是北征契丹回来,世宗却无缘无故,突然免去张永德殿前都点检职务。张永德部下都有些忿忿不平。不仅王彦升不肯为柴氏江山卖力,即使是那张永德也有些心冷了。至于宋延渥,本是后汉高祖刘智远的女婿,后双被周太祖郭威所篡,宋延渥不过是在人屋檐下讨生活,决不会为郭威创下的江山卖劲。至于韩重,乃一勇之夫,笃信佛教,现在上天垂象,改朝换代,他焉敢逆天行事?所以这些将领,俱不足虑,至于张令铎为人如何,山人不必多说,请高将军讲一下吧。”高怀德道:“张令铎为人豪爽,胸无城府,去年伐契丹时,我与张令锋随韩通提任先锋,在一块相处数月,那韩为人刚愎自用,骄傲自大。张令铎常受韩通的气,几次找我哭诉。我对他多加劝慰,后来,关系密切了,无庆不找我倾诉,听取意见,这人肯定听我的,不会妨事。”大家听了,都十分欣喜道:“如此说来,诸将可以一致拥戴点检为天子,是没有什么障碍了。”赵普道:“既然如此,派何人前往劝说点检,还是有恰当人选方可。”苗训道:“最好是请匡义将军去讲,另外你不妨一同前去。”高怀德点头道:“此事由匡义去最为合适。”于是便派人去请赵匡义,不一时匡义来到。高怀德便把大家商议要立赵匡胤为天子的意思,向匡义说了一遍。匡义道:“吾兄平素讲忠义,如果冒冒失失去讲这问题,必定被他拒绝,事情反而弄僵了,必须想一妥当的策略,使他无法推辞才好。”正在商议之际,只见有军校来向高怀德报告说:“现在军营中士兵纷纷传说,要拥立赵点检为天子,待请求将军去向点检进言,劝点检即天子位,并且说,当今幼主不体恤将士辛苦,大年下不让歇上一二天就让出征,我们何必为这种天子卖命,如果赵点检不愿当皇帝,士兵就都不愿干了,打算回家种地。”高怀德听了,对赵普等道:“军心已变,事在速行,应迅速召集诸将,说明此事,再请匡义、赵普二位入内劝驾。”赵普道:“劝说主要是把大义说明,点检决不会亲口答应,说愿意当皇帝的,全靠大家设法拥护,使他既不必开口,也推辞不掉,这才万无一失。”苗训点头道:“这话有理,山人已作了妥善安排,赵兄请放心好了。”赵普听他这样说,便向高怀德道:“如此,便速去请众将来商量好了。”不一时,众将来到,高怀德尚未开口,只见张令铎便先说道:“高大哥,营里军士乱了,都在议论要拥立起点检当天子。你说应该怎么办啊!”言未毕,郑恩便跳起来说:“大哥当过皇帝,自然该二哥当,可是却换成个七岁娃娃当,驴毬入的懂个屁。当然就让给二哥,乐于一万个拥护。”高怀德道:“为此,我特请大家来商议,目前主上幼弱,太后又不谙政务,如此下去,天下必大乱,我等拼死效命疆场,即使挣下汗马功劳,又有谁来说句好?正月初一,两日并出,一日沉没,乃是改天换日之象,天象既定,我等不可逆天行事。愚意先拥立点检作天子,再行北征为是。不知众位将军意见如何?”众将听了果然一致拥护。苗训道:既然如此应请各位将军营向全部士兵传达决定,制止再作议论,以安众心。于五更时集合整队,待新天子出帐,立即取行拥立之礼,大事就可定了。”众将一一领命散去,自去晓谕所部将士。次日黎明,各军排列队伍,在陈桥驿外荒野中一齐鹄立。指挥使以上高级将领,齐集中军大帐外等候匡胤。这时匡胤刚刚起身,正在盟洗,见匡义、赵普二人进来,便问何事。匡义便把众将的意思说了一遍。匡胤听了吃了一惊,说道:“此事如何可行,我受世宗深恩,方有今日地位,正应努力报效,如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岂不是陷我于不义,让唇人笑骂。诸将欲图富贵,而打算拥立,还情有可原,你是我亲兄弟为什么也这样糊涂,跟着起哄。”匡义道:“不然,此事不可逆转者有三,上天垂象,不可逆天,此其一也,当前幼主暗弱政治不能清明,兄如不愿当天子,必然会使天下大乱,刀兵四起,百姓遭殃,周室天下也必不可保,世宗子孙必将受害。所以从为国、为民,为保护世宗子孙计,唯有吾兄挺身而出,即天子之位,才能避免刀兵祸乱,此其二也。现在三军诸将及兵丁,全把期望寄托在兄长身上,昨夜军中士兵纷纷议论,说是如果点检不肯为天子,大家都要散伙回家种地,在军营已毫无奔头了。为了稳定军心,此事怎可推辞,此其三也。有这三点,吾兄万万推辞不得,还是满足三军诸将愿望,即天子之位,以安军心。正因兄弟也觉得从大义上讲,实在推辞不得,所以才来禀告。”赵普也道:“此举不仅关乎国家昌盛,百姓祸福,而且关乎能否实现世宗统一中国遗愿。如点检不愿为天子,必将引起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国家继续四分五裂,不能稳定,世宗只有含恨于九泉了。明公平日以仗义豪侠称誉于时,现在岂呆以怕受恶名的一已之私,而不敢力挽狂澜勇担重任。明公不可上违天意,下失民心。匡胤听了二人的话,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且待我出去会见诸将,向他晓谕道理,稳定一下军心,再想法让他们不要立我为天子。”说毕,匆匆梳洗完毕,穿上官服,走出帐来。只见众将环立于帐外。高怀德一见赵匡胤出来,便道:“三军无主,一致要求拥立点检为天子。”匡胤正欲开言,苗训和楚昭辅早已把暗地准备好的黄袍取出抖开,一左一右,从身后走上前去,替匡胤技在身上,高怀德见了,怀中掏出令旗一摆,只见众将及士兵一齐下跪朝拜,齐呼万岁,声彻田野。匡胤无法,只得说:“如此大事,你们不和我商讨乱来。我受世宗深恩,今尸骨未寒,便代其天下,世上舆论如何说我?”赵普道:“完成其统一中国的未竟事业与心愿,正是报答世宗的最好行动,于世宗子孙,妥加优待,使之安享快乐,也便无愧于心了。”说毕,诸将一致请匡胤上马,回师汴京,登皇帝位。匡胤无奈,只得说道:“要我回汴京,需遵我三点,第一,幼帝和太后,我当北面事之,你等决不可冒犯;将士非有命令,不得擅入宫阈。第二,京内大臣,都是我旧日同僚,你们对任何一人,都不得随意欺凌;第三,不准乘机抢掠府库和富庶百姓,不许进入所有官员百姓私宅扰民。这三点你们必须做到,并严格约束部下,违令者斩!如能做到这三点,我便同意回京,如做不到,我死也决不回去。”众将忙说:“谨遵万岁旨意!”匡胤这才下令,向汴京回师。并且先派了潘美和楚昭辅快马入城。让潘美先通知石守信、王审琦二位京城内外都巡检,让他们注意维持京城治安,然后再通知宰相范质、王溥正式告知拥立新君之事。楚昭辅则赴府,禀告匡胤母亲及家人,安定和保护家属。二人领命去了。匡胤又派王彦升领队先行,自己统大军随后出发。赵普、苗训、李外耘并马走在一起,都十分轻松,会心地微笑。原来自那天苗训和楚昭辅在酒楼上听到食客议论皇宫出现“点检为天子”的木牌后,回府商议,便串通了赵普、李处耘.四人联合设下了计谋,所谓正月初一的边境紧急军情,军中传播的谣言,都是他们伪造和传播出去的,又恰好撞上了日全蚀,使他们一手导演的喜剧更加精采。------------------第35章宋太祖登极新皇帝赵匡胤驾返汴京。韩通大骂:“你等贪图富贵,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我韩通决不像你们一样鲜廉寡耻!”他终于成为这次政变中唯一殉难的周朝忠臣。东方的天际,刚刚透出鱼肚白色,身居东京开封城内的大小官员,早已醒了过来,从大街小巷转了出来,齐集皇宫崇元殿前,等候早朝。只见他们按官阶大小分班排列,鹄立成行,静等符太后和幼帝升殿。不一时,两行宫灯从后宫冉冉而出,内侍簇拥着龙车风辇,到殿前停下,只听静鞭三响,群臣顿时鸦雀无声。一齐躬身俯首,不敢仰视。乐曲声中,符太后和幼帝,在内侍扶掖下,升殿坐定。值殿将军高唱:“朝参!”于是大小官员一齐跪拜,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内侍喝一声:“平身!”众官员方才一齐立起归班。肃然而立。宰相范质,正待上殿奏事,摹地宫门外一阵大乱,远远望着,只见一个把守午门的侍卫军军官,脚步跄踉,沿着御道直奔金銮殿而来,一路高呼:“紧急军情,要见宰相。”转眼来到殿前,被值殿侍卫横矛拦住。范质吃了一惊,慌忙下殿。只见那人跪下禀报说:“大事不好了,赵点检奉命北征,兵到陈桥驿,发生了兵变,已拥立点检作天子,现大军回师京城,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外城陈桥门下,守门官员拒不开城,点检军队已转向封丘门,守门官开城迎接,大军已进城了!”这话一完,范质顿时吓得几乎瘫痪在地,手脚无措,就是那些大小百官骤闻之下,也无不面如土色,心惊不已,秩序大乱。符太后坐在殿上遥遥望见,尚不知何事,立刻传呼范质上殿。范质竭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战战兢兢走上殿来,顿时免冠叩首道:“臣该万死!”接着便把兵变消息奏说一遍。符太后乍闻一下,脸色顿时煞白,呆了半响,才扑簌簌地落下眼泪来,咽呜着声音道:“尔等保举赵匡胤北征,如今却弄出这事来,却怎生处理?”范质只是叩头不语,毫无对策可想。符太后勉强止住哽咽,说道:“想那赵匡胤与先帝结拜,先帝待他情同骨肉,而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便如此忘恩负义,大逆不道……。”说着,说着,便又泣不成声。范质顺水推舟地奏道:“这且容臣下外出晓谕以大义,或可劝说成功,亦未可知。”符太后这时方寸已乱,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说道:“全靠卿家去处理了。”说毕起驾,哭着回后宫去了。那范质走下殿来,只见百官已纷纷散去,便匆匆走出午门,只见还有一些官员未来得及走散,人丛中,他看见王溥,连忙一把抓住王溥手腕,说道:“仓促派兵经征,致成此变,罪责在你我啊,怎么办,怎么办!”他紧紧握着王溥的手腕,指甲直切入肌肉,痛得王溥大叫,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是苦笑。忽然,一声雷吼,大叫道:“形势危急,两公还不行动,在这里待什么!”范质扭头看时,原来是禁卫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只见他手持从守官门侍卫军讨来的一支画戟,怒容满面,双眼圆睁,倒是威风凛凛。不由吃了一惊,说道:“将军有何良策!”韩通大喝道:“势已至此,唯有抵抗一途,眼下京师尚有禁卫军三千,末将立刻召集守卫宫城,烦二公速作文书,召各镇领兵前来勤王,才有生机,切不可缓。”说罢,飞身上马而去。那范质和王溥仍然拿不定主意,忽见几相府仆役跌跌撞撞跑来,报道:“禀相爷!客省使潘美将军领了一支兵马,已包围相府,要见相爷,传达新天子圣旨,请相爷迅速回府,如去得晚,怕一家老小不保!”范质闻听家眷危急,那敢再迟延,只得扔下王溥,一溜烟地赶回家中。且说那韩通,乍闻匡胤称帝,暗叫一声:“不好!”寻思自己过去和匡胤之间,有过几次过节,他一旦当了皇帝,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唯一出路,只好拒抗,为大周尽忠了。他急于招集禁卫军,与叛军决一死战,即使不胜,也要保家小出城,投奔他乡。一路飞马寻思。那知刚离开午门不远,迎面遇上一彪军马,当先一将正是匡胤部下先锋王彦升,奉匡胤命令,率三千铁骑先入城中维护治安。那王彦升看见韩通,遥遥大叫道:“韩指挥,新天子已近城门,速去城门外接驾!”韩通大骂道:“什么鸟天子,接什么鸟驾,你等贪图富贵,叛变大周,助纣为虐,还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我韩通决不像你这样鲜廉寡耻!”王彦升本是个性如烈火的莽汉,如何受来了,跃马纵向前来,大喝一声:“今天本将军就要杀你来祭刀!”举大刀朝韩通当头劈来。韩通横起画戟相迎。那画戟本是从宫门卫士手中讨来的,不适合大将使用,战不三合,被王颜升一刀将画戟连头带杆砍去一段。韩通慌忙夺路往家奔跑,企图换取兵器,召集亲兵再战,那知王彦升马快,追了片刻,已到韩通府门,韩通下马,尚未来得及进门,王彦升早已赶上,一刀劈下,将韩通砍成两段。王彦升杀得兴起,索性进入韩府,将韩通一家老幼尽皆诛杀,那韩天禄也未逃脱被杀的命运。王彦升见韩宅人口杀尽,才退出来。带领铁骑巡视一番,分派铁骑驻扎于各街道。那京师内外都巡检石守信、王审倚本是匡胤亲信,自然也帮助维持城内秩序。一切安定,便和王彦升一同出城去迎接匡胤。且说赵匡胤率领大军,进入汴京后,得知城内秩序安定,便传令诸军各回兵营,自己带了几位亲信谋士,武将和亲兵,也回归自己府第休息。一入后堂,只是母亲杜氏和妻子杜氏正在惶惶不安,一看见匡胤入来,才放下悬心。那壮丽蓉哭哭啼啼,一把抓住匡胤说道:“夫君,忽然听说陈桥兵变,你自立为皇帝,这可是灭门的叛逆大罪,全家人提心吊胆,生怕朝廷派兵来个满门抄斩,你难道贪图富贵不顾全家老幼。”说着,又咽咽呜呜哭将起来。匡胤他感到默然自愧。当下把被三军众将拥戴,强立为帝的事向母亲禀明,又安慰了夫人几句,才说:“我受柴大哥厚恩,焉敢产生非份之想,不过形势所迫,才作此权宜之计,且等朝中诸大臣来到,再从长计议吧。”当下,解下身上黄袍,仍作将官装束,辞别母亲妻子,走到前厅坐下,与众谋士、武官闲话。不一时.只听府门一阵喧哗,潘美等手下众将,已拥着范质、王溥到来。匡胤起身走到滴水檐前站定,举手微微一扬,对着范质等说:“我受世宗深恩,焉敢相负,只是被三军众将拥立,身不由己,实有愧对天地。”那范质等被众将簇拥立于阶下,正欲答话,一侧站立的大将罗延瑰,王彦升早已双双拔剑出鞘,高喝道:“新天子在此,还不下拜,若有胆敢抗命,莫道吾们宝剑不利!”说毕,怒目虎视,那王溥吓得战战兢兢,双腿一软,早已跪俯在地。范质见王溥已经下跪叩拜,只得也跪将下去。行三跪九叩之礼,连呼“万岁!”宰相一跪,实际上等于承认了他是天子。匡胤慌忙走下台阶,将范质、王溥一手挽起一个,拉他们上殿,吩咐看坐。自己居中坐定,让范质、王溥分左右侧面坐下,这才询问范质,这事如何处理。范质道:“明公既然即位为天子,不知对幼帝如果安置。”匡胤未及开言,立在身后的赵普早已厉声道:“自然应当效法尧舜,举行禅让的典礼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匡胤道:“太后和幼主,我曾北面臣事,岂能幸负,早在军中已经下令,优待太后称号不变。诸将不得骚扰轻慢。”范质道:“既然如此,就应召集百官,举行受禅典礼。”匡胤随:“就烦二公,立即安排,召集百官,对于周家旧臣,我决不亏待。”范质、王溥复行礼称谢而去。到了下午,范质、王溥又驱马来到,奏道符太后和幼主已回避别殿,即请匡胤入宫,以备明朝登基,行禅让礼。当下匡胤遂带了赵普、潘美等一班近侍,以及范质,在亲兵簇拥下,径入宫中而来。只见那些太监、宫女都已得知换了新主人,哪个不想巴结,都纷纷俯伏道旁迎接。这皇宫内苑,于柴荣在世时,匡胤多次来过,早已走得烂熟,所以无心观看景色,肚里又是寻思如何处理大事,团结臣下,巩固统治。蓦然,一阵婴儿啼哭之声,冲入耳鼓,匡胤放眼看去,只见一个年长宫女匍伏于地,一个锦袱放于胸下的地下,哭声就是从那传来的。匡胤不由停下脚步,喝令那宫女把婴儿托起观看,却是个不足数月的男婴。经过询问,才知道是柴荣侧妃所生的遗腹子。匡胤沉吟了一下,回顾赵普道:“如何处理?”赵普比划了手势,说:“去掉!”匡胤又目视潘美和楚昭辅道:“如何?”二人低头不语。匡胤不由变色说道:“为什么不说话?”潘美这时才走上前一步,跪禀道:“臣与陛下都曾北面事世宗,如果臣劝陛下杀此婴儿,就有负于世宗,如劝陛下不杀,陛下必然对臣动疑,所以不说。”匡胤点头道:“此言甚善,夺人之位,又杀其子,如何能忍心为此!”仰首向天,思忖了一下。又对潘美说:“卿能不负世宗,必能养护,此孩就赐给爱卿抚养,可改姓潘,不过既为世宗之子,不可再为你子,可作你侄子吧。”潘美连忙称谢遵旨。匡胤以为潘美能顾全大局,应对得体,所以自此后,又对潘美倍加宠信。后来潘美将此儿抱回家后,匡胤便一直不再过问。潘美为他取名呈吉,后来也官至刺史,潘呈吉的孙子潘夙,为宋神宗时名将,人们都以为是潘美从孙,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竟是柴世宗的后代呢?这些都是后话。且说匡胤在宫内居住一宵,次日天方五更,起身梳洗完毕,虽仍旧服色,登上凤辇,两行宫灯引路,刚出内宫门,大将石守信、王审价等已鹄立门外等候,看见匡胤出来,立即领御林军排成二行,前后簇拥而行,好不威风,不一时,到达崇元殿前。果然百官齐集,黑压压地在殿前御阶上站列数层。文臣以范质为首,武将以郑恩为魁,分到东西,看见凤辇到来,范质一挥手,大常寺卿立即高喊奏乐。顿时乐曲骤起,范质、王溥走近凤辇,扶掖匡胤到殿前北面站定。乐止,兵部侍郎窦仪,便走到南边面对匡胤,宣读周幼帝禅位诏书曰:天生丞民,树之司收,二帝推公而禅位,三王乘时而革命,其揆一也。惟予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归。咨尔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兼检校大尉赵匡胤,禀天纵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于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纳麓,东征北讨,厥绩隆焉。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歌讼狱,归于至仁。应天顺人,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予其作宾。於戏钦哉,畏天之命!窦仪宣完毕,匡胤免不了拜受诏书,一切如仪,太监捧出皇帝服色,侍候匡胤换了。然后,仍由范质、王溥引导进入崇元殿登上御座,即皇帝位。随即由赵普将昨晚拟定的第一道诏书取出,向百官当众宣读,其内容,不过改朝换代,不可缺少的几条官样文章。第一,定国号为宋,这是由于匡胤曾任宋州归德军节度使的原因。第二,宋朝以火德兴王。故旗号用红色。第三,自即日起改用建隆年号,本年称为建隆元年。第四,大赦天下,死罪以下罪减一等。第五,优待周室,符太后改称周太后,一切待遇不变,移居于西宫,幼帝柴宗训去帝号,改封为郑王,入西宫随周太后居住。第六,原周朝有旧臣照旧供职。第七,当天赐百官大宴于广德殿。诏书刚刚宣读完毕,只听郑恩大叫道:“如今二哥当了皇帝,兄弟们理当论功行赏,为何却屁话不放,却说所有旧臣一律照旧供职。难道乐子不是周朝旧臣?要照旧供职。难道乐子为你当皇帝使尽了气力,却没功劳吗?那七岁娃娃懂什么事,倒封个什么鸟王子?……。”他这一番吵嚷,吓得文武百官个个胆战心惊,但是谁敢出声!还是苗训和高怀德站得较近,抢上前去,一个拖住郑恩的手,一个掩住郑恩的口,硬是把他拖下殿来。到了殿角下,苗训才责备郑恩道:“今日是万岁登基吉日,宣布国号,改朝换代,这些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封赏功臣一时如何定得了?自然得认认真真议定,须停上几日,你切不可鲁莽惹祸,须知点检已是天子,你们身分已是君臣,不像过去兄弟相处了,朝堂重地,岂能如此胡乱喧哗?”这一席话,才把郑恩劝得不哼。看官,自此以后赵匡胤旧即皇帝位,在历史上按其庙号,称为宋太祖,作书的人自此以后,这了便于行文,也就兼称其为太祖了。那太祖坐在殿内御座之上,离殿门较远,郑恩都嚷叫些什么,他虽没有全部听出,但是大意还是弄清楚了,不由脸上变色。郑恩给他的难看太大了。有待发火,但今日是登基吉辰,不便把事闹大,只好装着没有听见。即令内侍传旨,着令范质、王溥、赵普、苗训、窦仪等文职大臣,到偏殿议事,其他文武百官,都去广德殿领受御宴。传旨已毕,太祖即起驾偏殿,召集大臣开会去了。又待了几日,太祖才下诏书,升迁了一批文臣武将。有旨命令,御弟赵匡义改名光义,封为晋王,郑恩封为北平王,石守信为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归德军节度使,高怀德为殿前副都点检,张令铎为马步军都虞侯、镇安军节度使,王审琦为殿前亲军都指挥使、泰宁军节度使,张光翰为马军都指挥使、宁江军节度使,赵彦徽为步军都指挥使、武信军节度使。董龙、董虎、史魁、马全义、张掠等,均为各州防御使。其余各有功将领,也都有升赏。只有那王彦升,虽是太祖部下一员勇将,但太祖因恼怒他不听军令,擅自杀了韩通全家,所以只授于京城内外都巡检使,领兵巡防京城治安,却没授于他节度使的荣誉职务。文臣方面,仍用范质、王溥、魏仁浦为相,并分别加以侍中、司空、右仆射的荣誉官衔。又以赵普为枢密直学士,苗训为翰林天文学士检校工部尚书,楚昭辅为三司使,李处耘为客省使,其他各周室旧臣,照旧供职。安排了文武官员以后,又一连发下几道诏书:恢复周世宗柴荣本姓,其子郑王柴宗训不再称郭宗训。这是宋大祖赵匡胤对周大祖郭威的报复。对在这次朝代更迭中,唯一死难的韩通,追赠中书令的荣誉官衔,以表彰其忠,并加厚葬。对宋太祖入京时,拒不开城门的陈桥门守城官,加升三级;对开门迎降的封丘门守城官,立即革职,永不叙用,以惩其读职之罪。这些都是稳定周室旧臣的措施。太祖又想起原周朝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和马步军都虞侯韩令坤二人,正领重兵在外,屯驻北方边境,虑其有变,便写了诏书,向二人通报情况。不久,二人均送来贺表,表示拥戴新朝。太祖便下旨,晋升慕容延钊为殿前都点检、昭化军节度使,韩令坤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随他们在北边的重要将领韩重、孙行友、郭崇、王全斌等,也都授于北边节度使的官职。均仍驻扎于北边,以防御契丹。宋朝建国,太祖即位的诏书,很快发下全国各地。各地节度使、州刺史们纷纷上表称贺,有的申请前来朝见,太祖一一照准,想借此来抚慰各地官员,使他们安心供职,并厚加赐赏。因此,来京朝贺的官员络绎不绝。但其中却有二个官员,思想上却如压了一座泰山,不得已来朝贺,一路上战战兢兢,几乎夜夜难眠。其一个便是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他过去在后汉担任复州防御使时,宋太祖赵匡胤正在落魄之中,前往投军,并曾救过王彦超,还曾协助王彦超抵御蜀兵、训练军队。王彦超后来忌妒他的才能,因而不肯收留,礼送出境。现在赵匡胤当了皇帝,他如何不怕赵匡胤追究他当年不收留之罪?这一日,忽然传来圣旨,令新到来的五个节度使白重赞、武从德、王彦超、郭从义、杨廷璋,到上林苑内见驾。王彦超闻知,不由吓得冷汗直冒。如果在朝堂之上,群臣毕集,随班叩见皇帝,未必专门问你什么。如今在上林苑内召见,就不得不面对面地奏对了。如问起当年之事,怕难逃罪责。到了园门,他的内衣已湿透了。这时,宋太祖赵匡胤,正坐在一处画阁之中,赏玩那窗外如云如雾的杏林。太监进前奏报说:“五位节度使已到阁外候旨。”太祖道:“宣他们进来。”五人到了阁内,三跪九叩大礼行毕,太祖道:“今日闲暇无事,因念卿等多年驻防西北,久处风沙山野之地。如今时值杏花盛放,待宣召诸卿来,赏花饮酒,以聊慰诸卿守边辛苦。”说毕,赐众人坐下。大家谢恩坐定。王彦超见太祖态度和霭,没有责训他的迹象,才略略放了一点心。太祖这时才开言,问了这几年边境情况。武从德、白重赞等便把自己如何参加征北汉,战淮南、御西蜀、拒契丹的战功一一叙说一遍。问到王彦超,他却说:“久在藩镇,处理日常杂务,实无功可言。现臣已年近半百,特请求免去职务,以回家颐养余年。”太祖闻言点头,对众人说:“你们所说的功绩,都是前朝时之事,非为本朝立功也,何足再言。王卿所说他无功可言,比较切合实际。你们今后主要应为本朝立功。”太祖说毕,又专对王彦超道:“你自称无功于本朝,正应立功报效,怎可辞去职务,应于朝见以后,立即回镇,加强治理才对。”王彦超见太祖没有怪罪他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太祖即吩咐摆酒,与众卿畅饮。这些节度见太祖平易近人,也不再拘束不安,三杯下肚,便逐渐活跃起来。太祖因向王彦超道:“朕当年投靠于卿,为什么不肯收留,而让朕离开?”王彦超道:“当年臣任复州防御使,不过是一勺之水罢了,怎样能容得下神龙。因此才礼送出镜,才得使神龙有今日之飞腾也。”太祖听了大笑。这一场酒,只吃到红日西斜方散。王彦超回来后,一连几天,都在感谢太祖不究以往,宽大为怀的肚量,于是又上表谢恩,回京兆府照旧当他的节度使去了。停不了几日,又有一个心怀慌恐的随州刺史董遵诲前来朝贺,这个当年曾大大挖苦太祖的董公子,被召见时,害怕得几乎要瘫倒了。太祖在便殿单独见董遵海,见董遵诲那样惊惧的样子,不由好笑。见礼跪拜已毕,太祖命太监扶董遵诲在绣墩上坐下。太祖开言道:“董卿还记得当年朕所吟的‘打油诗’吗?”董遵诲听后,顿时汗流泱背地说:“记得,微臣当时信口雌黄,实为有罪。”说毕,又要跪干叩头。太祖命侍从太监扶起,说道:“不必多礼。你且将朕所作的诗背来。”董遵诲领命,即背诵道:“欲出未出光辣挞,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残星赶却月。”太祖笑道:“幸亏你还记得。今日你对此诗,又作什么评价?”董遵诲道:“当年家父曾向微臣指出,此诗气魄宏大,非常人所能作;惜微臣当时愚昧不明,无法理解。今日看来,确是字字磅礴,语气雄豪,真帝王之象也。当年微臣多有冒犯之处,罪该万死。”太祖道:“本朝新立,朕方赦罪赏功,岂能记恨布衣之交时的一点细故吗?卿不必多心,安心为本朝立功吧。”董遵诲连忙立起谢恩。太祖遂命摆酒:“朕今日且与故人小酌,以叙随州时旧谊。”席间,太祖又问董遵诲母亲近况。董遵诲道:“母亲一直住在原籍幽州,因当年石敬瑭把幽州割给契丹,以致地处敌国,至今二十余年,尚无法接来,天各一方。”言毕,不胜唏嘘。太祖沉吟了一下,说道:“前几日,慕容延钊有奏章来,说定州防御使曹英病故,请朝廷派员接充,朕尚未考虑好人选,卿家如同意任此职,朕即下旨调任,那里离契丹幽州较近,可寻找机会,将令堂接来,母子团圆,也是件好事。”董遵诲一听,慌忙离席,伏地谢恩道:“臣愿任定州一职。”太祖让他起来。教育他道:“朕当年在随州,与卿相处半年有余,深知卿有相当军事韬略之才,只是性情骄傲,容不得人,需知恃才傲物者,成才之大忌。今后应努力虚怀若谷,礼贤下士,方可成为帅才,切记切记。”董遵诲道:“微臣当牢记,终身不敢忘也。”须臾席散,太祖命太监取来文房四宝,当即乘着酒兴,挥毫写下了自己所作的《日出》诗,落款却写“铁衣士书”。笑着对董遵诲道:“以此赐卿,卿可悬之于壁,日日观看.以便记忆朕今日所言也。”董遵诲又复叩谢,捧了太祖御书,满眼热泪地出了宫门。停了二日,果然任命董遵海为定州防御使的旨意下来。董遵诲拜领圣旨,自去河北上任去了。谁知到任后不过二十余日,忽然门官来报,说“老夫人到了”。董遵诲听后十分愕然,连忙出迎,果然是分别二十余年的母亲。一问之下,才知是太祖派人带了大批珠宝,到幽州行贿契丹将领,才把董遵诲的母亲接到宋朝来。这一招真使董遵诲感激得不胜涕零,忙选了几匹北地名马,上表进贡谢恩。后来,董遵诲果然牢记太祖教导,虚心下士,与士卒同甘苦,守边二十余年,立了不少战功,升至节度使,成为一代名将。后来去世,边境军民怀念他,还给他建立词堂祭祀。这都是后话。且说那新任京师内外都巡检的王彦升,自恃是太祖心腹将领,拥戴太祖即位有功,虽没当上节度使,仍然十分骄傲。这天夜晚,在京城巡夜,天寒地冻,巡行半夜,走过宰相王溥家门口,王彦升忽然心中一动,喝令士兵停下,到王溥家叫门。这时三更已过,王溥早已安眠,闻听王彦升来叫门,吃了一惊,慌忙起身,匆匆穿好衣服,出来迎接。到了厅上坐定,王溥道:“将军,不知深夜到此,有何急事,是否圣旨下达?”彦升道:“不是,也没有什么大急事,只是本将军奉命巡夜,天寒地冻,兄弟们耐不了寒冷,适才从门口经过,素知相府地基宽大,特地停下来,借贵府略避风寒,讨杯热茶暖和一下而已。”王溥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没奈何只得分付仆役,从速备酒,为王将军驱寒。彦升道;“还有我那随行巡罗的三十几个兄弟……。”王溥不等他说完,立即分付仆人,速速将王将军所带巡骑,邀入东跨院客舍内置酒待,又叫起十余仆人,厨师起床待候。自己则坐在厅上,陪王彦升闲话。不一时,酒菜端了上来,王溥殷勤劝酒。三杯下肚,王彦升有了点暖意,肚里话多了,便忘乎所以,对王溥道:“作武官真辛苦,不但一生战阵,在枪林箭雨中拼命,太平时期,仍然得巡逻游弋,彻夜不眠,不管刮风下雨,冰雪连天,仍不能停,那里及得你们文官舒服。”王溥连连摇头道:“那里,那里。将军战功赫赫,乃朝廷柱石。如今虽然我大宋统一了中原,但边境仍不安定,北有契丹、北汉,南有南汉、南唐、吴越、后蜀割据一方,使我华夏四分五裂,都是将军用武之地,将来将军功成名就,凌烟阁上标名,流芳百世,文臣如何能比得上?”王彦升不以为然地说:“不能这样说,本将军出生入死地作战,随时都可能把脑袋赔上去,才挣得一些微薄俸禄,那里及得上你们当宰相的,坐在屋子里,笔杆子一摇,便有万石薪俸进门了。”他说着,昂首环顾了一圈,又叹口气说:“比如这般华堂大厦,末将如何住得起,再如丞相你这身狐裘,末将家中就拿不出一件来,还有这满架的古董玩物,就更不必说了。”王溥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只好拼命劝菜劝酒,企图阻止王彦升再说下去。不一时,那些巡卒都已酒足饭饱,纷纷来到厅下,等待王彦升起身。这时,王彦升也吃喝过了,端着一杯茶,在那慢慢啜着,却没有想走的意思。王溥陪了一会,猛然省悟,立起道:“将军少待,我去一下就来。”近去一会,带了几个仆人,捧出十封银子来,对王彦升陪笑道:“兄弟们寒天巡夜,确实辛苦,这里有白银一干两,聊送与将军,去给兄弟们添几件御寒衣服吧。”王彦升这才立起身来,说道:“何必如此客气。”一边说,一边示意巡卒,早将银于搬走,王彦升这才告辞出门,上马扬长而去。王溥经这一阵打搅,看看天已近五更,只好坐以待旦,等候上朝。早朝既罢,王博又赶往宫门,求见大祖。将王彦升夜里突然登门,敲诈去一千两银子的事,一五一十向太祖哭诉。太祖听了大怒,对王溥回家,安心等后,“朕一定要处理此事。”随即,宣王彦升进宫,太祖指着他喝道:“你身为大将,不守军纪,前几日从陈桥回兵,派你为先行,你竟不守朕的命令,擅杀韩通一家,如果不是因为本朝初建,不宜动刑,朕早将你砍头了。又念你微有战功,所以宽大为怀,降职使用。不料你毫无悔改之心,又半夜私入宰相府第,无理索取酒食银两,破坏军纪,你知罪吗?”王彦升吓得只见跪下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祖道:“限你立刻回去,将银两交来。并写一悔过书,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情。”王彦升为难道:“臣见士兵巡夜受冻,心中同情,走到宰相家门前,想起他家富有,才导致如此错误,今已知罪,决心痛改前非。只是那银子已分给士兵添置衣服,要再去讨回,却有些不便。”太祖思忖了一下,说道:“也罢,你先去写一份悔过保证书来。限今日写就听旨。”王彦升走后,太祖命太监由宫内库提出白银一千两来。次日,召王溥、王彦升便殿见驾。让王彦升当场宣读了悔过书,并向王溥致歉,随命太监将一千两白银搬出,归还王溥。太祖又下旨意,降王彦升为邓州节度使属下团练使,限二日内出京赴任,以后永远不许再入京师。王溥、王彦升各自叩头谢恩而去。从此,王彦升一直在地方任职,终身未再升迁。经过这几件事的处理,京师内周旧臣们纷纷议论,认为像王彦超、董遵海这样得罪过太祖的人,太祖不追究,仍然信任使用,王彦升身为太祖亲信,一旦有错,仍要严厉处理。都认为太祖英明公正,因而口服心服,情绪安定下来。使京师中央政权内部,得到了稳固。------------------第36章三春斩黄袍赵匡胤假装醉酒,杀了郑恩,陶三春领兵前来辩冤,但她受封建礼制的约束,最后只能逼赵匡胤脱下身上的黄袍,剑斩黄袍泄愤。不觉已到三月,这一日,太祖于散朝之后,心情烦闷,忽见桃花盛开,便命于桃花宫内置酒,独自坐在桃林之中,饮酒赏花。正在此时,只见黄门富来报,“四方馆使派人来奏,说是有一人自称韩龙,来到四方馆,口称他妹子韩素梅,与万岁有旧,曾被万岁纳为侧室,现闻万岁登极,特送其妹进京,四方馆已安排他们在馆驿住下。理应奏报,特来请旨定夺。”匡胤一听大喜,好似天下掉下一块瑰宝似的,连忙说:“速宣韩龙及韩素梅桃花宫见驾,不得迟缓。”黄门官领旨,赶快出来,派人飞骑去通知四方馆。这里,匡胤酒也不吃了,分付在桃花宫正殿之内重摆酒筵,等候韩氏兄妹一同来共饮。不一时,只见太监引韩素梅兄妹来到,走进殿来。韩素梅远远望见太祖头戴一字通天冠,身穿浅黄绣金龙袍,虽是天子便服,也不同于平常官员,一派皇帝威风。虽然面貌依旧,但又有点发福,更显得威严慑人。韩素梅见了,急忙走上前几步,跪下叩头朝拜,口称:“臣妾韩素梅见驾。”随在韩素梅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也屈膝而跪,随着叩头不止,太祖没有理他。只呼韩素梅抬起头来,太祖只见她容颜依旧,只不过因多日奔波,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粉面上早已泪水模糊。匡胤也不由心酸,唤她立起赐坐。这时韩素梅才指着跪在地下的那中年男子一指,说道:“这是臣妾哥哥韩龙。”匡胤便点点头,说:“韩龙平身!”那韩龙站起,太祖也命在一边绣墩上坐下,这才对韩素梅说:“那年我离开襄阳,命你在襄阳等候,让陶家在陶洪老英雄派人去接你,为什么去到襄阳,却不见你和禄儿了?”韩素梅垂泪道:“官家,原说一个月内定有人来接,那知臣妾等了二个多月,不见个人影到来,家中银子也快用光了,正在急得无法,恰好我这位多年出外经商的表哥,清明回乡扫墓,到家来看。说他在荆州已挣下了产业,因此接臣妾去荆州居住。”匡胤道:“那你就跟他去了?”韩素梅道:“原来臣妾还想再等,只是生活无着,表哥随身带的钱又不多,最后表哥说,像官家这样大大有名的人,终会打听到住址的,一旦打听到,就送臣妾来见。所认臣妾才同意去荆州暂住。果然,如今得见万岁,多亏这表哥将臣妾送来。”太祖又问:“禄儿呢?如何不见来。”韩素梅垂泪道:“自荆州后,常出去玩耍,前几年夏天去江里捉鱼,不幸溺死了,现葬在荆州。”太祖听后,也觉惨然。叹道:“这也是他命中难享今日荣华富贵。”因而又问韩龙在荆州作何生意。韩龙回答说:“不过是贩运些稻米,到汉中山区去卖,再从山区捎些山货到江陵府卖出,倒可赚上一些银钱度日。”太祖猛然想起,那荆州江陵府,乃是高保融割据之地,虽然称臣,实则仍然独立称孤道寡。因问韩龙道:“那荆南高保融政绩如何?”韩龙想了一想道:“荆州只有个高王爷,却没听说过有高保融,这保融是个官?”太祖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韩龙是个十足市侩。便说:“朕所说的,就是那姓高的王爷,他对地方治理得怎样?”韩龙道:“那还差不多,只是我从山里运山货去卖,他手下的士兵抽了很多税,有时还要拿走一些好皮货,使我差点儿折本。”太祖见他浑身铜臭,说话庸俗无知,便不理他,问韩素梅道:“你姓韩,怎么这个表哥也姓韩?”韩素梅尚未开言,那韩龙却听得清楚,抢着说:“俺家原来姓吴,叫吴龙,只因送妹子进京,将来妹子当了娘娘,俺自然就是个国舅,那有娘娘姓韩,国舅倒姓吴的道理,所以自然得改姓韩了。”太祖越听越加讨厌,但看他千里送韩素梅入京的面子上,又是初来乍到,不好发作,想了一下,便吩咐随侍太监,领韩龙去见司礼大监,让司礼监通知吏部,给这韩龙一个承务郎官级,先安排于四方馆内住宿。并传旨在四方馆赐宴一桌,带韩龙去赴宴。那韩龙听说有官可做,慌忙爬在地下谢恩,他也不知这承务郎是什么官阶,兴匆匆地随着太监去了。这里太祖才吩咐排宴,与韩素梅共饮,畅叙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