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柏林终于在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与苏俄和谈成功。但是,加在年轻的苏维埃政府头上的条件是如此之苛刻,以致使德国的左翼分子宣称,和约的真正目的是要消灭俄国革命。布尔什维克人投降的消息,使像希特勒那样的军人相信,德国肯定获胜。比之于过去任何时候,全面胜利现在看来已在握。总司令部下令大规模反攻,大部分部队对此均忠实地响应,虽然不那么积极。在尔后的数月中,希特勒所在的十六团参加了鲁登道夫的大规模春季攻势的各个阶段:在松姆、在恩河以及最后在马尔纳,希特勒的战斗精神较前更加高涨。6月间,在前线,希特勒在一战壕里瞧见一种东西,像是法国的头盔。他往前爬去,发现那是4名法国丘八。希特勒拔出手枪——平时,通讯兵已将步枪换成了短枪——用德语向他们大声喊话,好像他有一连人马。他亲自将4名战俘交给了冯·图波夫上校,并获嘉奖。图波夫回忆道:“没有什么情况会阻碍他执行最困难、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为了祖国和他人,他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安宁。”8月4日,希特勒获一级铁十字勋章一枚,但这是为表彰起先前所取得的成就,不是为此卓越的功勋。嘉奖令只说:“为表彰*?个人之英勇与各种优点。”(*除这次的奖章及1914年所获的二级铁十字勋章外,希特勒还得过下列勋章:1917年9月17日获三级军事铁十字勋章一枚,外加战刀;1918年5月9日因作战异常英勇获团部勋章一枚;1918年5月18日获伤员奖章一枚;1918年8月25日获三级服役奖章一枚。)这枚勋章是提名让他受勋的营部副官雨果·古特曼上尉、一个犹太人,亲手授予的。 到这个时候,形势已明朗,差点儿打到埃菲尔铁塔的强大的鲁登道夫攻势已惨遭失败。西线的失败使人们大受震惊,尤其是这发生在西线取得的历史性胜利之后——在西线,包括高加索在内的辽阔地区均已被征服。因此,士气一落千丈,连老兵也不例外。兵车和休假车士兵的秩序大乱,军官们不得不朝窗外开枪。在每个车站,士兵们四散奔逃。试图维持军纪的军官们遭石块和手榴弹的袭击。列车两侧用粉笔写满了诸如“我们不是为德国荣誉而战,而是为百万富翁而战”的革命口号。 希特勒获铁十字勋章后第四天,联军在亚眠附近冒着大雾发动反攻,突破了德军阵线。鲁登道夫向前线派出一名参谋,并立即向被突破地区派出预备队。当增援部队向前线运动时,退却的士兵向他们高声怒骂:“骗子们!你们在延长战争!” 鲁登道夫写道:这天是“这次战争中德军的凶日!”德皇悲伤而镇静地对此作出反应,说:“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已山穷水尽了。必须结束战争。”几天后,鲁登道夫和兴登堡与威廉在温泉议事。当德皇下令让外交大臣开始和谈时,兴登堡抗议说,德军仍占领大片敌人领土;鲁登道夫则激动地宣称,必须在国内加强纪律,同时还应“在犹太青年中强行征兵,因为迄今为止他们还未有多少人入伍”。 在国内面临叛乱、前线即将崩溃的情况下,希特勒更常与人争论,并大谈特谈赤色分子如何进行欺骗。然而,希特勒的声音却被后备部队的抱怨声所湮没。据施密特说,在这样的时刻,希特勒“变得怒不可遏,常厉声高喊说,战争败就败在和平主义者和退缩者手里。”一天,有个见习军官说,再继续战是蠢举;他竟遭希特勒的袭击。两人拳脚交加,最后,在受了不少惩罚后,希特勒击败了对手。施密特回忆说,打那时以后“新来者都鄙视他,但我们这些老同志却更加喜欢他了”。 4年来,丧失人性的阵地战,如同在许多德国爱国者身上发生的一样,使希特勒无比憎恨国内那些“在祖国身上背后插刀”的和平主义者和逃避兵役者。他,以及像他那样的人们,都满腔热血,发誓要对这种背叛进行报复,从中也就产生了未来的政治。1914年的希特勒决不是睡眼朦胧的志愿兵。4年的战地生活给他带来了归属感,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自信。他曾为德国而战,而且是真正的德国人。他曾被迫光明正大地自食气力,长大成人后有自己的自豪感。入伍时,他还是个不成熟的青年,尽管在维也纳受尽了艰辛活了24年,但仍非常幼稚;现在,他已是个成熟的人,准备在世间争取一个成熟人的位置。 9月初,十六团开回弗兰德斯。由于是后备部队,也就允许士兵休假。他与一名叫阿伦特的同伴一同回到柏林。在首都,不断增长的不满情绪肯定使他厌恶。他也在希皮塔耳老家住了几天。在他回团后几星期,十六团第三次开进伊普列斯下方,第三次出没在科明尼斯附近的野地和山间。10月14日,在威尔维克村附近,希特勒受毒气进攻而双眼失明,不久,视力得到恢复。但在11月9日听到德国即将投降的消息时,他的视力得而复失。此后几天,他听到许多声音和看见了幻影。 (4) 在比利时中毒的当天,阿道夫·希特勒对犹太人的恐惧和仇恨究竟有多大、多深,这是无法了解的。然而,在此后一年,对犹太人的仇恨,成为他生活中公开的主导力量。在这个时其中,希特勒不过是成千上万对犹太人和赤色分子产生恐惧的“爱国者”之一(犹太人与赤色分子几乎成了同一体)。最近几个月来,马克思主义者鼓动的起义此起彼伏,令人丧胆,威胁着德国人生活的结构。 有意思的是,革命恰好是在希特勒患毒其后遗症的时候开始的。在他乘伤员列车东行时——那是10月6日——巴登的亲王梅克斯,即德国的新任总理大臣,收到了伍德罗·威尔逊总统的一份照会。照会要求,除非废除德皇威廉,否则美国不予签订停战协定。这便加速了德国军方的瓦解。两周后,正当舰队受命出海时,叛乱公开爆发了。6艘战舰抗议。在基尔,叛乱爆发后,水手们洗劫了军火库和短武器橱柜,并占领了该市的大部分。在某兵营,有个伙夫竟建立了“基尔水手苏维埃”;在港的舰只仅有一艘未升起革命红旗。士兵抓军官,扯掉他们的肩章,将他们送进监狱。 11月7日,慕尼黑爆发了另一次起义。这次起义是由一个身材矮小且上了年纪的犹太人库尔特·埃斯纳领导的。此人常懒散地戴一顶大黑帽,帽子虽大,却遮不住他那一头乱发。他衣冠不整,富浪漫色彩,是扔炸弹的赤色分子的活典型。因在战时组织罢工之故,他已在狱中蹲了9个月。时至黄昏,包括许多士兵在内的革命者,业已占领了慕尼黑的所有军事要冲,身在惠特尔巴赫宫的路德维希三世被迫乘车出逃。在市南,车子跑出了路旁,翻进一块土豆地里。这是巴伐利亚君主的恰如其分的结局。 当晚,一卡车一卡车举着红旗的人们有声有色地从市内经过。埃斯纳的手下人占领了铁路和政府大楼。谁也没有反抗,叛乱分子在战界据点架机枪时,在场的警察把头一转——视而不见。慕尼黑的市民次日一早醒来便发现,他们的巴伐利亚已变成了共和国。革命已经来临,是德国式的,且没费多少气力,也没有多大伤亡。人民以同一精神接受了他们的命运,未出现暴力的反应。慕尼黑人闷闷不乐地等待着。 有秩序进行革命的火焰在全德国自行点燃。在弗莱德里希市,卓别林工厂的工人们组成了代表会。斯图加特地区的工人们,包括丹姆勒大型汽车工厂的工人在内,举行了罢工。在与埃斯纳提相同观点的社会主义者领导下,他们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在法兰克福,水手也举行了起义。在卡塞尔,整个卫戍部队,包括一名指挥官在内,一枪未放便叛乱成功。在科隆,仅放了数枪,拥有45,000名士兵的卫戍部队便成了赤色分子,但市内的秩序却很快得到恢复。在汉诺威,当局虽曾令部队动武,文官叛乱获得成功——士兵们加入了叛乱阵线。在杜塞尔多夫,在莱比锡,在马格德堡,情况都一样。 在德国全境,一个个政府都被工人或士兵代表会接管而垮台。后来,到11月9日,德皇宣布退位,国家权力落入温和的社会主义者手中,其领导人是前鞍匠弗莱德里希·埃尔伯特。这是1871年1月18日在法国的凡尔赛宫“镜厅”中宣布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即威廉二世的祖父,为德国的首任皇帝而建立的日耳曼帝国的结束。 这事也表明,一个时代的终结。早在48年前,俾斯麦实现了其梦想,统一了德国,为德国和德国人树立了新的形象。一夜之间,东普鲁士容克(地主)和大工业家之安全赖以存在的基础倒塌了;一夜之间,随着帝国国旗的降落,大多数德国人爱国而保守的生活赖以存在的政治哲学也土崩瓦解了。 也许,德国人最大的震动还是在于埃尔伯特登上了总理大臣的宝座。仅仅一天,霍亨佐伦家族的统治便化为乌有,而平民中的一员竟取得了发号施令权。这怎么可能发生呢?登上宝座后,埃尔伯特本人也如坐针毡。他明白,他的出现是对帝国主义扶植起来的人们的一种侮辱。另外,他甚至连街头上的急进思想都代表不了。事实上,他究竟代表谁?黄昏,当梅克斯亲王前来道别时,他竟惊慌失措,连声哀求他留在柏林,代表霍亨佐伦王朝任“行政官”。 两天后,凌晨5时,埃尔伯特政权的一名代表马特阿斯·埃尔斯伯格在福熙元帅的私人车厢里与盟国签署了停战协定,于上午11时停止敌对行动。在那年的11月11日11时,他给一个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民族带来了和平,但与此同时,他却无辜地造出了所谓“十一月罪犯”的神话——即所谓是社会主义者出卖了民族。当然,输掉战争的是德皇和德国的帝国主义将军们,但威尔逊总统拒绝与他们签订停战协定,坚持要与民主人士打交道。用强迫社会主义者去为自己未曾带来的后果负责的办法,威尔逊给了阿道夫·希特勒一种政治工具,使他得以以巨大的破坏力进行挥舞。 (5) 1918年11月末,希特勒离开了帕斯瓦尔克医院,因为病人“除眼膜发烫外,余无他诉”“适于服役”。后来,希特勒在法庭作证时说,那时他只能看出报纸标题的轮廓,害怕再也不能读书。“医院的病历”,他抱怨说,“是在革命时期写的。几乎谁也得不到照顾;我们是成群成群地出院的。例如,我连士兵的工资簿都未领到。” 他被派到十六团的预备营报到。营部设在慕尼黑。途中,他肯定经过了柏林——那时,柏林是在“工人士兵代表会执行委员会”手中——这是士兵、工人和“独立和多数社会主义者”的联合体。这个联合政府已经开始社会改革,这在几月前看来是不可设想的。它建立了8小时工作制;允许工人有不受限制地组织工会的权利;增加老弱病残和失业工人的福利;废除报纸检查制度;以及释放政治犯。 希特勒虽然同意这些社会改革,但不信任发起改革的革命党人:执行委员会是布尔什维克的工具,是前线士兵的出卖者;其最终目标是另一个赤色革命。当希特勒前往设在施霍宾地区邻近的图尔肯大街的兵营报到时,他也碰到了同样的叛逆精神。在当月的早些时候,这所设施已投靠埃斯纳政权,受“士兵代表会”管辖。那里没有一星半点军纪,兵营成了猪圈。人们对从开战的第一天气就在战壕里服役的老兵不表任何尊敬。许多人的目的只是日求三餐,夜求一宿。这地方比曼纳海姆还糟糕。特别令希特勒怏怏不快的是委员们的行为。“他们的活动全都令我反感,我立即决定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幸好,他发现了一个对那个地方同样厌恶的老战友。“士兵中最懒、最厚颜无耻的、不屑说,就是那些从未到过战壕附近的人”,希特勒当通讯兵时的同事恩斯特·施密特回忆说,“那地方满是懒汉懦夫。”约在两星期后,由于特隆斯坦战俘营(设在通往塞尔斯堡的途中,在慕尼黑以东约60英里),需要看守人员,希特勒便向施密特建议两人双双报名前往。看守组的成员大部分是“革命军人”。前来迎接的是一位军官。他下令站队,但士兵们引为笑谈:难道他不知道操练已被取消了吗?第二天,士兵中除几名曾在战壕里服过役的以外,其余全被运回慕尼黑。希特勒和施密特留下来了。 (6) 在柏林,极左派团体“斯巴达克斯团”(斯巴达克斯系一奴隶,反叛罗马人统治的领袖),在起义水兵的协助下,走上街头闹革命。这却不是慕尼黑式的有秩序的起义。到圣诞节前夕,首都已近无政府状态。其它城市也揭竿而起,但势头没有如此猛烈。在全德国,军事和警察机构开始崩溃。 由于权威的消失,一股新的势力突然兴*?——即所谓的“自由兵团”。这个兵团系由部队内的右翼积极分子组成,具有希特勒那种保卫日耳曼帝国不受赤色分子破坏的热情。 由出生于希特勒时代的德国的新一代组成的“自由兵团”,为采取今天的行动,曾有过两次准备。其一,是战前的青年运动,即所谓的“候鸟运动”。这些年轻人常穿起五光十色的衣服,到处游逛,以寻求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大都来自富裕阶层,鄙视从他们中产生出来的自由资产阶级社会。他们坚信,“父母的宗教信仰是虚伪;政治是吹牛和微不足道;经济是无耻和欺骗;教育是老一套和缺乏生气;艺术是淡而乏味又多愁善感;文学是虚假和商业化;戏剧是庸俗而千篇一律。”他们认为,家庭生活约束了人,且不真诚。他们也认为,两性关系,不管是婚内婚外,“贯穿着虚伪”。他们的目标是要建立起一种青年文化,以反对资产阶级的家庭、学校和教堂的三位一体制。 这些年轻人常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在一个首领指挥下,高唱《自由战士之歌》。有时,他们或无言地注视着篝火,以寻找“林中信息”,或倾听某同伴朗读尼采或斯特潘·乔治著作中的激动人心的段落,诸如:“人民与至高无上的智慧渴望着人——行动!……也许,在你的杀人犯中端坐了多年,在你的狱中昏睡多年的某个人就会一跃而起,完成这一行动!” 他们靠神秘主义而昌盛,在理想主义驱使下,渴望行动——任何一种行动。 行动,他们在大战中找到了。也许,这就是他们,与希特勒一样,坚信祖国的事业之正义性的原因。战场生活,使官兵关系更加密切,形成一种共患难同流血的手足之情。士兵们对领导他们进行交手搏斗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们而言,他不是指挥官,而是元首!而他们是他的同志!他们对他盲从,如有必要,可跟他下地狱。”他们一同在前线缔造了迄今为止德国尚不存在的民主关系。几英里长的战壕,与世隔绝,事实上成了“以火焰作墙的修道院”。 这些前线来的同志,这些旧日的“候鸟”,与希特勒一样,觉得投降是耻辱,对国内阵线不信任,因为它正在堕落为布尔什维主义。军方曾在报上和路牌上宣布“斯巴达克斯团”的危险尚未消除,号召士兵们起来,加入“自由兵团”“阻止德国变成全球的笑柄”。对此,老兵们会热烈予以响应,这就可以理解了。 正当这支不法的部队在组建时,“斯巴达克斯团”,在许多柏林人的赞同下,也在夺取柏林。他们控制了许多公共设施,交通运输,以及兵工厂。1919年1月3日,处在绝望中的埃尔伯特政权解除了警察局长的职务,原因是他同情“斯巴达克斯团”,不久前还支持水兵叛乱。此时已公开承认自己是共产党的“斯巴达克斯团”,为了进行报复,公开号召革命。柏林的工人热烈响应这一号召。6日上午,20万身背武器打着红旗的工人,从亚历山大广场出发向荻埃尔加登集结。寒冷与大雾并未使他们的情绪低落。他们将社会民主党的报纸《前进报》的工作人员以及乌尔夫电讯局的工作人员抓来。总理府大楼也被愤怒的人群包围——埃尔伯特及其同僚就躲在里边。 到次日上午,共产党人已端坐在布兰登堡大门上的雕像旁。在文特登林登,在科尼希大街,在萨洛登伯格大街,他们的步枪已是铺天盖地。除有战略意义的火车站已被占领外,政府印刷大楼和波佐酿酒厂也被占领。不到24小时,市内主要建筑物仍在政府手中的已是寥寥无几了。 若不是“自由兵团”干预,柏林——最终是全德国——恐怕已陷入共产党之手。不到一周,部队从城外开来,将赤色分子的抵抗中心一一粉碎。“斯巴达克斯团”的领导人,包括身材娇小的“红色玫瑰”罗莎·卢森堡在内,被捕并惨遭杀害。 在“红色玫瑰”死后4天,新共和国举行了首次全国选举。那天是星期天,天气晴朗而寒冷。自德国有史以来,妇女首次被允许参加选举,在3,500万选民中,3,000万人为国民议会的423名候选人投了票。结果虽令人惊奇,但在预料之中。表面上假装不要,实则希望霍亨佐伦卷土重来的两个右派政党,得到了约15%的席位;赞同实行共和的两个中间派政党,与埃尔伯特的“社会主义多数派”一样,得了40%的席位;极左派“独立社会主义者”仅得席位7%。选举的结果,既是反革命的胜利,也是赞成共和的胜利。它注定是社交性质的。 因为刀枪林立的柏林不安全,首都西南150英里外的魏玛便成了国民议会的所在地。这个选择有文化上的原因,也有地理上的原因,因为魏玛是歌德、席勒和李斯特的故乡。2月6日,国民议会在新国立剧院举行会议。会议没有霍亨佐伦王朝开会的那种豪华气派和仪式。没有乐队,没有马队,也没有耀眼的制服。 5天后,一个工作政府成立了,埃尔伯特凭多数选票被任命为帝国的第一任总统。他任命了一个总理大臣,由总理大臣组阁,由意志坚强的诺斯克(他称自己为“警犬”)出任国防大臣——这是最有意义的选择。这意味着“自由兵团”在魏玛共和国的支持下,将开始活动并继续保卫国家,不致使它赤化和产生暴乱。 (7) 巴伐利亚人讨厌普鲁士人及其一切事物,这是个传统。因此,慕尼黑对魏玛所发生的一切,大都置之不理。对埃尔伯特政权企图在全德国建立民主的尝试,慕尼黑市一个世人尚未认识的知识界领导人奥斯瓦尔德·史本格勒嗤之以鼻。 1918年春,这个既厌世又厌恶女人孤单而又贫困的光棍,终于出版了《西方的衰落》一书的第一卷。书篇虽尚未出来,但书已在全德国产生了影响。“与1789年的法国人一样,在不幸中我们必须走到底。我们需要一种惩罚,与之相比,4年来的战争根本算不了什么惩罚。”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到头来,恐怖必将如此之激动和失望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以致像拿破仑之独裁一样的独裁竟被大家认为是救星。” 自认是为政治而生并必然从事政治的希特勒,此时正准备返回慕尼黑。由于特隆斯坦战俘营即将关闭,他与施密特同时被分配在第二步兵团,该团兵营设在施霍宾。另一个有同样理想的同志已经在慕尼黑扎根。此人叫阿尔弗莱德·罗森堡,是个疯狂地反犹和反马克思主义的爱斯托尼亚人。他是取道俄罗斯前来此地寻找其真正的家。与希特勒一样,他也是画家和建筑师;与希特勒一样,他比土生土长的德国人更日耳曼化。他离开故土的目的是要为自己找到一个祖国。另外,他决心警告他的祖国要谨防曾破坏他的故土的布尔什维克恐怖,并为祖国不致落入犹太共产主义之手而斗争。 当他听说有位名叫埃卡特的德国作家与他有许多共同观点时,罗森堡便决定前去结识这位作家。底特里希·埃卡特——诗人、剧作家、咖啡室知识分子——是个身材高大魁伟,头顶发秃的怪人,他常在咖啡馆和平酒厅出没,同样喜欢喝酒和议论。他是巴伐利亚国王的参事的儿子(曾因“神经有病”作过某医院的病人),因而有机会打入古老贵族的圈子。 他古怪放荡,多少有点天才(他译的《贵族晋特》一书,译文出众,被认为是标准译本)。他亲德,反犹。他自己出钱出版周报,发行量达3万份。 罗森堡未经介绍便出现在埃卡特房内。罗森堡还在走廊里,埃卡特就有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个热诚而极端严肃的青年。罗森堡劈头就问:“阁下是否有反对耶路撒冷的战士?”埃卡特笑了。“当然有!”他是否写有什么东西?罗森堡立即拿出一起文章——关于犹太主义和布尔什维主义在俄国产生破坏力的文章。他们之间,一种将影响希特勒生涯的关系就这样开始了。埃卡特把罗森堡看成是“共同反对耶路撒冷的战士”。此后不久,罗森堡关于俄国的文章不但出现在埃卡特自编的报纸上,而且也出现在慕尼黑的周刊《德意志共和国》上。这些文章的主题是,犹太人为世界万恶之源;世界大战和赤色革命都是复国主义者策动的,他们现正与共济会密谋,企图接管全世界。 (8) 在许多巴伐利亚人看来,库尔特·埃斯纳是革命的典范,众多人相信,他是靠莫斯科的金钱资助才闹革命的。恰恰相反,在11月那历史性的一天,他口袋中才有18个马克。事实上,他是残酷而实用主义的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反面。他虽是在管理巴伐利亚社会主义共和国,但他仍像在他最喜欢的咖啡室里一样。埃斯纳企图建立的并不是共产主义,甚至连社会主义也不是,而是一种独有的急进民主。他是政治家里的诗人,企望一个美的、光明的、有理性的统治。他更像雪莱而不像马克思。正沿着被人遗忘的道路走下去。1月的选举为中产阶级的政党带来了巨大胜利,以及让他辞职的普遍要求。 在醒悟到自己的事业已无望后,他于2月21日清晨草拟了一项声明,宣布辞职,但在前线兰塔克递交辞呈的半途,遭安东·阿科瓦利公爵暗杀。阿科瓦利公爵是个青年骑兵军官,因母亲是犹太人,遂被反犹集团打了下去。埃斯纳本可在一小时内卸职,其统治也可被走中间路线的政府代替的。暗杀带来了阿科瓦利最恐惧的后果,另一次往左走的浪潮。不久前还几乎遭到所有人鄙视和反对的埃斯纳,顷刻间便成了烈士和无产阶级的圣人,革命也随之苏醒。工人士兵中央委员会宣布戒严,并任命了以阿道夫·霍夫曼(曾当过师)为首的完全社会主义的政府,还宣布进行总罢工,晚7时开始宵禁。由于学生们在为他们的英雄阿科瓦利欢呼,慕尼黑大学被关闭。 两星期后,第三国际在莫斯科举行大会,一致通过了建立共产国际的决议。在接踵而来的欢庆胜利的活动中,列宁号召各国工人起来,强其他们的领导人从俄国撤军,恢复外交和商业关系,并用大量派遣工程技术人员和指导员的办法,协助重建这个刚长羽毛的国家。 那时,柏林正响应世界革命的号召。前一天,柏林工人置共产党之命令于不顾,倾巢出动至市中心,进行示威游行和掠劫。在“红色水兵联盟”和其它激进军事集团的参与下,他们占领了当地30个警察局;水兵们包围了位于亚历山大广场的警察总署,该署由“自由兵团”的几个步兵连守护。次日,“工人委员会”的1500名代表,以压倒多数的票数,赞成总罢工的号召。首都动弹不得;无电,无交通运输。 革命者全集结于东城。他们在主要的关卡架起机枪。为了进行反扑,国防大臣诺斯克使用了新近才赐给他的专制权力,于3月5日从“自由兵团”调遣了3万名军队进城。叛乱者被挨座楼房驱走;柏林的酒吧间、舞厅和酒馆等,则仍正常开业。 柏林在进行激烈的巷战。一方用的是大炮、机枪和飞机扫射;另一方用的是步枪和手榴弹。经4天激战后,诺斯克宣布,“凡持武器反抗政府军者就地枪决。”于是,数以百计的工人依墙而立,未受审判便被处决。有1500多名革命者被打死,至少有1万人受伤。然而,叛乱精神继续在全德国蔓延。在萨克森,政权由激进派掌握;鲁尔盆地处于被包围状态。芝加哥《每日新闻》代办处的记者本·赫希特发电称: “德国正患神经病,没有精神健全的东西可报。” 慕尼黑也处在另一次革命的边缘。这次革命是在布达佩斯一次政变的鼓舞下发生的。3月22日,有消息传来说,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人民阵线,以工农兵委员会的名义,已夺取了匈牙利的政权,成立了以不知名人士贝拉·昆为首的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贝拉·昆本人是犹太人,在32名委员中,有25名也是犹太人。因此,伦敦的《泰晤士报》便将这个政权称为“犹太黑手党”。贝拉·昆的胜利,使慕尼黑左翼分子的胆子壮起来了。4月4日傍晚,委员会的代表们踏着厚达20英寸的大雪(多年未见的大雪),艰难地行走在街道上。他们的目的地是离希特勒战前住所仅两座房子开外的罗文布劳大厦——在这里,人们大声宣读决议:“消灭党派,团结全无产阶级,宣布成立苏维埃共和国,与俄国和匈牙利的无产阶级结成兄弟关系。这样,世界上便没有任何力量可阻止我们全面实行社会化。” 这是个咖啡室革命,是血腥现实的幼稚的翻版。革命的领导人是诗人恩斯特·托勒。他的主张包括要求改革戏剧、绘画以及建筑的艺术形式,使人类精神得以自由。内阁由一群怪人组成。例如住房委员下令,此后各家的起居室,须一律建在厨房和卧室上方。然而,这群怪人皇冠上的珍珠还要算是弗朗斯·里普——他被挑选为外交委员(即使在精神病院住过一些时候),理由是,他胡子修剪齐整,又穿一件灰色大衣,是外交家的形象。里普给莫斯科发了一份措词激愤的电报,攻击埃斯纳的继承人偷了部里的厕所钥匙;并向伍尔登堡和瑞士宣战,“因为这些猪狗未立即租给我60辆机车。” 4月13日,棕榈主日,当原总理大臣,即那位社会主义教师霍夫曼试图用武力夺取慕尼黑时,革命也就到此告终。即使拥有像希特勒等那样战功卓著的军人,他却从未有机会起事。其中一原因是,为了阻止第二团士兵赤化,他曾站在椅子上大声疾呼:“说我们应保持中立这话的人是对的!毕竟,我们不是为一伙漂泊不定的犹太人站岗的革命卫士!”虽然希特勒等人曾使慕尼黑卫戍部队保持中立。到黄昏,“霍夫曼起义”仍被粉碎,政权落入了赤色职业分子手中——由欧仁·莱维内领导,他是圣彼得兹堡人,父亲是犹太商人。他们是共产党派往慕尼黑去组织革命的。在逮捕了诗人托勒后,他们立刻将政权变为真正的苏维埃。然而,他们违反了“即使能在局部或暂时取得胜利”的情况下都要避免动武的严格的党令,以巴伐利亚苏维埃共和国的名义,派出相当一部分力量去与霍夫曼为重新夺取慕尼黑而仓促纠集起来的8000名士兵对垒。那时,霍夫曼的部队正向离城只有10英里的达豪集结。 红军的总司令恰好是刚被共产党逮捕的诗人恩斯特·托勒。他从狱中一出来,便跃上一起借来的马,赶赴战场,像旧时的武士一样,决心“为革命而战斗”。4月18日,这位红色的骑士指挥部队向霍夫曼发动进攻。但由于他是个人道主义者,又是个个人主义者,坚持置慕尼黑的命令于不顾。首先,他拒绝炮击达豪,企图通过谈判避免冲突。其次,当战斗打响时,他率领士卒进行战斗,几乎未流血便取得了胜利。霍夫曼的部队慌忙后撤。苏维埃领导人下令枪毙他所俘获的军官。不用说,他又把他们放掉了,而他自己也再次入狱。 达豪一役失利后,霍夫曼被迫接受国防大臣诺斯克之“自由兵团”的援助。他们以出奇的速度草就了一份征服慕尼黑的计划,并执行得卓有成效。到4月27日,慕尼黑已被完全包围。为报仇雪恨,被围困的红军把苏维埃共和国在全慕尼黑的敌人都抓了来。水兵们抓了反犹的“图里会”的7名成员,包括一名漂亮的女秘书。共约100名人质被监禁在留波尔德中学。 4月29日,慕尼黑的包围圈不断紧缩,城内的革命者惊慌失措。有人谎报说,白军已占领了主要的火车站,顿时间,红军指挥部的人员便走散一空——除托勒(他获释,以进行最后抵抗)和红军的指挥官外。红军的指挥官决定对白军进行最后的报复。因为不久前,”自由兵团”曾在一石场里处决52名俄国战俘和枪杀10多名手无寸铁的工人。他下令将关在学校里的人质全部处决。托勒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前去阻止这次屠杀。但,待他赶到时,最少有20人已被杀害。 有个学生从红军残存的阵线溜了出去,将这一暴行情况向“自由兵团”的指挥官作了报告。于是,他们便下令拂晓进城。5月1日,晴朗而温暖。“自由兵团”从几个方向朝城内倾泻而来。除在霍普班诺夫和施霍宾地区遭到一些抵抗外,他们没费多大功夫便把零星的革命力量解决了。“自由兵团”的部队到处都受到被解救出来的市民们的欢呼。在马里安广场还举行了群众集会。红旗降落了,换上的是巴伐利亚的蓝白国旗。 正当列宁在红场上向大型的“五一”节群众集会宣布共产主义的胜利时(“不仅在苏维埃俄国,而且也在苏维埃匈牙利和苏维埃巴伐利亚,获得解放的工人阶级正在自由地、公开地庆祝周年解放。”)。“自由兵团”正在慕尼黑消灭抗拒分子的老巢和逮捕红色领导人。慕尼黑的大街小巷已属于“自由兵团”。很快,他们便在路德维希大街大踏步前进,在经过弗尔德赫仑大厅时,还操起正步。埃尔哈特旅的士兵,头戴卍字钢盔,高唱着“头戴卍字盔,黑白红袖章……” 到5月3日,慕尼黑已全被夺取,“自由兵团”所付出的代价是68条生命。当然,此仇也得报。属圣约瑟夫会的30名信仰天主教的工人在一酒店内商讨演出话剧的事情时被捕。 他们被押进惠特尔巴赫宫的地下室,其中21人被当作危险的赤色分子枪杀或被刺刀挑死。数以百计的人被在类似的情况下杀死,数以千计的人被押赴“自由兵团”所属各部示众“以示警戒”。另外,还颁布一系列苛刻的告示,继续进行镇压。有些告示是根本无法执行的,例如,有告示规定,必须立即交出武器,否则枪毙。在法律和秩序的名义下,市民们被逐出家门,或受侮辱,或挨鞭打,或被杀害。“自由兵团”把慕尼黑从苏维埃共和国的铁蹄下解救出来,共和国做得虽然过分,但若与解救的方法相比,却又相形见拙了。 “要叙述白军的暴行,非有厚厚的一本书不行”,法国驻慕尼黑武官报告说,“……肆无忌惮而又有组织的野蛮行为……野蛮的屠杀,无法形容的胡闹……”英国的官员们要不是没有看见这些暴行,要不就是视而不见,批准这些暴行“从目前所掌握情况看,慕尼黑苏维埃插曲之结果”,英国外交部政治情报局报告说,“是在全德加强了法律与秩序,使期巴达克斯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在群众中名声扫地。”共约1000多名所谓的“赤色分子”被“自由兵团”处决。在慕尼黑,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堆起如此多的尸体,使人们的健康受到了威胁。对那些无法辨认的尸体,只好抛入堑沟。 (9) 以理想为目标的万德沃格尔的青年,曾把他们的崇高理想带进战壕;现在,作为“自由兵团”的士兵的他们,又把这些理想带上了德国街头。“这是一代新人,是突击队战士,是中欧的精华”,他们的桂冠诗人恩斯特·容格写道。“这是一崭新的种族,坚强、有智慧,又满怀目标。”他们将是为拯救德国而战斗的军人。“我们必须用鲜血铸造新的形式,用铁拳夺取政权。” 容格这一席话,可说是代表希特勒讲的。慕尼黑之赤色政权使积在希特勒心头的憎恨苏醒了。在慕尼黑获得解放后不久,便发生了一件将改变希特勒的生活、扭转世界历史进程的事件。1919年6月28日,获胜的盟国签署了凡尔赛条约,德国政府没怎么拖延便批准了条约的条款。条件很苛刻。德国被迫独自承担引起战争的责任,并赔偿战争造成的所有损失。大片大片的帝国领土被夺走: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落入法国之手,马尔梅蒂地区割给了比利时,波森之大部以及西普鲁士割给了波兰。德国还丢失了她的殖民地。丹吉克成为一个自由邦;萨尔、施莱维希和东普鲁士将拥有公民投*?权。更有甚者,盟国将占领莱茵河最少达15年之久,莱茵河右岸30英里宽地带将被划为非军事区。条约还规定,德国不得拥有潜艇或军用飞机,军队数目仅限10万。这样,德国蒙受之耻辱便达到了顶点。 这支新的力量,即德国国防军,几乎立即开始行使比*?本身力量大得多的权力。为使部队不受布尔什维主义的影响,他们成立了一个局,专门在部队中调查以颠覆为目的的政治活动,还向工人组织渗透。在负责这个单位的卡尔·梅耳上尉所挑选的人员中就有希特勒其人。希特勒原是最适合干这一行当的,但梅耳之所以挑选他,是因为他在战时有过“模范”记录,也可能是出于怜悯。“我第一次碰见他时,他像是一条寻找主人的、疲倦的丧家犬。”梅耳所得之印象是,希特勒“随时将命运投入他人之手,只要此人对他表示友善”。他“对德国人民和他们的命运漠不关心”。 实际上,由于革命这个传染病,希特勒正处在酝酿和混乱的状态中,他从未像现在那样对他所投奔的国家之命运表示关切。不久前,他曾得到一本宣传种族主义的小册子——或许是埃卡特编写的。这立刻使他想其他在维也纳读过的类似小册子。“这样,我不自觉地发现,我自己的发展又重新展现在眼前。”他在慕尼黑街头之所见所闻,使压抑在他心头的对犹太人的仇恨活跃起来了。犹太人处处都在掌权:先是埃斯纳,继而是像托勒那样的无政府主义者,末了是像莱维纳那样的俄国赤色分子。在柏林是罗莎·卢森堡;在布达佩斯是贝拉·昆;在莫斯科是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希特勒原先怀疑是阴谋的,现正被变为现实。 在就职前,希特勒及其他政治奸细被送往慕尼黑大学受专门训练。政治教导员中有像卡尔·亚历山大、冯·米勒教授那样满肚子是激进右派学问的保守派。“对我”,希特勒写道,“这件事的价值就在于,我现在有机会见到思想与我相似的同志,可与他们详尽地讨论目前的形势。我们都多少坚信,犯下了11月罪恶的各党派,各中心也好,社会民主党也好,均无法将德国从未来的崩溃中拯救出来。而那些所谓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的组织’尽管愿望良好,但也无法对已发生的事件进行弥补。” 在战争期间,希特勒曾对维斯登基尔希纳说过,在和平时期,他将成为画家或步入政界;他的同志问他喜欢加入哪个政党时,他回答说:“哪个都不。”受训者中他圈里人的结论也是,只有一种崭新的运动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决定将这个组织称为“社会革命党”,“因为这个新组织的社会观点确实要进行革命。” 冯·米勒教授的妹夫戈特弗雷德·弗德尔讲师,为这一运动加油打气。弗德尔是为“打破利息奴役”而组织的“战斗联盟”的创始人,以工程师为职业,实则是个经济学家。他给训练班的学员讲述证券交易所和借贷资本的投机性和经济性质。对希特勒而言,这是具有刺激性的启示。“在听完弗德尔的第一课后,我便想,我已找到了建立一个新的政党的最主要的基础之一的方法。在弗德尔要求结束利息奴役的思想鼓舞下,他重新研究了马克思主义,“首次真正了解了卡尔·马克思这个犹太人终生为之努力的著作的内容。”他终于读懂了马克思的《资本论》。 一次讲课后,冯·米勒教授发现一群人在进行生动活泼的讨论。“人们好像着魔似的。原来,有个人用深沉的喉音在高谈阔论,越讲越起劲。我有个奇怪的感觉,这些人的激动是他高谈阔论所致。我看到的是一副苍白的小脸。他头发蓬乱,不像军人,胡子修得整整齐齐,蓝色的大眼中放着狂热的光芒。” “你是否知道,你的学生中有个天生的演说家?”米勒教授指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士兵问梅耳上尉。梅耳喊道:“希特勒,你过来。”希特勒“带着某种目中无人的窘态,笨拙地”走了过去。由于他有演说的天才,他终于被分配在慕尼黑的一个团里当上了训戒员。“我以最大的热情和爱开始工作,因为,猛然间我便得到了向大群听众讲演的机会,我历来纯粹凭感觉而不是凭知觉所假设的东西,现在证实了:我能‘讲’。”随着每一次讲演,希特勒变得越来越自信,那就是,他的声音已发达到如此的地步,以致营房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听清他的演讲。 由于开始时他与之友好相处的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个奸细,所以,他的社会生活并没有如此成功。有个名叫荻埃尔的矮个子兵,公开蔑视先进者。希特勒紧跟不舍,一直追到街上,口中不断在阐述德国国家的真正任务。他的话猛然被打断了:“告诉我”,荻埃尔说,“是不是他们灌进你脑中,你忘了冲洗?”据一位目击者说,“这位长途演说家,大吃一惊,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 希特勒甚至与同屋住的两名奸细无法相处。他们就他的“体格习惯”向梅耳上尉抱怨。另外,“他说梦话,还梦游,非常令人讨厌。”于是,他便搬进了二楼的一间小屋。这原是个小仓库,窗户全钉上了栓,但希特勒“似乎为有一间小屋而感到高兴”。 尽管在社交中希特勒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梅耳上尉对他的讲演才能仍很是看重,遂派他到慕尼黑城外去执行一次特别任务;——住在勒茨弗尔德战俘营的、被遣送回家的德国战俘,由于表现出有斯巴达克斯观点,于是便组织了一个“教化团”,以便将他们改造成为反社会主义的爱国者。 7月12日,宣传队从慕尼黑出发。5天后,希特勒本人得到了一次实际政治的教育。遣返的战俘满腹怒气,说话尖酸刻薄。他们的青春和希望都受到欺骗,被迫在战壕里像牲口一样生活,回来后之所见又是混乱和饥饿。希特勒雄辩地向他们讲述“凡尔赛耻辱”“十一月罪人”和“犹太主义—马克思主义世界阴谋”,把他们的仇恨引向这些目标。在一系列的表彰报告中,希特勒对这项工作的热情均有提及。“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希特勒先生”,一个观察家评论说,“是天生的人民演说家。他以他的狂热和对听众的魅力,使听众聚精会神,并相信他之所云。” 返回慕尼黑后,他还协助在兵营里从事演说。他的另一个任务是对新近在慕尼黑产生的约50个激进组织进行调查。这些人包括种族主义分子、共产分子、激烈民族主义分子、无政府主义者和超级爱国主义者;其组织包括诸如“革命学生集团”“共产社会主义协会””奥斯塔拉同盟”“新祖国”等一系列政治派别。 那年秋初,希特勒参加了自称为“德国工人党”的一个小政治团体的一次会议。尽管在讨论时,据参加会议的24人中之一人说,他发了言,且“讲得很好”,但对那晚的会议印象淡薄,在《我的奋斗》一书中,他未有提及。这个党是由慕尼黑铁路工厂的一个工匠,安东·德莱克斯勒于当年早些时候创建的。关于这点,希特勒是否曾屑于调查,这还是个疑问。该党的纲领是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和反犹主义的奇怪的结合,党的本身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似乎只是由一小撮美其名曰“工人政治小组”组成——这是鲁道夫·弗莱赫尔·冯·塞波登道夫的主意。塞波登道夫本人就是个神秘人物,身材又矮又胖,双眼有点突出,“是个画家,而不是个卖弄学问者;更喜奢侈享乐,不是个柏拉图主义者”;“有点嗜好武器,却又不公开表现出来。” 与希特勒一样,他相信未来肯定会掀起日耳曼浪潮,于是便在建立“日耳曼秩序”之巴伐利亚分支机构方面费了不少精力。成员严格限于日耳曼人,且必须能证明三代人之“血统纯正”;每个成员均需保证积极参加“反对国际主义和犹太民族的斗争”。全国的革命浪潮迫使塞波登道夫给他的组织标上一个无辜的名字“图里会”,作为掩护。到此时,他已决定将其多年来的愿望付诸实施:把工人吸引到他的“人民”事业这方面来(*Volkisch-词难于用一对等词翻译。从字面上讲,它是“人民的”,但它又有种族主义的味道。如将之译为“种族主义的”,其“人民民族主义”的含义又将失掉。因此,本书的始终均用VoClkisch)。他指示一个图里会员——彻头彻尾的体育专栏作家,要他建立“工人政治小组”。 此人将安东·德莱克斯勒(他已为“良好和平”组织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工人小组,叫做“自由劳动委员会”)找来,两者于是合并组建了一个新的政治组织。“德国工人党”的预备会议于那年1月初在一小饭店(“福尔斯坦弗尔德·霍夫”)内召开。参加会议的约二十四五人,大都系德莱克斯勒所在工厂的铁路工人。德莱克斯勒向与会者扼要地阐述了该党的双重目标:结束阶级斗争,把工人从马克思的国际主义中解放出来;让上层阶级明白他们对工人所负的责任。德莱克斯勒说,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接受德国人的统治”。德莱克斯勒建议将小组称作“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党”(与一年前在波希米亚建立的、目标大致相同的党同名。顺便提一句,该党的党微是卍),但有人反对说,“社会主义”一词会被误解。 德莱克斯勒废寝忘食地草拟党纲。技术工人不得认为自己是无产阶级,而是中产阶级市民。中产阶级呢,必须以牺牲“大资本主义为代价”加以扩大和加强。纲领还小心谨慎地宣布反犹:“国家不应支持与德国之道德与伦理标准相违背的宗教信仰教育”,更不能在事实上容忍。两星期后,成立大会便在图里会的总部召开。没精打彩的体育专栏作家卡尔·哈尔雪被选为主席,德莱克斯勒则是他的副手。 这很难说是一个政党,因为除6人委员会外,它没有多少什么。“因为存在着赤色威胁,我们的会是秘密召开的”,德莱克斯勒(此时已是个严肃的、毫无名望的、疾病缠身的人)回忆说:“除讨论和学习外,我们没有多少可为。我将我的想法写进了一本名叫《我的政治觉醒》的小册子中。是从一个工人的日记中挑选出来的。”他的梦想是能找到一个既精力充沛又有胆量的人,从其小册子中得到一些教益,“并为我们找到原动力。反正需要一位杰出的人物,一个具有强烈信念的人物,一个独眼龙,一个绝对无畏的人物,一个能为此采取行动的人物。” 9月12日,希埃尔少校令他前去参加小小的“工人党”的另一次会议。如果说有什么有强烈信念的“独眼龙”,希特勒就是一位。当晚黄昏,希特勒踏进了位于赫仑大街的一家小咖啡馆——斯特纳卡布劳咖啡馆。里边已有40名左右工人。 主讲人原定系诗人埃卡特。他因病缺席,主讲人换成了经济学家弗德尔,他的题目是”如何,并用何种手段才能消灭资本主义?” 因为在受训时期曾听过弗德尔的课,希特勒才能集中精神听下去。他的印象是不好不坏。很明显,这不外乎是另一个“从地下冒出来,很快便销声匿迹”的组织。再明显不过,他的创建人并不知如何才能将其俱乐部变成一个真正的政党。当晚的会议令他厌烦;弗德尔一讲完,希特勒便松快了。一宣布自由讨论,希特勒便要离会,但某种东西“驱”他留座。几分钟后,希特勒便在痛斥一个教授——因他主张巴伐利亚从普鲁士支离出来。希特勒以干练的口才,精辟的论点讲了15分钟,使这个教授“……在我把话说完前,像一条落水狗,离开了大厅。” 希特勒的发言及其逻辑,使德莱克斯勒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对秘书耳语说:“此人有种,可以利用!”他找到了希特勒,自我介绍了一番。但希特勒对这个戴着眼镜、其貌不扬的先生连尊姓大名都未记住。像一个宗教狂一样,他将自己的小册子,一本只有40页、封面为粉红色的小书,硬塞到希特勒的手中,口中唠叨着“你必须好好读一读,请你再来”之类的话。 希特勒回到兵营二楼的小房里后,与通常一样,又患了睡不着觉的毛病,便开始往地板上撒面包屑和吃剩的饭菜——喂老鼠。他已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即在天亮前,“观看这些小东西在美食周围转来转去。在生活中,我曾经历过许多贫困,我完全能想象出饥饿是什么滋味,因而也能体会这些小东西的快活。” 那天清晨5时左右,他仍双眼大睁。他躺在小床上,眼巴巴看着老鼠的滑稽动作,想起了德莱克斯勒硬塞给他的那本小册子。希特勒本人也觉得奇怪:第一页就把他吸引住了。”我不自觉地发现,自己的发展竟在眼前展开。”次日,书中的思想和语句不断闯进他的脑海。“国家社会主义”一词和“新的世界秩序”一词,以及它的预言,即新的政党不只必将把丢掉了幻想、遭受剥夺的工人,连公务员和中等阶级的下层也吸引过来,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然而,他的兴趣很快便淡薄了。后来,他收到一张明信片,通知他已被接纳为“德国工人党”的党员,这使他很是惊奇。他被邀请参加将于下星期三召开的委员会。因为他想自己建党,无意参加任何现成的党派,便拟作出愤怒的拒绝。但,“出于好奇”,他又决定前往,再看看这个古怪的小组。 此次会议在赫仑大街的另一家低级咖啡馆(阿尔特斯·罗森巴德)内举行。通过灯光昏暗、空无一人的餐厅,希特勒来到后面,发现四人围桌而坐。内中一人就是那本小册子的作者。德莱克斯勒热情地欢迎了他,祝贺他成为“德国工人党”的党员(“现在,我们有一个长着大嘴的奥地利人了!”他曾对一名委员说过)。德莱克斯勒解释说,他们正在等候全国组织的主席哈尔雷先生。 体育作家终于来了。他生就一副螺圈腿,样子难看,穿着不整。会上,首先宣读了前次会议的记录;接着会计便报告说,现手头只有7马克50芬尼克。宣读了信件,还进行了冗长的讨论。这比希特勒想象的还糟。“可怕,可怕!这是俱乐部生活之最糟者!我要参加这个组织吗?”讨论新党员问题时,希特勒从党组织的现实角度提出了许多问题。他发现,党没有纲领,没有传单,连一个橡皮图章也没有,有的只是良好的愿望。他飞快地扫了几个委员一眼。他们心中无数,思维模糊。 他之所见令他怏怏不快,但仍拿不定主意是否参加。这是他生活中“最大的难题”。尔后两天内,他内心不断在打架。理性告诉他应该拒绝,但感情又令他接受。他曾立誓进入政界,而这个荒唐可笑的小组又有一个卓绝的优点——它还未“凝成‘一个组织’,使个人有机会施展个人活动”。由于它很小,他能按自己的需要左右它。 希特勒将发现的情况向梅耳上尉作了汇报。梅耳上尉又将情况转报给了一群高级军官和资本家,他们每周在“四季”饭店碰头一次,讨论重建德国军事力量的各种办法。他们的结论是,只有靠德国工人的支持,目标才能取得。可把小小的“德国工人党”作为一个开端。据梅耳上尉说,一天,鲁登道夫将军出现在梅耳的办公室,要求允许希特勒参加这个工人党,并协助它的建设。 新军的成员参加某一政党,这本来是非法的。但“为使鲁登道夫高兴(他的愿望在军队中仍受到尊重),我便下令让希特勒参加工人党并助它成长。为此,开始时他每周拿到了相当于现时贬值后的20金马克”。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希特勒是被命令做自己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的。他成了“德国工人党”党员,并登了记,领到了一份党证。 希特勒在投身政治的同时,在思想上也取得了重大的进展——这也是梅耳上尉一道命令的成果。教育部门有个学员来信询问,关于犹太威胁问题,是否有资料可提供;希特勒被命令对此作出回答。在斯特纳卡布劳会议后4天,希特勒拿出了一份冗长的答案。答案披露了希特勒在解决犹太问题上所取得的令人惊奇的进展。它通篇都是对犹太人的攻击之词——这是后来大家都很熟悉的:“它钻进民主,吸吮着群众的良知;它在人民尊严面前爬过,但只懂得金钱的尊严……它活动的结果,是人人染上种族的肺痨。”他的结论是,反犹的纲领必须以它是外国种族为由,从法律上剥夺犹太人的某些特权着手。“但是,毫无疑问,最终的目标是要坚定不移地将犹太人Ent eernung”(Ent eernung一词可译为“铲除”、意味着从德国驱逐出去,但更有可能是“斩断”,就是说,把犹太民族除掉)。 这是已知的希特勒的第一份政治文件,而他也第一次成功地将他对犹太人的仇恨变为一部实实在在的政治纲领。 第四章 一个政党的诞生 1919—1922(1) “当我步入这一小群人的圈子里时,关于政党或运动,这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那年秋天,工人党真正给予希特勒的却是宣传他的思想的讲台。就像在曼纳海姆的小书房里他曾首次发泄他的仇恨和披露他的希望一样,这一小撮心怀不满的人给了他所需要的动力。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要把基本上是个辩论性质的社团变为一个政治机构。“代表全党的委员会实际只有7人。它不外乎是个小俱乐部的领导机构而已。”在报纸描述那些日子的故事连载中,希特勒风趣地回忆说:“1919年的慕尼黑日子很不好过。昏暗的灯光,垃圾成堆,骚动,穿着破旧的人们,穷困的士兵,总之,这是4年战争和革命丑闻恶果的图景。” 在罗森巴德后屋的会议室里,每逢开会,会议的用灯是一盏昏暗的煤气灯。“我们集会时……是个什么样子?可怕,军短裤,染过的外衣,戴得发亮的、五花八门的帽子,脚穿改制的破靴子,手持木棍作‘手仗’。”在那些日子里,这是显赫的象征,证明他属于人民。 “我们总是那么几个人……首先是兄弟般的问候;之后,大家便报告说,各地的‘种子’已经播下,甚至生根了;末了,他们便问,我们是否也可作同一汇报。我们常常强调要以一个单位行动。活动费一般仅有5个马克,而一次活动竟达17马克的高峰。” 希特勒最终说服了委员会用召开较大型会议的办法增加党员人数。在兵营里,他利用连队的打字机,亲自打出了邀请人们参加首次会议的请帖;他还用手写。在首次会议的当晚,7名委员在等候“预计前来赴会的群众”。一小时过去了,谁也没有来。“我们还是7人,原来的7人。”希特勒改变了战术。请帖是油印的;这次,来了几个人。慢慢地,赴会人数从11人增至13人,最后达到34人。 会议的捐款被用作广告费。他们在一家民间的反犹报纸上刊登广告,宣布于10月16日在霍夫布劳斯酒馆的地下室里召开群众大会。 如果到会人数如前,这次的费用恐怕已使工人党破产。哈尔雷很悲观,但希特勒坚持说,会有许多人来的;到下午7时,烟雾弥漫的室内已集合了77人。对当晚之主要演讲人是如何接待的,现已无案可查;但我们知道,几乎就在希特勒踏上安放在主台上的、粗糙的讲经台上时,听众如同“触电一般”。他原定发言20分钟,可一讲就是半个钟头,谴责、威胁和保证之辞,有如流水,从他口中喷射出来。他失去控制,大动感情;当他在热烈的掌声中就坐时,已是满脸汗水了。他虽然精气力尽,却满心欢喜,“先前我只内心感觉到的、却又无法试验的东西,现在被证实了:我能演说!” 这不仅是他生涯中的转折点,也是“德国工人党”的转折点。热情的听众当场捐赠了300马克;现在,他们有钱刊登更多的广告和印刷标语口号了。11月13日,第二次群众大会召开了。这次大会是在埃伯尔布劳啤酒厅举行的,130多人(大部分是学生,小店主和军官)参加了大会。大会发言人共有4人;入场券每张50个芬尼——这是当地政治活动中的一件新鲜事物。吸引众人的主要是希特勒。讲演至中途,一些乡巴佬开始高声怪叫,扰乱会场。幸好希特勒早与军队内的朋友打好招呼,所以,不到几分钟,扰乱分子“便抱着流血的脑袋,滚下楼去。”会议的中断反而激得希特勒更加慷慨激昂。在讲演结束时,他强令大家起来反抗。“德国的惨境必须用德国的钢铁打破。那样的时刻必然到来。” 希特勒再次令听众倾倒。他演讲时用的是原色声,感情又奔放,这就使他与专讲理论的知识分子有很大的不同。有个在场的警察,在蔑视希特勒是个商人后报告说,他“火候掌握得非常好”,必将成为一个“职业的讲演宣传家”。他的呼吁是他的肺腑之言——爱祖国,憎恨带来1918年失败的犹太人。这种讲演方法,以及他所使用的街道和战壕语言,使老兵们认识到,他也曾分享过机关枪、铁丝网和肮脏的民主,能体现前线的、神圣的同伴的手足之情。 不到两星期,另一次热烈的群众大会又召开了,参加人数达到170。12月10日,他们使用了一个更大的酒馆——“德意志帝国”酒馆。尽管曾宣布大厅内有暖气,群众还是纷纷离场。这时,几位委员便说,会议开得太勤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展开了。希特勒争辩说,在一个有70万居民的城市里,别说两星期开会一次,就是每周10次也开得起。他说,他们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胜利迟早必然到来。他的坚持果然得到了报答。群众大会的新址坐落在达豪埃大街,靠近兵营。开会时,士兵们蜂拥而来,使参加人数突破了200。 希特勒的飞黄腾达,使其他委员深感不安。他们反对他那火山爆发式的、轻松活泼的风格。另外,由于吸引了大量粗鲁的军人,他正在改变整个组织的面貌。他们害怕党被毁灭。德莱克斯勒虽然也同样忧虑,但他坚信,希特勒是党的希望。在他的支持下,希特勒当上了党的宣传部门负责人。提拔后的希特勒,对党务之低效提出了更严厉的批评。没有办公室和设备,党怎样办公?他亲自动手,在他被介绍入党的地方斯特纳卡找了一间办公室。这间房子很小,做过酒室。房租也便宜,每月才50马克;房东将木隔板拆除使它“更像殡葬大厅而不像办公室”时,委员会并未抱怨。他用梅耳上尉给的钱和党的基金,在室内装了电灯和电话,还配备上桌椅、书橱、碗橱等家具。希特勒的下一个措施是雇请经理,全天办公。他在兵营找到一个中士,此人“正直、绝对忠诚老实”。上班时,他把自己的艾德勒牌的手提打字机也带来了。 那年12月,希特勒要求对党的组织进行全面改革,将一个辩论性质的社团改造成一真正的政党。由于他们满足于一个极右的小组,大多数委员均反对改革。他们不像希特勒那样能看清宣传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推翻魏玛共和国的手段。辛勤操劳的德莱克斯勒再次支持希特勒。在德莱克斯勒家里,两人积极草拟党的计划和纲领,一讨论就是几小时。他俩的关系主要是靠对犹太人的不信任和仇恨来维持的。据德莱克斯勒说,因为犹太人和工会的关系,他几度失业,后来成了“激进的反犹主义者和反马克思主义者”。他住在舒适的尼姆芬区,希特勒常坐电车去他那里。两人常埋头工作,连吃晚饭都得德莱克斯勒太太几次三番来叫。“我的小姑娘常爬在希特勒的膝上,”德莱克斯勒回忆说,“她知道她是受欢迎的。”对她,他是阿道夫叔叔。 1919年末的一个晚上,希特勒“夹着一大捆手稿”来到德莱克斯勒家里。这是党的纲领草稿。两人埋头工作了几小时,将它“压缩”到尽可能简单。“告诉你吧,我们绞尽了脑汁!”德莱克斯勒回忆说。直到次日早晨才搞完。希特勒跳了起来,以拳击桌。“我们的这些意见”,他喊道,“可与惠登伯格门上的路德的牌子相抗衡!” 纲领包括了25点。希特勒要求在群众大会上予以公布。 可以预言,委员会是持反对意见的。他们不但反对里边的许多观点,而且还反对召开群众大会。德莱克斯勒起初也表示怀疑,后来终于同意了希特勒的意见,再次开会时全力支持了他。反对派的意见被否决,于是开会日期便定了下来:1920年2月24日。 用醒目的红字印制的标语口号、路牌等遍布慕尼黑。此时的希特勒倒害怕起来了,他怕自己的演讲会使“群众打哈欠”。大会定在晚7时30分开始。7时15分,当希特勒步入霍夫布劳斯酒店的宴会大厅时,他发现,厅里挤得满满的,约有2000人。他高兴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尤其令他高兴的是,与会者约半数以上是共产党人或独立社会主义者。他相信,敌对听众中真正有理想的人是会转到他这边来的,而他也欢迎他们捣乱会场。 大会开始了,会场很安静。主讲人是个富有经验的“民间”讲演者丁格费尔德。他拐弯抹角地攻击了犹太人。他引用了莎士比亚和席勒的话;其攻击之柔和,甚至连共产党人也未激怒。之后,希特勒站起身来。没有人高声怪叫。他穿的是一件老式的蓝色外衣,很破旧。看上去他一点儿也不像演说家。开始时,他讲得很平静,没有什么加重语气之类。他扼要地讲了近10年来的历史。然而,一旦讲到战后席卷德国的革命时,他声音中便充满了感情;他打着手势,眼睛放射出光芒。愤怒的喊声从大厅的每个角落传来。啤酒气在空中飞舞。用橡皮棍和马鞭武装起来的士兵们——希特勒在军内的支持者——“像猎犬一样迅猛,像牛皮一样坚韧,像克虏伯公司的钢铁一样坚硬”,急忙投身战斗。捣乱者被逐出门外。厅内的秩序有所恢复,但讥笑的喊声仍不断。希特勒恢复演讲,喊声并未令他目瞪口呆。在曼纳海姆的经历使他习惯了这类捣乱,而他似乎还从里边吸取了力量。他的精神,还有他的话,令听众感到温暖。听众开始鼓掌了,掌声湮没了怪叫声。他严厉谴责当局正在成吨成吨地印刷纸币,指责社会民主党人只会迫害小市民。“如果不姓汉梅尔伯格或伊西多尔巴赫,这样的小市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句反犹的行话一出,支持者与反对者的喊声几乎旗鼓相当;但是,当他把攻击矛头转向东方犹太人时,掌声便湮没了喊叫声。不少人在喊:“打倒犹太人!” 由于不习惯于在如此多的听众面前演讲,他的声音时高时低。但,即使他经验不足也引起了人们的兴趣。他的真情深深地打动了一个名叫汉斯·弗兰克的年仅20岁的学法律的学生。“他首先感到的是,这个人讲得很真诚,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讲出来,而不是在故弄玄虚,把自己还没有绝对把握的东西告诉听众。”在第一个演讲者用的华丽的词藻后,他的讲演产生了爆炸性的效果。他的话常常讲得很粗,但具有丰富的表达力。连前来捣乱的人也不得不洗耳恭听。他深入浅出,声音清晰,连坐在最远座位的听众也能听清。使弗兰克印象最深的是,他“能使脑筋最糊涂的人也能明白事理……他能抓住事物的本质。” 最后,他将纲领的25个要点交给了听众,要他们逐条地“判断”。这个纲领几乎对每人都给了一点儿什么——犹太人除外。给爱国者的是全体德国人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大帝国;解决人口过剩的办法是殖民地;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德国应享受平等权利;废除凡尔赛条约;创建一支人民的军队;对犯罪分子进行“无情地斗争”,以加强法律与秩序。给工人的是废除不劳而获;战争利润归公;无偿地没收土地为社会所有;在大型企业内利润分享。给中产阶级的是,对大百货商店立即实行社会化,以低廉的租金租赁给小商小贩;“大力提高”全国老年人的健康标准。给有“民族”思想的人是,要求将犹太人当外国人对待,剥夺其公开开办办公室的权利,当国家发现无法养活全民时则将他们驱逐出境,对1914年8月2日后移民入境的犹太人,立即驱逐出境。 每念完一要点,希特勒便停下来问听众是否明白,是否同意。大部分听众都高喊同意,但也有有组织的讥笑声;一反对者还跳上椅子和桌子,以示抗议。手持棍子、鞭子的弹压队一次又一次投身行动。希特勒整整讲了两个半钟头,待他讲完时,大家几乎一致同意他讲的每一个字。大会结束时,掌声雷动,而年轻的弗兰克则相信,“如果有人能掌握德国的命运,此人就是希特勒。” 对希特勒而言,那晚上的大会,包括反对派的捣乱在内,是个完全的胜利。当人们列队离开会场时,希特勒觉得,通向自己的未来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当我宣布散会时,不止我一人在想,狼已经出世了。这个狼是注定要冲进拐骗人民的骗子群的。”他是名副其实的,因为阿道夫——名源于日耳曼“幸运的狼”一词。从那天气,“狼”,一字对他便有了特殊的意义——在亲友中它是外号;对他和妹妹保拉,它是假名;在部队大多数的指挥部里,它是他的名。 希特勒的崛起并未引起慕尼黑的报纸多大注意,但这次群众大会对德国工人党而言却意味着前进了一大步,吸收了100名新党员。在希特勒的坚持下,造了党员的花名册,还发了党证。为给人以大党的印象,第一份党证的编号是501,以后便按党员名字的字母顺序编号。“画家”希特勒的党证号是555。 (2) 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交往的圈子大了,来往的人各式各样,但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热爱日耳曼的任何事物和恐惧马克思主义。慕尼黑有位内科医生,他相信星宿的摆动,还宣称,这给了他在任一人群中辨认出犹太人的能力。更有意思的是恩斯特·罗姆上尉,他是个同性恋者,曾当过连长。罗姆是个模范军官,是在危险中可以信赖的同志,他长得又矮又胖,头发剪得整整齐齐,笑起来很是逗人。他是战争的活纪念碑:他的鼻尖被打掉,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弹痕,现在在国防军里当军官。他曾说过,“因为我是个恶人,又不成熟,所以,更令我感兴趣的是战争和骚乱,而不是你们市民的平淡无奇的生活。”从两人首次在一民族主义小组(“铁拳”)的秘密会议上见面时起,罗姆便坚信,这个勇于献身的下士是领导“德国工人党”最合适的人选,由于罗姆带来了许多军人,他实际上已改变了德莱克斯勒——哈尔雷之组织的工人阶级性质。在吵闹的会上维持秩序的正是这些军人。鲜血和苦难把希特勒和罗姆两人紧密连在一起,因为两人同为建立前线战士的手足之情立下过汗马功劳。虽然在不久前罗姆接替了梅耳上尉的职务成了希特勒的指挥官,他坚持让希特勒对他使用昵称“你”。这样亲密的关系也导致希特勒被其他军官接受。 希特勒与作家底特利希·埃卡特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埃卡特曾说过,新一代的政治领袖必须有能力承受机枪的咆哮声。“我宁愿要一只微不足道的猴子,只要他能对赤色分子作出辛辣的回答,并在群众向一群学问高深的教授扔桌子腿时不逃跑就行。”另外,此人应是个光棍。“这样我们便能吸引妇女!”尽管两人年龄有差距(相差21岁),背景又不相同(埃卡特是个大学生,有文化),他们结成了好友,并不只是政治上的相识。两人均是波希米亚人,能讲下层社会的语言;两人均是民族主义者,都憎恨犹太人。埃卡特认为,凡娶日耳曼女人为妻的犹太人都应监禁3年,如再执迷不悟,继续犯罪,则予以处决。 埃卡特是个浪漫的革命者,善于进行咖啡馆争论的大师。他多愁善感,冷眼看待人生;是个真心实意的江湖术士,常出现于舞台;若有机会讲演,不管是在家中、在街头、还是在咖啡馆,他都津津乐道,讲得非常出色。他吸毒成瘾,又是个酒鬼,他的庸俗系由其社会背景之痕迹使然。希特勒热衷于与这位热情的、口若悬河的知识分子海盗相伴,而他则在慕尼黑淫猥的夜晚世界中为希特勒的亨利王子扮演福尔斯达夫的角色(福尔斯达夫系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人物,系吹牛之代表——译著)。埃卡特成了希特勒的导师。他给了希特勒一件军大衣,改正他的语法,带他逛高级的饭馆和咖啡馆,并将他介绍给名人文士(“这是终有一天要解放德国的人。”)两人常在一起谈论音乐、文学艺术和政治,一谈就是几个钟头。与这位粗暴的作家的关系,在希特勒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霍夫布劳群众集会后几星期,两人同往柏林冒了一次险。霍尔德·冯·卢特维兹将军率领的“精锐自由兵团”,被魏玛社会主义政府下令解散后,不但没有解散,反而开赴首都,占领了柏林,并安插了自己的总理大臣——由一个名叫卡普的普通官员担任。希特勒和埃卡特两人看到,卡普右派集团的起义具有巨大的潜力,双双自愿前往柏林,以便决定是否有可能在巴伐利亚共同采取革命行动。罗姆上尉批准了这一计划,把他们送上一架运动教练机。这是希特勒的飞机。驾驶员罗伯特·利特·冯·格莱姆中尉是战时的一流飞行员,很年轻,曾获“飞行大奖”,后来成了希特勒的空军之最后一个统帅。那天气候很坏,尽管格莱姆的飞行技术高超,希特勒还是不断呕吐。由于中转机场被罢工工人占领,此次的任务险些破产。后来,希特勒急中生智,给自己粘上一道山羊胡子,埃卡特则化妆成小贩,这样,他们一行才获准前往柏林。飞机在柏林着陆后,希特勒脸色惨白,发誓日后不再坐飞机。 虽然柏林于3月13日一枪未放便献出了城门,但他们的胜利却是空有其名。凡有地位者,谁也不愿在卡普“总理大臣”的内阁任职。这次仓促计划进行的起义,从一开始便是个大失败,使之失败的并不是反攻或破坏活动。与全国人民一样,柏林人反对军方的高涨情绪,卷进了反对他们的浪潮。他们觉得,再搞革命不行了,所以,当埃尔伯特政府号召举行总罢工时,工人们全力支持,使卡普政权无法施政。电力被切断,电车和地下交通停顿;全城无水,垃圾在街上腐烂;商店和办公室关门,只有在黑暗中或在烛光中进行的柏林的夜生活,未受影响。这种腐败的现象系由一部拍得过分的电影所致;该电影写的是一群11岁的小妓女,浓妆艳抹,与穿着高筒皮靴的亚马逊人争风吃醋的故事。城内仍有供各种口味、各种“嗜好”的人享用的咖啡馆和餐馆——有男性同性恋者、女性同性恋者、裸体成癖者、虐待狂和被虐待狂。裸体已成为艳事,而艺术所追求的又是淫猥、幻想和厌世之最。柏林是叇叇派艺术家之活动中心,该派诗人霍尔特·梅林用辛辣的讽刺口吻和俚语写了一首诗,为柏林人描绘出一幅可怕的未来的图景: 快来呀,孩子们, 让我们欢快地赶赴屠场, 勒紧裤带,赶走犹太狼。 带好毒气和卍字章, 到人群中去杀一场! 埃尔伯特政府的大罢工竟成了弗兰肯斯坦的妖怪。卡普的力量被粉碎了,却为左派的另一次叛乱浪潮开辟了道路。共产分子在德国全境掀起的混乱已达到这种程度,以致埃尔伯特总统不得不出面恳求数天前离政府拂袖而去的冯·塞克特将军担任全体武装力量的总指挥,以粉碎赤色分子的叛乱。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重新纠集刚被解散的“自由兵团”。事件与发展确实令人哭笑不得:昨天的叛军今天却被召来加强法律的秩序。这也是一场只有叇叇派剧作家才写得出来的闹剧:埃尔伯特发给“自由兵团”的奖金,恰好是卡普政权曾答应奖给他们去推翻他的政府的奖金。 摆在改组后的“自由兵团”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在萨克森,苏维埃共和国已夺取了政权;至3月20日,一支拥有5万名工人的红军已占领了鲁尔区的大部地域。同一天,共产党的《鲁尔回声报》宣布,胜利的红旗必在全国飘扬。“德国必须成为苏维埃共和国,与苏俄联合,成为世界革命和世界社会主义胜利的跳板。” 4月3日,“自由兵团”横扫鲁尔区,消灭了红军的据点,残酷地对待未被消灭的红军。“如果告诉了你们”,“自由兵团”一名青年士兵在家书中写道,“你们会说我在撒谎。决不饶恕……我们甚至枪杀了10名红军的红十字会护士,原因是,她们身上带有手枪。我们将这些小姑娘杀了,杀得很开心——她们是怎样喊叫,怎样哀求饶命的呀!绝对不行!带枪的就是敌人!” 当希特勒和埃卡特从慕尼黑乘着令他们恶心呕吐的飞机来到柏林时,卡普起义已近尾声。他们从机场直接前往帝国总理府,与卡普的新闻代表、匈牙利犹太人特莱比希·林肯进行了交谈。此人是个冒险家,又有点流氓习气——在纽约,他曾被当作德皇的奸细逮捕。他告诉他们,卡普人刚刚出逃,他们还是不要暴露身分为好,免得被人逮捕。据称,当发现管事的是个犹太人时,埃卡特抓住希特勒的胳膊说:“走吧,阿道夫,在这儿没有什么事可干了!” 但是,为了见到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鲁登道夫,他们还是到了首都。平时,鲁登道夫正准备乔装南逃,并与许多观点相同的北德人磋商,其中包括“钢盔”党人,由老军人组成的超级民族主义集团成员,以及大量得到工业家资助的“民间”组织的领导人等。埃卡特还将他的学生介绍给钢琴制造商的夫人赫仑·贝希斯坦主办的沙龙。一见面,她立刻为“年轻的德国救世主”所倾倒,并答应将他介绍给她圈子内其他有影响的人物。 3月31日,希特勒回到了慕尼黑。同一天,他成了一名平民。这可能是出于自愿,但更有可能是授权这样做的。他打起背包,领取了50马克的退伍费,以及一件大衣、一顶帽子、一件外衣、若干条短裤、一套内衣、一件衬衣、若干双袜子和鞋。他在德尔希大街41号向人转租了一间小房。这是个中产阶级的居住地,靠近易萨尔河。这里大都是三四层楼的建筑物,楼下是商店或办公室,楼上是小单元房或单身房。 希特勒的房子很小,长15英尺,宽只有8英尺,比他在曼纳海姆住的房子大不了多少。这是本楼最冷的房子,据房东埃尔兰格说,“租这间房的客人有些人住病了。我们现在用它作杂物间,谁也不会再租它。” 希特勒选择的住房离《慕尼黑观察家报》只有一箭之遥,这决不是偶然的。这家报纸已易名为《人民观察家报》,继续充当反犹反马克思主义者的喉舌。希特勒的反犹思想大都由这家报纸反映出来。例如,不久前,这家报纸在头版头条刊登的标题是《给犹太人一点颜色瞧瞧!》作者认为不管措施如何残酷,都应把犹太人从德国全部清除出去。这些文章大都出自俄国逃亡者之手,希特勒从中获得了不少有关共产主义越来越危险的情况。 他自己的首要目标却是犹太人及和平条约,其次才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斗争。对于德国共产党人之献身精神,他和埃卡特均多少表示钦敬,恨不得把他们争取过来。在一起题为《日耳曼与犹太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文章中,埃卡特甚至推荐过他称之为“日耳曼布尔什维克主义”。一次,在演讲时(希特勒坐在他身旁),他对参加党内会议的人说,德国的共产党人是有理想的,他们不自觉地在为拯救德国而斗争。 俄国的逃亡分子极力反对这一妥协。无论在文章中还是在谈话中,他们关于布尔什维克主义危险之说,对希特勒的影响越来越大。在这些来自东方的“末日信徒”中,最善于说服人的要算是阿尔弗莱德·罗森堡,即那位来自埃斯托尼亚的青年建筑师兼画家。首次相见时,彼此对对方的印象均不甚深刻。“如果我说他令我倾倒,那我是在撒谎”,罗森堡回忆说。只是在听了他的公开演说后,他才对希特勒入了迷。“这里,我看到了一个前线的老战士是如何以一个自由人的勇气,赤手空拳地、明确地、令人信服地进行这一斗争的。在听他讲演15分钟后,他引起我注意的原因就在于此。” 在尔后的几个月里,随着罗森堡的文章在埃卡特的周刊和其他民族与种族主义的刊物上的相继出现,两人便互相亲近,彼此倾慕。给希特勒印象特别深刻的是,罗森堡说,布尔什维主义不外乎是犹太人征服世界之庞大的全球战略的第一步而已。最后的“证据”是在具有历史意义的霍夫布劳斯大会后一天拿到的。那天,《人民观察家报》发表了《复国长者之议定书》。这份议定书被认为是“复国长者”在瑞士的巴塞尔举行的。旨在阴谋征服世界的24次秘密会议的书面报告(*这份“议定书”是在反犹主义的温床法国草拟的,草拟人是沙皇的奸细,几年后即在19世纪末发表于俄国。在德国首次发表的时间是在停战协定签订后一年,发表在一俄国移民杂志上,未产生重大影响。它原是业余的伪造文件,却被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捧为福音。在俄国皇室被屠杀后。在埃卡特林堡沙皇之住地发现了一份《议定书》、一本《圣经》和一本《战争与和平》)。《议定书》是希特勒对犹太人存在偏见和恐惧之佐证,也是他与罗森堡的关系之转折点。此后,希特勒便将罗森堡关于警惕布尔什维主义之说牢记在心,而迄今为止仍属枝节的共产主义问题,也逐渐在党的信条中加重了份量。 接受《议定书》的也绝不止希特勒一人。那年5月,伦敦的《泰晤士报》发表一起长文,该文声称,此《议定书》系犹太人为犹太人而写的真实文件,应认真对待。反犹主义原系主张信奉基督教的人们首先鼓吹的;《议定书》不仅在全欧各国流传,而且流入并发表在南北美洲,这就加剧了心怀恶意的反犹主义。几世纪来,天主教徒们所受的教育是,耶稣是被犹太人杀害的;第一个新教徒马丁·路德也攻击说,犹太人不仅把上帝变成了魔鬼,其本身就是“瘟疫、流行病、不折不扣的灾难。”总之,犹太人是基督教和全世界的大敌,必须用断然措施予以对付。 希特勒对犹太人之仇恨,主要来自他自己在战争的末期以及尔后的革命时*?所作的观察(*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希特勒此时的房东埃尔兰格竟是个犹太人,而他也有愉快的回忆:“我常在楼梯和门口碰到他——他总在往本子里写什么……他从未使我感到,他将我另眼相看。”)而他从罗森堡、图里会、或从戈比诺,路德以及其他著名的反犹主义者那里得到的东西,仅仅支持了他自己的结论而已。从这些人那里,他不过是取自己之所需罢了。或许,给他影响更深的还是那些小册子和满嘴喷毒的、反犹的低级右派报刊。自早年(在维也纳)以来,他对这些低级下流的文章就生吞活剥。这些低级文学所播下的种子,终于在1920年8月13日在慕尼黑著名的霍夫布劳斯群众大会上结出了果实。 他以《我们为何要反对犹太人》为题,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一开头他就明确宣布,只有他的党“才能将你们从犹太人的权力中解放出来!”他详细地阐述了犹太人如何自中世纪以来就在污染社会。他的演讲虽没有什么独创和韵律,宣传效果却非常显著。他的反犹思想原是出自他个人的东西,并非是历史使然,但他却有将历史事实与眼下发生的事件巧妙地结合起来、恰到好处地煽动仇恨情绪的天才。他的话常被表示赞同的掌声和笑声所打断,听众十几次为他热烈鼓掌。当他把犹太人视作游牧民族,专干“拦路抢劫“的勾当时,听众的反应尤其狂热。 与其精心策划的谴责相比,希特勒早年对犹太人的攻击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首次公开攻击说,犹太阴谋具有国际性,他们所主张的各民族一律平等以及国际团结,不外乎是瓦解其他民族的士气的阴谋。先前,他称犹太人为卑鄙、不道德和寄生虫;今天呢,犹太人成了破坏者、强盗和企图“破坏所有民族”的害人虫。希特勒号召全面顽强奋战。东西方的犹太人,不管是好是坏,也不管是贫是富,统统都一样,毫无区别,因为这是反对犹太种族的战斗。“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一口号已不再适用。战斗口号应该是“全世界反犹的人们联合起来!”,“欧洲人民求解放!”总之,希特勒所要求的是“彻底解决”。这点他虽提得模糊,但很凶恶:“把犹太人从我们人民中间清除出去!”在反犹道路上,希特勒早已迈出了一大步。当年早些时候,《慕尼黑邮报》对希特勒摹仿并嘲笑犹太人一事觉得好笑,“阿道夫·希特勒活像个喜剧演员,他的演说像杂耍。”而这次的演说使这家报纸清醒一些了,它承认了希特勒在讲坛上的魔力。“你们必须相信,如果说希特勒有件事是值得一提的,那就是,在慕尼黑,鼓动暴民最有能耐的就是他。” 然而,他远不止是个捣乱者,也不只是对种族主义者发出号召。对他之采取积极行动反犹的号召感兴趣的,还有那些以建立大帝国为其最终目标的人们——受人尊敬的中产阶级的中年市民们。早在1913年,这些人对“泛德团”总裁汉利希·克拉斯所讲的一席话就深信不疑。“犹太民族是一切危险之源。犹太人与日耳曼人水火不相容。”克拉斯声言,会有人起来领导他们反犹的。“我们在恭候元首!耐心!耐心!他会来的。要坚持,好好工作,团结起来!” 希特勒这一时期的讲演提纲表明,他是何等恐惧犹太人。 “嗜血成性的犹太人!斩断人民的精神领导。俄国的停尸场。” “犹太人作为独裁者与今日之德国。民主与独裁之战斗——不,是犹太人与日耳曼人之战。这有谁明白?”“通过股票市场和投机产生的和平(通货膨胀)时期之饥饿?对奢侈品之需求,等等。谁得利?犹太人……为大规模疯狂所作的灭绝种族之准备——可由大规模之需要——饥饿——加以证明。饥饿历来就是武器。饥饿为犹太人服务。”“世界革命意味着全世界向世界交易所的主人——犹太——之独裁投降。” 从这些引语中可看出,希特勒之恐惧与仇恨正在发展成为一种政治哲学。与此同时,尚处于朦胧状态的外交政策概念也在形成。那年9月,他对听众说:“我们的手脚被捆住了,嘴巴也被堵住了。即使丧失了抵抗能力,我们也不惧怕与法国交战。”此外,他还考虑了与外国结盟问题。不久他宣称:“对我们说来,敌人端坐在莱茵河彼岸,不是在意大利或别处。”还有,他首次公开攻击了犹太人的国际主义——这也许是受罗森堡和《议定书》的启发的结果。他把犹太人与国际主义等量齐观,选择意大利为盟国以反对法国;这些虽是初步的概念,但却也表明,他正为制定一个既合乎逻辑又行得通的外交政策而呕心沥血。他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带来的是前线战士固有的信念与偏见;从一系列给人们带来创伤的红色革命中得出的是老百姓的固有的信念与偏见。现在呢,他终于在梳理自己的系统了。但是,他的首要目标,即自从他在维也纳的苦难岁月中挣扎时平时隐时现的、对犹太人的仇恨,却完全不是固有的。 在实际政治领域内,阿道夫·希特勒在加快步伐。几乎是赤手空拳,他扩大了党的基础——这个党现在已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命名。他希望,这个名字将给人们以鼓舞和激励,吓倒胆小鬼,吸引那些愿为自己的梦想而流血的人们。 出于同样的精神,希特勒坚持自己的党旗要能与共产党鲜红的旗帜并驾齐驱。“我们所需要的旗帜要红得超过他们。” 德莱克斯勒回忆说,要超过赤色分子,但“又大不相同”。最后,有个来自斯坦伯格的牙医交来一面旗帜,是当地党建立时使用过的一个卍字,背景是黑、白、红三色。卍字——在梵文中其意为‘包罗万象’——长期以来就是条顿武士的标记,兰斯·冯·莱本弗尔斯使用过,“图里会”使用过,“自由兵团”许多单位也使用过。多少世纪以来,它不但代表欧洲人,而且也代表北美一些部落的日轮或生命之始末。此后,也许是永远,卍字将得到某种罪恶的涵义。 (3) 卡普起义,以及德国中部之共产政权之被消灭,使社会主义事业摇摇欲坠。埃伯特及其“社会主义多数派”,由于采取机会主义的立场,利用“自由兵团”的部队去反对普尔区的工人,使他们与左翼“独立社会主义者”之间的鸿沟加深了。1920年秋初,叛逆者——内部又分裂为亲共和反共两派,两派齐鼓相当——在哈勒集会5天,目的在于决定“独立社会主义党”未来之发展方向以及该党与第三国际的关系。大会的发言者,最鼓舞人心的是第三国际的总裁、来自莫斯科的格利戈里·季诺维也夫。苏维埃派他前来的目的,是要把人数几乎达90万的德国社会主义者推向极左。在长达数小时的发言中,他讲的“是有点结结巴巴的德语,其结果却提高了他的讲话效果”。他的演讲,博得亲共分子的热烈掌声。 接着,左右两翼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有些观察家觉得,后者的论据比较充足,但世界革命的思想却又令人兴奋,无法抗拒。会上,237票赞成加入按列宁的条件组成的第三国际。投票反对的有156人,投票后,他们集体退场。未退场者,大多数变成了共产分子。 有个代表带着惊诧和觉醒离开了哈勒。此人名叫奥托·斯特拉塞。在听季诺维也夫演讲时,他越听越烦,越听越担心。他说,“听来像是新的救世论”,由莫斯科统治德国。斯特拉塞及其一个兄长格里戈尔曾长期抱有社会主义梦想,两人均准备毅然承受激烈的改革——但不是受外国左右的改革。他们所追求的是德国式的社会主义。这点,奥托觉得,只有在革命的“独立社会主义党”人中才能找到。 在哈勒大会后,奥托成了无党派人士。他心烦意乱,便决定前往兰舒特与其兄长磋商。格里戈尔组织了一支“自由兵团”式的私家军,拥有步兵、炮队和一个机枪连。格里戈尔承认,没有什么比俄国人更危险,但又没有哪个政党能成功地反对他们。“光说一点用也没有”,他说,“只有行动。”关于这个问题,马上有两个重要的客人前来讨论。 据奥托·斯特拉塞说,次日上午,一辆大轿车在他哥哥的药店前停了下来。车内出来两个男人。奥托认出了第一个,是所有民族主义者心目中的英雄鲁登道夫。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他留着一把又粗又短的胡子,身穿一套不合身的蓝外衣,“像营长的通讯员”。此人就是希特勒。“我们必须把所有民族主义的团体团结起来”,鲁登道夫将军宣称。政治训练嘛,由希特勒先生负责。鲁登道夫本人则接管这些民族主义组织的军权。他要格里戈尔本人及其突击队“服从我的指挥,并加入希特勒先生的党”。 希特勒答应让格里戈尔担任全国第一个区党部领导人,并将下巴伐利亚交给他,奥托对希特勒却全不以为然。他插嘴问道,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纲领是什么?“问题不在于纲领”,希特勒说。唯一的问题是权力。奥托对此反驳说,权力不过是实现纲领的手段罢了。“这些都是知识分子的意见”,希特勒简略答道,“我们需要权力!”很明显,希特勒并不喜欢奥托,片刻后便指责他与赤色分子同流,反对卡普政权。 奥托立即予以反驳。自称为国家社会主义者的人,怎么能支持像卡普那样的反动分子?他解释说,他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曾在柏林奋斗,就像希特勒曾在慕尼黑反对苏维埃统治一样。各自的道路似乎都是正确的;他才是真正的国家社会主义者。 鲁登道夫插话了。“民族主义反对派的政治不可能是共产主义政治”,他说,“也不可能是资本主义政治。”他当辎重兵监时,比诸工人、资本家的麻烦还多些。他这一席惊人话顿时使空气为之一新,会晤也就在友好中结束——但格里戈尔未作肯定的答复,他要思考一番。当晚,格里戈尔对弟弟说,他已下定决心与鲁登道夫和希特勒会师,即使他对希特勒的印象不深。“将军会恰到好处地使用他的”,他说,“在这方面,我信任鲁登道夫。” 希特勒拒绝向奥托·斯特拉塞透露党纲,其原因不在于他没有或难于启齿,而是因为他太顽固,不愿与曾反对过卡普的“卖国贼”讨论这一问题。还有,希特勒此行的目的是要争取格里戈尔和他的部队。在分别时,他感到,这两者最终肯定会加入他的阵线。格里戈尔·斯特拉塞与他同属一种人:上过前线的下级军官,与他一样,也曾获得一级铁十字勋章;很明显,他也是个有信念的人;是个炽烈的民族主义者,既反对马克思主义也反对资本主义,且认识到,犹太人是这两者的“脊骨和大脑”。 自他加入小小的德国工人党以来,争取格里戈尔·斯特拉塞不过是希特勒完成的一项业绩而已。不到一年时间,他不但改变了党的性质,而且还将党员人数提高到近3000。他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他到处游说,使他本人和党均相当出名。他曾作为主讲人出席过约80次群众集会,在卡普起义期间曾与埃卡特一同前往柏林,曾在国家社会主义者萨尔斯堡大会上讲过话。 讲坛上所取得的成功并未冲昏希特勒的头脑。其实,他常在自己室内踱来踱去,不断向他的警卫乌尔里希·格拉夫(原是个屠夫)抱怨自己无能,“不能出去,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人民,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告诉他们。能讲演就好了!能讲演就好了!”他常常这样高喊。由于对自己的讲演方法和群众大会的掌握方法均不满意,他便顽强地对这两者实行改进。为此,他参加过对手的群众集会,并发现对方的主讲人在演讲时,“其风格有如妙语连篇的报刊文章,又有如科学论文,没有激烈的言辞,还不时有些小笑话。”这种冗长的集会使他懂得了该忌讳的是什么。他把自己的讲演搞得既生动活泼又具有鼓动力。气氛也是实事求是而亲切,常有免费的啤酒、香肠之类供与会者享用;有时,若党的经费许可,还有手风琴演奏和民歌助兴。然后,心理上的火候一到,希特勒本人便在奏乐声中和舞动的卍字旗群中出场。通常,他开讲时总是心平气和。然后,如同一个演员一样,他善于觉察听众的感情,按听众的需要调整齐讲演方法与内容,使会议达到高潮,使听众几乎无法控制其热情。 群众集会的成功并未使希特勒满足。他需要一个更宽阔的论坛——一份自己的报纸。原来那份《人民观察家报》由于诽谤言论太多,早已处于破产边缘。这份报纸正是他所需要的,而财政危机也正是他所期待已久的时机。12月17日清晨两点钟,希特勒突然闯到埃卡特的住处,激动万分地宣称,由于债务过多,必须将《人民观察家报》卖掉,但有落入外人之手的“危险”。有个分裂主义者企图将它买来作为宣传自己的纲领的论坛。党必须将它买过来。出价是便宜的——仅18万马克。希特勒确信,埃卡特肯定能在有钱的朋友中凑足这笔款子。 次日上午8时,德莱克斯勒出现在埃卡特的门前。对一个具有后者的生活习惯的人来说,这是个有苦也难言的时刻。“起初”,德莱克斯勒回忆说,“他发了一通脾气。后来,我们便一同外出。”至中午时分,他们已从冯·埃普将军处(埃普的“自由兵团”各部曾于1919年协助推翻了慕尼黑的苏维埃政权)募得6万马克,从其他捐款人中(包括一名反犹的医生在内)募得3万马克,德莱克斯勒本人承担了该报10万多马克的债务。当日下午4时,购买《人民观察家报》之登记手续便办理妥当。到此时,希特勒及品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主要是靠了一个行为古怪的作家和一个工具制造者的帮助——已为下一步的跃进作好了准备。 (4) 一个月后,即1921年1月22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在慕尼黑召开了第一届年会。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在巴伐利亚的右派政治力量间,党已发展为一股具有相当实力的势力。这主要是因为希特勒具有磁一般引人的个性和迷人的精力。还有,希特勒之讲演才能,把原来的组织从清谈引向行动。大多数党的创始人,包括德莱克斯勒在内,对这一转变都倍感关切。他们虽然感激希特勒为毫无生气的党带来了活力,但又觉得这是否值得。在极短的期间内,希特勒便占据了统治地位,得到周围人们的支持。这些追随者——罗姆、斯特拉塞兄弟、罗森堡——带来的,可以肯定,是暴力的预兆。希特勒的许多私交和同人,对这个老兵都非常反感,他们觉得,他的波希米亚同僚太多了。还有,哪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会与银行家、企业家以及像贝希斯坦那样的社会主义者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 表面看来,第一届年会似乎是希特勒发动叛乱,公开夺权。垂手可得的权力是合乎逻辑的。因为只有411名代表响应前往慕尼黑的号召,希特勒耐住了性子;另外,关于政策和策略方面的越来越大的分岐,普通党员也不甚了解。因此表面上,大会似乎仍很团结,但知情人却明白,大会在明争暗斗,于是,大家便齐心协力,准备12天后让希特勒在济尔库斯·克罗纳成功地露面。 那年冬天,日子特别难熬。在德国全境,抢粮事件此起彼伏。巴黎“盟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向德国索取巨额战争赔款更加剧了社会混乱,处于破产边缘的德国,支付1340万金马克的战争赔款。许多人已在寒冷中生活,饿着肚子。据信,年工资额仅够工人糊口,连中产阶级也得过苦日子。 由于群情激愤,各主要政党均在考虑是否在科尼希广场举行联合抗议示威。这一行动因害怕赤色分子将他们分裂,后来被取消了。2月1日,希特勒要求作出最终决定。行动委员会因组织不充分,答复他们“拟”在一周内举行大会。“听到这点,我已忍无可忍,决定独自举行抗议示威大会”。当日中午,希特勒便在皇冠马戏院订好了次日晚上的大会场地——经理是党员,据说,他向希特勒收费低廉,甚至免费——之后便口述了一份华而不实的海报内容。许多忠实的党员都为之作呕。马戏院可容纳观众6000名,由于时间如此紧迫,不可能有更多听众前来。 海报直到星期四上午才张贴出去。当日雨雪交加。希特勒本人也为之发愁,匆匆口述了传单内容,便派人送去付印。下午,他们坐上两辆租来的卡车,张灯结彩,打着卍字旗,在城里游荡。每辆车上有10多个党员,他们一边喊口号,一边撒传单。在慕尼黑街头出现非马克思主义者的宣传彩车,这还是首次。在某些工人住宅区,他们受到的“欢迎”是举起的拳头和愤怒的喊声。 7时左右,希特勒收到了从皇冠马戏院打来的、令人沮丧的电话:大厅里听众寥寥无几。10分钟后,情况稍好;至7时45分,厅内四分之三的座位已被坐满,其房门口还排着一条长龙。希特勒进入演讲大厅时,与一年前的霍夫布劳斯一样,他“满心欢喜”。“大厅里挤满了成千上万的人。它像一颗巨型炸弹,横卧在我跟前。”整个马戏院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前途或毁灭”——这是他演讲的主题。他满心欢喜,坚信自己的前途就寓于眼前的人群中。开讲半小时后,他已与听众沟通,知道听众是属于他的。“自动爆发的掌声”开始打断他的讲演。之后,会场一起沉寂,极为庄严。“在这巨大的人群中,你所能听到的,莫过于呼吸声。最后一句话一完,场内立刻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人们用最大的热情高唱《德意志土地》之歌,大会就在一起歌声中结束。”使人们的感情像洪水般倾泻出来的希特勒,自己也被此情此景陶醉了。他在讲台上呆呆地站立了20分钟,目送着人们退场。之后,他”兴高彩烈”地出门步入雨雪中,回到自己又黑又冷的小屋内。 希特勒在皇冠马戏院的表演,在慕尼黑报界既受到嘲笑,也受到赞扬。辱骂和嘉奖同样令他高兴。他觉得他遭受反对和猛烈攻击的情况也表明,他已打动了人们内心的感情。尽管骚乱由他而出,希特勒却成了颇受尊敬的民族主义势力的宠儿。民族主义者当时正把慕尼黑变成其首府,且得到警察局长及其下属即“政治处”主任的秘密支持。平时,人们纷纷向警方投诉说,当警方未能预先下手时,党破坏了和平,要求保护纳粹等等。这两名官员尽力将这些暴怒压了下去。“我们明白,这个运动,即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是不该镇压的”。3年后当希特勒受审时,他们出庭作了证。“我们确实那样做了。我们有意克制自己,因为我们在党内看到了德国再生的种子。我们一开始便坚信,这个运动最有可能在深受马克思主义之害的工人中生根,并把他们争取到民族主义的营垒中来。我们保护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和希特勒先生的原因就在于此”(*保护激进右派势力的还不止这些人。即使希望遏制希特勒的军人,以及法官、警官、国家和地方官员,对卷入暴力的民族主义者也表现得相当公正。从1919年1月至1922年6月,发生在德国的376宗政治谋杀案件中,22宗系左派所作,354宗为右派所作。左派平均监禁达15年之久,而右派却只监禁14个月。10名左派分子被处死刑,右派却一个也没有。) 巴伐利亚政府也多少给了他一点官方承认。希特勒和其他党的领导人受到了右派总理古斯塔夫·里特·冯·卡尔的接见。这位总理致力于维持巴伐利亚的奇特的地位,使之免受魏玛政权的侵犯。巴伐利亚仍保持许多自治权(例如,它有自己的邮政)并继续抵制愚昧的北方佬发来的任何指示。在这件事上,希特勒与卡尔找到了共同的基础。虽然卡尔在许多问题上与这个“狂暴的奥地利人”有分岐,但他感到在他自己与魏玛的斗争中,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党的这个领导人是有用的宣传工具。 卡尔的友好接待使公众注意到,希特勒现在已代表一股政治势力。这,希特勒是欢迎的,因为他与老头子的分岐现正向赤热化发展。由于希特勒本身的吸引力气强和群众对他们的兴趣颇浓,他已变成了知名人物。这情况表明,他不但改变了党原来的目标,而且也有意夺取全权。因此,他的政敌便利用他在柏林之机(他拟在该处加强与保守分子、民族主义分子和右翼激进分子的联系),与奥斯堡的一群社会主义者结盟。这似乎并无害处,但希特勒意识到,这是狡猾的一招,目的在于削弱他的影响。他急忙赶回慕尼黑,乘其不备,发动反攻。7月11日,他宣布退党。3天后,他将退党原因以最后通牒的形式提交给全体党员。他提出,除非他出任党的主席并被授予独裁的权力,否则不再返回党内。“我之所以提出这些要求”,他说,“不是因为我对权力如饥似渴,而是因为近日的事件使我加倍相信,如果没有铁一般坚强的领导……党便会在短期内失去平原来的性质:一个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工人党,不是西方的某个协会。”这是希特勒从战争中带回的思想——领导原则,对指挥官绝对服从——首次明确出现。 希特勒让委员会在18天内采取行动。德莱克斯勒怒不可遏,拒绝妥协。由于当时党内又在散发一本匿名的小册子,形势便更加严重了。这本小册子名叫《阿道夫·希特勒——叛徒?》是事实与幻想混为一谈的捏造,旨在中伤。但是,大部分内容——例如,希特勒称自己为“慕尼黑之王”,在女人身上浪费了大笔金钱,是犹太人花钱雇佣来的之类——都太荒唐可笑,连作者本人也不会相信。 8天的期限过去了。德莱克斯勒和委员会仍继续拒绝行动。看来,希特勒的讹诈是要失败了,但是,在最后一次的秘密会议上,埃卡特劝说德莱克斯勒妥协奏效。德莱克斯勒继而说服了其他执行委员,理由是,除希特勒外,他们仍可组成一个小组。于是,他们便正式通知希特勒,答应赋予他所要求的独裁权,并用华丽的词藻,请他出任党的主席,以表彰“您之异乎寻常的学识,您为本党之成长作出的不平凡牺牲和光荣的贡献,以及您之不平凡的雄辩口才。” 为让希特勒正式就任党的主席,决定于7月29日召开一次特别大会。大会由一名叫赫尔曼·埃塞的巴伐利亚人主持。尽管希特勒年轻,埃塞成了元首的心腹顾问之一。埃塞喜与女人交往,并以此著称,希特勒称他是一条“必须拴链的猎犬”。会上,他将希特勒介绍给听众。接着,希特勒便宣称,为使本党不致蜕变为茶馆,他曾反复进行斗争。“我们并不希望与其他组织联合”,他说,“我们坚持让他们合并进来,这样才能保持领导权。谁不接受,可以走。”这话是针对奥斯堡小组和其他城外人说的。“我们的运动源于慕尼黑,也要在慕尼黑进行下去。”在结束讲话时,他一再重申与德莱克斯勒的友谊,并说,他准备就任党的主席。投票结果是:543票赞成,1票反对。 希特勒及其“武装的波希米亚人”掌握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绝对权力后,德国工人党的所有传统全被抛进大海,因为党的精英完全同意,在旧的基础上是无法建立新秩序的。党内不允许再出现议会式的辩论和民主的秩序。此后,他们将恪守元首原则。 与此同时,希特勒用不显示权力的办法,极力抚慰老头子。他未颁发总令,也未加强纪律。相反,他于当年夏天在慕尼黑忙着加强党内的支持力量,并悄悄地将原用来维持政治大会秩序的那个召之即来且手段凶狠的小组,扩充为一支组织严谨、身穿制服的编外部队。这支编外部队于8月初建立,名曰“体操运动师”。据党的一份公告称,建立该师的目的“是要将青年党员纳入一强大的组织,利用他们作为进攻力量,供党指挥。”两个月后,它获得了一个较能说明问题的名字:“冲锋队”。就希特勒而言,冲锋队不外乎是维持秩序的一种政治工具。同时,由于他们身穿制服在街上巡逻,可在热爱纠察的市民面前,炫耀一番。但是,冲锋队队长罗姆却将它看作是一支真正的武装力量,是自己的私家军。冲锋队的核心是“自由兵团”各部,他们对早期的战歌也略作修改: 头戴卍字盔, 臂戴黑白红袖章, 希特勒冲锋队, 我们的名字多响亮! 由于建立了一支私家军,党这个工具又完全受他控制,希特勒便准备将党引上一条新的、更加“革命”的道路。在尔后数月内,他调唆起一系列的公开挑衅事件。这次骚动开始时,从表面上看,所有行动都是无意的:街上某犹太人受袭击,不法地挥舞旗帜,散发小册子,还有一些小的争吵,等等。然而,继这些小小的扰乱治安行为后,1921年9月14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事情发生在“巴伐利亚团”在罗文布劳酒店召开的会议上。“巴伐利亚团”是个联邦主义者的组织,它接受魏玛政府的社会纲领,却反对其集权主义。正当该团的领导人,被希特勒看成是其“最危险的反对派”的工程师巴勒斯特开始演讲时,希特勒大踏步进场。在此之前,大批便衣冲锋队员已被安插在前排听众中。见希特勒进来,他们全体起立,高声喊叫,为他助威。数以百计的安插在听众中的党的追随者也加入了助威的行列。赫尔曼·埃塞登上一把椅子,大声呼喊说,巴伐利亚目前之落后状态完全是犹太人造成的。此话一出,听众便同声高喊,要求巴勒斯特“将发言权让给”希特勒。为了防止争吵,有人关上了电灯。结果却是混乱。灯火重新亮后,冲锋队涌上讲台,将巴勒斯特团团围住,将他痛打一顿,并将他抛进听众席里。 在警方调查此次扰乱事件时,希特勒毫无悔改之意。“没有什么”,他顽固地说,“我们达到了目的。巴勒斯特没有讲话。”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希特勒与埃塞二人得到通知,他们将因扰乱治安而受到审判。对他俩审判所激励的却是暴力。11月4日,当希特勒在慕尼黑的霍夫布劳斯酒馆讲演时,暴力事件爆发了。晚7时45分,希特勒进场时,大厅里挤满了800多人。妇女们被通知坐在前排,尽量远离太平门。这番警告并未把马格达莲娜·施威耶太太吓走。她是希特勒住所对面一家蔬菜水果店的老板娘,也是希特勒的忠实追随者。“我激动过分,并不真正害怕。麻烦就在眼前,这是明显不过的。厅内多数人都是赤色分子。”事实上,来自马非工厂、伊萨利亚仪表厂和其他工厂的怀着敌意的工人,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了希特勒的追随者。另外,党也不再享受巴伐利亚政府的暗中保护,因为总理冯·卡尔已被迫辞职,让位给了更温和的温和派。 希特勒发现,社会民主党人比他来得更早,且占了大部分位子,便下令把所有门关闭。他对冲锋队员们(约有50人左右)说,他们效忠运动的机会到了,“除了死后被抬出去,否则,我们谁都不准离开大厅。”他们的理论是,进攻是最佳防守,所以,一发现暴力的迹象,就立刻袭击。“回答是三声‘万岁!’一声比一声粗。”希特勒这段带浪漫色彩的叙述,在他的追随者的回忆中也得到反映。如同希特勒毫无疑问是这样看待自己一样,他的追随者们也是这样看待他的:必须靠战壕里出来、具有钢铁般意志的战士,才能为祖国恢复荣誉和光荣。 正当希特勒朝讲台走去时,工人们高声喊叫,以示威胁。希特勒置之不理,继续前行。此时,赫尔曼·埃塞已站在前边的一个讲台上,叫大家安静,准备开会。他跳下台,希特勒登台开讲。开始时,会场上传来“呸!”声,但是,即使前来讥笑的人们也不得不洗耳恭听。这样,他便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讲了半个多小时。不过,他的对手们正在等待时机下手——他们把不计其数的啤酒瓶子藏在桌下,以充当武器。猛然间,某人打断了他的讲演,希特勒大声反驳。大厅内,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有个男人跳上椅子,高喊:“自由!”有个啤酒瓶朝希特勒脑袋飞去。接着又有七八个飞将过来。“蹲下!”前排的小伙子们朝妇女们喊道。施威耶太太应声蹲下。“除了怪叫声,啤酒瓶的乒乓声,扭打声,被推翻的橡木桌椅声和木椅的折断声,你什么也听不见。厅内,他们大打出手。” 出于好奇,她抬头一望,只见希特勒仍站立不动,尽管啤酒瓶在他周围四散乱飞。数量上处于劣势的冲锋队员们,大显身手,凶狠扭打,不到半小时,敌人全被赶下了楼。看上去,厅内好像刚挨过炸弹似的,桌椅全被打翻,到处都是啤酒瓶。 在嘈杂声中终于传来了赫尔曼·埃塞的声音:“继续开会。请发言人继续演讲!” 希特勒继续演讲时,他的冲锋队员们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被抬了出去。希特勒讲毕,掌声四起。就在这时,一位警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散会!散会!” (5) 霍夫布劳斯的争吵向希特勒证明,只有不惧怕使用武力者才能取得成功。那晚的胜利使希特勒及品德国全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威振四方。但是,随着党员人数的增加,诚实善良的市民们便要求结束这些不文明的行为。巴伐利亚新政府也急于遏制希特勒,但又需要确实抓住希特勒挑衅的把柄。新政府发给希特勒一张携带手枪的许可证,以示公平较量。 他之炫耀武力,是全德国的民族主义者和民众表示不满的先兆。那年早些时候,德国拒绝了盟国增加战争赔款的要求,法军和比利时军占领了杜伊斯堡和杜塞尔多夫,以示制裁。两个月后,盟国发出最后通牒,要德国每年支付20亿马克,连同德国出口总额的25%,作为赔款。通牒还同时威胁说,若不答应,他们便将鲁尔区全部占领。 温和而保守的内阁决意不从,但此时已由政府控制的“中央党”却屈从于盟国的要求。这个投降行动激怒了像希特勒那样的民族主义分子。他们发动了一系列暴力行动,包括暗杀“中央党”的领袖、签署停战条约的“罪犯”马西阿斯·埃尔茨伯格等。那些要求维护法律与秩序的德国人,许多都把杀人凶手当作英雄来欢呼。 1921年年底,国联宣布波兰将收回上西里西亚(五分之四的矿山和重工业均在该处)。这又成了激怒民族主义分子的新的原因。冬季来临和马克贬值,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困难,都加剧了德国人的不满情绪。1922年复活节星期天,外交大臣霍尔德·拉德诺突然转向东方,在拉巴罗与苏联签订了条约。这又使暴力的气氛加剧。反布尔什维克的希特勒之流,由于不懂得这一联盟对他们振兴帝国的事业所带来的好处,对此举愤怒万分。德国从政治孤立中振兴,对西方盟国是个严重打击。对此,他们硬是视而不见。 德国与俄国同意恢复外交关系,放弃彼此向对方提出的赔款要求,并恢复贸易。如事先未与对方商量,一方不得与第三方签订会影响对方的经济协定。俄国需要现代技术;德国则决心违背凡尔赛条约限制军事力量的条款而又不引起设立在其领土上的国际限制委员会的怀疑。列宁早已要求德国协助苏联改组红军,而国防军的领导人汉斯·冯·塞克特将军也巴不得同意。于是,两国的军方便加紧联系,来往密切。小小的德国军队开始训练红军,还从中学到了使用特种武器的知识。 这种合作的范围多广,影响又有多大,批评拉德诺的人是无法计算出来的。尽管他与苏联签订的条约给德国的重新武装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力,他自己却被要求德国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的德国人说成是个赤色分子,原因是他们与苏维埃人勾结。这是在给他脸上抹黑。事实上,由于他决心遵守在凡尔赛条约中许下的大得可怕的经济诺言,他早已成了对西方奴颜婢膝的象征。另外,他是个有钱的犹太人,纳粹又攻击他暗中为犹太人统治世界出谋划策。6月4日,这位天才的爱国者被两名“自由兵团”前成员用强盗式的办法暗杀。 同一天,巴伐利亚最可怕的行动分子交上了恶运,被捕入狱。希特勒对其追随者说:“2000年前,耶路撒冷的一群暴徒也是这样将一个人拖赴刑场。”话刚说完,他就被抛进斯达德廉监狱,罪名是煽动暴乱。狱卒领他进了一间带洗手间的牢房,“友善地”指出,这间房子曾有许多名人住过,例如巴伐利亚著名戏剧家路德维希·托马,革命家库尔特·埃斯纳。拉德诺被害的消息并不使希特勒特别高兴。这种孤立的报复行动,在他看来,是微不足道的;此次的行动却给他上了一堂安全课。此后,他车后装上了探照灯,使任何跟踪车辆的司机“睁不开眼”。 由于此次暗杀,魏玛政府仓促制定了一部《共和国保护法》。这是一部严酷的法令,旨在阻止激进右派的恐怖主义。它遭到了巴伐利亚形形色色的民族主义分子的强烈反对。就在吵得不可开交时,希特勒从斯达德廉出狱。在与狂暴的政治舞台隔绝的期间,他不得不重新检讨其沸腾的思想。在约五星期的监狱生活中,除看书和思考外,别无他事。这使他得以将他对犹太人的憎恨和恐惧变成比较系统、目的性比较明确的理论。一出狱,他便不失时机地参与攻击《共和国保护法》。出狱当天,他便作了一次生平最锋利的讲演,题目叫《自由国家还是奴役》。表面上,这是针对新法的,实际上却是对犹太人及其独霸世界阴谋的痛斥。对犹太人为什么及如何取得了这样的权力,他使用的材料从未如此丰富,效果从未如此强烈;也从未如此“合情合理”地解释过。 在布尔格布劳酒店,他对听得津津有味的听众说,在民族主义和民间力量的理想与国际犹太主义的理想间,一场激烈的斗争正在全欧洲猛烈展开。社会民主和共产主义的奠基者就是犹太人;控制股票交易所和工人运动的还是犹太人。说到这里,希特勒模仿舞台上的犹太人,作了一个耸肩的姿势,博得了一阵会心的掌声。他继而宣称,犹太人是破坏者,是强盗,是剥削者。还有,布尔什维克的犹太主义正准备决战,且怀有两个伟大的目标:“使国家解除武装,使人民解除精神武装。”(*1922年时的希特勒,其反犹主义之深度与恶毒,在当年他与熟人约瑟夫·赫尔的一次谈话中就泄露了出来。赫尔问希特勒,如果他有对付犹太人的全权时,他将做些什么?希特勒顿时失态。“他的视线移开了我”,赫尔回忆道:“他望着空间,说话声渐渐增大。他全身抽搐,大声喊叫,好像我是一大群听众似的。‘如果有朝一日我真正掌了权,我的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消灭犹太人。我一旦掌权,就会大竖特竖绞架,例如,在慕尼黑的马里安广场——只要交通允许,就尽量多竖,将犹太人一个个绞死,把他们吊到发臭,能吊多久就吊多久,只要不妨碍卫生。这群解下来后,再吊另一群,如此不断下去,直到慕尼黑最后一个犹太人被消灭为止。其他城市也将如此效法,直到全德国的犹太人都洗涮净尽!’”)为此,犹太人就得把敢于公开抗议的人的嘴堵上。 在如此这般地斥责犹太人达一个多小时后,希特勒才转入正题。“我们知道,今天从柏林传来的所谓《共和国保护法》,不过是压制批评、不让人讲话的手段而已。”但是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嘴是封不住的。他公开号召直接采用暴力。“所以,在本人结束讲话前,希望你们中的年轻人做点事情。这有特别的理由。原来的党只是训练年轻人的口才,我则要训练他们使用体力。我告诉你们:凡是找不到通向人民命运的道路的青年,在使用了最后的手段后,就会真正找到。如果只研究哲学,在这样的时刻一味埋头书本,或在家中炉火旁闲坐,他就不是一个德国青年!我号召你们!加入冲锋队!” 他警告说,他们的命运将会十分艰难,赢得的东西没有,失去的却是一切。“与我们一起战斗的人们,得不到什么桂冠,尤其得不到什么物质好处——更有可能在牢房里了却一生。今天当领袖的,必然要有理想。如果只是为了领导谁去反对谁,那么,一切就好像是不谋而合。”他之为理想而牺牲的号召使听众欢喜若狂。 在尔后的两星期里,希特勒继续不断攻击新法,到8月16日,他成了科尼希广场群众示威集会的明星人物,这次大会原系由“祖国联合阵线”召开,有慕尼黑各爱国社团参加联合抗议魏玛政府的新法令的大会。在希特勒一群人到会之前,会场比较安静。突然,远处传来了两个吹奏乐团的动人的乐声。接着,一队队带卍字臂章的人们列队正步进场。他们共排成6个纵队,打着15面“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旗帜。不到几分钟,广场上便挤满了激动的人群,共有1.5万人之多! 希特勒走上讲台时,掌声并不热烈。他沉默地站立了片刻。之后,他开始讲演。起初,他讲得心平气和,也不怎么动人。炽烈的民族主义者库尔特·卢德克(那天他首次看见希特勒)回忆说:“一会儿后,他的声调提高了,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他的声调使人感情紧缩,具有超凡的效果。”他似乎是另一个狂人——他摆动一双小手,闪着一双钢蓝色的眼睛,似在威胁恐吓,又似在恳求。卢德克不知不觉便被希特勒迷住了。他如痴似呆,似乎中了催眠术。猛然间,希特勒这个“狂人”,在他眼中成了一位爱国英雄,成了另一位路德。“他在德国男人身上产生的魅力,像是让他们拿起武器的号召,像是他赖以宣传神圣真理的福音。”希特勒又得到了一个不加挑剔的皈依者。 当晚,卢德克又听了希特勒一次讲演,这次是在济尔卡斯·克罗纳。演讲结束后,卢德克经介绍与希特勒相见——希特勒头发蓬乱,满头大汗。肩上披着一种战壕里使用过的只破又脏的大衣。然而,卢德克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有性格、有勇气的人物。次日,卢德克便”毫无保留地”带着他的事业投奔了希特勒。他们畅谈了4个多小时,然后,庄严地握手。”我连灵魂都给了他。” (6) 关于《共和国保护法》的辩论,以及魏玛和巴伐利亚之间不断加宽的裂痕,孕育了另一次政变的计划。政变的策动者是慕尼黑一个不知名的保健官员奥托·彼庭格医生。他计划依靠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和其他民族主义组织的援助,推翻巴伐利亚政府,代之以前总理冯·卡尔的独裁政权。 于是,库尔特·卢德克,即希特勒新近收留的皈依者,便受命前往柏林地区向可能合作的密谋者传达最后的指示。他越过北德,以“德国的保罗·里维尔的面目出现”,把民族主义者们从床上揪起来——后来得悉,巴伐利亚并未发生任何情况。他乘火车返回慕尼黑——1922年9月底——立刻驱车赶到彼庭格的总部,刚好遇上这个医生。“这就叫政变吗?”卢德克指责说。但是,“戴着眼镜,神态高傲”的彼庭格,对他置之不理,坐上“麦塞蒂斯”牌轿车,到阿尔卑斯山度假去了。他的起义消声匿迹了。只有社会主义工人党准备继续前进,而他们的领袖却又被迫躲藏起来。 卢德克在一间破阁楼里找到了希特勒。与他作伴的是一条巨犬和卫兵格拉夫。“我已作好了准备——我的人也作好了准备!”他怒气冲冲地对卢德克说,“从此以后,我要独行*?事了。”即使无人跟随,他单枪骑马也要自己干了。“再不要什么彼庭格之流了,再不要什么祖国社会了。一个党,只有一个党。这些君子先生们,这些公爵爷们和将军们——他们什么也干不了。我干。我一个人干!” 那年早些时,希特勒曾向阿瑟·摩勒·布拉克(他正在写一本名为《第三帝国》的书)承认:“你有的一切我都没有。你为德国的复兴创造精神食粮,我不过是个鼓手、一个召集人而已。让我们合作吧。”摩勒拟议中的是一个民族主义的、社会主义自治国,因而拒绝了希特勒的要求。他对一同事说:“那家伙永远也掌握不了它。我宁愿自杀也不愿看见他在办公室里。” 从彼庭格丢脸的起义中得到的教训使希特勒坚信,他必须作为元首自行其事。这个想法使卢德克非常兴奋,并建议党采用墨索里尼的技巧——墨索里尼正力图使自己成为意大利的领袖。他的法西斯运动是民族主义的,也是社会主义的和反布尔什维克的;他的黑衫党新近还占领了拉维纳和意大利的其他城市。卢德克毛遂自荐,愿代表希特勒前往意大利,看看墨索里尼是否能成为有价值的盟友。 在米兰,墨索里尼隆重地接待了卢德克,即使他从未听说过希特勒其人。关于凡尔赛条约和国际金融问题,他同意希特勒的看法,但在对付犹太人的措施问题上,他却支支吾吾。卢德克印象最深的是,当墨索里尼被问到假如意大利政府不屈服于他的要求,他是否会动武时,他作了最肯定的回答。“我们将成为国家”,他的口气强硬,似乎他是君主,“因为这是我们的意志。” 卢德克热情地向希特勒作了汇报。他说,墨索里尼有可能在几个月内夺取意大利。他还证实,法西斯主义与国家社会主义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两者都是炽烈的民族主义,都是反马克思主义和反议会主义的,两者都是为建立一个崭新的秩序而献身的。另外,两个领袖也很相似。两人都来自人民,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最令希特勒感兴趣的是墨索里尼拟使用暴力夺取政权。卢德克回忆说:“当他听到黑衫党开进并占领被布尔什维克化的城市,当地守军保持中立,有些地方甚至还宽宏大量安排黑衫党住宿时,他好像若有所思。”它证明了靠胆略能取得多大的胜利! 在墨索里尼的成功鼓舞下,加上巴伐利亚全境给他的支持越来越大,希特勒便决心于当年秋天显示其武力。他选择了上巴伐利亚一个叫科堡的小城为起义地点,该城位于慕尼黑以北约160英里处。那天,当地的几家民间协会组织活动,庆祝“德国日”,主宾是科堡公爵和公爵夫人。两人均系公开的民族主义者,公爵夫人还是已故沙皇的一个亲戚。 他们邀请希特勒前来参加,并带“若干随从”。来前他广义地解释了这一邀请,于1922年10月14日(星期六)上午,率领近600名冲锋队员(许多人是自费前往),坐上专列,离开了慕尼黑。冲锋队员每人带了两天的干粮,像过节似的,踏着由42人演奏的吹打乐的节拍,列队登上火车。 这群人说说笑笑,像是出发旅行,连希特勒的车厢内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与他一起的共有7人,都是他内层的知交和左右手:一个前军士(梅克思·阿曼),一个摔跤手(格拉夫),一个马贩兼酒吧间保镖(克里斯汀·韦伯),一个前共产党人兼小册子作者(埃塞),一个建筑师(罗森堡),一个作家(埃卡特)和一个自封的老事故(卢德克)。卢德克最感兴趣的有两人:一是热情奔放的埃卡特,“此人之杰出才能与常识,令他人哑然失色”;另一个是罗森堡这个“冰块!”此人一直目光迟钝地看着他,好像他不在场似的。 列车在纽伦堡停车半小时,以便让更多的随从上车。乐队再次奏乐,车上的人又叫又喊,还向窗外挥舞卍字旗。好奇的路人都前来围观,想看看是什么马戏团。停在旁边的另一辆列车内的犹太人,忙向卍字旗做鬼脸。后来将成为希特勒的司机的尤利埃斯·施列克“跳进犹太人群,四面撕杀”,这场热闹才得以告终。 列车开进科堡车站时,冲锋队人数已达800。希特勒脸色严峻,走下火车,他之所以要把科堡选为战场,是因为这里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人数甚众。他要效法墨索里尼将他们从营垒中赶走。才当了两年巴伐利亚人的科堡人民,见这群人吹吹打打,还打着红旗,跟着希特勒走上讲台,都大吃一惊。乐队奏起进行曲,冲锋队操起正步,开进城里。走在最前面的是8名只穿短皮裤衩的巴伐利亚粗汉,他们身背铁扦手杖,接着是打红旗和黑旗的队伍。希特勒和7名随从步行在旗队后边。最后是那800人的队伍,他们或持橡皮棍,或持大刀。其中有些人身穿退了色、打了补丁的灰军装,有的则穿着最好的衣裳,唯一共同标志是左臂带着卍字袖章。希特勒本人与众毫无不同,只不过他穿的是军大衣,扎着皮带,头戴垂边帽,脚穿惹人发笑的牛犊皮高筒靴。 一群工人从两旁涌过来,嘴中高喊:“杀人狂!强盗!江洋大盗!罪犯!”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党徒们对此置之不理,依旧操着正步。当地的警察将队伍引至市中心的霍夫布劳斯酒馆,然后将大门锁上,但希特勒却坚持让他的人马在射击场住宿。于是,冲锋队员们又踏着鼓点,重新穿过敌对的人群,朝市郊走去。这时,鹅卵石如雨点般打来;希特勒把鞭子一挥,冲锋队员们立即用橡皮棍朝进攻者没头没脑地打去。人群慌忙后退,队伍这才继续前进。他们趾高气扬,俨然像初战得胜的部队。最自豪的是事事考究的卢德克。他觉得自己已被下层百姓接纳。“不管衣着好坏,人人皆英勇奋战。看到这点,他们也就原谅了我的裁缝。” 次日上午,星期天,左派分子举行群众示威,“把纳粹赶出去”。抗议队伍预计一万人,将在广场上集合,但是,反对派队伍之大,反而使希特勒破釜沉舟。他决心“一举永远铲除赤色恐怖”,便命令此时人数已达1500左右的冲锋队,取道广场,朝科堡城堡挺进。中午,希特勒率领突击队通过广场,发现场上只有数百名抗议者。昨天,市民们曾站在人行道上,以沉默的反抗眼巴巴看着冲锋队开了过去;今天,窗台上挂出了数以百计的帝国国旗,路上站立着一排排友好的群众,向戴着奇怪的标记的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党徒们欢呼。今天,他们成了英雄,因为他们结束了赤色分子在科堡城市大街小巷的统治。“这是你们的资产阶级的典型”,希特勒对行进在他身旁的人说,“危险之际是懦夫,事后是吹牛家。” 科堡向希特勒证明,他和他的冲锋队可与墨索里尼并驾齐驱。在两星期多一点的时间后,墨索里尼又树立了另一个榜样。10月28日,墨索里尼的黑衫党开赴了罗马(他自己则乘火车),夺取了该城。 4天后,与通常一样,埃塞以希特勒之介绍者的身份在霍夫布劳斯的宴会厅里宣布:“德国的墨索里尼名叫希特勒!” 第五章 “如此疯狂又如此通情达理的人” 1922—1923(1) 到了1922年,希特勒已在自己周围集中了各个阶级的人士,他们的文化程度与职业也大相径庭。尽管程度有所不同,所有人都与他一样,赞同民族主义,恐惧马克思主义。其中有两名飞行员:赫尔曼·戈林,此人曾是一流的战斗机飞行员,是赫赫有名的“里希特霍芬飞行团”的最后一名指挥官;另一名是鲁道夫·赫斯,此人在战争初期是希特勒所在团的一名军官,战争结束时成了一名飞行员。虽然两人都出身富裕家庭,两人都坚信希特勒是德国之前途的答案,但两人在外貌上,性格脾气上都显著不同。 戈林为人轻浮,装腔作势,性格外向,易与人交友,且常常能左右友人。他的父亲曾当过区法官,后被俾斯麦委任为帝国西南非委员。他结婚两次,有8个孩子。戈林排行倒数第二,是个学者,但对此他毫不在乎,意在从戎为国效劳。通过他的教父的关系,他加入了”普鲁士皇家青年军”,在战斗中出了名,在参加了第27次空战后,获得了一枚最高军事奖章“功勋奖章”。停战后,他成了瑞典航空公司的一名飞行员,与一有夫之妇卡琳·冯·坎佐订了婚。卡琳的父亲出身瑞典的贵族,母亲则出身于爱尔兰一酿酒家庭。一俟她最后办妥离婚手续,他俩便立即结婚。 戈林原可在瑞典安生度日的,但他急欲返回德国,以“洗雪凡尔赛的耻辱,雪失败之耻,铲除通过普鲁士心脏的长廊”。他考进了慕尼黑大学,学的是历史和政治学,但更使他感兴趣的却是现实中的政治。为此,他曾拟在经沙场考验的军官中建立自己的革命政党。“我记得,他们曾开会讨论为这些军官提供膳宿的问题。‘你们这些笨蛋!’我对他们说,‘难道你们认为,一个干练的军官会找不到一张床来睡觉吗?连一个漂亮姑娘的床也找得到!他妈的,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呢!’不知谁老着脸皮,我在他头上给了一下子。当然了,大家哄堂大笑,会议也就结束了。”他领导革命的企图也就到此告终。直到1922年秋天的一次群众大会上,他才找到一个值得追随的人。这次大会在科尼希广场召开,目的在于抗议盟国让德国交出所谓战犯的要求。各党派的发言人纷纷上台。 后来,群众在高喊,“希特勒!”事有凑巧,原来希特勒正站在戈林和卡琳的附近(他们已在年初结婚),他们偶然听到他说,他根本不想“给这些驯服的资产阶级海盗讲话”。那时,希特勒身穿军大衣,腰间扎着皮带。他身上的某种东西感染了戈林,于是,戈林便在纽曼自助餐馆参加了一次党的会议。 “我在后边坐着,不敢冒昧。我记得,那次会议有罗森堡。希特勒对为何未作发言作了解释。他说,那样不痛不痒地讲,哪个法国人也不会失去睡觉的机会的。你必须用刺刀支撑你的威胁。是的,这才是我要听的。他要建立的是一个能使德国富强、能粉碎凡尔赛条约的政党。‘不错’,我对自己说,‘这才是适合于我的党!打倒凡尔赛条约!他妈的,这才合我的胃口!’” 在党的总部,他填了一张入党申请表。这样一位战争英雄竟出现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办公室里,这肯定引起了轰动。他回忆道,“反正有人告诉我说,希特勒想立刻见我。”风度翩翩的戈林,希特勒只要看上一眼就足够了。站在他跟前的是这样一个北欧人:闪闪发光的碧眼,又高又细的身材,粉红中带白的皮肤。“他告诉我,正当他要找人来管理冲锋队时,我正好去找他。这完全是运气。”他们同意一月后再宣布,但戈林却立即投入了冲锋队的训练工作,且作为一军事组织进行训练。“‘军队!’我对众人说,‘这是军队!’” 看上去,他是不折不扣的日耳曼人,但是,按希特勒的标准,他还不是个种族主义者。事实上,他的许多朋友都是犹太人。戈林之所以加盟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是因为它是革命的,不是因为其意识形态。其他党派也搞革命,所以,我想我怎么也能参加上一个!”他是个热衷于行动的人物,一个热衷于行动的组织吸引了他,也正是当时希特勒所需要的人物。他与容克军官和社会各界人士有着宝贵的联系,又是在游行时、在会议上可供炫耀的人物。在必要时,由他正面斥责某些领导人,他也不会在乎。 若与戈林相比,鲁道夫·赫斯却黯然失色了。他出生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父亲是个有钱的批发商和出口商。父亲要他从商以继承家业,但他却愿当个学者。他曾就读于巴德戈德斯伯格寄宿学校,后在瑞典考进了高级商业学校。战争迫使他辍学;战后,他怎么也不想以商为业。与戈林一样,他也进了慕尼黑大学,学的是历史、经济学和地理政治学。他也觉得被“十一月罪犯”出卖,但他并未从事自己的革命,而是加入了“图里会”。他参加示威游行,也在街头演讲(虽然他很害羞)。作为“自由兵团”的一个成员,他曾参与推翻巴伐利亚苏维埃政权的斗争。 他也在寻找一位领袖。在大学时期,他的论文《怎样的人才能领导德国恢复其旧日的光辉?》曾获奖。他写道,此人应是独裁者,善于使用口号、上街游行和煽动民众。他必须来自人民,但又与群众毫无共同之处。与所有伟人一样,他必须具有“完整的人格”,“不因流血而畏缩。大是大非总是靠铁和血来解决的。”为达此目的,他必须准备“践踏自己的挚友”,“铁面无私地”施行法律,“小心谨慎而机敏地”对待人民和国家,必要时“可用骑兵的马靴将他们踩在脚下”。 赫斯在希特勒身上找到了其理想,并作为希特勒的亲信和心腹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与此同时,他还效忠于另一人(其妻为犹太人),卡尔·豪斯霍弗将军。此人曾在东京任武官3年,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于1911年回国。回国后,他热衷于亚洲事务,并坚信,国家的存亡有赖于其所控制之疆域。战争就是他这一理论的证明。德国之所以受包围,受窒息,最后蒙受战败的耻辱,其原因就在于它缺乏生存空间。停战后,他出任慕尼黑大学的地理政治学教授。他告诫学生,救国之途在于自给自足,为此,德国不仅需要自给自足(国民经济独立),还需要生存空间。对豪斯霍弗教授和希特勒,赫斯均佩服得五体投地,希望能将二人凑在一起。其中有个障碍:豪斯霍弗太太因她父亲是个犹太商人。赫斯虽然遵从种族主义的理论,但他又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对教授先生忠心耿耿,也对教授夫人不怀二心。 赫斯当时风华正茂,既谦虚又不独断专行。他虽曾在战场和街头英勇奋战,其获奖的论文也曾具血腥味,但他远不是个嗜血成性者。他爱书本与音乐甚于激烈辩论,但在咖啡厅论战中却也不难见到他,而他也正是在霍夫布劳斯的血战中博得了希特勒的赏识。他面目方正,眉毛又黑又浓,两眼炯炯有神,嘴唇严紧,俨然是“准备践踏挚友”之人。只是在微笑时赫斯才露其真容——一个机智灵敏、青面獠牙的青年理想主义者。伊尔塞·赫斯(当时叫伊尔塞·普洛尔)回忆道:“他笑得很少,不抽烟,不喝酒,对战争失败后还在跳舞和社交的年青人缺乏耐心。”除了深知他的人外,对他人他是个谜。他是个理想的信徒。他不屑于争权夺利,准备跟随希特勒走遍天涯海角。 另一个盲目追随者是尤利乌斯·施特莱彻。在反犹方面,赫斯与戈林均大大逊色于他们的领袖;而施特莱彻语言之恶毒却远远超过了希特勒。此人很事故,矮胖,秃顶,肥头大耳,给人以粗壮的感觉。无论是在餐桌旁,或在床上,他的胃口都是过人的。他有时直率而亲善,有时又狂暴而残忍。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从伤感跃至残酷无情。与希特勒一样,只要一公开露面,他手中是很少不拿鞭子的。不同的是,希特勒的鞭子,像一条狗链子似的,套在手腕上,而他的却作为武器予以炫耀。年轻时,他“身上背着装满了反犹书籍和小册子的背包,到处游逛。”他的演讲,通篇充满了疟待狂的想象,对于政敌则用最污秽的语言进行攻击。由于他相信犹太人阴谋反对雅利安人,他的舌尖上挂满了无穷无尽谩骂的言辞。 他加入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1922年,该党纽伦堡支部一建立,他便创办了一份专门遣责犹太人的报纸《冲锋队员》。若与维也纳那份曾给年轻的希特勒以重大影响的杂志《东方天坛星》相比,这份报纸在污秽和毒素方面已大大前进了一步,并业已成了使希特勒的许多亲信惊愕的源泉。希特勒本人对色情文学极反感,不赞成施特莱彻纵欲无度,对这个古怪的信徒唆使的党派之间的不断争吵表示关切。但是,与此同时,他又佩服施特莱彻的充沛的精力与疯狂的忠诚。 “底特里希·埃卡特不止一次告诉我,施特莱彻当过中学教员,而且,从许多方面看,又是个怪人。他还常说,如果不支持像施特莱彻这种人,国家社会主义要取得胜利是毫无希望的。”施特莱彻在《冲锋队员》里常常大大言过其实,因而常招人斥责,对此,希特勒的回答是出乎人们意外的:“人们说,他把犹太人理想化了。其实却相反。犹太人更加卑鄙,更加凶狠,比施特莱彻描述的更加穷凶极恶。” 希特勒的亲信就是这种人。他的运动贯串着社会的各个阶级,因而也把各种各样的人拉拢在他身边——有知识分子、街头战士、各种怪人、理想主义者、流浪汉、雇佣兵队长、守纪律和不守纪律的、劳工和贵族。既有文质彬彬者,也有残酷无情者;既有流氓无赖,也有善良的人们。有作家、画家、短工、店主、牙医、学生、士兵,还有牧师。他的魅力是广泛的,而他也心胸开扩,既能容忍像埃卡特这样的吸毒者,也能容纳像罗姆那样的同性恋者。对许多人说来,他就是一切,而他也时刻准备接纳忠实地为反对犹太人马克思主义和为德国的复兴而战斗的人们。 “我最愉快的回忆就是这个时期”,19年后的一个冬夜,他动了感情,作了一系列的回忆。他高兴地谈起了早年的支持者。“今天,当我偶然遇见他们中某个人时,我非常感动。他们真心诚意地爱护我,真是动人。小小的市场摊贩会跑着追来看我,‘给希特勒先生送几个鸡蛋’……我实在喜欢这些真心实意的人们。” 不管他的追随者多么卑贱,他从不针砭他们。也许是为了纪念在维也纳的那些悲惨的日子,他在卡尔尼留斯大街开辟了党的新总部。总部地方比较宽敞,是专为那些穷困潦倒需要一席之地避寒的追随者而设的。“冬天一到”,菲力气·波勒回忆说,“接待室便成了失业党员和支持者暖身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吵吵嚷嚷地打牌,非常热闹。你常常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主管克里斯汀·韦伯常常要用长马鞭才能将他们轰走。” (2) 1922年秋,阿道夫·希特勒的活动引起了盟国兴趣。在美国驻德国大使的建议下,美国指派杜鲁门·史密斯——耶鲁大学学生,西点军校毕业生,驻柏林副武官——前往慕尼黑,“对据称正不断发展的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力量作出估价。”史密斯被指示去见希特勒,“对他的性格、人格、能力和弱点”作一估计。他也要对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力量和潜力作一调查。更具体点说,史密斯必须设法为下列问题找到答案:“巴伐利亚是否有可能宣布从德国独立出去?慕尼黑是否存在再次爆发共产党起义的危险?希特勒的社会主义工人党是否有可能夺取巴伐利亚的政权?驻扎在巴伐利亚的国防军第七师是完全忠于帝国呢,还是分别忠于柏林和巴伐利亚?如果发生右派或左派骚乱或叛乱,它是否可用来镇压他们?” 11月15日午前,史密斯上尉抵达慕尼黑。在玛利安巴德饭店安顿好后,他立即前往设在雷德勒大街的美国领事馆,拜见了代领事罗伯特·墨菲。28岁的墨菲(后来出任驻比利时大使)告诉史密斯,巴伐利亚的新总理“并不是个强硬人物”,因为他仅是前总理卡尔的“一个工具而已”。他说,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力量正在迅速增长,其领袖虽“是个单纯的冒险家”,但仍不愧“是个真正的人物,正在挖掘潜在的不满”。希特勒了解巴伐利亚人的心理状态,但是否“足以领导德国的民族运动”,这还是值得怀疑的。 在尔后的数天里,他与陆军将领,政府官员,继位王子卢普科希特(“他肯定没有天才,但有些政治能力”),一个自由派报纸编辑,以及梅克斯·埃文,冯·舒本纳·里希特(德国血统,从波罗的海国家逃来的难民,借用其妻之爵位)进行了交谈。舒本纳·里希特是罗森堡之密友,已开始对希特勒产生相当影响。他向史密斯保证说,党的反犹主义“纯粹是为了宣传”。之后,他便邀请史密斯到党的新总部前参观冲锋队的检阅。 “确实壮观”,当晚史密斯在旅馆的客房内作了这样的记录。“1200名我从未见过的壮汉打着旧帝国国旗,带着鲜红的卍字臂章,操着正步,打希特勒跟前走过,接受他的检阅。检阅完毕后,希特勒发表了讲话……然后高呼:‘让犹太人死亡!’等口号。人们疯狂地欢呼。我一生都未见这种场面。” 次日,星期六,史密斯在鲁登道夫家里与他进行了交谈。这位将军承认,他曾认为,”首先要在俄国将布尔什维克主义消灭,然后才能在德国消灭。”他宣称,盟国“必须支持一个能与马克思主义对垒的强大的政府”,而这个政府永远不能“在现有的、混乱的议会条件下产生出来”,“只能靠爱国人士去组织”。他坚信,“法西斯主义运动是欧洲反动势力觉醒的开始”,墨索里尼对德国的民族事业真正抱有同情。 星期一下午4时,史密斯在会见舒本纳·里希特的地方会见了希特勒。会谈室“单调乏味得不可置信;与纽约破旧的出租公寓里后边的卧室相似”。会见后,史密斯在笔记本里一开头便写道:“一个杰出的在野党领袖。我很少倾听一个如此疯狂又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发表议论。他控制群众的能力肯定是巨大的。”希特勒将他的运动描述为“体力脑力劳动者之联合,反对马克思主义”。还说,“如果要将布尔什维克主义镇压下去,目前对资本之谩骂就必须停止。”议会制必须被取代。“只有专制主义才能令德国站稳脚根”。他写道,“我们的文明与马克思主义的决战,与其在美国或英国土地上进行,不如在德国土地上进行,这对美国和英国更为有利。我们(美国)若不支持德国的民族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就将征服德国。这样一来,赔款便不复存在,而俄国和德国的布尔什维主义,出于自恃之动机,必然会进攻西方国家。” 希特勒还谈到了其他话题,但对犹太人他连提都未提。后来,还是史密斯一针见血地提出反犹主义问题。希特勒答道,他只是“同意取消其公民权,排除他们参与公共事务。”这便把史密斯顶了回去。史密斯离开这间黑暗的屋子时,他已坚信,在德国的政治中,希特勒将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希特勒将于11月22日发表演讲;史密斯接受了一张入场券,但由于他出乎意料地被召回柏林,便将入场券转给了恩斯特·汉夫施坦格尔。此人个子高大,长着一副又瘦又长的下巴,性格古怪,是哈佛大学毕业生。汉夫施坦格尔会费神看看希特勒这家伙,并把结论转给他吗?“我的印象是,他会起很大的作用”,史密斯说,“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他,他当然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他敢于相信汉夫施坦格尔的判断力,原因是后者的背景很不寻常。他母亲出身于新英格兰名门,即虐德维克斯家族;他祖上有两人是南北战争时期的将军,其中一人还曾为林肯扶棺。汉夫施坦格尔家族里,有两代人曾在萨克塞—科堡—哥达公爵府任过枢密顾问官职,他们还是艺术品的鉴赏家和主顾。这个家族在慕尼黑开有自己的艺术出版社,并以其精美的艺术复制品而著称。汉夫施坦格尔本人是在艺术和音乐的环境中长大的,他的家是黑利·雷赫曼、威廉·布希、理查·施特劳斯、菲力克斯·文加纳、威廉·巴克豪斯、弗里特佐夫·南森和马克·吐温等人的会见场所。他本人的钢琴也弹得极有神韵。在巴伐利亚最有名的沙龙里,人们也常常可看到他那伏于琴键上方高达6.4英尺的身躯。他的外号叫“小家伙”。 22日那天,汉夫施坦格尔乘电车来到金德酒馆,这是一间L形的大啤酒馆,里边挤满了密集的人群。听众中有少数退伍军官和小官吏,也有些小店主,多数是青年和工人。许多人穿起了巴伐利亚的民族服装。汉夫施坦格尔想从记者席中找个熟人,却白费了力气。他不知道希特勒在何处;幸好有个记者将台上的三人一一指给他看。个子矮小的是梅克斯·阿曼;戴眼镜的是安东·德莱克斯勒;第三个就是希特勒。希特勒穿着一双齐脚踝的鞋,又笨又重,身穿一套黑衣,浆过的白领。汉夫施坦格尔不由想起,他这身打扮活像是某火车站餐厅里的跑堂。但是,当德莱克斯勒将他介绍给听众,他迅速地、满怀信心地打记者席前走过时,他“毫无疑问是个穿便衣的军人。” 掌声震耳欲聋。希特勒叉开双腿,双手反剪在身后,活像个哨兵。他以平静、有节制的语调,回顾了过去几年来所发生的事件。他巧妙地把矛头对准政府,却又不使用挖苦或庸俗的语言。他讲得很仔细,用的是文质彬彬的高腔德语,有时也带上一点儿维也纳口音,离希特勒只有10多英尺远的汉夫施坦格尔,对希特勒那双真诚的碧眼印象尤为深刻。“他眼中既有诚实、真诚的神情,又有苦难和无言的请求的尊严。”开讲10分钟后,希特勒完全掌握了听众的感情。此时,他放松了自己的姿态,像训练有素的演员一样,打着手势,开始用维也纳咖啡馆的方式,以狡猾的恶意,旁敲侧击。汉夫施坦格尔注意到,坐在邻近的妇女,看得津津有味。后来,有个妇女竟喊出声来:“一点不错。讲得好!”正在此时,希特勒的声调突然提高了,好像对她们表示感谢似的。他还大幅度地打着手势,极力谴责发国难财的人们。 希特勒抹干了脑门上的汗水,伸手接过一个大胡子递过来的啤酒。在慕尼黑的啤酒爱好者看来,这是很具有戏剧性的。恢复讲演后,他的手势更有力了。听众席中经常有人叫骂,此时,他便镇静地微微抬起右手,好似接球一般,或双手往胸前一叉,简单他作答,将叫骂者的进攻粉碎。“他的技巧很像击剑运动员的冲刺和招架术,也像走钢丝绳运动员之娴熟的平衡动作。有时候,他也令我想起一位琴艺高超的小提琴手,他永远也不会将弓拉完,只留下轻轻的余音——某种不用语言的技巧去表达的思想,一种弦外之音。”但是,一旦他猛攻他的敌人——犹太人和赤色分子时,谨小慎微之举便烟消云散了。“我们的座右铭是——如果你不想当德国人,我就敲破你的头颅。这是因为,不斗争,我们就不能成功。斗争,我们用的是思想,不过,如果需要,也要用拳头。” 汉夫施坦格尔听得入了神,清醒后,往四周瞧了瞧,听众的态度完全改了观,这使他大吃一惊。“一小时前还在吵吵嚷嚷,把他推来推去的群众,那些高声怒骂的人们,现在变得鸦雀无声,深受感动。他们屏息倾听,早就忘却了伸手去取啤酒瓶,似乎把讲演者的每一个字都喝了进去。”“邻座的一个年轻姑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希特勒,好像沉浸在爱的喜悦中。她已忘却了自己,完全被希特勒对未来德国之伟大的信仰迷住了。”演讲达到高潮时,他已成了“语言的有机体”。猛然间,演讲结束了。听众敲打桌凳,疯狂地欢呼。希特勒已精气力尽,在汉夫施坦格尔看来“就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结束一场筋气力尽的音乐会时”的景况一样。他的头发和脸都浸透了汗水,连上过浆的衣领也软下来了(“在作完一次重要的讲演后,我总是全身湿透,体重减轻四至六磅”)。 汉夫施坦格尔乘兴走到主席台边,在那里,希特勒面带自信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傲慢地接受着群众的恭维。“杜鲁门·史密斯上尉要求我转达他对你的最良好的祝愿”,汉夫施坦格尔说。史密斯这个名字激起了希特勒的兴趣,忙问汉夫施坦格尔对他之演讲有何感想。”哎,我同意你的意见”,他小心地回答着,以免伤了希特勒的感情。“你讲的有95%我赞同,其余5%嘛,我们以后再谈。”他所反对的,自然是希特勒之反犹主义。 “对此小小的5%,我相信我们是不会吵架的”,希特勒温和地说。他边说边用一块满是褶皱的手巾在揩脸上的汗水,显得既谦虚又友好。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然后伸出手来。他的手“又硬又粗”,握起来“像前线战士的手一样”。 当晚,汉夫施坦格尔辗转不眠。“当晚的印象老留在我心间。所有保守的政客和演讲家都不能与普通听众的心灵沟通。这是他们惨败之处。但是,希特勒这个自我成材者,却成功地将非共产主义的要领交给了人们,而这些人的支持恰恰是我们所需要的。”汉夫施坦格尔下决心辅佐他。 在柏林,史密斯上尉向上司呈交了一份慕尼黑之行的报告。12月5日,使馆的领事罗宾斯便向副国务卿呈交了一份私人报告。该报告称:“对巴伐利亚之组织的总的态度,本人的结论是,早晚定会出现严重的分裂。在战时为德国作战的奥地利青年下士,现在在领导一场法西斯运动即所谓‘褐衣党’的希特勒,现正沿墨索里尼所走的道路缓慢地、高效能地前进。曾前往该地的我们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是个非凡的演说家,其道德水准虽不是最高,却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人物。一如墨索里尼之所为,他获得了企业界的巨额资助,但其进展缓慢。他对曾前往该处之我武官助理杜鲁门·史密斯说过,他不拟在下月,甚至在两个月内,发动大规模的运动,他正在募集资金和装备,一切均进展顺利。” 在当时正忙于其他更紧迫事务的国务院里,这份报告并未引起什么震动,而被束之高阁。但是,在德国,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人数的增加及冲锋队之增长,却引起了越来越严重的关切。12月中旬,巴伐利亚州内务部提交了一份令人不安的报告。该报告声称,希特勒所领导的运动,“毫无疑问将危及政府,不仅危及现政权形式,而且危及任何政治制度,因为其对犹太人、社会民主党人以及银行资本家之罪恶看法一旦得逞,就会出现大流血事件和混乱。” 几乎与此同时,帝国新任总理大臣威廉·古诺也收到了一份紧急报告。这份报告,很奇怪,竟出自保加利亚驻慕尼黑领事之手,它系保加利亚领事与希特勒进行的坦率的谈话。希特勒说,德国的议会政府即将崩溃,原因是议会领袖得不到群众的支持。右派或左派的专政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北德的大城市大都受左派控制,但他的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每星期都有几千人入党,肯定会在巴伐利亚得取胜利。还有,在慕尼黑的秘密警察中,75%的人是工人党党员,在该市的普通警察中,百分比更高。希特勒预言,布尔什维克将在北德获得控制权。为拯救民族,巴伐利亚必须组织反革命,为此,他们需要一位铁腕独裁者,即“在必要时,随时准备踏着满是鲜血和尸体的田野前进”的人物。 这是对未来事件所作的令人丧胆的预测,特别是它预言,希特勒粉碎布尔什维克主义和反对法国占领鲁尔的计划,将获得巴伐利亚大部分爱国的民族主义者的欢呼。他们曾忍受”赤色统治”时期的可怕的岁月,并随时准备采取无情的行动,反对任何敢于宣扬“左派教条”的人们。 (3) 1923年初,英法两国在“赔款委员会”内发生争吵,英国代表团退出了该委员会。这便给了法国用武力解决赔款问题以可乘之机。1月11日,法军与比利时军以德国未履行义务为借口开进了鲁尔区。这一行动不但激起了全德的民族主义精神,而且也加速了马克的贬值。不到两星期,马克对美元的比价便从6750∶1跌至50000∶1(1918年“停战协定日”之比值为7.45∶1)。为一次柏林之行,魏玛政府支付给“保证委员会”的火车票款就“需用数个大字纸篓装满面额为20马克的纸币,由7个办公室人员抬着,从办公室一直抬到火车站”。现在呢,它需要49人才能抬动。 鲁尔区被侵占,通货膨胀,以及失业的增加,不单拓宽了民族主义的基础,而且也为希特勒带来了更多的追随者。希特勒不屑于与包括“社会主义多数派”在内的其他党派合作,独自组织抗议集会,还宣布要在1月27日,即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第一个生日,举行7个公众集会。 虽然巴伐利亚的警局局长早已通知他这些集会将会遭禁,但希特勒全然不惧。他高喊说,如果警方想开枪,那就请便,反正他就坐在第一排。他果然未食其言。到了那一天,他坐上车子,匆匆从这一会场赶赴另一会场。“无论是在战时还是在革命时期,我都未经历过如此激愤之群情”。曾在罗文布劳酒店参加集会的历史学家卡尔·亚历山大·冯,米勒回忆道:当希特勒大步走进过道时,全场起立,高喊“万岁!”“他走过时,我离他很近。我看得出,此时的他,与我在私宅内见到的,完全不同。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了内心的狂热。他的双眼横扫左右,似乎在寻找要征服的敌人。是不是群众给了他这一奇怪的力量呢?这力量是否从他身上流进群众?我连忙写道:‘带有残酷意志的狂热而歇斯底里的浪漫主义’。” 次日,他们再次置警方之禁令于不顾。6000名冲锋队员,打着旗帜,来到马斯弗尔德。他们站在雪中,全身冻得发抖。有些人头戴清一色的滑雪帽,身穿棕色茄克,打着绑腿,其他人则穿商人服。他们打的旗帜各式各样,卍字也有大有小。这群人衣着虽然五花八门,但立正口令一下,他们一个个笔直地站着,好像他们是德皇的精锐师团似的。警察虽然作好了捣乱的准备,却没有出现混乱情形。事实上,这两天的集会并不令人怵目。没有暴力事件,也未出现公开的骚乱,但其反响却是重大的。希特勒对警方的蔑视,使许多持中立的领袖倒向他的一边,并驱使慕尼黑大学的学生们沿着更加激进的道路走下去。更重要的是降低了巴伐利亚政府的威信。在与当局的首次严重对垒中,得胜的是希特勒。 “他是个非凡人物”,几天后参加了希特勒的集会的美国记者卢德威尔·丹尼报道说,“他的演讲简短而强烈。他不停地攥紧拳头,攥了又放,放了又攥。在与我单独在一起的简短的时间里,他似乎很不正常;奇异的双眼,神经质的双手,奇怪地摆动着的头。”他的私生活当然是不正常的。他依旧住在荻埃尔大街那幢昏暗的楼房里,房子虽然大了些,也不像先前那间那样冷,但家具却与先前一样少。这间房子最宽不过10英尺。高出床头,还有室内唯一的又小又窄的窗户。地板上铺的是价钱便宜的旧油毡。在床对面的墙上有简易的书架。墙上挂满了画幅和插图。书柜的上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描写世界大战的,有德国历史,有一本带插图的百科全书,一本克劳塞维茨写的,一本弗里德里克大帝的传略,一本豪斯顿·司徒·张伯伦所著的《瓦格纳传》,一本斯文·赫丁的《回忆录》,若干本神话英雄故事,一本约克·冯·华尔登堡的《世界史》,一本名叫《地貌图》之类的书。据汉夫施坦格尔说,书柜下方放的全是小说,其中有埃杜阿德·伏希斯(系一犹太人)所著的半色情书籍,还有一本《色情艺术史》。 希特勒的房东赖彻特太太发现,他的房客阴沉得异乎寻常。“有时候,他一连几星期脸色阴森,不跟我们说一句话。他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好像我们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他虽然按时或提前交付房租,却“是不折不扣的波希米亚式的人物”。因为他很好,她谅解了他,还让他使用过道——那里有一架大钢琴。他的生活异常简朴,常与一条名叫“乌尔夫”(狼)的巨犬形影不离。自战时与“小狐狸”建立那种亲密关系以来,他就需要在狗身上找到的那种忠诚,而他对它们的了解也是独一无二的。“有些狗很愚蠢,有些则聪明得令人痛苦。”住在这样阴暗的小屋里,他肯定会想到他母亲及其惨死——大概就在那年,他写了一首题为《想想吧!》的诗。若剥去企业余品味,这首诗还是蛮有内容的: 当你母亲已老迈年高, 而你也年岁不小; 当昔日之轻而易举, 今朝成了重挑; 当她忠诚而亲切的双眼, 已不再与昔日一般看待人生; 当她的双脚已软弱无力, 不能再带动她那身躯—— 伸出你的双手将她扶住, 兴高采烈地将她陪伴, 那悲痛的时刻终会来临; 当你伴着她走完她的最后旅程, 回答她吧,假如她向你发问; 再回答她吧,假如她再次问你! 再次回答她吧, 假如她再次问你; 切不可大发雷霆, 而是轻声轻气! 她若听不明白, 高兴地给她解释; 悲痛的时刻终将来临, 当她再不能启口! 希特勒自己承认,年轻时他是个遁世者,不需要与人交往,但在战后,他“再不能忍受孤独”。虽然他的小屋是孤独的避难所和牢房,但他在慕尼黑的自助餐馆里,沙龙里,咖啡馆里和平酒馆里过着另一种生活。他是威查德餐馆(与人民戏院相邻),卡尔顿茶馆(在布里安纳大街,是上层人物的会面场所)和赫克餐馆(位于加勒利大街)的常客。他常在赫克餐馆留座,在平静的角落里一坐就是几小时。他就是这样观察他周围的生活的。 每逢星期一,他总是在纽迈埃尔餐馆与他的心腹会面——该餐馆是个老式的咖啡馆,位于彼得广场拐角处,与维克图阿利安市场相邻。这是个长形的屋子,墙上镶有木板,凳子是固定的。在这里,在留给常客的座位上,他常将自己的最新想法告诉他的追随者(许多是中年夫妇),听听他们的反应。也是在这里,他们一边吃着经济的晚餐(有些是他们带来的),一边闲聊和说笑。 其他的夜晚,他总是在弗朗兹·约瑟夫大街底特里希·埃卡特的家中度过。“他家的气氛多和睦呀!他是怎样照顾他的小安娜的呀!”安娜,其实叫安纳尔,是他的管家。自与妻子分居以来,他一直与她同居。在这些日子里,最常与希特勒在一起的也许是他的新助手汉夫施坦格尔。他常将希特勒介绍给诸如威廉·巴雅德·哈勒(威尔逊总统在普林斯顿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赫斯特报业欧洲之主要记者)和威廉·冯克(他的沙龙吸引了许多民族主义富商)那样的重要人物。他常与汉夫施坦格尔一起,参加埃尔莎·布鲁克曼太太的晚会。 她出身于匈牙利的一家豪门,嫁给一出版商为妻,对希特勒这位政界的新秀印象极深。她的生活水平使希特勒头晕目眩。 在往访贝希斯坦的居室(在慕尼黑一家旅馆内)后,他对汉夫施坦格尔说,他穿的那身蓝衣裳使他很不好意思。贝希斯坦先生穿的是晚宴服,仆人们皆穿制服,晚宴前喝的全是香槟酒。“你还没看见他的浴室呢,连水温都可调节。” 汉夫施坦格尔成了荻埃尔大街那间小房子的常客。一天,希特勒叫他到过道上去(那里有一架钢琴)弹点儿什么,好“让他安静安静”。汉夫施坦格尔发现这架老掉牙的大钢琴尽走调,但还是弹了巴赫的一首遁走曲。希特勒不住地点头,其实是心不在焉。之后,汉夫施坦格尔弹奏了《诗乐会会员》的前奏曲,他一边弹奏,一边希望这架老钢琴别在他的重击下散架子。他弹奏时,“满带李斯特的架势,还带着浪漫的姿态”。希特勒听得兴奋起来,在狭窄的过道上走来走去,还在那里比比划划,好像在指挥管弦乐队。“这首曲子弹起了他的精神,待我将终曲弹完时,他已兴高采烈,一切愁闷全都无影无踪了。” 汉夫施坦格尔发现,希特勒能将《诗乐会会员》“倒背如流,还能用奇特的振动音吹口哨,将每个音符吹出来,且音调和谐”。在这小小的过道上,几乎天天都在开音乐会。希特勒不喜欢巴赫和莫扎特的作品,比较喜欢舒曼、肖邦的作品,还有理查·施特劳斯的某些作品。他最喜欢的是贝多芬和瓦格纳的作品。他“能真正理解和欣赏”瓦格纳的作品。对汉夫施坦格尔演奏的《崔斯坦》和《罗安格林》的各种多姿多彩的版本,希特勒真是百听不厌。 由于受汉夫施坦格尔作风的感染,希特勒把他当作值得炫耀者介绍给他社交圈里的所有人。“他将其他人关在水泄不通的房内,不告诉他们他去何处或与谁谈过话,”在他未发表的回忆录中汉夫施坦格尔回忆道,“而把我拉出去,走家串户,把我当作他的乐师,让我演奏钢琴。”一次,在摄影家汉利希·霍夫曼家中,他演奏了哈佛大学足球进行曲。他解释说,拉拉队的头头们和奏进行曲的乐队能使群众激动,甚至令他们歇斯底里地呼喊。希特勒的兴趣很快便起来了。于是,汉夫施坦格尔便用钢琴示范,说明德国的进行曲可以根据美国音乐快活的节拍进行改编。“不错”,希特勒一边喊,一边上下比划,活像是个鼓乐队指挥。“眼下我们就需要这点。好极了!” 汉夫施坦格尔用这种体裁给冲锋队的乐队写了几首进行曲,但他最重大的贡献还在于将哈佛之《打,打,打》改成《万岁,万岁!》 沉夫施坦格尔住在施霍宾,与1914年希特勒求学的那所大型学校遥遥相望。希特勒是他的常客。或许,最吸引他的是汉夫施坦格尔的老婆赫仑纳。她是德国血统的美国人,高个子,头发、皮肤、眼睛均为褐色,非常引人注目。他来时,穿的是最好的衣服,就是那套蓝哔叽。“他很庄重大方,甚至有点谦虚”,汉夫施坦格尔回忆道。“说话时很拘泥于下层。对受过较高的教育、爵位较高的人士,或学术上取得成就的人士的谈话形式,则是当时仍盛行于德国的形式。”很明显,从一开始,赫仑纳的热情、魅力和美貌就吸引了他。他对她很尊敬,几乎崇拜她。在10年后她写的、未发表过的回忆录中,她描述了1923年年初在慕尼黑街道与他相遇时的情形:“那时,他是个消瘦、羞怯的年轻人。他的碧眼带着恍惚的神情。他穿着破旧——一件价格便宜的白衬衣,一条黑领带,一身旧蓝外套,一件不合身的深棕色皮衣,外加一件几乎无法再穿的灰棕色军大衣,一双廉价的黑鞋,一顶浅灰色的旧软帽。他的外表甚是可怜。” 她邀请了衣冠不整的希特勒到她家吃晚饭。“打那天以后,他便是我家的常客,享受着我家的舒适气氛,跟我的儿子玩耍,谈论让日耳曼帝国复兴的计划和希望。许多人也邀请他,但他好像最喜欢我们家,因为与我们在一起时,我们不会像别人那样,用一些离奇古怪的问题去打扰他,也不会向别人介绍说他是‘未来的救星’。如果他喜欢,他就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读书看报或做笔记。我们未把他当成‘名人’。” 她只把希特勒看成是个热心肠人,他对她两岁的儿子埃贡的感情令她感动。“很明显,他喜欢孩子,要不,他就是个出色的演员。”一天,孩子朝门边跑去迎接希特勒,却一头撞在椅子上,哭了。“希特勒做作地捶打椅子,骂椅子‘伤了小宝贝埃贡’。这使孩子又高兴又惊奇。打那天以后,每当他前来,他都要重复这一动作。埃贡就催促他:‘阿道夫叔叔,请打这张顽皮的椅子的屁股’。” 到春天,希特勒与汉夫施坦格尔一家相处已轻松自如多了。为使他们高兴,他常模仿其他追随者(例如挚爱他的戈林一家)的动作,或在地板上与埃贡玩耍。他会一边喝加了巧克力的咖啡,一边闲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他也喝“约翰尼斯伯格酒”,还要加上“满满一匙的糖”。他们常一起公开外出,某晚还一起观看了电影《弗里德里卡斯·烈克斯》的第一部分。希特勒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年迈的君主发出威胁,要砍继位王子的头。”多有风度呀,为了加强纪律,老国王竟要砍亲生儿子的脑袋”,在回家路上他评论道。 “德国的法律就应该这样执行。不是释放就是砍头。” 从多愁善感到残酷无情的闪电般的转变,使汉夫施坦格尔夫妇惴惴不安,对他的私生活也就议论得很多。比方说,他与女人的真正的关系是什么?一天,他告诉他们说,“对我说来,群众,人民,就是一个女人”,他也把他的听众比作女人。谁若是不懂得群众之内在女性,他就不能有效地演讲。你问问自己,女人希望男人身上有什么?干脆利落,决心,权力,行动……假如能妥善地与她交谈,她就会骄傲地为你作出牺牲,因为,哪一个女人也不会认为,她毕生的牺牲已经足够。又有一次,他宣称他永不结婚。“我的父国是我唯一的新娘。”他所指的是众人认为的“父国”(指德国——译者)。汉夫施坦格尔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他不找个情妇?“政治是个女人”,希特勒回答说,“你要是不高高兴兴地爱她,她就会把你的头都咬掉。” 希特勒的某些伙伴有把握地认为,他的一个司机的妹妹詹妮·霍希是他的情妇。她对他很忠诚,据说她腋下的小包里藏有一支小手枪——她自愿当他的保镖。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不相信此说。“去!”她说,“告诉你吧,他是个中性人物!” 希特勒这一时期好友之一又不同意此说。“我们一起追求姑娘们,我与他形影不离”,希特勒的另一名司机埃米尔·莫里斯回忆说。他俩常到艺术学院或画室去观看裸体模特儿。有时,希特勒自称是“乌尔夫先生”,与莫里斯一起于晚间在街头巷尾游逛,寻找姑娘们。由于莫里斯对姑娘们有吸引力,他便充当中间人。据莫里斯说,希特勒常在自己房内款待”通过代理得来的征服物”。“即使身无分文,他还常常送花。我们也常去欣赏芭蕾舞演员。” 为国社党工作实际上已成了汉夫施坦格尔的全天职业。 从劝说希特勒将小胡子弄大一点、时髦一点(“现在不时髦,将来会时髦的,因为我留了它!”),到鄙视他的顾问罗森堡(为的是他的“欺骗哲学”之故),他都大胆地提出咨询意见。虽然拒绝接受他的意见,希特勒仍向汉夫施坦格尔借款1000美元,还不给利息——汉夫施坦格尔刚从他家在纽约开设的艺术品商店得到一份分红。这笔款子,在换成已贬值的马克后,是一笔巨款。希特勒用此款购买了两架美制轮转印刷机,把《人民观察家报》从周报变为日报。 汉夫施坦格尔的慷慨大方,没想到,却使他所憎恨的人走了红运。希特勒让罗森堡替下了埃卡特,当了《观察家报》的编辑,原因是埃卡特常常几星期不上办公室。这个职务不但使罗森堡成了东方问题的党内专家,还加强了他在诸如施勃纳·里希特那样的俄国逃亡者中的影响。里希特其人是一个神秘人物,与德国企业界和高层社会有着联系,除作为鲁登道夫的中间人外,已逐渐成为希特勒的主要顾问之一。 所有俄国逃亡者都狂热地致力于消灭布尔什维克主义,大部分人脑中也塞满了沙皇对粉碎犹太阴谋的方法——使用恐怖手段和暴力。在这些狂热者看来,用社会和经济手段反犹,已属无效。只有大规模的屠杀才能奏效。 (4) 1923年春天,希特勒忙得不可开交。最迫切需要的是钱。于是,希特勒便四处奔走,为党筹集经费。4月初,希特勒与汉夫施坦格尔二人,坐上希特勒的“塞尔夫”牌的老爷车,由莫里斯驾驶,前往柏林。他们取道萨克森,因为该处许多地区均受共产党的控制。在莱比锡北面一小镇的市郊,他们碰到了路障,受到赤色民兵的拦阻。威武雄壮的汉夫施坦格尔把他的瑞士护照一挥,然后操着带美国口音的德语宣称,他是外国的造纸商,是前来参加莱比锡博览会的,车内的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随从。他果然得计。开车后虽然希特勒声称“他们会把我的脑袋砍下来的”,但是很明显,对他之被称为随从,他心中是老大不快的。 在柏林,他们不仅到处讨钱,还于星期天参观了军事博物馆和国家艺术馆。在国家艺术馆内,希特勒站在雷姆卜兰特的《戴金头盔的人》的画前,特别注意画中人之军人般的英勇的表情。他说,它证明了这个伟大的画家“虽然在阿姆斯特丹的犹太区作过许多画,但在内心,他仍是一个真正的雅利安人和德国人!”之后,他们在露娜公园观看了女子拳击比赛。希特勒面无表情,却坚持再看几场再走。他说,“这怎么也比在德国进行的大刀决斗要好嘛。” 次日,他们离开了柏林,避开了萨克森,绕道回家。一路上,为了驱除长途跋涉的烦闷,希特勒整段整段地用口哨吹奏瓦格纳的歌剧,并指手划脚地进行表演,以飨其同行旅伴。他甚至背诵了一首以“依特勒”结尾的对偶长诗,借以嘲笑自己。“高兴时”,汉夫施坦格尔回忆道,“希特勒就会反复朗诵经他加工后的这首诗,使我们全笑出了眼泪。” 他们在理查·瓦格纳的家乡的莱特作了逗留,还讲了节日剧院,是看门人带他们进去的。舞台上的布景仍是为《飞行的荷兰人》而设的。自1914年宣战以来,此剧一直在此上演。看见此布景,汉夫施坦格尔乘机指出,此剧最初的布景是他的曾祖父费尔迪南·海涅设计的。这里的一切都使希特勒着迷,特别是瓦格纳的书房——书房的墙上仍挂着他对艺术家和职员们的教诲之词。 在那次旅程的最后一天,在中午野餐时,希特勒提起了莱比锡城外他们所见的那座纪念“各国反拿破仑战役”的纪念碑。他对此所作的评论使汉夫施坦格尔深感不安。他说:“在下次战争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保证控制俄国西部的粮食补给线。”这话表明,罗森堡及其俄国朋友们又在向希特勒宣传。汉夫施坦格尔反驳说,与俄国交战是徒劳无益的,需要考虑的倒是具有巨大工业潜力的美国。“如果你把他们推向另一边,那末,未来的战争你还未发动就已经输掉了”。希特勒支支吾吾,未作回答。很明显,这个论点“他并未听进去”。 一回到慕尼黑,他便立即投身于攻击法国占领鲁尔的运动,但他经常拐弯抹角,似乎更令他感兴趣的是动员他的听众去反对犹太人。例如,在4月13日,他直接遣责他们,说他们应对鲁尔之被占领,对战争的失败以及对通货膨胀负责。他攻击说,“所谓的世界和平主义”其实是犹太人的发明;无产阶级的领袖是犹太人(“又是犹太人!”);共济会是犹太人的工具(“还是犹太人!”);其实,犹太人是在阴谋征服世界!所以,他喊道,“为了证实古代的预言,俄国和德国都必须被推翻!所以全世界才义愤填膺!所以每个谎言宣传机关才大肆开动,反对最后一个——德国的——理想主义者的国家!这样,赢得世界大战的是犹太!或者说,你们希望法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赢得战争?”在结束讲演时,希特勒感情冲动,大声疾呼要为死于世界大战中的200万德国人,以及数以百万计的孤儿寡母、残废者申张正义。“为了这数百万的人们,我们必须建立新德国!” 由于对犹太人又恨又怕,希特勒已超出了现实。他们反犹主义,虽然是用合乎逻辑的语言表达的,其实已超越了逻辑的一切界限。他把世界颠倒了:法国、英国和美国才真正是输掉了战争。最终取得胜利的是德国,因为德国正在摆脱犹太人的控制。如果希特勒是在欺骗自己,那么,他也成功地欺骗了他的听众。希特勒巧妙地向原始的感情呼吁,而当听众离开会场时,他们记忆所及的细节已寥若晨星;他们只记得要加入希特勒的十字军,以拯救德国;法国必须被逐出鲁尔,最重要的,犹太人必须获得其归宿。 过去一年来,希特勒的讲坛技巧大有改进。他使用的手势已与他的论点一样复杂多变。尤其令汉夫施坦格尔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手臂的突然高举。“他具有一个真正伟大的管弦乐队指挥的品格。一个伟大的指挥家,不只是用手势向下打出节拍,而还能向上挥动起指挥棒,将内在的节奏和意义指挥出来。”希特勒在演讲中使用了音乐知识和感觉,使自己的演讲具有音乐的节奏。开始的三分之二是“进行曲节奏”,然后加快速度,使最后的三分之一变成“狂热”。他的仿声技巧也得到熟练的使用。他善于模仿某想象中的反对派,“常常以反论中断自己,在完全粉碎了假想之敌后,再回到原来的思路”。 尽管他的演讲的结构很复杂,但因为主要目的是要引起感情共鸣,因此并不难跟上。这样,他便能轻而易举地从一个题目转向另一个题目而又不会失去听众,因为题目与题目之间的桥梁沟通了某种感情——愤怒、恐惧、爱或恨。尽管演讲曲曲折折,他仍像一个才华出众的演员引导观众看懂某出戏里的复杂情节一样,牵着听众向前。 希特勒还具有将听众卷入演讲内容的罕见的才能。“当我向人们发表演讲时”,他对汉夫施坦格尔说,“特别是对非党员,或对那些因这种或那种原因行将脱党的人讲话时,我常常讲得好像国家的命运与他们的决定息息相关似的。他们应为许多人做出榜样,毫无疑问,这意味着打动了他们的虚荣心和雄心。一旦我达到了这一目的,其余的就好办了。”他说,所有人,不论贫富,其内心都有义务尚未履行之感。“在某处沉睡意味着将某种为建立新的生活形式而作的最后牺牲或某种冒险置于险境。他们会将最后一分钱花在彩票上去。我的任务就是将那种欲望转向政治目的。从实质上讲,每个政治运动都是以其支持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仅是为自己而且也是为其子女或别人得到更美好的东西的愿望为基础的……人们的地位越低贱,对参与某项比他们高贵的事业的欲望就更强烈,如果我能说服他们,令他们相信德国的命运已危在旦夕,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某项不可抗拒的运动的一部分,这运动还可包括所有阶级。” 对希特勒之华丽而精湛的异端的军事表演,听众历来都是有所准备的。除了扣人心弦的音乐和迎风飘扬的旗帜外,现又增加了新的色彩——希特勒亲手设计的罗马式的旗帜和罗马式的敬礼。也许,这两者都是通过墨索里尼从凯撒那里借鉴得来的,但他宣称,直臂礼是德国式的。“我曾读到过有关‘昆虫国会’开会情形之描写。在此期间,人们就是用这种德国礼向路德致敬的。它向他表明,人们并非要与他兵戎相见,而是和平相见……大概是在1931年,在不来梅的拉施酒店我首次看见这种直臂举手礼的。”不管源于何处,在乐声和平海中,这种在振颤的“万岁”声中行的举手礼,确也向听众保证,他们即将听到的是德国的真正的声音。 在希特勒公开声言反法和反犹的当天,他又一次公开与巴伐利亚政府对抗。他拜会了巴伐利亚总理。随同他前往的是一个前军官,即“战斗组织工作组”的一支私家军的司令。这个“工作组”其实是右派激进集团的大杂烩。两人向总理递交了一份最后通牒,要求政府自身废除《共和国保护法》。如果魏玛拒绝这一要求,那么,巴伐利亚就等于公开违背法律。 这天是19日,星期五,而希特勒要求于星期六得到答复。 由于未有答复,右派的激进军事集团便于星期天举行“军事演习”。这天是复活节。希特勒站在敞篷车内。当冲锋队和平他追随者列队走过时,希特勒伸手检阅。从戈林的私家车内望去,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注意到,希特勒双眼“放射出胜利和满意”的光芒。检阅完毕后,希特勒带上“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来到汉夫施坦格尔家中,作为他夫人生日的礼物献给了她。之后,他们“高高兴兴地喝了一小时茶”,希特勒谈笑风生。一星期后,在他自己的生日那天,他却闷闷不乐,偏执地警告汉夫施坦格尔,不准吃用卍字装饰的生日蛋糕——与其他礼物一起,这种蛋糕几乎堆满了他的小屋。“别忘了”,他说,“这座大楼是属于犹太人的,为了搞掉对手,让毒汁沿着墙壁流下,这已经是小孩的玩意儿了。” 星期一,总理终于给希特勒作了回答:他本人是反对《共和国保护法》的,但是,由于它已成为巴伐利亚的法律,他只好执行之。希特勒号召于5月1日举行群众游行,以示抗议。这是爆炸性的,因为“五一”不仅是劳工和马克思主义者的神圣的节日,而且又是慕尼黑从苏维埃共和国统治下解放出来的周年纪念日。4月30日晚,右派激进势力便向慕尼黑主要火车站以北数英里的奥贝威森弗尔德军事训练场倾泻而去。至拂晓,已有近千人集结在那里。为了防止左派的袭击,他们还派出了岗哨。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但仍未见行动。“6时”,希特勒回忆说,“一伙伙赤色分子前来与我们对垒。我派了些人去挑动他们,但他们未作出反应。” 9时许,城外的各队人马纷纷前来,希特勒的队伍壮大至1300余人。他们持枪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等得又烦又急。恶狠狠的希特勒,手里提着一个钢盔,问道:“赤色分子都在哪里?”快到中午时,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和身穿绿色警衣的警察,将武装示威者团团围住。与他们一起前来的是满脸怒气的罗姆上尉。他对希特勒说,他刚从当地驻军的将军那里回来,将军要求希特勒立即缴械,否则,希特勒要对后果负责。 希特勒大怒,但又只好撤销格里戈尔斯特拉塞等人的请求——他们请求与政府对垒,让士兵发起冲锋。缴械的决定肯定是很痛苦的。但是,如果希特勒发动进攻,他的部队肯定会被消灭,而这场无谓的流血也许会意味着他作为政界领袖、甚至作为一个人的终结。在奥贝威森弗尔德的撤退中,他取得了成功。在施霍宾,他的部队与共产党的先遣队相遇,他把他们打得四散逃走,还放火焚烧了他们的旗帜。这是希特勒得意洋洋的时刻,他即席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说,这场烈火是布尔什维克的世界传染病的标志,它不过是国社党人夺取政权的小小的前奏而已。他这极富煽动性的讲话,提高了他部下的士气,把一件大错事变成了胜利。然而,他们的狂喜只不过瞬息即逝。傍晚,希特勒的革命行动已彻底失败。 这一失败令他失去了许多坚定的追随者。“我完全唾弃希特勒!”一个前“自由兵团”的指挥官喊道,“5月1日他遭到了惨败,他永远会失败!” 在奥贝威森弗尔德事件中失败的,决不止希特勒一人。对巴伐利亚政府而言,这是更大的失败和难堪。官方指控希特勒危害了公共安全,传他出庭受审。希特勒傲慢地一一作答,使检察官无法招架。希特勒不屈不挠,从灾难中捞到了政治资本。反败为胜正成为他的模式。 然而,不少外国观察家却预言,这是他的结局的开端。罗伯特·墨菲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报告中说,纳粹运动的势头“正在减弱”。他写道,人民“已对希特勒的煽动性行为感到厌烦,因他既没产生什么成果,也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东西。他的反犹运动树敌甚众;他的年轻的追随者之近乎捣乱的行径使许多热爱秩序的社会成员痛苦万分”。 (5) 墨菲所反映的,不过是巴伐利亚的地方官员的印象而已。这些官员误把“五一”后的政治沉寂当作脱离希特勒及其运动的必然的表现。这种政治上的不活跃一直在延续,中间只发生过一次暂短的骚乱。这次骚乱是由德国一民族主义分子阿尔伯特·里奥·施拉格特因在杜斯堡附近爆炸铁路以抗议法国占领鲁尔被处决而引起的。他以破坏罪名受审,于5月26日被枪决。 当汉夫施坦格尔听说,许多爱国组织将于下周在科尼希广场举行抗议示威时,他觉得,正在山中度假的希特勒应赶回来参加。他乘火车来到贝希特斯加登——是个美丽的疗养圣地,位于德奥边境——并找到了希特勒(“我爱上了那里的风景”)。希特勒当时化名乌尔夫先生,住在“英里茨公寓”,该公寓建筑在一座名叫奥贝萨尔斯伯格的陡峭的山上。起初,希特勒对向示威者发表演讲并不热心,原因是听讲的什么人都有;但汉夫施坦格尔一再坚持,希特勒只好答应。于是,两人便草拟了一份讲稿。 当晚,与汉夫施坦格尔同时下榻的埃卡特抱怨说,希特勒常常挥舞犀牛皮鞭,到处虚张声势,在公寓经理夫人跟前炫耀。“希特勒的这种做法我看不惯”,他说,“很明显,这家伙已疯了。”他还谈到,希特勒用言过其实的词藻遣责柏林,借以在这位夫人跟前卖弄自己:“……那奢华,那荒淫无度,那种不公平,那华丽摆设以及犹太人的财富,使我讨厌已极,几乎叫我不敢相信。我几乎觉得,我就是来到上帝之庙,发现以兑换金钱为业者的耶稣。”埃卡特说,于是,希特勒便挥舞他的皮鞭,高喊他的神圣任务是像耶稣降临首都,鞭笞那些贪污腐化的人们。 次日,希特勒陪同汉夫施坦格尔前往火车站。走下奥贝萨尔斯伯格时,他说,新近被撤换的党报编辑埃卡特,已变成“一个老悲观主义者,一个老朽无能的弱者”。叔本华把他变成了疑心重重的托马斯。“假若听从了他那些含混不清的胡言,我将走向何处?多妙的高论啊!把人们的愿望与意志降到最低限度!意志一丧失,一切也就完了。这一生就是战争。” 说完,他便“以奇怪的颤音”打起口哨,吹奏着《罗安格林》里的天鹅曲。 安东·德莱克斯勒和平子也不赞成希特勒在奥贝萨尔斯伯格的表演。希特勒之越来越高涨的革命热情,同样令他们惊慌失措。那些反对希特勒不是在工人阶级中建立真正社会主义者的牢固基础,而是与工业家、富人和银行家打得火热的人们,对此也惶恐不安。希特勒必定心里明白,他正面临党内的另一次反叛——一次从那些开始时对希特勒就怀着最崇高的希望,尊他为德国之新生的领袖的人们的不满和惊愕产生出来的反叛。 那年9月初,希特勒试图用公开露面的方式去支撑起正在下降的威信。那是在9月1、2日在纽伦堡举行的庆祝“塞丹战役”一周年的“德国日”的纪念大会上。那天,十多万民族主义分子涌向这个古老的城市,在大街上举行示威游行。据该市的警方报告称,此次活动产生的“热情,是1914年以来从未见过的”。街道上到处是纳粹和巴伐利亚旗帜的海洋,人们高喊“万岁”,向鲁登道夫及游行部队挥动手绢和投掷花束。“那些被战败的、悲惨的、背井离乡的、被粉碎了的人们,看到了一线希望,看到了一丝从被奴役和穷困下解放出来的光芒。这次庆祝活动就是这种情感的无拘无束的表达。许多男人和女人都哭了,他们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大多数游行者都是国社党徒。大会开始后,希特勒在其中之一的会场上发表了讲话。比在科堡,他显得更加潇洒:穿的是熨得平平整整的衣裳,头发剪得整整齐齐,鞋也不再是高筒的了。“用不了几个星期,骰子就要滚动了”,他预言家似地宣称。“今天正在形成的东西将比世界大战更加伟大。它将在德国土地上为全世界树立一座丰碑”。 次日,“德国战斗同盟”成立了。从表面上看,这是民族主义者的联合,实际上却是国社党的发明:它的秘书长是施勃纳·里希特,军事头目是希特勒的另一个左右手,其中一个主要组织则受罗姆统辖;它的第一个公告(由弗德尔执笔)听来像是出自希特勒之口。它宣布反对议会主义、国际资本、阶级斗争、和平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犹太人。 纽伦堡的“德国日”和“德国战斗同盟”的成立,标志着希特勒公开重返其革命之政治舞台。这一点在一个月后变得更为明显了——他正式成为这个新的组织的政治领袖。它的”行动纲领”公开号召夺取巴伐利亚政权。有谣言说,希特勒正在部署另一次革命。事实上,他确曾宣布,他有意采取行动,不让赤色分子再次夺取政权。“我们的运动的任务,与过去一样,就是为帝国的崩溃作好准备。这样,在老的树干倒塌时,新的幼树已经长起。” 巴伐利亚的总理欧仁·冯·尼林虽然赞同希特勒的某些主张,但却被希特勒的煽动暴民的战术搞得忍无可忍。9月26日,尼林对内阁说,由于情况紧急,必须立刻指定一名邦委员。此委员虽属内阁领导,“但可放手行使执行权”。他提议让前总理卡尔出任,理由是,他得到了几个民族主义团体的支持,且受到保守的君主政体派人士和天主教会的尊敬。 卡尔以法律与秩序的名义接受了这一繁重的职务。他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下令禁止即将于次日举行的14个纳粹集会。对阿道夫·希特勒而言,这一行动既是威胁,又是一次机会(他刚从瑞士募捐回来)。如果他俯首贴耳,这可能意味着毁灭;如果他反抗成功,他就有可能成为全国重要的政治家之一。人们劝他退却,他日东山再起;认为党还不够强大,不宜采取行动。但是,接近普通党员的人们却敦促他行动。“如果现在还没有什么表示,战士们就会溜走”,冲锋队慕尼黑团的团长说。“为使士兵们保持团结”,施勃纳·里希特说,“我们必须干点儿什么,否则,他们会变成左派激进分子。” 这些敦促的言辞引起了希特勒的注意。这种冲动行为使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并着手在慕尼黑及其四周寻找行动的盟友。他天天忙于会见和探访各种各样有影响的人物:军界头目、政客、工业界人士和官员。他还与党的中坚分子和动摇分子谈话——许诺,威胁,甜言诱惑。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必须向这些人妥协,他们才会与我们一起前进。” “他一旦下定决心,谁也不可能让他回心转意”,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回忆说,“许多时候,当他的追随者试图强迫他时,我注意到,他眼中表现出一种遥远的、不予理睬的神情。好像他的脑子已经封闭,除自己的意见外,谁的也听不进去。”那年秋天,他眼中的那种遥远的、不予理睬的神情有着一种特殊的含义。他觉得自己正与墨索里尼比试——而他进军的目标是柏林。这也不只是仅向亲信透露的幻觉。在右派军方头目的一次会议上,他号召全巴伐利亚倾全力进攻柏林。“现在,拿破仑的和救世主的思想已根深蒂固”,曾出席该次会议的一员回忆说,“他宣称,拯救德国的号召正在他胸中响起,而这个任务迟早要落在他身上。之后,他与拿破仑作了一系列的对比,特别是拿破仑从埃尔巴岛回到巴黎之后。” 第六章 啤酒馆起义 1923(1) 1923年9月的最后一天,希特勒收到了一封令他心神不安的信。这封信是“你们党的一个老党员、一个狂热的党员”写的。写信人指出,在著名的占星学家埃尔斯伯特·埃伯汀太太所著的年鉴里,载有一条令人吃惊的预言。“一个出生于1889年4月10日的行动家”,书中说,“由于行动过于不谨慎小心,可能会出现人身危险,并非常可能触发一场无法控制的危机。”星象表明,此人确需认真加以对付;在未来战斗中,他注定要扮演“元首的角色”;他也注定要“为日耳曼民族牺牲自己。” 她虽然未指名道姓,很明显,她之所指是希特勒。她未提及哪一天,但她提出了警告,就是说,如果在近期行动过于鲁莽,他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另一个占星学家威廉·乌尔夫(多年后,他成了希姆莱的秘密警察的占星顾问)也对希特勒那年夏末的命运占了一卦,并特别指出了具体日期。他的预言也是凶多吉少:在1923年11月8至9日,如对某事”采取暴力,必产生灾难性结局”。 这些预言,许多人士均认真地加以注意。几个德国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家业已考虑“心理占星术”问题。不久前,O·A·H·施密茨博士——瑞士精神病医生C·G·容格的热心门徒——指出,占星学或许就是心理学所需要的。但是,希特勒对埃伯汀的预言的评语是:“女人和星象究竟与我何关?” 不管是否相信占星术,希特勒确实相信,他自己的命运终将引导他走向胜利;并且,如同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所注意到的,除肯定的声音外,其余他一概不听。在收到埃伯汀的占星警告的同一天,他意外地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那是在瓦格纳的老家,白莱特的万弗里德别墅里——他正在该处拜访瓦格纳的86岁的遗孀科西玛。瓦格纳的儿子品格菲的英国夫人威尼弗雷德·瓦格纳对希特勒及其国社党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热烈地欢迎他前来;她的6岁的女儿弗莱德莱茵觉得,穿着巴伐利亚*?短裤、厚厚的毛袜、红蓝花格衬衣、鼓鼓囊囊的蓝短外套的希特勒很是有趣可笑。“他的颊骨高高突*?,脸色灰白。眼睛蓝得不自然。看上去,他好像半饥半饱似的,但又有别的什么,是一种狂热的光泽。” 希特勒很不自然,在音乐室和书房里羞怯地、笨拙地来回走动。他蹑手蹑脚地走动,好像置身于教堂似的。后来,在花园里,他向瓦格纳一家谈其他最近的未来计划时,“他说得有板有眼,声音也越来越深沉。后来,我们围成一个小圈,像着迷的小鸟听音乐似的,但他说的话我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走后,瓦格纳太太说,“你们不觉得他注定要成为德国的救星吗?”品格菲大笑不止。在他看来,希特勒明显地是个“骗子”,也是个暴发户。 希特勒来到街道的另一边,拜访业已瘫痪在轮椅里的、年迈的豪斯顿·司徒·张伯伦。张伯伦是一位英国海军上将的儿子,是看到德国的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才被吸引到德国来的。他具有天才,过于神经质。人们普遍认为,他是他所处时代的最优秀的文人之一。他是瓦格纳的崇拜者,与瓦格纳的女儿爱娃结了婚。这个英国种族主义预言家对希特勒之印象是如此之深刻,以致在当晚“他睡的时间更长,睡得更香”——自1914年8月受打击以来最甜最香的一觉。几天后,在写给希特勒的信中,他说:“只此一击,我的灵魂之状况业已改观。在最需要的时刻,德国产生了希特勒——这正是德国活力之证明。” 张伯伦的这一番话,肯定加深了希特勒之自我感觉,即:他是掌握命运的人。约在一星期后,希特勒与罗森堡和汉夫施坦格尔夫妇坐车在巴伐利亚的山间奔驰时,由于公路被笼罩在大雾弥漫中,他们的红色“麦塞蒂斯”开进了沟里。回慕尼黑时,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后来,他对赫仑纳说,“我注意到在这次失误中,你一点儿也没有害怕。我知道我们是不会受伤的。伤害不了我的事故决不会就这一次。我会安全脱险,成功地实现我的计划的。” (2) 以通货膨胀为伪装面目出现的命运的另一方面,似乎也有利于希特勒及其向柏林进军。到10月初,战前的一马克已值现时的6014300马克。一个鸡蛋的价格约值1913年的3000万个。许多城市和工商企业都自行印制“紧急货币”以应付支出。帝国银行无法拒绝接受这种紧急货币,或以与他们的货币等值处之。政府印刷自己的货币成了大笑话:去年12月印的平面额为1000马克的纸币,现在给打上了红印:10亿马克(EinMilliarde);巴伐利亚州银行几个星期前发行的平面额5亿马克的钞票,现被盖上了200亿马克。这200亿马克,假定当时能兑换800美元,但是,待这张带天文学数字的、不怎么漂亮的钞票的持有者来到兑换处时,它只值一个零头了——假定有人愿将硬通货兑换给他的话。人们疯狂了。他们不敢持有钞票一小时。要是错过一辆去银行的电车,一个人的月薪便可能减至原值的四分之一或更少。在巴登,一个年轻跑堂对美国记者埃纳斯特·海明威说,他省下了足够购买一座旅馆的钱。现在呢,却连四瓶香槟酒都买不了。“德国将货币贬值,为的是要欺骗盟国”,跑堂说,“不过,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通货膨胀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不能用钞票支付的人们身上——工人和老年人。工人们已处于饥饿的边缘,而老人们则在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靠养老金过活的人们,以及靠债券或人寿保险之利息维持生计的人们,已成了赤贫。用黄金保值的马克购买的股票现在却用钞票支付,而钞票一过手便又马上贬值。在美国,只有在国内战争后曾遭过类似厄运的南方人的家庭,才明白这是什么滋味。 唯一感到高兴的,大概只有债务缠身的人们,因为他们可用毫无价值的废纸去偿还债务。但是,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交易所的大亨、投机倒把者、以及能把握时机的外国人——他们用低得可笑的价格购买珠宝首饰和产业。只要花上几百美元,大型产业和大厦便成了这些贪婪的家伙的财产。传家宝换来的也只够一家人维持数星期的生活。有些事情是无法令人相信的:有个妇女,将一篮子钞票遗忘在街上。片刻后她回来时发现,钞票被倒入污水沟,篮子却被人偷走了;一个每星期工资达20亿马克的工人,只能买马铃薯给家人度日。基本食物的供应中断后,向来守法的德国人到田里掠抢马铃薯的事件比比皆是。(*这时期最尖锐的电影并不是由德国人拍摄的,而是由D·W·格里菲斯摄制。这部电影其名叫《生活难道不美好?》由尼尔·汉密尔顿和卡洛尔·德姆斯特扮演未来就靠一小块土豆地的德国夫妇。高潮是这样的:这对夫妇偷偷地于深夜将土豆收起,将自己像马似的套在车上,驱车穿过森林时,路遇一群土匪,土豆被洗劫一空。当时最好的德国电影是《没有欢乐的街道》,由首先担任主要角色的格丽泰·嘉宝扮演维也纳一资产阶级家庭的女儿。由于股票市场操纵者兴风作浪,这家人被搞得穷困不堪,只好忍饥挨饿。电影中有人们在肉铺前整夜排队买肉的真实镜头。影片是以疯狂的人们进攻靠苦难发财的屠夫结束的。) 自1月以来,希特勒吸收了约3.5万名新党员。到10月中旬,希特勒更加相信,人民已作好了进行另一次革命的准备。“当我的狂想和对整个德国人民的热爱要我这样做的时候”,希特勒对纽伦堡的听众说,“我只能采取行动。”讲演时,他从未这样动过感情。”你真无法想象,这人开始演讲时,听众有多安静。”那年10月,一个炽热的追随者在她的家书中写道。全体听众好像不能呼吸似的。“有时候,我几乎觉得,为了取得男女老幼的无条件的信任,希特勒使用了符咒。”另一个入迷的听众离希特勒之近,几乎使他看清了他如何唾沫横飞。“对我们说来,此人是个旋风式的苦行僧。但他知道如何燃起人们胸中的火焰。他不是用辩论的方法,因为这种方法在煽起仇恨的演讲中是不灵的,而是用狂热地高声喊叫的方法,但主要的还是震耳欲聋的重复和在一定程度上富有感染力的节奏。这他学会了。这种方法能强有力地鼓动人心,且具有原始的和野蛮的效果。” 在巴伐利亚,这种煽动性演讲所带来的压力,使冯·卡尔无法执行其公务,尽管他有独裁的权力。虽然上司要他遏制希特勒的暴力,但巴伐利亚的许多领导人都向他施加压力,要他温和地对待希特勒。巴伐利亚的和平原是民族主义的和保守的,对希特勒之粗暴行径和激愤言论,虽然许多人表示遗憾,但他们也与他一样,梦想德国强大和恢复青春。“一些原是受人尊敬的感情,却误将人们引上纳粹的岐途”,巴伐利亚民主党一个自由派党员说,“这些人原也想真诚地为国为民服务。”出于这个原因,巴伐利亚警方人士虽然满腔怒火,却未怎么干预希特勒的暴力。巴伐利亚的陆军司令奥托·冯·洛索夫将军,在柏林来令要制裁希特勒并封闭其报纸时,抗拒了这一要求。由于洛索夫继续违令,遂被解职,但这一行动激怒了巴伐利亚政府,他反而被政府任命就任巴伐利亚州国防军司令。 次日,全巴伐利亚驻军集体违令,几乎等于叛乱。他们向巴伐利亚政府宣誓与魏玛共和国脱离关系,“待巴伐利亚与帝国的关系重新得到调整时,本人才恢复服从上级军官的原则”。这是合法的、正式的没有暴力的反叛——尽管如此,它仍是不折不扣的反叛。“不会发生国内战争的”,巴伐利亚一内阁成员私下对罗伯特·墨菲说,“只不过是国家这条航船太偏向左边罢了。纠正这种情形,过去是,现在仍是巴伐利亚的责任。” 冯·卡尔委员本人也发表文章攻击联邦政府。在《慕尼黑日报》上,他为巴伐利亚之违令开脱,并号召推翻古斯塔夫·斯特莱斯曼总理的新政府。斯特莱斯曼靠自己的力量成功,笃信自由和政治权利。斯特莱斯曼自身也是民族主义者。他攻击说,在普鲁士,有3.2万名马克思主义者占据了各种官职,“因此,国内的政治纯粹是马克思主义的,就是说,他们是与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背道而驰的。他们的目标是强迫、鼓动、煽动和街头打架。外交政策正变成国际化,而那些控制外交大权的人们却处心积虑,不让德国再次强盛。”这些思想和言论,与希特勒的,可说如出一辙。 数天后,冯·洛索夫将军——尽管被魏玛共和国解职,此时仍指挥其部队——据报道,作了一次讲演,宣称只有三种可能性:一切如常,“依旧老牛拉破车”;巴伐利亚与帝国脱离;向柏林进军,宣布对全国实行专政。希特勒全力支持最后一个建议。把巴代利亚从联邦政府中游离出来,这是不合希特勒的口味的,因为一旦独立,巴伐利亚又可能建立以皇太子卢伯莱希特为国王的君主政体。(*为了说明希特勒内层之不和谐,罗姆上尉曾两度试图与卢伯莱希特皇太子合作。第一次,他跪在卢伯莱希特跟前,合掌哀求他与希特勒合作;他被“不怎么友好地”斥退。第二次,罗姆建议,由希特勒、鲁登道夫和皇太子共同统治巴伐利亚,以此州为基地,由各爱国组织共同起义,武装入侵北德,将之并吞。“我对他说,这是胡说八道”,卢伯莱希特的政治顾问回忆道。”)然而,如果马伐利亚不宣布独立,他是否能迫使冯·卡尔委员和冯·洛索夫将军加入他的阵线向柏林进军?罗森堡和施勃纳·里希特对此作了回答。他们的计划是,在11月4日庆祝“德国纪念日”那天,绑架卢伯莱希特皇太子和卡尔。用数百名冲锋队员去封锁弗尔德赫仑大厅附近的通道,因为所有要员都集合在大厅里。之后,希特勒便要客气地对他的阶下囚说,为了阻止赤色分子夺权,阻止巴代利亚脱离帝国,他已将政权夺取。按罗森堡的说法,这次起义将“费时很短,且不痛苦”,因此卡尔与卢伯莱希特只好被迫合作。 汉夫施坦格尔认为,这是“妄想”。他争辩说,对皇太子的任何攻击,肯定会迫使陆军出来报复。在强调这一行动如何不通、如何缺乏头脑的同时,汉夫施坦格尔转而对罗森堡进行人身攻击。他说,如果希特勒老对这些波罗的海之出谋划策者耳软,党就将灭亡。希特勒同意将绑架一计否决,但又不立即对罗森堡一事作出承诺。(*希特勒对其同盟者说话常常不一。就像他对汉夫施坦格尔说的那样,他可能是随口将绑架计划放弃的。然而,罗森堡却依旧相信,起义在继续进行。直到“德国纪念日”那天,罗森堡发现那条通道上有大批军警,他才通知希特勒说,政变只好放弃。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一直注意到,希特勒有个习惯,就是将他的顾问们蒙在鼓中,且常使他们不知。“他从不同时将某个计划、某次出访或交了什么新人告诉一或两个以上的追随者。这常常产生不快,因为不同的党员突然发现,他们并不全都知情。这是他个人要全盘控制计划的策略。”)“我们得首先考虑向柏林进军”,汉夫施坦格尔记得希特勒曾说过,“待我们处理了当务之急后我再给罗森堡换个工作。” (3) 到此时,在总理冯·尼林监管下的巴伐利亚政府已由三个“冯”政治巨头治理:卡尔、洛索夫和汉斯·里特·冯·赛塞尔上校。赛塞尔是巴伐利亚州警察局长,他周围聚集了一批干练而年轻的参谋。这些人年轻,不用担心自己的职位。从古罗马看守人意义上说,这三位政治巨头倒像个专制政府。 虽然三人代表了各式各样的超保守主义人物和右派激进人物,但他们却一致认为,希特勒的革命策略并不是为了大众的利益,需加以适当引导或绳之以法。10月30日,分裂爆发。那天,希特勒在济尔卡斯·克罗纳向狂热的听众明确宣布,他准备向柏林进军。“就我而言,只有在柏林宫上空气扬着黑白红三色的卍字旗帜时,德国问题才算解决!”他喊道,“我们全都觉得,这个时刻已经到来。像战场上的军人一样,我们决不会推卸作为德国人的责任。我们将听从命令,以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 为了在三位政治巨头中制造分裂,希特勒要求会见冯·赛塞尔上校。11月1日,他们在一个兽医家里见了面。这个兽医是个名叫“奥伯兰联盟”的仿军事的民族主义组织的领导人。希特勒试图让赛塞尔相信,卡尔不外乎是巴伐利亚政府的走卒而已。他接着建议,如同他在一周前建议过的那样,赛塞尔和洛索夫与他自己和鲁登道夫联合起来。但是,赛塞尔再次宣布,他不愿与世界大战的崇拜者发生任何关系,陆军的高级军官也不会这样做的。希特勒承认,将军们固然反对鲁登道夫,但少校军阶以下的军官都会不顾上司的眼色而支持他的。采取行动,“现在正是时机”,希特勒警告说,“我们的人民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否则,他们就会倒向共产党人一边。” 虽然赛塞尔与卡尔二人都认为纳粹不外乎是“废物一堆”,但二人都采取了行动。11月6日,三位政治巨头与各民族主义组织的代表开会磋商。卡尔说,最紧迫的任务是建立一个新的全国政府。他们一致同意推翻魏玛政府,但必须大家同心协力将之推翻,不能像某些组织那样,自行其是。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里明白他指的是希特勒。卡尔说,用正常的办法是否能把斯特莱斯曼赶下台,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必须准备一种特殊的方法。准备工作已经做了。不过,如果采取一种特殊的方法,大家就得合作。大家必须按照考虑周到、准备充分的计划去执行,且需同心协力。” 接着发言的是洛索夫。他支持卡尔及聘用武力镇压任何起义的决心。“如果有可能成功,本人准备支持右派专政”,这位将军说。若成功的希望有51%,他就参加。“不过,如果只从骚扰变成起义,不到五六天便会以失败而告终,那我就不合作。”结论是,他与冯·赛塞尔上校将着重要求“战斗同盟”合作——或干点别的。 当晚,希特勒在施勃纳·里希特家里会见了他的几个顾问,以便草拟自己的行动计划。大家一致同意于下星期天,11月11日,举行全国起义。选择这天作为起事日是有两个原因的:历史的与现实的。那天是德国投降5周年;又是个假日,各办公室全部关门,军警也少,市内交通相对而言不太繁忙,冲锋队可不受阻碍地前进。 次日上午,密谋者们再次会面,参加会面的有“战斗同盟”年迈的领袖。鲁登道夫或许也出席了会见,但后来他矢口否认。肯定地说,希特勒、戈林和施勃纳·里希特是在场的。他们为起义作了最后的安排:占领巴伐利亚各主要城市的火车站、邮电局、电话局、广播电台及公共设施、市政厅和警署;逮捕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领导人、工会头目和商店管事。在慕尼黑,希特勒占优势:4000名武装起义人员对2600名军警。 当晚早些时候,希特勒召开第二次会议。参加者还有两人:前警察署署长波纳及希特勒前助手威廉·弗里克——他仍在警察局,暗中保护希特勒及其追随者。密谋者们讨论了一项新的事态的发展,这要求必须急剧地改变原计划。原来,卡尔委员突然宣布于次日晚在贝格勃劳酒馆举行群众“爱国示威”大会。其目的表面上是要阐明其政权的主要目标。但很有可能的是,他企图未雨稠缪,阻止国社党人在政府要员中,军方将领中,以及德高望重的公民中搞联合行动。希特勒被邀请参加这一大会,但很明显,这一邀请可能是个陷阱。也许,三政治巨头准备宣布巴伐利亚脱离柏林,恢复维特尔斯巴赫王朝。 希特勒争辩说,这是天赐良机。三政治巨头,冯·尼林总理,以及其他政府要员都将同集于一主席团。为什么不能将他们引入一室,说服他们就范,参与政变,或者若他们冥顽不灵,将他们监禁?毫无疑问,希特勒谈论的是效果。他心里非常明白,倘若没有三政治巨头的全力支持,他是不能成功地进行起义的。他并无意夺取巴伐利亚政权,只是企图以猛烈的行动去唤起巴伐利亚人,以便卓有成效地与柏林抗衡。实际上,他并没有长篇纲领,只想碰运气,听天由命。 他的同谋者却不愿听天由命。这样,争论持续了几个小时。希特勒岿然不动。这样,11月8日凌晨3时,大家勉强接受了希特勒的建议:是晚在贝格勃劳酒馆举行起义。当客人们走进寒冷的晨风中后,施勃纳立刻交给仆人一大叠写给重要的出版商的信件——办公室一开门就交给他们。 次日,天气寒冷透骨,又兼刮风。那年,巴伐利亚冷得早,在市南山区已飘起了雪花。在希特勒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却头痛起来,牙也痛得钻心。他的同事曾劝他去医院看牙,但他回答说,他“没有时间,一切全盘改观的革命在即”。他必须听天由命。汉夫施坦格尔问他,如果他的病加重,他们的事业会怎样?希特勒回答说:“如果真是这样,或者我病死了,这只说明,我的星辰已终其天年,我的任务也已完成。” 时近中午,给冲锋队的命令发布了——或用电话,或用书信,或派人前往,叫冲锋队员人人作好行动准备。没有详情,也没有解释。另外,就连希特勒的众多亲信对计划已作改变一事仍蒙在鼓里。中午时,罗森堡(身穿紫色衬衣,打一条红领带)正在他的粉刷一新的小办公室里与汉夫施坦格尔讨论当天的《人民观察家报》。该报头版刊登了率普鲁士大军倒向俄国一边与拿破仑在托洛根对垒的将军的照片。照片说明称:“在紧急时刻,吾人是否能找到另一位约克将军?”两人虽互相鄙视,却在一起讨论这幅照片可能产生的后果。此时,他们听见有人在外边跺脚,并用沙哑的声音问:“戈林上尉在哪里?”门被推开了。希特勒身穿军大衣,扎着皮带,手中拿着鞭子出现在门口。他冲了进来,“激动得脸色铁青”。 “你们发誓不将此事向任何人提起”,希特勒紧迫地说,“时间到了。我们今晚行动!”他请这两个人当他的私人陪同,要他们带上手枪,于7时在啤酒馆外会面。汉夫施坦格尔匆匆返家,叫妻子将儿子埃贡带至刚在乡间兴建的别墅。之后,他通知许多外国记者,包括尼卡博卡在内,说“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当晚的大会。 下午,希特勒已控制住了自己的兴奋,坐在赫克咖啡馆,与他的老友摄影师海因里希·霍夫曼闲聊,好像这不过又是平凡的一天罢了。突然,他建议去看看身患黄胆病的埃塞。当霍夫曼在外边等待时,希特勒向埃塞透露,他当晚要宣布进行全国革命。他需要帮助。晚9时整,埃塞要打着一面旗帜,冲上罗文布劳酒馆的讲台——那里将举行民族主义会议——宣布国社党要进行全国革命。 希特勒出来后,对霍夫曼说,埃塞已感觉好多了。于是,两人便漫无目的地在施林大街散步。片刻后,戈林走上前来。希特勒将他拉到一边,两人谈了一阵。回来后,他说,他牙痛得很厉害,必须马上走。此时,霍夫曼如坠五里雾中。他问,那晚希特勒究竟要搞什么名堂?他鬼鬼祟祟地回答道,他“很忙很忙,是忙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说完,他便返回国社党总部去了。 此时,冲锋队员们正在脱去工作服,穿上冲锋队的制服——腰间和袖口装有松紧带的灰皮茄克,卍字袖章,灰色的滑雪帽,以及挂手枪的皮带。他们即将奔赴集合地点。二连的卡尔·凯斯勒需按指示前往阿兹伯格酒馆报到;鞋匠约瑟夫·里希特则被派往霍夫布劳。“奥贝兰联盟”的成员也在出动。他们戴的不是卍字袖章,而是薄雪罩,头上还戴着钢盔。关键的部队,即元首的百人卫队,则在托布劳集合。他们的领队,一个好抽烟叶的头头,正在大声训话:“谁不是全心全意的,现在就走。”他说,不管当晚在贝格勃劳酒馆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的任务是首当其冲。“我们要将政府赶下台!” 天黑后,一辆小汽车在施勃纳·里希特的门前停了下来。从车内出来的是鲁登道夫。他与施勃纳·里希特交谈了几分钟便走了。片刻后,里希特与他的仆人也飞车而去。“汉斯尔,”施勃纳·里希特说,“今天进展若不顺利,明天我们全会进监狱。”他们在党的总部见到了希特勒和党的其他领导人。经过一阵磋商,一群人便坐上两辆小车,前往贝格勃劳酒馆。那时是晚8时左右。那间啤酒馆坐落在伊撒河彼岸,离慕尼黑市中心约半英里。这是个零乱不堪的大楼,左右两边各有一座花园,里边有众多的餐厅和酒巴间。主厅是市内除“济卡斯”、“克罗纳”以外最大的,里边放置着许多结实的木圆台,可容3000人就座。官员们知道可能会有麻烦,早从市内调来125名警察,以控制人群。此外,在听众中还安插了一队骑兵和不少军官。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四分之一英里外的兵营里还有一连身穿绿色制服的州警在那里待命。 待希特勒的车队过得伊撒河来,大厅的大门已经关闭,除要员外,谁也不准进去。因为全部座位被占,汉夫施坦格尔竟无法将一小批外国记者带进场去。8时零几分,希特勒的红色轿车“麦塞蒂斯”以及跟在后边的施勃纳·里希特的车驶抵了啤酒馆。人群在团团打转,这使希特勒颇为担心。他的卡车队能从这人群中通过吗?两辆小车缓缓驶近前门。此门由一群警察把守。为使马上就到的部队通过,希特勒忙劝说警察离去。之后,他便率众人走进啤酒馆的大门——赫斯在把门。由于发生争端,希特勒一进,门便被关闭,把领着一名美国女记者的汉夫施坦格尔关在门外。他警告警察说,如果把外国记者关在门外,那就会出乱子。但,实际上给开道的是叼着美国香烟——德国之罕物——的美国记者。在客厅旁,希特勒站在一根大柱附近,注视着讲台附近的密集的人群。台上,卡尔正在讲话,声音单调。他遣责马克思主义,号召为德国的复兴而奋斗。他的神态像个老学究,似乎不是在演讲,而是在讲课。听众客气地听着,不时以啤酒解乏。 汉夫施坦格尔暗想,希特勒也得喝啤酒才更能与环境吻合。于是,他便花了30亿马克在服务台买了三瓶啤酒。希特勒不耐烦地等待他的褐衣卫队,不时呷上一口气酒。满载其他冲锋队员的卡车业已在外边等待,作好了一切准备,只待八时半后动手。头戴钢盔的卫队终于抵达了——这是行动的信号。卡车空了;武装纳粹将大楼团团围住。数量上处于劣势的警察,见此情景,一个个被弄得目瞪口呆。由于对政治战毫无准备,他们一筹莫展。 戈林率领的卫队,带着连发手枪,涌进大楼。希特勒的保镖乌布里希·格拉夫正在衣帽间里等待卫队前来。此时,他走近希特勒身旁。希特勒已脱去身上的军大衣,只穿着巴伐利亚式的长尾黑晨衣。格拉夫在希特勒耳旁嘀咕了几句。据一旁观者说,就像顾客求大班给找张好桌子一样。20多名警察堵住了去路。卫队队长喝道:“别挡道——到那边去!”警察乖乖地向后转,像美国的警察老兄那样,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前门出去了。 希特勒把手中的啤酒撂在一边,拔出他的勃朗宁手枪。在冲锋队的“希特勒万岁”的喊声中,希特勒率领曾当过屠夫的格拉夫,施勃纳·里希特(他在烟雾弥漫的室内斜着近视眼),他的忠实的奴仆、哈佛大学毕业生汉夫施坦格尔,前警察局奸细、现当上了商业经理的梅克斯·阿曼,以及地理政治系学生、积极的理想主义者鲁道夫·赫斯,走进大厅。这群衣着混杂的好汉,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从人群中推开一条路,径直朝讲台走去。此时,褐衣党徒已封锁了太平门,另一群党徒已架好了机枪,准备扫射听众。在混乱中许多桌子被打翻。一内阁成员钻到桌子底下藏身。有些内阁成员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朝太平门涌去,但被警告回去。反抗的,遭到鞭打或挨了踢。 希特勒一伙被挡住了去路。在混乱中,他爬上一张椅子,一边挥舞手枪,一边喊道:“安静!”但秩序仍然大乱。他朝天花板打了一梭子弹。人们吓得不敢作声。希特勒说:“国社党革命爆发了!大厅已被包围!谁都不准离开大厅”。在他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在某些人看来,他已疯了或喝醉了酒;另外一些人却觉得好笑——这个挥舞手枪的革命者穿的是这样不合身的晨衣。虽然看来可笑,但希特勒却异常严肃。他命令三政治巨头跟他到一邻屋去,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三人却一动不动。当希特勒越过一张桌子朝讲台前去时,卡尔倒退了一步。赛塞尔的副官,一位少校,走上前来。他一手插进口袋,似乎要掏手枪。希特勒将手枪对准他的脑门,说:“把手拿出来!” 希特勒向三政治巨头和听众保证,所有事情均可在10分钟内解决。这时,三政治巨头,外加两名副官,跟着希特勒进屋。“装装样子”,洛索夫小声对同僚说。一到室内,希特勒更加激动了。“请原谅我们这种做法”,他说,“但本人没有别的法子。”赛塞尔指责他食言,因他曾保证不搞起义。希特勒向他表示歉意,说:这是为了德国的利益。他告诉他们,前警察局长波纳将出任巴伐利亚总理;以右派激进组织“战斗同盟”为基础的新国民军将由鲁登道夫指挥,而鲁登道夫将率军向柏林挺进。希特勒保证,在起义军取得政权后,三政治巨头将会行使更大的权力:卡尔将为巴伐利亚摄政;洛索夫为帝国陆军部长;赛塞尔为帝国警察部长。 三人不答应,希特勒便拔出手枪(后来他作证说,这全是开玩笑)。“里边有五梭子弹”,他粗声粗气地说,“四梭给卖国贼吃,一梭供我自己吃——假如我失败的话。”他把手枪递给格拉夫——他已有一枝机关手枪。在这种情况下,生死已毫无意义,卡尔冷冷地回答说。使他感兴趣的倒是鲁登道夫将军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希特勒无计可施。他急忙喝了几口气酒,连声向卡尔道歉,然后便大步流星走出房子。外边,听众已秩序大乱,眼看无法控制。有人喊了一声:“演戏!” 另一人喊道,这是墨西哥式的革命。大厅里响起了刺耳的口哨声和讥笑声,直到戈林仿效其主子的做法,朝天花板放了一枪,大厅才安静下来。他呼喊道,他们的这次行动的矛头并不是对准卡尔、帝国国防军或警方。辩解失败后,他搬出了幽默:“你们不是有啤酒吗?”他喊道,“还愁什么?” 大厅里的混乱并未使希特勒泄气。尽管人们在高声怪叫和怒骂,希特勒推开人群,朝讲台走去。厅内仍嘈杂不堪。他怒气冲冲地喊道:“如果再不静下来,我就命令阁楼上的机枪开火!”突然间,他已不再是被人们取笑的对象。“紧接着”,保守的历史学家冯·米勒教授回忆说,“希特勒发表了一起杰出的演讲,这篇演讲令任何一位演员妒忌。他平静地开讲,没有一点儿怨天尤人。”他的讲演似乎胜利在即似的。他向听众保证,他充分信任卡尔,将让他出任巴伐利亚的摄政王。他也保证,军队将交由鲁登道夫指挥;洛索夫出任陆军部长;赛塞尔出任警察部长。“德国临时国民政府的任务是要领导向罪恶的巴别——柏林——进军,拯救德国人民!”(*巴别,《圣经·创世纪》中的城名。——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