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沉默着。斩钉截铁的沉默。那沉默有如一座高山,沉重地压在高宗李治充满了苦痛和绝望的心里。 后来高宗李治终于懂了,沉默就是长孙的意见,也是他铁一样的不可更改的意志。 李治张大泪眼看着坚如磐石的长孙无忌。他等待着。他觉得他的大殿里已经充满了杀机。长孙不理睬他。长孙就是要他们兄弟姊妹之间自相残杀。长孙已经使他绝望。于是,高宗又把他求助的目光转向长孙身后的那些大臣们。 依然是沉默。 长孙早已主宰了那太极殿中的一切。 李治被孤零零地晾在了那里。 他们僵持着。 最后,终于有了兵部尚书崔效礼站了出来。他勇敢地直面着高宗李治。他终于对无望的高宗说出了长孙无忌想要说的那些话。 崔效礼说,臣等对皇上的宽仁慈厚异常感动。但这是大逆事件非比寻常。它所关乎的是大唐社稷之安危。皇上切不可意气用事,心慈手软。常言道“大义灭亲”,方可安如 泰山。还望皇上以大局为重,迅速明断。 崔效礼说过之后又重新跪了下去。 坐在皇位上的高宗李治昏昏沉沉中只得又重新执笔。 他恍惚觉得那笔锋上滴下来的都是亲人的血。 永徽四年二月二日,由皇帝钦定的圣旨终于下达。 各处接到诏书后,便即刻执行杀戮。 又一个血雨腥风的早晨。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个早晨是胜券在握的长孙无忌一手制造的。在那个血淋淋的时辰到来的时候,他踌躇满志,内心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 高宗李治在那个早晨托故没有上朝。他把逼迫他的舅父和文武百官们独自留在那高大阴冷的太极殿上。没有君王。那皇位上是空的。这是治对扼住他喉咙的舅父的第一次小小的反抗。这距武 联合治最终打倒长孙还有着一段漫长的路程。 皇家清洗无疑再次调动了长安市民的好奇心。特别是西市场刑台上将血流成河的奇观引发了百姓的热情。何况要斩杀的不是什么一般的官吏,而是那些赫赫有名的驸马都尉们。于是人们便又是清晨即起,潮水般相携拥至西市场的刑台前。 驸马们被囚车押来。高宗李治的姑夫薛万彻发出一路骂声。他始终昂首痛骂,直到那刀斧架在他的脖子上。 和驸马薛万彻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那个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在刑台瘫成一堆烂泥的房遗爱。此时受尽牢狱之苦的房遗爱已形容枯槁,如行尸走肉。 于是,房遗爱丢尽了男人骨气的可怜相,就更是引起了临危不惧的薛万彻的愤怒。他高声大骂,就为了你这卑鄙愚蠢的东西和你那任性的老婆而死,我实在是死不瞑目! 薛万彻在被杀前还大声地对围观的百姓们说,长孙无忌横行专权,我与他生生死死都将势不两立。我薛万彻为大唐的江山而死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然而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寒冷的早晨,那曾经灿烂辉煌的薛驸马、柴驸马和房驸马无论是怎样地死而无憾或是死而有憾,他们都死到临头了。在众人的观望中,无论是怯懦者还是英勇者,都在转瞬之间便命归黄泉。 没有血流成河。 在冰冻三尺的二月,他们的血一喷出来就立刻被冻住了。 与此同时,皇帝的诏书也分头下达于各宗室成员被监禁的驻地。吴王李恪、荆王元景以及高阳公主、丹阳公主、巴陵公主在他们各自的府中被皇帝赐死。们无论是怎样地蔑视当今的皇权,但天子的旨意依然是不可违抗的。也不论是那个可怜的天子李治曾怎样流着泪恳求长孙留下他这些兄弟姊妹的性命,但毕竟他签了字。是他亲自下达了亲人们死亡的诏书。 于是,宗室的成员们唯有一死,唯有遵旨从命。 于是,荆王元景、丹阳公主和巴陵公主在他们家里从容地自刎。 此次清洗波及甚广,连坐者众多。 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原是突厥酋长,后归顺唐朝,高祖李渊便将他的女儿九江公主下嫁于他。他因为日常与房遗爱一道山中狩猎,打打马球,便被流放岭南。 太宗的第六个儿子蜀王李 ,仅仅因为他与李恪是一母同胞,均是杨妃所生,便被贬为庶人,流放巴州。 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也被流放至广西之南的交州。 吴王恪四子仁、玮、琨、 ,均被毫不留情地流放岭南。其中唯有长子李仁,顽强地克服了岭南瘴气和恶劣的生存条件,保住了性命。长孙死后,仁得以重新任官,且为官一任建树甚多,青史留名。 高阳公主两个年幼的儿子也被流放岭南。他们被母亲的激情带到这人世之间,又被母亲的任性推到了生命的绝境。史书上没有记载过他们最终的下落。也许高阳根本就不爱这两个儿子。极端自我的高阳从来视孩子为累赘,时时想着倘能够只有激情而没有繁殖该有多好。直到,她领受到死亡诏书的同时,得知她的儿子们也将遭流放的厄运。 高阳第一次为她的孩子们感到心疼,眼圈泛出了湿润。她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如何承受得了流放的困境。她想他们与其到岭南去死,还不如就死在这长安城里。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高阳终于获得了那个恩准。她被允许见一个人。唯有一个人。朝廷要她在将被流放的儿子们和她一开始提出的吴王李恪间作出选择。 当时高阳的心中已经装满了她对儿子们将被流放的担忧和疼痛,她已经有了一份母亲的关切和责任。但是,高阳还是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李恪。 她还是从她的自我出发。她太想恪了。她只想见到他,只想被他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中。 这便是高阳。 高阳的儿子们最终不了了之。从此以后无人提起。 被处置的人中,自然还有那个早已被从礼部尚书的高位上贬为隰州刺史的房遗直。房遗直与高阳公主通奸,罪证确凿。他犯的是当年辩机那样的死罪。他本已在劫难逃。但他因揭发有功而被特赦免罪。这是长孙最大的宽容了。然而,因了房遗直是罪犯房遗爱的亲属,所以,他仍然要被连坐,贬到江南的铜陵,做一个小小的尉官。后来,他便在日后所剩不多的生命里,始终地做着仇恨高阳公主这件事。尽管那时的高阳早已随风飘逝,但家破人亡的惨剧却永远地钉在了房遗直心中的耻辱柱上。 而受此株连的竟还有那位早已被奉祀于宫庙中的已故的梁国公房玄龄。皇上昭令从此停止供奉梁国公。长孙无忌赶尽杀绝的恶毒由此可见一斑。他不仅杀了活着的儿子,连已死去的老子也不放过。相信房家的子子孙孙,都不会抹去这祖坟被刨的奇耻大辱。 一时间长孙无忌威风八面。平叛实际上是他的智慧和力量的一次展示和检阅。他的临危不乱,他的心狠手辣,无不令朝廷上下连同他那无能懦弱的外甥瞠目结舌。特别是长孙在清肃吴王李恪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坚定和阴险,更是令朝中人人胆寒自危。长孙的权力在这一次血淋淋的杀戮中,得到了空前的巩固和扩展。 也许正是因为长孙觉出了他的地位的巩固,他才十分大度地允许了高阳在临死之前去见那个被监禁在杨妃旧府中的吴王。在他人看来,这是长孙无忌的慈悲,但唯有长孙自己明白,他准许这样的会见,是期待从中获得一种残忍的快感。 于是,杀了吴王李恪以绝天下之望的长孙无忌,在永徽四年二月二日的那个早晨,批准全副武装的禁军将高阳公主押解到监禁着吴王的杨府。 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 一个生命将尽的时刻。 马蹄哒哒地踏在长安的石板路上,缺油的车轴呀呀地响着…… 最后的章节依然是属于高阳自己的。 高阳在临死之前依然能将那一切安排得很丰满。 那个冬日的早晨,高阳很早就起了床。她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她在衣柜里选出一件白色的漂亮丝裙穿在身上。那丝裙很薄。那天很寒冷。但高阳不管那丝裙是不是很薄天气是不是很寒冷。只要美。高阳在这样的时刻她只要美。 在那个冬日的清晨她很精心地打扮着自己。一边打扮着自己一边突然地想到,此刻人们都已经各自准备着去赴死了。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便觉得很欣慰。因为毕竟还有一些同道,她死得也就不再孤单。 她想她也许会对吴王解释些什么,但也许不会,因为她坚信她的三哥是会原谅她的。他爱她。那是种唯有他和她才会有的一种生命的挚爱。那挚爱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那挚爱是一种生命里的默契和本能。 高阳公主要打扮好了去见恪。 当一切终于停当,她最后一次站在她的铜镜前。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个镜中的她依然是那么美丽。 就要见到吴王的现实使高阳心旌摇动。她反复在镜子里审视着。她不希望她身上出现一丝的女人的破绽。她太投注于那美丽了,以至在被禁军押解着,离开她住过十多年的这座房子时,她竟顾不上留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浅浅淡淡的留恋。 她甚至在走出房门时都不曾想到那两个与她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儿子。她觉得那些小孩无非是身外之物。像银钱一样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走。她管不了他们。她连她自己都管不了了。她只能将这大千世界看到她生命终止的那一刻。 而在终止以前的那一刻,她还企盼着,接受比生命更为重要的洗礼。 然后,高阳离开了她的房子。 然后,她缓缓地坐进了她的马车。那马车她已多日不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已有蜘蛛织成的网络。那么细密的岁月。她想起这车辇曾经华贵,那是曾经宠爱过她的父皇陪嫁给她的。从此她乘坐着这辆马车去见过很多的男人。很多的男人使临死前的高阳公主感慨万端。她慨叹自己这悲悲喜喜恩恩怨怨的女人的一生。 长安城冬日的早晨蒙着一层淡淡的清冷的薄雾。那薄雾被高阳的马车撞着,四散着。那雾的湿气袭进来。马车跑在清晨的长安街头显得很寂寞。那缺油的车轴在踏碎了早晨宁静的马蹄声中发出令人心疼的吱吱嘎嘎的响声。 这时候,突然间地,一阵格外悦耳的钟声。 她靠近车窗。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窗帘。她竟意外地发现她的马车此时此刻竟走在弘福寺的紫红色的高高砖墙下。 突然间令人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觉得她竟然与院墙内那不息的灵魂如此接近。 这是她很多天来第一次想到了辩机。她想她与辩机毕竟是很多年来最亲的人。而辩机也已经很遥远了。她觉得即或是像这样认认真真地想着,她也无论如何记不起辩机的样子了。 这时候她的马车咯噔一下停了下来。 高阳不知道到了哪儿。再度掀起车窗的窗帘,她于是便看到了杨妃那富丽堂皇的庭院。 那宽阔的向外延伸的屋檐。 高阳公主心中骤然充满了温情。那是种感动。她顿时想起了长年住在这里的那个母亲一般的女人。她想杨妃竟也早早地随父皇去了昭陵。他们的共同的母亲。她与吴王李恪的。高阳满怀着悲情和感动走下马车。她缓缓地走进杨妃的客殿。她想,就算是最后一次走进来向杨妃告别吧。 高阳公主缓缓地走着。 仪态万方的步履。 那些看守着吴王李恪的卫兵们不由得一震。他们痴迷地望着高阳公主,只觉得这个女人恍若是下凡的仙女。他们终于明白了,尘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男人心甘情愿地被这女人推进死亡的深坑。 高阳公主在禁军们的押解下缓缓地走着。她留心地看着这深深庭院内的一砖一石。她的脚步很轻。她生怕惊动了什么。她记得她曾经无数次地来过这里。从幼年起。这里为她留下了数不清的与恪青梅竹马的记忆。 高阳在清冷的晨雾中缓缓地向监禁着吴王的那个房间走去。她急切地想见到吴王。此生最后的一个亲人。 然而她依然缓缓地走。 她无端地拉长着那急切的心。 她缓缓地走着。依然是那副她高阳公主所特有的骄矜。威严的而又有些悲壮的。押解她的士兵们竟被远远地甩在了她的身后。 那是个光环。 光焰无比的。 那光焰在高阳公主的身边神秘地燃烧着。那是无形的阻挡,谁也不能够接近她。 这时候,她在静谧的晨雾中又听到了一种清脆而又呜咽的若远若近若隐若现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什么。如歌般的,她和吴王小时候曾经非常喜欢非常迷恋的声音。 高阳公主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便透过迷雾看见那无限阔大向外伸展着的房檐上悬挂着的那一串串玉石的风铃。 那一颗一颗造型不同但却同样透明圆润的玉石。它们被优雅地串在了一起,优雅地挂在向上翘起的房檐上。美丽的风铃和风铃美丽的声音,在这个冬日的早晨,为高阳唤回幼时的记忆,唱起了生命的赞歌。然后,在禁卫军的簇拥下,高阳终于来到监禁着吴王的那房子前。 高阳终于穿过那昏暗,看到了远远地站在房子中央的吴王恪。 恪身上是沉重的镣铐。恪在被处死之前,依然是朝廷最最惧怕的敌人。 高阳公主看着黑暗中的恪。除了恪那英武的骨架、依旧炯炯的目光,高阳几乎认不出那个昏暗中的男人了。 高阳站在那里。她依然骄矜依然冷漠依然颐指气使。她以女皇一样的威严和天使一样的美丽震慑了旁边的士兵。她就那样高傲地站在那里。在高阳逼视的目光下,士兵们终于摘去了吴王身上的锁链,并惶惶地退出了恪的房间。 高阳走过去闩住了门。然后她靠在那木门上。她缓缓地扭转身。她望着那继续站在黑暗中的李恪。她泪流满面满心伤悲。 高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把她冰凉的柔弱的身体投到了恪的怀抱中。 恪的房子被皇家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但是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生命却对此浑然不觉。 恪满脸的胡子。 高阳公主用她冰凉的手指去抚摸恪的瘦削的脸颊,抚摸他被镣铐磨破的那累累伤痕。高阳把她的头扎进恪的怀中。她伤心极了,她一遍一遍地说着,三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 恪用他的大手立刻按住了高阳的嘴。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必说。他说此刻他只想把美丽的小妹妹搂紧在怀中,只想把她冰凉的身体暖热。 他们就那样紧抱着。 好吧,什么都无须说。 高阳抬起她美丽的头。她把那绝世的美丽印在恪的眼睛中。接着她又把冰凉的嘴唇朝向恪。那温热的气息袭击着恪。那无以逃避的热烈包笼着。 恪终于也把他的嘴唇贴了上去。 贴紧。那焦灼的寻找。滑动着的激情。 然后是,他们此生从未体验过的强烈。高阳的冰冷的身体开始变得温热而柔软。那么柔软的如舞蹈般地扭动。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士兵的拍门声。 那是种催促。在急切的节奏中。 是时辰到了。最终的时辰。士兵们要把高阳押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行那自缢的仪式。 是的,是的,死在催促着。 高阳不顾一切地脱下了她的丝裙。在冬的寒冷中高阳的肌肤闪着细腻的光。她终于赤裸地站在了恪的面前,就像十几年前,站在山野间那片碧绿的草丛中。 然后是,恪的长衫被急切地剥去…… 高阳美丽的身体就像是不断起伏动荡的海浪。终于,她听到了男人急促的喘息。那喘息让她觉得她已享尽这人世间的幸福。幸福的女人不断地被男人亲吻着。一切都很完美。 高阳在恪的身边说,如此同你在一起,我便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送别。世界已不复存在。 然后,又传来士兵的敲门声。 声响惊心动魄。那已经不再是催促而是一种逼迫了。 终于。 恪将他此生最后的激情留给了他身下这个他终生爱着的女人。恪瘫倒在女人的身上。他在迷蒙中被那女人轻轻地抚摸着。他觉得他被抚摸的时候就像有一股股清泉从身上流过。 不是末日。也没有绝望。 他们躺在那里。任木门被敲击着。任喘息慢慢地平息。 时辰到了。 那时辰还是到了。最后的时辰。 高阳公主缓缓地坐起来,缓缓地穿上了那件白色的长丝裙。 然后她站在了吴王面前。 她看见吴王对她微微点头。 她于是很欣慰,她知道自己依然美丽。她怀着一种美丽的心情去赴那天国的长旅。 她让自己踩在一把高高的木椅上,让她美丽的头颅套在那根捆绑在木梁上的白色缎带编织的绳索中。 她不要再回她的家。 她愿意死也同她的亲人死在一道。 她很镇静也很自信地做着这一切。 最后,她向恪最后一次伸出了臂膀。 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被恪紧抱着。 他们亲吻。没有欲望的那种。他们仿佛又重返那纯真的年代。 那么美丽的一种解脱。那么缓慢地,缓慢地,然后,一切就全都没有了。 四周静极了。 恪走过去。 他把那依然温热柔软的身体抱下来。他让她躺好。然后,他从墙上悬挂的剑盒中,抽出来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这时候,士兵们冲进门来。他们砸碎了那门。他们虎视眈眈剑拔弩张地面对着恪。 恪高举着他的长剑。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士兵们。 士兵们退着。他们竟不敢直视吴王的眼睛。他们谁都知道恪是无辜的。恪是名望素高的皇子。偌大皇室之中,唯有恪才是真正的王! 士兵们还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高阳公主。他们已不必把她再押回她自己的家了。他们不敢相信那公主死后都依然如此光彩照人。他们根本就无从知道公主她在死前曾获得了怎样终极的欢乐和幸福。 恪就站在那里,站在公主的尸体旁他高举着他的长剑。 恪如勇士一般。那是种旷世的英武。 士兵们为他们眼前这幅图画一般的悲壮景象震撼了。他们纷纷退却。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哭泣了起来。 恪举着长剑站在那里。 恪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这是他对长孙之流最高的轻蔑。 他再一次深情地俯视着高阳。然后,他抬起头,在士兵们的目睹下,大义凛然地拔剑自刎。 血像鲜红的花朵般喷溅,将恪身下高阳那白色的丝裙上染出一片片惨烈悲壮又凄艳美丽的图案。 宁静的高阳沐浴着吴王的热血。 然后。 吴王缓缓地—— 倒下。 倒在了高阳的身边。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两具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那阴冷的冬日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 那是早春的第一场雪。 那雪立刻覆盖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