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医生劝告林肯,希望他多做事,多参加州议会的聚会。作为自由党的议会主席,林肯理应常去那里工作。但是,3周来他只参加了4次会议,而且每次只逗留了一个小时。约翰·J·哈定在元月19日向议会宣布,林肯病了。 逃了3个星期的婚以后,林肯写信给他的合作律师。这是他一生中写得最凄惨的一封信: 此刻,我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人。全世界的人如果将我的悲哀平分,就会看不到一张快乐的脸孔了。我无法预料自己会不会好起来,但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假如我不能恢复健康,便只有一死。 传记作家威廉·E·巴顿在其所著的《林肯传》中写道:“从这封信可以看出,亚伯拉罕·林肯当时神志错乱……他害怕自己疯了。” 林肯那时经常想到死,并渴望死。在《山嘉蒙期刊》上,他还发表过一首以自杀为题材的诗。 史匹德带他到路易斯维尔附近的母亲家里住。他让林肯住在一间小溪旁的寂静的屋子里,并给他一本《圣经》。曲曲折折的小溪一直流向一英里外的森林。每天清晨,会有一个黑人把咖啡端到他的床前。 据玛丽的姐姐爱德华太太说,玛丽“为了消除别人的误解,也使林肯先生可以解除心理压力静心修养,曾给林肯去信,表示愿意解除婚约”;但林肯“如果愿意,依然有权恢复婚约”。 但是,林肯的另一位好友詹姆士·马森尼认为,即使在林肯逃婚一年后, “林肯仍有自杀的可能”,说明林肯对婚姻的惧怕已到了什么程度。因此恢复婚约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希望再见到玛丽。 林肯希望,玛丽最终能把他忘了,能看上别的男人。他对玛丽·陶德不理不睬几乎有整整两年了,那是从1841年那个“致命的元旦”开始算起的。但是,对于玛丽来说,婚姻的事关系到她的尊严和骄傲,她怎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抛弃?她要向别人和自己做出证明,她完全可以嫁给林肯,林肯娶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因为林肯已经打定主意不娶玛丽,所以一年后,他就开始向另一个女子莎拉·理卡德求婚。那女孩的年纪比他小一半,而林肯当时32岁。这位莎拉是4年来一直为林肯供应伙食的伯特勒太太的小妹妹。 林肯对女孩说,自己名叫亚伯拉罕,而她名叫莎拉,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就像《旧约》中的那一对一样。 但莎拉拒绝了林肯的求婚,她后来在给朋友的信中说道: “我当时只有16岁,还没想到要出嫁。不过,我并不讨厌他这个人;但你知道,对于他那奇怪的打扮和神情,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是很难会喜欢的……他和我姐姐经常来往,我只是把他当大哥哥看待。” 林肯与《春田日报》的总编西米昂·法兰西斯有深交,因为他常在报上发表政论文章。法兰西斯太太40多岁了还没有孩子,她自命为春田镇的媒婆。不幸的是,媒婆们总爱管别人的闲事。 1842年10月初,林肯收到法兰西斯太太的一封信,她请林肯第二天下午到她家里去。林肯不清楚法兰西斯太太用意何在,次日准时赴约。他一到,就被法兰西斯太太迎进会客室,出人意料的是,玛丽·陶德正坐在那里。道德和幸福(2)当时他俩说了些什么,语气如何,神情怎样,以及干了什么,并没有史料记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软心肠的林肯完全没有逃脱她的手掌。只要她使出最擅长的招式——哭泣,林肯马上就会低声下气地向她表示歉疚之情。 在法兰西斯太太的门楣紧闭的会客室里,他们后来曾偷偷会过好几次面。 玛丽一开始都不让姐姐知道她又与林肯来往的事儿。爱德华太太得知了他们的隐私后,质问玛丽:“干吗瞒着别人?” 玛丽回答:“因为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现在重新交往最好能瞒着人。这样,一旦毁弃婚约,别人也会不知道。” 说白了,就是她曾有了教训。因此,在林肯娶她之前,她必须保密。 陶德小姐究竟要使出什么高明的手段呢? 林肯常对好友詹姆士·马森尼说起:“陶德小姐告诉我,从道德上来说,我非娶她不可。”他自己是“被迫结的婚”。 对于这件事,荷恩敦应该最清楚。他说: “林肯先生曾经做过深刻的自我剖析,他明白自己并不爱玛丽,但他确实许诺过要娶她。面对道德与幸福的冲突,他最终选择了道德。我总觉得,林肯娶玛丽·陶德完全是为了道义。但这犹如一场梦魇,多年来折磨得他没有尝到任何家庭的安宁和幸福。” 林肯曾写信给史匹德,那时,史匹德已返回肯塔基州老家成婚。林肯问他:在婚姻中找到了幸福没有?并催促他:“请速速回信,我急于知道。”林肯快要下最后的决心了。 史匹德回了信,他说:他比自己所期望的要幸福得多。 1842年11月4日,一个星期五。林肯怀着复杂的心情,向玛丽·陶德求婚。 玛丽甚至当晚就想举行婚礼。林肯完全想不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神速。他不由得又感到惊慌不安。他就说当天是星期五,不吉利,因为林肯知道玛丽很迷信。但她24小时都不愿等,因为上一次的教训太深刻了!更何况,那天恰恰是她24岁的生日。于是他俩马上赶到了夏特敦珠宝店,买了一枚结婚戒指,让人在上边刻了这样一行字:“爱就是永恒”。 那天下午,詹姆士·马森尼被邀请做林肯的男傧相,林肯对他说:“吉姆,我不能不娶那个女子。” 傍晚时分,在伯特勒家中,林肯穿上他那套最好的衣服,并擦了擦皮鞋。伯特勒的小儿子问他要去哪里,林肯说: “我想可能是下地狱吧。” 玛丽·陶德出嫁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平常的白洋布衣裳。因为原来赶做的新娘装,已经在她绝望之时扔掉了。 一切都是在仓促中准备的。在婚礼前两个钟头,爱德华太太才得知消息,刚刚烤好的结婚蛋糕在端上桌面时,还很不好切,因为上面的糖粒还是热的。 牧师查尔士·德雷瑟先生穿着道袍,在婚礼上诵读圣公会的赞美诗。男傧相说,林肯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的神情,相反,他“看上去倒像是马上要上屠宰场似的”。 婚后一周后,林肯在写给山姆耳·马歇尔的业务信函里夹了一则“附启”, 上面是这样写的:“这边除了我结婚,没什么新闻。我总觉得,婚姻是一桩十分古怪的事。” 那封信如今收藏在“芝加哥历史协会”里。这是林肯对自己的婚姻所说的惟一一句话。 书包网 m家 庭(1)我爱孩子,爱如同一条铁链,它把小孩和父母紧紧地拴住。 我的好友亨利·庞德先生是伊利诺州的一位律师,当我正在纽沙勒写作本书之时,他多次对我说起他的吉米·迈尔斯叔叔。 “你应该去看一看这位吉米·迈尔斯,林肯的合伙律师荷恩敦先生正是他的舅舅;而他的阿姨则经营过一家供应伙食的公寓,林肯夫妇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于是,庞德先生和我在七月份的一个星期天,驱车到了离纽沙勒不远的迈尔斯农场。据说,当年的林肯常在这一带逗留,为人们讲几个故事,喝杯苹果汁,然后再走到春田镇借书看。 吉米叔叔一看见我们,就搬了三把成套的摇椅出来,让我们坐在农场前院的大枫树下,然后拉开话匣子畅叙起了往事。这时,小火鸡、小鸭子们在我们周围的草地上叽叽喳喳,来回嬉戏。吉米叔叔想起了一件有关林肯的令人悲哀、发人深省的小事,这件事从未被人记录或发表过: “一位名叫雅各·M·尔莱的医生,娶了迈尔斯先生的阿姨凯撒琳为妻。1838年3月11日的晚上,也就是林肯住到春田镇后一年时光,有个骑马的陌生人,到尔莱医生家门前敲门,当医生走到面前时,他用双管猎枪把医生打死,然后骑马逃走。 这件案子直到今天仍未破获。因为那时的春田镇只是个偏僻荒凉的小村落,杀人嫌疑者的线索几乎很难被发现。 医生没留下什么财产,他的遗孀凯撒琳只能招一些搭伙的房客,勉强谋生。亚伯拉罕·林肯夫妇婚后不久,就租住在医生太太家里。 吉米·迈尔斯叔叔常听凯撒琳阿姨说起这样一件事: 一天早晨,林肯夫妇正在用餐。这时,不知林肯的什么动作惹得妻子发怒了。只见林肯太太气咻咻地把一杯热咖啡泼到了丈夫的脸上,林肯屈辱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所有的房客都看到了这一幕。尔莱太太连忙拿了一条毛巾,为林肯擦干脸孔和衣服。林肯夫妇20年的婚姻生活,从这件事可窥一斑。 当时,做律师的无法都在本地开业,因为一个小小的春田镇,竟然有11名律师。大卫·戴维斯法官经常是在第八司法区的各个县流动开庭,于是律师们就骑着马,从一个县赶往另一个县来回奔波。别的律师们为了与家人共度周末,总要尽量在星期六时赶回春田镇。 惟独林肯害怕回家,他在春季和秋季的六个月里,都在外巡回办案,极少走近春田镇。 林肯太太的大嗓门和凶悍相,是远近闻名的。邻居们常说她“折磨得林肯心惊肉跳”。所以,一年又一年,林肯宁愿在肮脏的乡下旅店里逗留,也不愿意回家看着太太成天颐指气使。 参议员毕佛瑞吉先生说:“凡是邻近的人,全有幸听到过林肯太太长时间的痛斥声,她那高亢刺耳的大嗓门,即使到了对街都可以听见。有关她对人施暴的传闻也不少,一般来说都是可信的。” 自称了解玛丽心理的荷恩敦先生说:“林肯的宽容仁慈使玛丽无地自容,他粉碎了她那傲慢的个性,使她感到自己在别人面前总抬不起头。因此她要报复,而强烈的报复欲摧毁了她的理智与情感。玛丽不断对林肯发泄蕴藏在心底的怨恨,将他搞得头昏目眩。” 在玛丽的眼中,林肯没有一样举动是对的:他就像一个粗鲁的印第安人,步态笨重,两只脚一高一低,背还有些驼。她故意学林肯走路时的姿势,说他脚步生硬,毫无美感。她嘟嘟囔囔,教他走路时脚趾头要朝下,就像当年她在法国贵妇人的学校中所学的那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家 庭(2)她嫌林肯那呈直角外伸的脑袋和那一对大耳朵太难看;她挑剔说丈夫的鼻子不够挺,而他的下唇又太突出;她又说他的四肢都太长了,但脑袋则太小;而且,他的脸孔看上去就像得了肺痨似的。 对自己的风度举止,林肯本人毫不在乎,但玛丽恰恰在这方面极为敏感,而且极其爱体面。就连荷恩敦也说:“林肯太太的哭闹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林肯在街上走路时,一只裤管随意塞在皮靴里,而一只则在皮靴外晃荡。他很少给皮靴上油。大衣早就该洗,硬领也早就该换了。 詹姆士·高莱先生曾住林肯家隔壁多年。他说:“林肯先生常穿一双松垮的旧拖鞋到我们家来,他那条褐色的长裤,只用一条背带系着。” 林肯在天气转温时往往走得更远,他“穿的大衣其实只是一件肮脏的亚麻布外罩,背上一块块汗斑清晰可见,如画了张地图似的”。 在一家乡村旅店,一位年轻的律师曾见过林肯,而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当时正要去睡觉,只见林肯穿一件“长度在膝盖和足踝之间的、自己缝制的黄法兰绒睡衣”, 年轻律师吃惊地说:“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古怪的家伙。” 林肯很少去理发店,次数远远达不到玛丽的要求,而且他一辈子都没用过剃刀。瞧着他那一头粗糙茂密、原始森林一般的头发,玛丽顿起无名之火。如替他收拾利索了,不用过多久,就必定又会搞成乱糟糟的一团。这是因为,林肯喜欢在帽子里放存折、信函、文件等物品,然后随手戴到头上,头发也就没有不乱的道理了。 林肯有一次在芝加哥照相,摄影师要他“整顿一下尊容”,林肯回答说:“只怕整修以后,春田镇上的人就会认不出那是林肯。” 到了餐桌上,他更是纵横驰骋,不拘一格。他常常握不好餐刀,用完餐刀后也不知道如何摆在盘子上。而用刀叉吃鱼和面包皮的技巧,他更完全不懂。有时,碟子弄歪了,猪排整块地滑落到大盘上。而当他非得用自己的餐刀切奶油时,林肯太太就气得七窍生烟,于是就免不了吵一架。有一次,当发现他竟把吃剩的鸡骨头放在搁莴苣的小碟子上时 ,玛丽气得差一点昏过去。 当女士们走进房间时,林肯常常既不站起来,也不接她们的大衣;客人告辞的时候,他也不送客。玛丽就为此牢骚满腹,不时痛骂他。 平时,从办公室回家后,他就马上脱掉大衣、鞋子、硬领,卸掉肩膀上的“吊带”,然后将过道里的一张椅子翻个身,垫个枕头在椅背上,脑袋和肩膀就靠着椅背。——他就喜欢这样躺着看书。 他通常一连数小时躺着阅读,多数的时间是看报纸;有时,他会从《当阿拉巴马脸红的时候》这类书中挑出一个幽默的地震故事来念。他也爱读诗歌。由于印第安那州的“高声朗读法”教育使他养成的习惯,所以无论读什么,他都要大声朗诵出来。他觉得这样可以在听觉、视觉上都受到刺激,使记忆更深刻。 在地板上躺着,他有时会合上双眼,吟诵莎士比亚、拜伦或爱伦坡的诗句。比如: 每逢月亮含笑,我就梦见, 美丽的安娜贝儿·李, 每当星辰升起,我就看见明眸闪烁, 那是, 美丽的安娜贝儿·李。 有一位亲戚在林肯家里住了两年。据他的回忆,有天傍晚林肯正躺在大厅里的地板上看书。这时客人来了,但他不等佣人去开门,就穿着一件衬衫,自己去把客人引进大厅,还说他就要这样“捉弄一下女人”。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家 庭(3)林肯太太当时正在隔壁房间,他看见女士们进来,丈夫却在一边胡言乱语,就马上暴跳如雷,结果林肯被搞得十分尴尬。因此,林肯宁愿离开家里,待到夜深人静时,才从后门偷偷溜回去。 因为林肯太太怀疑林肯的好友约书亚·史匹德曾教他逃婚,所以她一直不喜欢史匹德。结婚前,当林肯写信给史匹德时,总会在结尾时添上一句“代我问芬妮好”;而结婚后,林肯太太则做出规定,这句问候语必须改成:“问史匹德太太好”。 林肯人品的特色之一,是他从不忘记别人对他的恩惠。他曾说,要将第一个儿子命名为约书亚·史匹德·林肯,这是为了表示对好友史匹德的感恩之情。但玛丽·陶德知道后勃然大怒。她说这是她自己的孩子,怎么可以允许用别人的姓氏来取名?不准取名为约书亚·史匹德·林肯!而是要用玛丽的父亲罗勃·陶德的姓来给孩子取名。这样,那孩子最后就取名为罗勃。在林肯的四个孩子中,惟有罗勃长大成人。林肯另外三个孩子分别是——艾迪:1850年死于春田镇,年仅四岁;威利:12岁时死于白宫;泰德:1871年死在芝加哥,活了18岁;而罗勃·陶德·林肯可谓长寿,他享年83岁,于1929年7月26日死于佛蒙特州的曼彻斯特。 因为林肯家的院子一开始没有种花草树木,林肯太太就抱怨说,家里缺乏色彩,死气沉沉。于是,林肯试着种了一些玫瑰花,但他对园艺没多大兴趣,因此花草不久就枯萎而死;玛丽又要林肯开辟一个花园出来。林肯也照太太的吩咐去做了。但最后花园竟是杂草丛生。 林肯不太喜欢体力劳动。但是,他也亲自干自己喜欢的活。比如他喂养了一头爱驹“老公鹿”,并常常为它梳理鬃毛。他还常常“亲自喂母牛,挤牛奶,锯木板”。他其实一直都这么做,即使当选总统后也没有停止,直到离开春田镇。可是林肯的一位表亲约 翰·汉克斯却说:“亚伯除了梦想,他什么活都干不好”。 玛丽很同意这一评语。 林肯时常沉浸于一种冥思的状态。这时,他就会对旁边的事物心不在焉,仿佛尘世间的万物都已消逝了似的。有时,到了星期天,他会拖着一辆婴儿小车,在门前的人行道上散步、沉思。有时小孩子不小心滚下了车时,林肯却还在继续走,他的眼睛盯着地下,对娃娃的嚎叫竟充耳不闻。这时林肯太太从门口探出头来,当她看到这一切,就对着林肯怒吼一声,他这才如梦初醒。 当林肯在办公室里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有时见到玛丽也会沉默无语,或视若无睹。等玛丽准备好晚餐后,她常常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让他上桌。像得了梦游症一般,他的目光常常凝视着远方,而忘记了吃饭,一直要等太太再三提醒他,他才开始动手。 用完餐以后,他有时候久久地凝视着炉火,始终不说一句话。当儿子们攀爬到他身上,扯他的头发与他说话时,他也没有反应。而当他突然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他才开始对孩子们讲讲笑话,或者给他们朗诵那首他十分喜爱的诗歌: 人啊!你有何骄傲? 如流星飞逝,流云奔驰, 一道闪电,一朵浪花, 人生苦短,终归青冢。 林肯对孩子们很宠爱。林肯太太常抱怨他没有花精力去教导孩子。林肯太太说:“他对孩子们的过失好像看不见。但是,当孩子们表现出色时,他倒是从不忘记称赞他们,总是说:‘我愿我的孩子们不受父母亲的束缚,我希望他们自由而快乐。爱常常是一条铁链,它会把小孩和父母拴得太紧。’” 不过,老实说林肯对孩子们有时实在宠得太过分了。一次,林肯和最高法院的一位法官下棋,罗勃跑过来告诉父亲,该吃晚饭了。林肯答应着:好,好。可是他正下得专心。罗勃第二次来催促时,林肯又是这样答应,但还是没走。 当罗勃第三次来催时,看到林肯答应之后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后退一步,一脚将棋盘踢得比林肯和客人的头还高,棋子顿时撒得满地都是。 林肯一点也没有发怒,他竟然微笑地说:“这下可好,法官,我想我们只能改天再下了。” 林肯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要指出孩子的非礼之举。 一到黄昏时,林肯家顽皮的男孩常常在篱笆后边躲藏着,并将一根木条伸在围墙的外面, 当行人走过时,就将他们的帽子打翻在地上。一次,他们可巧击落了林肯的帽子。林肯什么责怪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告诉他们小心点,也许有的人要生他们的气呢。 林肯不愿意跟朋友们探讨宗教信仰问题,他也不愿意与教会发生太多的联系。但有一次他对荷恩敦说起:在印第安那州的教堂集会上,一位姓葛仑的老人在演讲时说:“我的信仰就是:做好事的时候心里舒坦,干坏事的时候于心不安。”林肯觉得,他对宗教的观点同这位老人大致相同。 林肯在孩子们长大些以后,就常常在礼拜天上午携他们去散步。有一次,林肯夫妇到第一长老会教堂去,将孩子托付在家里。过了半小时,泰德因为在家里不见了爸爸,就一路跑过大街,最后穿过牧师布道的房间,冲进了教堂。看到泰德鞋袜松散,脸上和手上全是泥土,头发一团糟,衣着优雅的林肯太太十分尴尬。但林肯仍向儿子伸出臂膀,轻轻地将他携到自己身边,并用胸膛温暖他的小脑袋。 林肯在星期天时也会领孩子们去他的办公室玩。在那里,他也放任他们,让他们撒野。 荷恩敦回忆道:“孩子们乱翻书架、抽屉和盒子,还弄坏他的金笔……他们把墨水打翻,将铅笔丢到痰盂里,把信件散得到处都是,并且在上面跳舞。”可是,林肯“从来没有摆出父亲的架子教训他们,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真是世界上最宠爱孩子的父亲。” 在那不太干净、毫无秩序的办公室里,当然很难见得到林肯太太的身影。在一捆文件上面,林肯曾附了这样一张纸条: “假如在别处找不着,就不妨在这里找。” 这就是林肯的“规矩”,以史匹德的话来说,林肯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有一块很大的墨迹,如今还留在办公室的一面墙上,那是一个学法律的学生在嬉戏时对着他的同事砸墨水瓶后留下的纪念。办公室里极少洗刷和清理。书架上的几粒花籽,在那厚厚的尘泥中开始生长发芽。 贫困的律师生涯林肯为此发表了一篇激动人心的演说,把这个小伙子从绞刑架上救了下来。 在生活的许多方面,玛丽都可以说是春田镇最节俭的主妇,但有时她又显得相当奢侈。那时,以林肯的收入水平而论,还远远买不起马车,可是玛丽非但买了一辆,而且还雇了一个少年为她驾车,专门拉她到镇上走亲访友,每个下午付对方25分钱报酬。春田镇只不过是个小地方,玛丽完全可以步行或者租车去。但是,她认为那样有失她的身份。所以,为了讲排场,她不顾经济拮据,买了车后又买昂贵的衣服。 林肯夫妇于1844年用1500元买下一幢房子,这是两年前为他们主婚的查尔士·德雷瑟牧师家的房子,里面有起居室、厨房、客厅和卧室,后院有一间小屋、一个柴堆和一个牛棚,林肯在这里养着母牛和一条叫“老公鹿”的爱驹。 这里与原来住的搭伙宿舍相比较,简直有天壤之别,加上自己有了房产权的尊严,玛丽一开始对此十分得意。但新居的新奇感消失以后,这幢房子在她眼中又显得破绽百出了。这幢房子只有一层半,而她姐姐家却是两层洋房。她对林肯说:“大凡住一层半房子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林肯太太平时向他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你知道要什么,就去买吧。”但这一次他却很反对,说:“房子够住就行了,家里人又不多。更何况我是个穷人,结婚时身上仅有500元,后来也没攒下多少。至少现在我们没钱修房。” 这些她当然也清楚,但仍然抱怨个不休。最后,林肯叫来装修房子的承包商,故意让他把价格估高一些,当估价单交给玛丽时,她看了后目瞪口呆。林肯想这事儿就这样了结了。不过,他高兴得太早了,当他巡回办案回来时,玛丽已找了另一位商人,并已将房屋扩建了。 林肯走到春田镇第八街的家门前时,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房子了。他故意板起脸,问一位朋友:“请问先生,林肯先生的家在什么地方?” 那时候,一个律师的收入还很微薄。林肯自己说,他常为了付账而苦苦凑钱。现在这笔庞大的装修费,又是一项不必要的负担。面对丈夫的埋怨,林肯太太使出她惯有的手段,主动发出进攻,她反口骂他不会理财,律师费收得太低,毫无经济头脑。 或许对于这一批评,很多人都会与玛丽有同感。律师同行们也经常抱怨林肯的律师费收得过低,他们十分气愤地说,正是林肯害得整个律师界穷困潦倒。 林肯44岁那年,即1853年,他在麦克林巡回法庭办的四桩案件,一共只收了30元律师费。他说,不忍收太多钱,许多当事人真的非常贫苦。有一次,一个当事人付了25元律师费给林肯,他却说对方太慷慨了,退还了10元。 有个骗子想侵吞一位患精神病的少女的1万元财产。这场官司,林肯只花了15分钟时间就为她打赢了。可是,当他的合伙人华德·拉蒙要与他分享250元的律师费的时候,却遭到了林肯的严词拒绝。拉蒙说,律师费是事先就谈好了的事,更何况少女的哥哥很愿意支付这笔钱。 但林肯反驳说:“可是我不愿意。要一个可怜的疯女孩的钱,我无法安心。我不愿这样勒索她,哪怕饿死。你至少应该退还一半,不然的话,我的那些钱我一分不要。” 还有一回,一位身无分文的军人的遗孀为了拿到400元抚恤金,委托一个代办人。事后,那个贪婪的代办人却提出她一半的钱应当作他的服务费。林肯教那位一贫如洗的老妇控告这个代办人,并且帮她打赢了官司,而律师费则分文未收。而且,林肯还帮她结了旅馆的账单,给她买了车票,送她回家。 有一次,寡妇阿姆斯壮太太来求林肯,让她救救自己的儿子杜夫,因为她儿子被人控告醉酒打死了人。在纽沙勒时,林肯就认识阿姆斯壮一家人。原来,杜夫去世的父亲杰克·阿姆斯壮就是“克拉瑞树丛帮”的头头,在一次摔跤比赛中曾被林肯击败过。这事是有历史记录的。虽然阿姆斯壮一家人野蛮好斗,但林肯却喜欢他们。杜夫小的时候,林肯还曾摇过他的摇篮哄他入睡呢。 在陪审团面前,林肯发表了一篇激动人心的演说,把这个小伙子从绞刑架上救了下来。 为了感谢林肯,阿姆斯壮太太要把她的40英亩地送给林肯。 林肯对她说:“汉纳大婶,一分钱我也不能收。以前我无家可归,一贫如洗,你却给我饭吃,让我住,为我缝补衣服。我对你感恩不尽啊!” 不过,林肯也不是那种爱争讼的人,相反,他有时会劝当事人在法庭外化解争讼,冰释恩怨,并且不收一分钱。一次,他拒绝对一个人提出控告,理由是:“他又穷又跛,我实在可怜他。” 玛丽却在家怨天尤人。待人仁慈、心肠软顶什么用?能换取现金吗?她恨丈夫没有经济头脑,永远出不了头。瞧瞧,同样是干律师这一行的,别人却能发财!大卫·戴维斯法官和洛根就是靠律师费起家的,然后他们又转而投资,由此发了大财。还有史蒂 芬·A·道格拉斯,人家在芝加哥做房地产生意发了大财,还为建设芝加哥大学捐献了10英亩土地,如今已是妇孺皆知的慈善家了,人家还是美国屈指可数的政坛精英呢! 玛丽只要一想到道格拉斯,恨不得当初嫁的是这个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现在早成为华盛顿社交界的风云人物;穿着巴黎进口的时装,与皇亲国戚们一同赴宴,不时地去欧洲旅行,而且还可成为白宫的主人。一想到这些,玛丽就懊悔万分。 可是,现实生活与浪漫幻想的距离多么遥远!林肯这辈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每年有6个月的时间独自出外办案,将她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家里,既没人过问,从不宠爱她、关心她。唉!当林肯先生的太太,简直是前途渺茫,令人伤心得落泪! 我真想回那个家(1)家庭没有给林肯带来欢乐,他从来不愿意在家里招待自己的朋友。 林肯太太善于精打细算,对此她很得意。林肯家是从来不养狗的,因为林肯太太连每日三餐的饭食都要加以克扣,这样一来,自然不会有用来喂猫喂狗的剩菜残羹了。 可是,她却为自己买回一瓶瓶的香水;不过,每当启封试用过以后,就推说产品质量不好,或说商家送错了,将它们一一退回去。最后搞得这个地方的商人都不敢再送货给她。人们至今还可以看到他们那些写着:“林肯太太退回来的香水”的账本。 对于玛丽来说,与商家斗嘴不过是小菜一碟。比如,她有一次上门高声痛骂冰块商梅耶斯,因为她觉得他送的货短斤缺两。邻街的居民都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梅耶斯赌咒说,就是她下了地狱,他也不愿再把冰块卖给她。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受到林肯太太的指责了。 他说话算数,从此之后就不再送货上门了。可冰块却是生活必需品,而镇上又只有梅耶斯一家是卖冰块的。玛丽无计可施,只好付给一位邻居二角五分钱,请他代自己进城议和。 这时候,一份叫作《春田共和主义者》的报纸开始发行,主办人是林肯的一位朋友,他来到春田镇请求赞助。林肯应允订了一份。而当第一份报纸送到林肯家时,玛丽就开始骂骂咧咧。瞧!她自己拼命节俭,林肯却订了一份毫无用处的废报!林肯为了平息太太的怒火,只好安慰说他并没有让人送报纸来。他真是一个善于辩护的律师。他只答应过要付订报费,可并没叫人家送报纸上门,这话倒一点不假。 玛丽就在当晚给那家报纸的主编去了一封信,措辞无礼地说了一通对报纸的意见,提出不再订阅。 这下搞得主编先生大惑不解,他在专栏里公开答复她,并来信要求林肯为此做出解释。林肯连忙去信道歉,屈辱地解释说一切都是误会。因为这件事,他生了一场病。 有一年,林肯想让继母来家中一起过圣诞节,玛丽坚决表示反对。她瞧不起汤姆·林肯和汉克斯家族的亲戚,也看不起林肯的继母。结果林肯也只好不再提起。继母就住在离春田镇70英里的一个村庄里,林肯曾去探望过她。但是,23年里,她却从未进过林肯的家。 一位名叫哈丽叶·汉克斯的女孩,是惟一一个曾到过林肯家的远亲。当时,她正在春田镇读书,于是,林肯请她到家里来住。她性情温柔,又很懂事,林肯非常疼爱她。但为此家里却闹了一场风波,因为玛丽把哈丽叶·汉克斯当仆人一般使唤,招到了林肯的反对。 和雇来的女仆吵架,对于林肯太太而言也是常有的事。林肯家里前后曾用过一大串女仆,但没有一个干得长。由此,女仆们互相通气,只要玛丽一发火,她们就卷起铺盖走人。因此林肯家很快就成了她们拒绝受雇的对象。 那些在玛丽家当过仆人的爱尔兰人,都会被她冠以一个“野”字。她常气急败坏地给人写信,大谈特谈她雇用过的“野爱尔兰人”怎样撒野,如何没有教养。她还说要是自己比丈夫长寿,她晚年就要住到她生长的莱辛顿家乡去。因为在那里是绝不容许仆人们对主人这般放肆的。黑奴们在那里如果不卖力,马上会被绑到公共广场的柱子上鞭打。陶德家一位邻居就有六名黑奴因为不顺从而被活活打死。 长个子朗·雅各是春田镇的有名人物,他用两头骡子和一辆破车经营一家“快车行”。他的一个侄女到玛丽家做仆人,干了没几天就与主人闹翻了,女孩一气之下脱下围裙,将门“砰”地一关就走了。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我真想回那个家(2)当天午后,朗·雅各赶着骡子到了林肯家,来取侄女留下的行李。林肯太太这一下可就骂开了,她把他们叔侄女骂个狗血喷头,并威胁说,如再来惹麻烦非将他打出去不可。雅各愤怒之极,他找到林肯,要求林肯太太向他道歉。 听完了雅各的申诉之后,林肯对他凄然一笑,说到: “听到这件事,我很遗憾。不过,对这一切我已经忍耐了整整15年——15年来,我天天都要面对这些。那么,您就不能忍耐这么几分钟吗?” 朗·雅各听了林肯的这番心里话,反而对林肯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说了声,很抱歉打扰了,就走了。 不过,有一位女佣人居然在林肯家里干了两年多的时间,街坊邻居都感到很奇怪。原来,林肯与这位女仆早有约法三章。他事先坦言相告,她可能会受到的各种礼遇,并请女孩别往心里去。除了对此表示由衷的歉意外,林肯答应,如果她肯干,可以每周多付她一元钱的报酬。 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女孩子面对女主人的暴戾脾气,始终表现得坚韧不拔。每当林肯太太骂她以后,林肯就会趁机溜进厨房,在无人在场的时候鼓励她说: “没什么,玛丽亚。继续干,别退却。” 玛丽亚后来结了婚,丈夫曾经在格兰特麾下服役。李将军投降以后,玛丽亚去华盛顿为丈夫申请退役令,并再次见到了林肯。 林肯十分高兴再次见到她,本想留她吃顿饭,叙叙旧。但是夫人就是不同意,于是林肯送了她一篮水果、一些钱,并嘱咐她第二天再来,到时可以发给她一张通行证。不过她第二天并没有去,因为当天夜里林肯被人暗杀了。 长期以来,林肯太太动辄大发雷霆,她的言行有时简直就像一个疯子,因此经常招来不愉快的事情。这可能与近亲结婚有些关系,因为她的父母是表兄妹。她周围的一些人(包括她的私人医生)甚至怀疑她有轻度精神病。确实,陶德家族的人多少都有些古怪。 林肯很少指责太太,他以基督般的仁慈和忍耐承受着一切。但林肯的朋友们却没有那么宽厚。 威廉·H·荷恩敦就曾经骂玛丽是“野猫”、“母狼”。 透纳·金恩是林肯的一位崇拜者,他曾经亲眼见过林肯被一次次赶出自己的家门。他称玛丽为“恶棍”、“女魔”。 华盛顿总统府的秘书约翰·海依给她取的绰号更加难听,以致不宜公布。 在林肯家的附近住着春田镇卫理公会教堂的牧师,他也是林肯的一位朋友。牧师太太说林肯夫妇“家庭并不和睦,丈夫常被太太用扫帚逐出家门”。 詹姆士·高莱是林肯家的邻居,在林肯家隔壁住了16年。他说林肯太太有感觉错乱,“心里有魔鬼”;左邻右舍的人常听见她像疯子似地哭闹,声称有人要暗中袭击她,要叫人在房屋四周守卫。 林肯太太的脾气愈来愈暴烈,发作的次数也益发频繁。林肯没有尝到家庭的欢乐,他从来不在家里款待自己的朋友,就连荷恩敦、戴维斯法官朋友也是一样。朋友们都深深地为他的处境感到难过。傍晚,他常与律师们在法律图书馆聊天,或者在店铺里为人们讲讲故事。他总是想方设法躲避着玛丽。 深夜,他脑袋垂落胸前,独自一个人穿过凄清的街道往回走,那神情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他说:“我真是不想回家。”朋友们就将他带回家住。 对于林肯家庭生活的悲剧,荷恩敦知道得一清二楚。在《林肯传》第三册的430~434页中,他这样写道: 林肯先生从来不向我诉说苦衷,据我所知,他也没对别的朋友说过。他没有知心朋友,无处吐露满腹苦水。但他还是默默地忍受着,在他最郁闷的日子,即使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早晨九点以前,他一般很少来办公室,我总要比他早到一个钟头。不过,有的时候他却在七点以前就到了;有一次,我发现天还没亮他就到了办公室。只要我到办公室看到他在那里,就知道肯定有事。看见我进门,他连头都不抬一抬;他不是仰在沙发上愣看着天空,就是身子缩在椅子里,把双脚搁在后窗窗台上。我对他道“早上好”,他就轻轻哼一声作为回答。我马上投入工作,忙着写稿、看书。但过不了多久,我就找个借口走出了办公室,因为他那副异常忧郁、沉默的神情,也使我内心里很不安。 办公室房门有半截是玻璃的,那上面挂着一块帘子。每次我走出去都把帘子拉上。还没走到楼梯口,我就听见门里边“咔哒”一声,林肯把自己锁在了那间阴暗的房间里。我往往是到法院书记办公室呆上个把小时,又到近处的小店里逛一阵才转回去。那时,也许已有顾客找上门了,林肯在向他们提出法律方面的建议;也许愁云已经消散,他正在背诵一则印第安那故事。中午,我赶回家用餐。一个小时回来后,却发现他还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吃从楼下店铺买来的乳酪或脆饼干。其实办公室和他家的距离并不远,穿过几座广场就可以到家了。下午五六点钟,我要下班了。而他不是坐在法院的台阶上消磨时光,就是坐在楼梯口的柜子上,跟几个二流子说笑。他常常待到深夜,因为办公室里还有灯光。他一直要等到万物都沉睡以后,才在树木和街道的幢幢暗影中潜回家去。这位日后成为美国总统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溜进一栋木屋里——那个他姑且称为“家”的地方。 可能有人认为我说得过于夸张了。但我只能说,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林肯太太有一次恶狠狠地攻击丈夫,很长时间不肯罢休。即使像林肯这样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对全人类怀有悲悯之心”的人,竟然也失去了控制,他一把扭住她的臂膀,将她从厨房一直推到了家门口,并说道:“你这个遭天罚的,你难道想毁了我的一生!这个家被你弄得像个地狱。快给我滚!” 地狱般的哀愁(1)他那无尽的幽默和优异的讲述故事的才能,同样令人难以忘怀。 如果林肯的妻子不是玛丽·陶德,而是安妮·鲁勒吉,他的一生将会很幸福,但是绝对不会成为美国总统。不论是林肯的思想还是行动都显得慢,安妮也绝不会强逼林肯去争取功名,她并非这样的女人。相反,玛丽·陶德却是一门心思地想进白官,她一嫁给林肯,就开始劝说他争取被提名为自由党国会议员候选人。 竞选活动十分惨烈,因为林肯不属于任何教会,因此他的政敌指责他是一个异教徒。同时,还因为他的姻亲是一向高傲自大的陶德和爱德华家族,于是又将他说成是财阀和贵族势力的代言人。这些可笑的罪名,给林肯的政治前途带来了严重的伤害。对于这些批评者,林肯是这样回答的:“自从我来到春田镇之后,我的亲戚只有一个来看望过我,可是还没有等他走出城,就有人控告他偷窃了一架风琴。如果据此就可以算作贵族世家的一员,那么,我将坦然接受。" 竞选失败了。这是林肯政治道路上的第一个挫折。两年以后,他再次参加竞选,这一次他当选了。玛丽激动万分,她相信这次开始了林肯的政治生涯。她为自己订购了一套晚礼服,同时开始苦攻法语。当林肯一到华盛顿,她紧接着就给“可亲可敬的亚伯·林肯"写信,表示她也想前往华府,能够成为社交名流是她一向的梦想。不料,等到她赶到东部之后,才知道现实情况完全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样。身为国会议员的林肯太穷了,在领到联邦政府的第一笔薪水之前,他们不得不到史蒂芬·A·道格拉斯那里去借钱来维持开销。 因此林肯夫妇第一次到华盛顿的时候,住在杜夫格林街史布里格太太的宿舍。门前的街道没有上石板,过道上是由灰土和砂石铺成,房间没有用水设备,而且阴森黑暗。院子的后面是一栋小屋子,另有一个菜园子和一个鹅圈。经常有邻居的猪闯进菜园子吃青菜,这时候史布里格太太的一个儿子就会手里拿着木棍跑进园子里赶牲畜。 在那个时候,市民的垃圾还不是由华盛顿市政府收集处理,而是堆积在后巷里,全由那些满街乱窜的牲畜将它们吃掉。 而且,当时华盛顿的社交圈子很排外,林肯太太被拒之门外。她不被接纳,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宿舍里,与她为伴的只有她那娇纵的儿子,她常常犯头疼病—— 特别是当她听到史布里格太太的小儿子在菜圃里大声地赶猪的时候。 眼前的情景虽然令人失望,不过与当时美国潜伏的政治危机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当林肯进入美国国会之时,美国正跟墨西哥打仗,那是一场为时20个月的侵略战争,它是那些国会中主张蓄奴的政治家们蓄意发动的,其目的在于向更广的地区推广奴隶制度,并且由此增加国会中赞成蓄奴的参议员。 在这场战争之中,美国获得了两大利益:美国夺取了墨西哥的一半领土,改设为新墨西哥州、亚利桑纳州、内华达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同时还迫使墨西哥将德克萨斯割让给美国作为一个州。 南北战争的英雄格兰特曾经说过,美国对墨西哥的侵略是历史上罕见的邪恶战争,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参加了这场战争。当时,有不少美军士兵在战场上倒向了他们的敌人;墨西哥的圣塔安那军的一个军营全部是由美国逃兵组成的。书包网 m地狱般的哀愁(2)正如许多自由党人那样,林肯也在国会中发言谴责总统发动一场侵略战争,他说:“这场战争是掠夺和谋杀,公然的抢劫,是一场不光彩的战争,它向世界显示上帝已经‘不再保护那些无辜者,听任男人、女人和小孩遭到刽子手、暴徒和来自地狱的恶魔的任意屠杀,容忍这块和平之土遭受蹂躏。’” 对于这样一篇出自一个默默无闻的议员的演说,华盛顿的政治家当然对之不加理会;可是,在林肯的家乡春田镇,就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因为在这场战争中,伊利诺斯州有6千人参加了军队,这些人相信他们是为神圣的自由而英勇奋战;可是,他们亲手选出的代表竟然说这只军队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是一群邪恶的刽子手。愤怒的自由党人士举行公开集会,指责他们的代表“卑贱”、“懦夫”、“没有良 心”…… 这些自由党人在聚会时一致赞同,宣布他们从未见过他们的议员“林肯做过这么丢脸的事”……同时宣称“对那些光荣的殉国者和生还的英雄们施加诽谤与恶名,只能够激起伊利诺斯的每一位正直之士的愤慨。"这股愤恨之心郁积了相当长的时间,13年后,当林肯竞选总统之时,攻击他的人还提出过这些话。 确实,这件事对林肯的政治命运是个重大的考验,他对合伙的律师说:“这等于我在政治上的自杀。”当时,林肯不敢返回故乡,他害怕面对自己的选民。因此,他力图获得“土地局委员”的职位,以便能够留在华盛顿,但是没有成功。于是,他设法能够被提名为“俄勒冈州长”,想在这个州加入联邦的时候,能成为第一任参议员,可是这事也没有实现。 就这样,林肯又回到了春田镇,重新走进了那间暗淡的律师事务所,再度驾着那辆摇摇晃晃的小马车,前面套着他心爱的马驹“老公鹿”,驾车在第八司法区巡回办案。这时候,他可以说是整个伊利诺斯州最为忧郁的人,他已决心专心从事法律事务,不再谋求政治前途。 他买了一本几何学的书,骑马出巡的时候总是带在身边,林肯要以此来训练自己的推理和表达能力。 《林肯传》的作者荷恩敦在书中这样写到: 我们在乡下住客栈的时候,通常是大家睡在一张床上。那里的床铺总很短,不适合林肯的身材,所以他的一小截胫骨总是悬在床板外头。虽然这样很难受,他每天晚上都要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点支蜡烛,看几个小时的书。往往要到凌晨两点钟,我们几个人早就熟睡了,他还是保持着这种姿势苦苦读书。我们每一次出巡办案,他在路上都是这样手不释卷地研究几何学。后来,他能够很轻松地证明六大册欧氏几何学的所有定理。 在这之后,他又开始学习代数学,接下来又研究天文学;他甚至写了一篇演讲稿,就语言的发展发表自己的见解。可是,他阅读最多的仍然是莎士比亚的剧作。他依旧保持着在纽沙勒的时候杰克·基尔梭为他培养成的文学兴趣。 正是从这个时候起,深深的哀愁和忧郁,就成为亚伯拉罕·林肯最明显的特征,直到他的生命结束。这种愁苦是这样地深,以致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耶西·维克曾经帮助荷恩敦整理《林肯传》的资料。当时,他认为关于林肯的哀愁特征的材料似乎过于夸张了,他就此找了几位林肯的老朋友讨论这个问题;他们是史都华、马森尼、史维特、惠特尼还有戴维斯法官。 经过这番访问,维克才相信“没有亲眼见过林肯的人,是无法体会他那种忧郁的性格”;荷恩敦也认为是这样,他还补充说道:“在我们合作的20年间,我从没有看到林肯快快乐乐地生活过一天。他最惹人注目的特征,就是那一副永恒的悲戚面容。走路的时候,好象忧郁要从他身上淌下来似的。” 他们出巡办案的时候,同他住一个房间的律师,经常是一大早就被他惊醒了,他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或者独自起来生火,然后两眼望着火光默默地坐好几小时;或者小声地背诵那首诗:“唉,人啦,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呢?” 他在街上走的时候,经常是对面过来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一点都没有发觉。当他和人握手的时候,也是那样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 约纳森·伯区是林肯的崇拜者,他这样描述他: “在布鲁明顿出庭的时候,林肯时儿在审判室、办公厅或者街上把听众们逗得哈哈大笑,时儿又进入一种沉思入神的状态,这时候没有人敢打扰他……他在靠墙的椅子上静静坐着,弓起腿,把双脚放在矮梯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面,带着帽子的头往前斜倾,双眼满含着悲哀,完全是一副伤心失意的阴郁相。我曾经看见他这样呆坐过好几个小时,这时候谁也不敢去打扰他,连他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就对林肯一生研究的透彻而言,恐怕没有人能够和毕佛瑞吉参议员相比,他说:“从1849年到去世这段时间,林肯体味着常人难以揣度的深刻的悲哀。” 与此相反,与林肯的悲哀同样突出的是他无尽的幽默感、优异的讲述故事的能力,这一特征也同样令人难以忘怀。他甚至可以使得戴维斯法官中断案件的征询,回头来听他说笑话。荷恩敦这样描述:“常常是两三百人成群地围在他的周围”, 几小时都捧腹大笑不止。一位有过切身经历的人回忆说,当林肯的故事讲到最精彩的时候,男人们会捧着肚子笑得滚下椅子。 那些熟悉林肯的人一致认为,他那“如同地狱般的悲惨”是由这样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因为他在政治上的失败;另一个是他那悲惨的婚姻。 林肯这样忧伤地度过了6个年头,就在他对于政治不再抱任何希望之际,有一件事在他的身边发生了,从此改变了林肯的人生道路,也促使他向“白宫”进发了。 这件事与玛丽年轻时候所追求的史蒂芬·A·道格拉斯有密切的关系。 密苏里折衷案(1)这位让太太感到羞愧的丑陋男人,开始了使他名垂青史的演讲…… 密苏里地区于1819年要求加入联邦,成为蓄奴州。当时这个要求遭到了北方的强烈反对,最后经过双方的折衷,达成了一个《密苏里折衷方案》,方案承认密苏里做为一个蓄奴州;不过,从此不允许密苏里南部和西部地区的奴隶制度存在。该方案得到了双方的认可,因此有关奴隶制度的争端也得到了缓和。 事情过去了30余年,为了废止这一折衷方案,史蒂芬·A·道格拉斯进行了长期地努力。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国会中哀求、进行激烈的辩论,为此甚至发生了议员跳上桌面,拔刀挥剑的事情。1854年3月4日,参议院最终通过他的该项提案,于是就使密苏里以西相当于13州面积总和的大片地区再度实行奴隶制度。 这已经成为定局,华盛顿的大街小巷都回荡着信差吆喝的声音。在海军造船厂那边,发出轰隆的炮声似乎预示着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一个血流遍野的时代。 为什么道格拉斯要撤销折衷方案呢?他是出于什么考虑?没人清楚。就是到了今天,史学家还为此争辩不休。不过,其中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道格拉斯希望自己能够在1856年当选美国总统。撤销了折衷方案,就能够争取到南方的选票。 那么北方怎么样呢? 道格拉斯自己很清楚,他说:“上帝明鉴,在北方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这我知道。”但是,他的预计还过于保守了,正是他的这一举措掀起了一场大风暴,使两大政党陷入不可挽救的分裂,最终把美国拖入了内战之中。 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各种形式的抗议和激奋不平的反应燃遍了各地的大城小镇。愤怒的民众将史蒂芬·A·道格拉斯斥为“叛徒阿诺德”,他被认为是为了30块银子就出卖主的“现代犹大”。人们要把他吊死,还有人送他一根绳子,要他自己吊死。 教会也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在参议院前面摆着新英格兰3050名神职人员的抗议书,他们以“全能的上帝和圣灵之名”对此提出抗议。社会舆论更是沸沸扬扬,各种社论使用的词句更是助长了大众的情绪。在芝加哥,就连民主党的报纸也加入了痛责道格拉斯的行列之中。 八月,国会照例休会。道格拉斯返回故乡,他对途中所看到的景象感到极为惊异。他后来说从波士顿一直到伊利诺斯州,一路都燃烧着民众烧毁他画像的熊熊火光。 道格拉斯确实厚颜而且胆大,他竟然还宣布要在芝加哥发表演说。他的家乡父老已经恨他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报界猛烈地攻击他,愤怒的教士们不允许“伊利诺斯州的纯洁空气被他的狡诈气息所污染”。男人纷纷奔向五金店,还没有到天黑,这个城市的左轮枪就全卖光了。有人发誓,绝不给道格拉斯活着为自己的罪行辩护的机会。 道格拉斯一进芝加哥,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就降下半旗;为了哀悼“自由”的死亡,20座教堂敲响了丧钟。 那一天,芝加哥出乎寻常地闷热,男人个个汗流浃背,在椅子上难以坐得安稳;女人们就向湖边蜂拥而去,渴望能够在凉爽的沙地上睡个好觉,但是有的人在半路上就晕了过去。街上倒着套着马具的马儿,在奄奄一息地喘气。 天气热得烫人,可是仍然有成千上万男人赶去听道格拉斯演说,这些人个个情绪激动,口袋里揣着手枪。没有一座大厅能容纳这么多的人,于是人们全都挤在一个广场上,还有一部分人只好站在广场附近的民宅阳台上,有的干脆就坐在屋顶的上面。密苏里折衷案(2)道格拉斯刚一开口讲话,台下的听众立即报以愤怒的吼叫和嘘声。他力图坚持讲下去,但是回敬他的是一片吆喝和嘲笑,台下唱起了带有侮辱性的歌曲,骂出一些下流的脏话。 道格拉斯的随从也激动起来,这些人恨不得和人打上一架,可是道格拉斯表示,他自己能够稳定局面。虽然他做出了各种努力,不料民众的情绪却越来越激烈。他对《芝加哥论坛报》加以抨击,台下就为这家报纸欢呼;他威胁说要是不让他好好讲话,他将会整夜在那里站着不走,于是听众就齐声回答到:“天不亮,我们不回家;天不亮,我们不回家。" 那是一个星期六。道格拉斯苦苦支撑了四小时,在受尽侮辱之后,他无可奈何地把手表拿出来,对着台下拥挤的人群喊道:“现在已经是星期天了,我要到教堂去。你们最好是下地狱去吧。”接着,他就筋疲力竭地溜下讲台。这是“小巨人”的政治生涯中遭受的第一次挫败和屈辱。 第二天一大早,这件事的全部经过都被报纸仔仔细细地刊登了出来。想来,春田镇的一个中年妇人看见了这些报道将有多么得意。还在15年前,成为道格拉斯太太曾经是她的梦想。在其后的岁月里,她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高升,成为全美国最有势力、最受人欢迎的政治家;可是她丈夫却处处遭到挫败,蒙受无尽的屈辱,她的心里早就充满了不平的情绪。 谢天谢地,如今这个高高在上的道格拉斯算是倒霉了。大选已经不远了,可是在自己的家乡,他却搞得天怒人怨。这可是林肯的一个好机会,林肯极有可能重新赢得1848年失去的民众支持,再度走上政治舞台,当选国会参议员。这个女人对此深信不疑。虽然道格拉斯还有四年任期才满,不过他的同伙希尔斯几个月之后就要改选。 爱尔兰人希尔斯为人傲慢、好斗,玛丽与他也有一笔旧账要算。1842年,因为玛丽写的一些很不妥当的信,希尔斯要和林肯决斗。他们两人带着剑,在助手陪伴下来到密西西比河的一个沙洲上,准备在那里进行一场殊死格斗。直到最后一刻,在朋友们的调停之下,才未流血。在那之后,这个希尔斯在政坛上官运亨通;而林肯呢,却一筹莫展,默默无闻。 可如今,林肯已经沉到了最低谷,就要开始反弹。他说《密苏里折衷方案》的废止“唤醒”了他的良知,他再也无法保持缄默了。现在,他已决心投入战斗,以他灵魂的全部精力和信念进行斗争。 于是,林肯开始着手准备。有几个星期,他埋头在图书馆构思演讲稿;他翻阅史书,分析事例,对参议院与此法案相关的辩论进行研究、整理。 这年的10月3日,春田镇举办伊州的博览会。平日散居在各处的农民纷纷涌到镇上。他们带来自己最好的马匹、牲口和各种作物;女人们都携带着亲手制作的糕饼、果酱、蜜饯等等食品。可这个展览会却在另一项更有魅力的节目面前完全失色。因为不久之前,大会宣布在博览会开幕之日,道格拉斯亲临演讲,这样一来本州的政治家们都将赶来倾听。 就在开幕式的下午,道格拉斯发表了3个小时的演说,他重读自己那份报告,并且找出了一大堆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对那些反对意见进行攻击。他说自己没有“使某个地区的奴隶制合法化”的意图,或者想在某个地区排除奴隶制度;就奴隶制度这个问题,他的意见是要让各区的民众自己来做出决定。“既然堪萨斯州、内布拉斯加州的人民有自治的能力,那么,他们也一定能够管好那些可怜的黑奴。”这就是他的论调。密苏里折衷案(3)林肯坐在听众的最前排,他仔仔细细地听着道格拉斯所讲的每一句话,并且对他每个论点进行思考。等到道格拉斯的演讲一结束,他就站起来宣布:“明天,我将在这里指明他的错谬之处。" 第二天的早上,全镇各展览会场都有传单散布,林肯要就道格拉斯的演讲进行答辩,民众对此很感兴趣。还没有到下午两点钟,演讲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在人们的期待之中,道格拉斯终于出现在台上。他一身上下干干净净,衣着打扮非常得体。 这天早上,在林肯出门之前,玛丽特别用心地为林肯刷干净外套,再配上一条仔细烫过的领带。可是由于天气太热,林肯清楚演讲厅里一定很闷。所以,他出门的时候没有穿外套、马甲,也没有打领带。当他跨上讲台的时候,在瘦骨嶙峋的身上只罩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瘦长的棕色脖子露在上面;头发乱糟糟的,脚上的皮鞋又脏又破;长裤也完全不合身,它可笑地由一条手工编织的吊带挂在身上。 他的妻子坐在观众席上,一看到他这样一副样子,简直窘得无地自容,她禁不住内心的失望,差一点哭了起来。 在那个炎热的下午,谁能够想到,就是这位让妻子感到羞愧的丑陋男人,发表了一篇伟大演讲,他也由此名留青史、永垂不朽。要是以这天下午为界,将他的演讲词收编成两册,你将会很难相信那出自同一个人之口。那天站在台上发表演讲的林肯,是一位全新的林肯—— 一个为人间的不义愤然动容的林肯;一个为被压迫民族代言的林肯;一个捍卫全人类道德尊严的林肯。 林肯首先认真考察了奴隶制的历史,随后,他提出五个理由来反对这个制度,这些论点都切中奴隶制度的要害。 不过,他并没有让自己留在审判者的位置上,却表现出相当的宽容。他说道: 我对南方并不抱有偏见,如果我们处在他们的环境,我相信大家也苦恼做那样的事。假如从来没有过奴隶制度,南方人不会去发明它;同样的,要是它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普遍现象,就是北方人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完全同意这样的观点,那就是南方人认为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奴隶制度的责任;我同样也能够体谅这样的说法,那就是要废除现存的奴隶制度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是因为,即使我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权力,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林肯满身是汗地讲了3个多小时。他继续就道格拉斯参议员的演讲进行答辩,驳斥他的错误论点,指出他是在诡辩。道格拉斯在台上坐立不安,他一次次地站起来打断林肯的发言。林肯的这次答辩留给听众的印象极为深刻。 新的选举就要到了。年轻一辈民主党员已经在各处为自己的选票奔走,他们对保守的道格拉斯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在伊利诺斯州的选举投票中,民主党中的道格拉斯派成员几乎丧失了全部席位。 那个时候,国会参议员是由各州议会选举产生的。伊利诺斯州议会于1855年2月8日在春田镇开会,投票选举国会参议员。林肯太太特地为自己购置了一套崭新的服装。那天晚上,她姐夫尼尼安·W·爱德华也忙得不亦乐乎,为未来的参议员林肯安排接待会。 在第一轮投票中,林肯领先了,他和别的候选人票数相差在6票之内。可是在后来的投票中落后了,到第十轮投票时,他落选了,当选本州的参议员是利曼·W·楚门布尔。 林肯夫妇结婚时,利曼·W·楚门布尔的太太莱莉亚·雅涅是玛丽的女傧相,她可能是林肯太太一生之中最亲密的朋友。当时,她们两个并肩坐在“代表厅"的阳台上,观看参议员的选举。当听到大会宣布当选者是莱莉亚的丈夫时,林肯太太马上站起身,走出那种间房子。她怒气冲冲,心里充满了嫉妒;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莱莉亚·楚门布尔说过一句话。 林肯心绪黯然地回到他那间黑暗的、墙上印有墨水痕迹、书架上布满灰尘的律师事务所。 几天之后,人们又看到他驾着心爱的“老公鹿",在人烟稀少的原野上奔波,巡回于各个乡村法院之间。不过,他如今的心思已经不是在法律上面。政治和奴隶制度是他整天谈论的话题。每当他想到还有几百万人遭受奴役,心里就不得安宁。他更加忧郁了,沉思的时间更加长久。 一次,他和一位律师在一个乡村旅社中安歇。这个律师在黎明时发现林肯还没有睡觉,他坐在床边苦思冥想,自言自语,神情沮丧。后来,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对你说,这个国家不能永远处在这样的状态,绝不能一半自由,另一半却是奴役。" 没过多久,他们镇上有一位黑妇人找到林肯,将她的悲惨遭遇告诉了他。原来,她有一个儿子在密西西比河的轮船上当水手。他本来不是奴隶,但是在船抵达新奥尔良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文件可以证明他是自由之身,他就被逮捕,一直关在牢里。后来轮船开走了,当局为了支付他在监狱的花费, 正要将他作为奴隶拍卖。 林肯前去同伊利诺斯州的州长商谈,但是州长向他表示自己无权干涉此事; 于是, 林肯就给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长写了一封信,希望他们帮助解决这个案子, 可是林肯收到的答复是对此无能为力。 林肯不得已再回头来见伊利诺斯州州长,要求他采取措施,可是州长根本不予理会。 林肯站起来,以坚定语气地对他说到:“苍天为证,州长先生,要是你不能释放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那么, 我一定要在这个国家消灭奴隶制度。" 第二年,林肯向他的朋友惠特尼承认, 他看来需要一副眼镜。 他到一家首饰店买了他的第一副眼镜, 它的价格是三角七分半。这一年, 林肯46岁。 书包网 m虽然失足, 却没有跌倒(1)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屡次遭受失败,但是在生命的最后7年, 他却获得不朽的荣誉。 1858年夏,亚伯拉罕·林肯站出来了,他投身于美国历史上十分著名的一场政治斗争。从此,他走出了个人生活的小圈子,也挣脱了政坛上默默无闻的状态。 这一年他已经49岁了,进行了多年的奋斗,他获得了什么成绩呢? 在事业上,他可以说是一个失败者。 在家庭生活方面,因为婚姻的原因根本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 作为一个律师,他可谓成功,年收入在3000美元左右;但是,他的政治生涯却充满了挫折和失败。 他坦然承认:“我在个人抱负的竞赛中是个失败者,我彻底失败了。” 可是,他的命运改变了,从这一年开始,他的事业飞快地发展,令人难以置信地突飞猛进。虽然他只活了7年就死去了。但是就是在这7年之间,他却创造了辉煌的业绩,获得了不朽的荣耀。 那时,林肯的政治对手正是史蒂芬·A·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当时的声望可谓达到了最高点,再一次成为国人景仰的政治英雄。 道格拉斯在“密苏里折衷方案”废止之后的4年里,打了一场十分漂亮的政治翻身仗,重新赢回了他的声望,如今他已经东山再起。事情是这样的: 堪萨斯如今要求加入联邦,成为一个蓄奴州。道格拉斯坚决予以反对,他指出该州的议会并不合法。这些议员是凭借着猎枪和欺骗当选的。在堪萨斯地区,相当多的人反对成为蓄奴州,他们拿起了武器,准备战斗。既然选举只是一场欺骗,就要用子弹来争取公平。这些正义之士开始列军操练,他们挖战壕、修堡垒,准备着战斗。 从此,各种暴力事件越来越多。在史书上自此载上“流血的堪萨斯”一词。 道格拉斯认为该州草拟的宪法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出自一个不合法的议会;他要求该地区再举行一场公平的选举,并且由民众投票来决定是成为蓄奴州,还是一个自由州。 这个要求是正当的。但是,总统詹姆士·布查南和华盛顿那些赞同蓄奴的政客们当然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因此道格拉斯和布查南吵翻了。 总统威胁道格拉斯,说要把他送上政治断头台,道格拉斯并不示弱,他说道:“让上苍做证,詹姆士总统是我推上去的,我也能够将他拉下来。”正是这句威胁之言,完全改变了美国的历史。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信念,同时也为了维护每一个北方人的信念,道格拉斯放弃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无私地投入了战斗,他从此因为坚持伟大的原则而得到人民的爱戴。当然,他也因此给民主党1860年的大选埋下了灾难,给林肯创造了入主白宫的机会。 1854年,当他进入芝加哥市的时候,那里曾经以降半旗、敲丧钟的方式迎接他。可是,如今他们派出接待委员欢迎他返回故乡,接待他的是专车和乐队。当他进入市区的时候,公园里发射了150响礼炮,无数的人拥向前来和他握手;在他的脚下,女人们抛下了成千朵的鲜花;他的名字被人用来给长子命名。可以说只要他愿意,人们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他死了40年之后,仍然有人自诩为“道格拉斯派的民主党人”。 就在道格拉斯光荣回乡的几个月之后,他被伊利诺斯州的民主党提名为国会参议员候选人,该州共和党推举的候选人却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他的名字叫林肯。虽然失足, 却没有跌倒(2)他们在竞选中展开了一系列激烈的辩论,正是这些辩论使林肯为人所知。他们之间的争辩充满了战斗的气味,民众为之激动若狂。没有任何聚会厅能够容纳如此空前的人群,因此他们只得在树丛间或者原野之中举行演讲会。各大报纸都派记者来采访,报纸以巨大的篇幅报道了整个竞选过程,不久,这场轰动的竞赛吸引了全国的注意力。 正是这场辩论,为林肯两年后当选总统做了极佳的宣传。 在竞选前的几个月里,林肯就做了周密的准备。他随时记录下脑子里出现的每一个思想和观念,有时候是写在纸片上或者信封上,有时就记录在手边的报纸边缘,破纸袋上。这些纸头他随身携带,就塞在头上的高顶丝帽里面。然后进行整理,重新誊写,同时口里念出来。林肯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他的讲演稿。 当他的第一篇演讲稿完成后,在一天晚上,他把朋友请到州议会图书馆,向他们朗读这篇演讲稿。他每念完一段,就停下来征求朋友们的意见。这篇讲稿中有几句话,当时为人们广为传诵。 “一间内部分裂的房屋,绝不可能长久屹立。” “奴役和自由不能共存,我们的政府不应该容忍这样的状态存在下去。” “虽然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联邦瓦解或者发生内战,但是,我更加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这样分裂下去。只要能够实现长远的和平和团结,为之起来战斗是完全值得的。” 朋友们听到林肯这样的言论,大为惊讶。他们认为这样的言辞过于激烈了,选民们一定会被吓跑的,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傻话”。 在聚会将结束的时候,林肯站起身来,他向大家表示自己的决心已定,他强调说,“一间内部分裂的房屋,绝不可能长久屹立”是人世颠扑不破的真理。 林肯说到:“这个道理举世皆知。我要将它用简单明白的话说出来,使人民清醒地认识到当前局势的危险性。我不再改变自己的观点,如今已经到了需要说良心话的时候了。要是有此必要,我愿意为此捐躯。假如我因为这篇演说而失败,那么就让我伴同正义沦丧好了。” 两位候选人的第一次大辩论于8月21日在芝加哥举行,地点是城外75英里的奥泰华镇。前一天的夜晚,各地民众就纷纷赶往那里。很快,小镇所有的旅店、住宅和马车行挤满了人,周围一英里之内的山谷和低地设满了营地,整个小镇似乎处于军队的包围之中,彻夜灯火通明、人声沸腾。 一辆6匹白马拉的高级马车,载着道格拉斯在城镇之间来回穿行。民众的欢呼声响彻天空。 支持林肯的人也如法炮制,他们让自己的候选人站在一个干草台上,由两匹白骡拉着在街道里奔跑。后面还有32位姑娘坐在另一个干草台上,每个姑娘的身上挂一个大条幅,上面写着各州的名字和这样的标语: 帝国的明星在西部, 母亲不能离开土地, 姑娘和林肯心连心。 在会场的中心,委员团、演说家和采访的记者们在人群之中挤了半小时,才走上了演讲台。 有20来个人,竟然爬上讲台临时搭起的木制遮阳棚顶,结果把凉棚压垮了,掉下来的木板纷纷落在道格拉斯的后援委员身上。 两位演讲人坐在台上,不论从哪个方面看,他们都完全不同。道格拉斯身材中等,而林肯却是六尺四寸的大高个。这个大高个长有一副细细的嗓门,声音是次中音;那个小矮个却是男中音,嗓音嘹亮。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虽然失足, 却没有跌倒(3)林肯长得丑陋,而且行动起来笨手笨脚;道格拉斯却举止优雅、态度殷勤。道格拉斯风度翩翩,具有一种偶像的风采;而林肯的外表丝毫没有吸引人的地方,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满是皱纹,充满了哀伤和忧郁。 道格拉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皱纹衬衫,下面穿条白长裤,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宽边帽,他的打扮看起来像一个南方农场主。林肯的一身打扮显得十分粗野,而且看起来十分可笑:他身上的黑外套又旧又小;裤子虽然肥大,可又太短,像个袋子吊在他的身上;头上的帽子像是一个烟囱,而且经过风吹雨淋,脏兮兮的。 道格拉斯讲话的时候毫无幽默感,而林肯堪称美国历史上最为诙谐的人物。林肯不断改变自己的话题,道格拉斯却总在重复同样的几句话! 道格拉斯善于虚张声势,好讲排场;他的专车四面插满旗帜,后面还架有一门炮,每到一个地方,大炮就轰响起来,似乎在宣布现在来了一个大人物。林肯相反,他对这些“烟火爆竹”十分厌恶,他乘坐的是普通的客车或者货车,手里提着一个旧巴巴的旧绒毡提包,另一支手里拿着一把绿色棉布伞,这只没有把手的伞还用一跟带子绑着,免得它自己弹开。 正如林肯所说,道格拉斯是一个缺乏“政治理念”的机会主义者,他行为的目的就是获得成功。而林肯与他不同,他是在为一个原则而奋斗;林肯并不在乎谁赢得选举,他追求的是正义能够得到施行。 林肯这样说: 有人说我有政治野心。可是,上天明鉴,我是多么诚挚地希望根本没有这场与野心相关的竞争。我并不能说自己没有一点谋求荣誉之心;可是,要是今天能够恢复《密苏里折衷方案》,确立我们反对奴隶制度扩张的原则,并且确定对于现存的不公平我们只是暂时容忍,如果是这样,我愿意自己永不当选,而且由衷赞同道格拉斯法官继续任职。 就一个原则而言,我和道格拉斯法官根本就无足轻重,无论我们之中的哪一个能够当选国会议员都不重要;可是,我们之间的论题要比个人的利益重要得多。即使当我和道格拉斯法官离别这个世界之后,这个问题还是会存在下去。 道格拉斯并不在乎奴隶制度是对是错。他在辩论中一再重申只要一个州的大部分居民赞同蓄奴制,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任何一个州都有蓄奴的权利。他的口号是“各州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他人干涉”。 林肯明确地站在相反的立场上。他在演讲中说: 我和道格拉斯法官论战的关键在于:他认为奴隶制度并没有什么错,而我相信它是错误的,这是我们俩差异之处。 按照他的主张,任何地区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蓄奴。要是奴隶制度没有错,这样当然再好不过。可是,要是奴隶制度是一个错误,为什么还要听任人们去做错事呢? 道格拉斯对奴隶制度是否存在并不关心,在他看来这就好像一个邻居是想在自己的农场种烟草或者放养牛羊一样,完全凭他个人的意愿。可是,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并不是这样看,他们有自己的是非观念,在他们看来奴隶制度是一件违背道德的坏事。 道格拉斯在各地穿梭,向人们宣传林肯要求给予黑人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 林肯对此加以反驳:“不对。我仅仅为黑人提出了一个最为基本的要求,要是你对他并不喜欢,就让他自己随意去吧。要是上帝仅仅给了他们这么一点福佑,那就让他们享受那点属于自己的福佑好了。在许多方面,他们和我们并不平等,可是他们至少有一点和我们是相同的,就是也享有‘生命、自由、追求幸福’的权利,也享有通过劳动来维持自己生命的权利……在这一点上他们跟我是平等的,也跟道格拉斯法官是平等的,跟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虽然失足, 却没有跌倒(4)道格拉斯还指责林肯想要“白人和黑人通婚”。 对此,林肯不得不一次次加以更正。他说:“如果说我不用一个黑人女子为奴,就意味着我要把她娶为妻子,这样的推论法我不能承认。我已经50岁了,从未使用一个黑奴,可至今也没有娶黑人女子为妻。在这个世界有足够多的白种男女可以婚配,同样,也有足够多的黑种男女可以相互联姻;咱们就看在上天的份上,让他们自得其所吧!” 道格拉斯的言辞目的在于回避重点,企图混淆是非。林肯指出他的论据的薄弱环节,指出他在用一些“不着边际、模棱两可的言辞,指鹿为马,混淆是非。” 林肯进一步指出:“对于道格拉斯这些根本算不上辩辞的辩辞进行答复,使我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是一个傻子。” 的确,道格拉斯说的不是真话,他心里很清楚。 林肯继续驳斥道格拉斯,他说:“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坚持认为二加二不等于四,我能有什么法子阻止他呢?我总不能把他的嘴巴塞住不让他说话吧。我并不愿意说道格拉斯法官是在说谎,不过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到恰当的话来形容他。” 两个候选人之间的论战就这样进行下去,时间一周接一周地过去了,相当多的人都卷入了这场混战。利曼·楚门布尔公开指责道格拉斯在撒谎,把他说成“有史以来脸皮最厚的人”。菲德烈·道格拉斯是当时著名的黑人演说家,他也赶到伊利诺斯州,加入攻击道格拉斯的行列。民主党的布查南派成员也对道格拉斯大加贬斥。卡尔·舒兹则是一位激进的德裔改革家,他在那些外国选民面前揭发道格拉斯的不光彩行为。共和党的报纸更是以大字标题把道格拉斯的名字标为“伪造犯”。道格拉斯面临着政党分裂,自己腹背受敌的困境,寡不敌众,束手无策。在绝望之中,他给好友伍秀·F·林德打了这样一封电报:“我被恶狗追赶。拜托林德,快来帮我对付他们吧。” 不料,邮局的发报员把电报的抄本卖给了一个共和党人。第二天,有20家报纸将这份电报刊登为头条新闻,一时成为一个大笑话。道格拉斯的对手们简直快活得要疯了。此后,伍秀·F·林德到死都被人叫做“拜托林德”。 投票选举的夜晚,林肯在电报局里观看投票统计表,当他得知自己竞选失败后,就起身回家。外面是漆黑一片,天正在下雨,走向他家的小路特别湿滑。突然,林肯的身子一晃,两只脚绊在了一起,他立即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并对自己说道,虽然脚下滑了一下,但却没有摔跤。 在选举过后不久,伊利诺斯的一份报纸在社论中提到林肯,他们评论说:“在伊利诺州从政者之中,最不幸的一位大概要算这位可敬的亚伯·林肯了。他在政治上经常失败,几乎每一个计划都不能顺利达到目标,如果是另一个人,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既然有那么多人涌去听自己和道格拉斯的辩论,林肯因此以为他可以靠演说赚到一些钱,于是他准备了一篇以“发现与发明”为题的演说稿。接着就在布鲁门顿租下一间大厅,在门口有一位小姐负责卖票,结果根本没有人去听他的演讲,连半个人影子也没有看见。 就这样,林肯又一次回到了他那间黑暗无光的、墙上印有墨水痕迹、书架上满是尘土的律师事务所。 他撇下律师业务已经有半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赚到一分钱,现在可以说回来得正是时候了,因为竞选基金完全花光了,手头剩下的一点钱甚至还不够支付家庭日常用品的欠款。 于是他又在那辆破马车前套上心爱的“老公鹿”,再次奔驰在人烟稀少的原野上,转辗于各个乡村法庭之间。 那时恰是11月间,伊利诺斯州的天气突然冷下来。野雁大声地哀鸣,越过灰白色的天空向南飞去;惊慌的野兔在路面上乱窜;树林里的狼群发出一阵阵的悲嚎。在那辆颠簸的马车上坐着的忧郁男子并没有看见四周的景色。他默默地赶自己的路,头在胸前垂着,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心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哀。 获得提名(1)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听到这样大的喧嚷声,这一刻是多么精彩。 1860年春,新组建的共和党在芝加哥市召开大会,提名该党的本届总统候选人,当时,没有人会想到亚伯拉罕·林肯还会有机会参加竞选。就在此前不久,他在写给一位报社编辑的信中坦承:“老实说,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当总统。” 当时,最有希望获得提名的共和党候选人是英俊的纽约人威廉·H·西华。那些赶往芝加哥的共和党代表,在火车上进行了一次投票试验,西华所得到的票数竟然是其他所有候选人的两倍。有相当多的车厢里,根本就没有一张票投给林肯。有一部分代表还不知道有亚伯拉罕·林肯这一个人。 十分巧合,大会召开的时间与西华59岁生日是同一天。西华对自己会获得提名很有把握,并且预计以此作自己生日的贺礼。他在国会参议院预先跟同事们告别,并且向他的亲朋好友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够到他在纽约奥本城的家中参加庆祝宴会。他还在家里租了一门礼炮,装上子弹,准备届时向他家乡的民众宣告喜讯。 要是共和党的大会准时在星期四晚上开始投票的话,这门礼炮肯定会朝天轰鸣的。那样的话,美国的历史也许就要改写了。可是,由于缺少计票所需的纸张,会议的投票议程没能按时举行,想来是那位送发票的印刷员在赶往会场的路上多喝了一杯啤酒。总之,他没有及时把票送到会场,因此在星期四晚上所有的代表只好坐在那儿干等。大厅里热闷难当,而且蚊虫猖獗;于是,那些疲惫不堪的代表决定将会议推迟到第二天上午10点钟。 就是在此间所耽搁的17个小时,虽然时间并不算长,却毁掉了西华的梦想,将林肯推上了总统的宝座。 西华之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垮台,主要的原因在于荷瑞斯·格里莱。 格里莱所以要推举林肯,并不是真地拥护他;只是由于他存心跟威廉·H·西华和他的代理人梭尔 罗·韦德过不去。 格里莱和西华积有宿怨,6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他终于等来了报复的机会。在那个星期四晚上,他通宵没有合眼,从太阳落山一直忙到天亮。格里莱也可以说是个颇有名望的人物,他所主持的《纽约论坛报》比其他报纸更具影响力,在整个北方很畅销。因此,他每到一个地方,大家都静下来听他说话。 那天晚上他逐一拜访了每一个代表团,他时而说理,时而动之以情,有时进行威胁利诱。他举出各种各样的论据,证明西华在总统竞选中难以获胜。他指出西华多次抨击共济会,他在1830年当选为州参议员的时候,依靠的就是反对共济会所赢得的票源,此举所造成的不平至今尚有不良影响。后来,在西华担任纽约州州长期间,他又同意废掉公立小学基金,同时,还主张给天主教徒和外国人另立学校,他这些言行再一次引起了一场愤怒的烈火。 格里莱向代表们进一步指出,过去十分强大的“无知派”曾经激烈地反对过西华,这些人就是将票投给一只狗,也不会赞成西华的。 格里莱并没有就此打住,他还进一步指出西华这个“狡诈的鼓动者”向来偏好急躁冒进,他参加提出过一项所谓“血腥计划”,声称要制定一些不受宪法约束的法规,结果吓坏了边境各州的人们,那里的人将会坚决反对此人当选总统的。 格里莱还向代表们保证说:“我可以把边境各地区的州长候选人带来,他们会向你们证实我所说的是实情。”书包网 m获得提名(2)格里莱真是说到做到,很快就把群众的情绪给煽动起来了。 他找来了宾夕法尼亚州和印第安那州的代表,这两位州长候选人怒气冲冲地对代表们说他们那几个州绝不会支持西华,要是提名西华为总统后选候选人的话,共和党一定会惨败。 这些共和党的代表觉得:要是想取得胜利,一定要争取到这几个州的票源。 就这样,本来支持西华的人突然之间开始退却。这时候,林肯的支持者依次拜访各个代表团,争取那些不再拥护西华的人转而支持林肯。他们向代表们指出民主党的候选人一定会是道格拉斯,而要迎战道格拉斯,全国还有哪一个人比林肯更适合呢?他对此有充分的准备,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林肯还是肯塔基人,这样他会很容易赢得政治立场不明确的边境各州的选票。同时,林肯还是西部最受欢迎的政治人物,因为他也是从劈木条、开垦荒地起家的,最了解西部人民的生活。 当他们的这些理由不奏效的时候,他们就改变策略。他们以让卡勒布·B·史密斯担任内阁职务为条件,争取到了印第安那州的代表们;同时又向宾夕法尼亚州的代表保证西米昂·卡美龙将会坐在林肯的右边,以此又获得了56张支持票。 第二天早晨,开始进行投票。 在第一轮投票中,西华得票领先;到第二次投票时,宾夕法尼亚州将52张票投了给林肯,于是情形发生了逆转;到第三轮,林肯已经是势不可挡。 一时间,整个芝加哥市欣喜若狂,荷瑞斯·格里莱看着过去得意洋洋的的梭尔罗·韦德伤心落泪,他总算报了仇。 那么,这时候春田镇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这天早晨,林肯照旧走进他的律师事务所去整理一个案子的材料。但是,他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于是就把文件推开,走到一家杂货店的后面,玩了几分钟的球;随后又出去打几局弹子,就到《春田日报》去探听投票的情况,因为,报社的楼上就是电报局。正当林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对在第二次投票中取得的成绩进行分析的时候,一个电报员突然冲下来,对他大声的喊道:“林肯先生,你赢得了提名!你赢得了提名!” 林肯呆呆地站了好几分钟,他的面孔泛起了红光,下唇在微微地颤抖。这是他的一生之中最为精彩的一刻。 在经过19年的凄凉历程,在遭受了无数的挫败之后;突然之间,林肯被捧上了成功的顶点。 兴奋的人们在街上四处飞奔,互相传递着这一喜讯。镇长下令放100响礼炮表示庆贺。 林肯被他的几十位老朋友围在中间,他们对着他又是笑、又是嚷,兴奋地紧握他的手,把头上的帽子向空中抛去。 林肯只好向他们发出哀求说:“请原谅,朋友们,在第八街上,还有一个小妇人正在等这个消息。” 他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完全没有察觉外套的下摆在身后四处摆动。 燃烧柏油桶和篱笆的熊熊火焰染红了春田镇的街道,人们以此庆祝这个不平凡的日子;镇上的酒店也通宵营业。 没有多长时间,大半个美国都能够听到有人在唱: 老亚伯·林肯从荒野中来, 从荒野中来,从荒野中来, 老亚伯·林肯从, 伊利诺斯的荒野中来。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告别故乡(1)林肯亲眼目睹联邦日趋瓦解,一想到总统所面临的职责,他就身上发抖。 林肯之所以能够当选总统,完全要归功于史蒂 芬·A·道格拉斯,正是他导致了民主党的分裂,使得选举形势有利于林肯。 由于民主党存在的严重分歧,林肯在总统竞选的初期就知道他会获胜;他感到没有把握的倒是家乡的人是否支持他。有人在选举之前在春田镇做了一个调查,看人们打算投谁的票。结果出人意外,林肯故乡的牧师和神学学者大都反对林肯,在23人中只有三个支持他。林肯对此抱怨道:“他们表面上信仰基督,宣称自己是敬畏主的基督徒,但是,通过投票却表明了这些人对奴隶制度的存废根本不关心。我知道上帝对此很关心,正义的人也很关心;谁对奴隶制度的存废不在乎,他就没有很好地领会圣经的教导。” 在林肯的母亲那边的亲戚中,只有一个人投林肯的票;在父亲那边则没有一个人投林肯的票。因为他们都是民主党的成员。 林肯所得到的票低于半数,而他的对方所得到的选票差不多是他的一倍半,可是他还是获得了选举。他获得了区域性的胜利,在他所得到的200万张选票之中,来自南方的只有24000张。而在西北部,只要有1/20的投票发生改变,那里就将属于道格拉斯,如果是这样的话,总统就将由众议院推选,那么南方将会占绝对的优势。南方九州的议员团没有投共和党一张票。只要想一想整个密西西比、阿拉巴马、佛罗里达、阿肯瑟、路易斯安那、北卡罗莱那、田纳西和德克萨斯竟然没有一个人投票支持亚伯拉 罕·林肯,这可是一个令人忧虑的现象。 如果要清楚林肯当选总统时的美国形势,就得对一个像飓风般席卷北方的运动进行一番回顾。30年来,一个激进的团体一直在为消灭奴隶制度进行准备。他们所开办的出版社源源不断地印刷出各种煽动性的小册子和宣传品,北方的每一座城市、村庄都有他们派出的演说家在演讲;他们向听众展示奴隶的肮脏衣服、锁链、手铐、血迹斑斑的皮鞭、尖钉领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用来折磨黑奴的刑具。同时,他们带着那些逃跑出来的奴隶巡游全国,现场述说他们的遭遇、他们所遭受的残酷暴行和亲眼目睹的血腥场面。 美国反蓄奴协会于1839年发行了一本小册子,叫《美国奴隶制的现状——1000目击者的真实述说》。其中向世人展示出各种令人瞠目的暴行:将黑奴的双手浸在滚水里烫;在他们的身体上用烧红的铁块打上烙印;他们被皮鞭抽打而死,敲掉牙齿,用刀刺,被狗撕咬,甚至被活活地烧死;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女被带到奴隶市场上去拍卖,只能发出绝望的叫喊;黑种女人因为不能多生小孩而被鞭打,如果一个身强力壮的白种男人愿意和黑女人交配,可以获得25元的报酬,因为混血儿能够卖一个好价钱,尤其是一个肤色较浅的女孩。 那些激进的废奴主义者最常使用的一个词就是“种族混淆”。他们指出,南方那些维持奴隶制度的人其目的是为了“放纵卑劣的淫欲”。文戴尔·菲利普就这样叫嚷:“南方可以说是一个妓院,在皮鞭的威逼之下,有50万黑种女人被迫卖淫。” 在当时废奴主义者的小册子中,特别张扬一些十分恶心的荒淫故事。他们说有些奴隶主强奸自己的混血女儿,然后又把她们卖给其他男人当玩物。史蒂芬·S·佛斯特认为,在南方,有5万卫理公会的黑种女信徒被迫过着不道德的生活,他同时指责那里的牧师之所以不反对奴隶制度,因为这些人也渴望纳妾。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告别故乡(2)在跟道格拉斯辩论的时候,林肯也这样说过:美国在1850年有405751个黑白混血儿,他们差不多全是白人和他的女黑奴所生。 废奴主义者诅咒当时的宪法是一部“与地狱达成的协议,与死神签定的盟约”,因为宪法保护这些奴隶主的权利。 与此同时,一位神学教授的太太写了一本小说,名叫《汤姆叔叔的小屋》。由此,以废奴为主题的文学蓬勃发展起来。这位太太饱含激情地诉说她的故事,她一边写,一边为人物的悲惨遭遇哭泣。在这篇小说中,她生动地描述了奴隶制度下所发生的人间悲剧,它激起数百万读者的怜悯之情,该书的销售量和产生的影响都远远超过了有史以来任何一部小说。后来,她宣称这个故事出自上帝的意旨。 经人介绍,林肯见到了小说的作者哈丽叶·毕契儿·斯托女士,他把她称为掀起一场大战的小妇人。 那么,这些北方废奴主义者们出于善良的意愿却过于夸张的行动带来了什么结果呢?南方的奴隶主们是否因此承认自己的罪恶呢?根本没那么回事。这些行动只是激起了南北双方的仇恨而已。南方人现在要跟这些自以为是的批评家算账,从来就是这样,真理总是在政治和过于情绪化的行为中埋没。在标志自由州与蓄奴州分界的“梅通——狄克逊分界线”的两侧发生了流血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