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你妈设计出国留学这条路,是为你以后发展好。” “我是她枪膛里的子弹,她打向哪儿,我射到哪儿,完全没有自主。”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有意义吗?喜欢一个,被她击毙一个。” “你妈替你做主是强势习惯,但不是没有她的经验和道理,她为你规划好一条稳妥的路,别的孩子没你这么好的条件,将来有一天,你会感激她为你创造的一切。” “难道我的理想主义遇到你们的经验主义,就要被PK掉?你也希望我这样长大?” “我当然希望你能求学、毕业,然后一帆风顺进入社会。” “我满足的是你们!既然这样,你们也得满足我,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李博怀知道,下面说的才是谈话核心。 “我要是申请上了剑桥,两年内,你先别和那女的再婚。”霹雳猛然把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拉在一起,组合成因果关系,而且不由分说。 “两年?”李博怀瞠目结舌,找不到两件事之间的对接点。 “等不了?” “那倒不是,我再婚跟你考大学有关系吗?” “当然有,我也需要时间调整,已经够不给你添麻烦的了。” “这算是交换?” “算是吧,答应吗?” “好,我答应。”女儿的任性自有道理,李博怀没权利拒绝。 只有得到父亲承诺,霹雳才能放心回英国。直到目送女儿走进安检通道,渐行渐远,李博怀才告诉杨尔:霹雳用考上剑桥,换他两年别再婚。 “她怎么没要求我不再婚哪?”女儿只在乎爸爸,杨尔愤愤不平。 “这事你也能找平衡?”李博怀对前妻无语,她只关注女儿前进是否踩上了自己指挥的步点,完全忽视她内心所思所想,而霹雳现在想的是什么,才是父亲迷惑所在、忧虑所在。 钱小样自己不在乎天天走窗户,可有人看不下去。这天,她刚从窗台上轻盈地降落地面,斜刺里杀出几个老大妈,将她团团包围,押到居委会。面对小脚侦缉队打着维护社区治安旗号的审问盘查,小样本想让方宇证明她不是坏人,可方宇的手机死活打不通,百口莫辩之际,小样急召私家律师赵青楚前来救驾。 青楚一到,小样有底了:“我表姐是北大法学院的硕士,在北京最有名的事务所当律师,让她给我辩护。”青楚替小样解释说得也是那些话,可大妈们觉得她比小样可信多了,解释完又把自己的身份证、律师资格证、员工证,甚至出入证,在居委会桌上一字排开:“这样可以证明了吧?” “可以证明你,还是证明不了她。” 小样急了:“那怎么着?拉我俩去验DNA呀!” 青楚:“咱俩是表的,DNA验出来也不一样。” 小样:“啊?咱俩DNA还不一样呀?” 托律师表姐的福,居委会对小样的处罚仅限一份保证书,小样不情不愿趴在办公桌上,大妈说一句,她写一句。为首大妈看完保证书,抬手放人。小样率先出门,听见大妈在后面问青楚:“你俩真是姐儿俩?哪哪儿都不像啊。” “她说咱俩不像什么意思?” “咱俩是不像,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不对,她说的是气质,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不就说你比我强嘛!我都造过型了,跟你还能看出差别?” “被你一走窗户全毁了。” “不光因为走窗户,可能咱俩还是有差别,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不是一天两天能撵上的,失败,看来我白努力了。” “你来北京才多长时间,怎么是白努力呢?继续!你是个有潜力的人,早晚有一天能撵上我。” “对,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可该捯饬的我都捯饬了,金子怎么还不发光呢?” “内在,明白吗?咱俩的差别在内在,就是文化底蕴,这需要长时间日积月累的学习和修炼。”青楚做吐纳状,忍俊不禁。 “内在?文化底蕴?”小样边模仿吐纳动作,边惯性往方宇家拐。 青楚拽住她:“哪儿去呀?还不跟我回家修炼去?你妈走了!” “走啦?!”小样对杨杉的斗争头回取得胜利,手舞足蹈,“得胜还朝!” 回到姥姥家,小样给宁夏打电话报平安,并以最快速度结束通话,成功遏制了杨杉的谆谆教导。 郎心平:“你妈不唠叨就过不去,你让她说,不愿听,当阵风从耳边吹过去。” 小样:“这阵风对我有恶劣影响,一张嘴就打击人家自信,教育专家说:孩子需要鼓励,我身心成长得这么不健康,还不知道找谁去投诉呢?” 郎心平:“我怎么觉得你挺健康的,非常阳光。” 小样:“那是我抗击打能力特别强!” 既然留下了,就得有长远计划,郎心平适时问起小样今后有什么打算。“青楚说我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这周末,我就向人才招聘市场进发!”小样踌躇满志,仿佛看到闪闪发亮的金光大道,已经铺就在脚下。 青楚一手掀起的轩然大波如期而至,论坛上三十多万网友跟帖热议,昭华退房事件沸沸扬扬。三进昭华,面对周晋,青楚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赵律师,网上的舆论热潮,你能解释一下吗?” “可以,我当事人不接受你们让五个百分点的方案,坚持退房,你们坚决不退,最后势必要对簿公堂,我想你们双方都不够冷静克制,其实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一步,费时费力不说,结果还不一定能满意。所以我把纠纷始末放到网上,想本着集思广益的原则跟广大网友互动一下,听听公众对这件事的看法,也借此引起全社会对此类房产纠纷的关注,甚至最终推动规范解决方案的出台。” “想得很远啊,你是打算拿昭华开刀,掀起一场房地产市场的改革吗?” “这可不是异想天开,看看三十几万网友的跟帖热议,已经足以为我们选择一个理性恰当的解决方案提供参照,你说呢周总?” “你最终目的不就是想利用舆论给昭华施加压力吗?” “这点我不否认,不过凭我的直觉,满足退房要求不一定非要上法庭,同样可以妥善解决。” “不上法庭也能解决?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 “直觉告诉我,昭华是一个负责任、讲诚信的大公司,小商逐利,大商逐名,周总是一个重信誉的开发商,所以我决定凭借直觉赌一把。” “赵律师,你工作多长时间了?” “十二天。” “十二天?十二天就玩这么大,你不怕折了?” “不怕,就算折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儿。” “但现在影响到昭华,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律师,想一鸣惊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要拿昭华名誉来做赌注,我看你赌错地方了。” “如果面对的不是贵公司,我还真拿不出什么有分量的赌本。”青楚这话,含着对周晋的尊敬和褒奖,她想看看:把他架上去,他会怎么办? 周晋发现自己在这个伶牙俐齿、锐气十足的小律师面前,丝毫占不了上风,继续斗嘴,解决不了问题,还有损风度:“看来你说得对,我们双方都需要冷静一下,这样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尽快找到一个可以弥补双方损失的方案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赵律师,昭华有诚意解决问题,不过你那些小动作可以省了。” 对话依然没有结果,但青楚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让业主这一方获得了和地产商平起平坐、讨价还价的资格,她已经引起周晋足够重视,事件从此进入赵青楚预设的轨道。 走出昭华,又看见前几天泼周晋颜料的女主角,正和前台小姐拉拉扯扯想硬闯。来三次,两次赶上看她演戏,真有那么多爱恨情仇?大戏好像故意追着青楚让她看,女人越闹越凶,两个保安把她推出大门。青楚躲到哪儿,他们撕扯到哪儿,逃不开女人的袭击半径,青楚被打中鼻子,顿时血从鼻孔流出来。演员误伤观众,大戏被迫中止。当青楚清洗好鼻子,从洗手间出来时,周晋闻讯而至。 “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赵律师?” “没事,谢谢你专程慰问。” “不好意思,连累你在我地盘上受伤,怪我保护不力。” “看来昭华的麻烦不只我一个,麻烦加麻烦,小心量变引起质变。” “企业是一部机器,会用就得会修,这点麻烦我应付得来。” “现在我更坚信自己的直觉,我能赌赢。”青楚顺势接上断了的话茬儿。 “你很聪明,打了个稳赢不输的赌,但不管结果如何,昭华面对的却是利益和名誉双方面的损失。” “也不见得,其实我早想好了一个也让你稳赚不赔的方案。” “说来听听?” “两个字:退房,而且不仅退这一套,七套都退。” “我怎么听我都是稳赔不赚啊?” “周总,我给你算笔账,昭华一年投入在媒体、广告、宣传上的费用有多少?应该不是小数目吧?” “单就这个项目,传统平面媒体、电视、网络、手机新媒体以及各种推广活动,投入总计在6000万左右。” “那七套房子的业主已经交付的首付款有多少?” “500万,还有700万是银行贷款。” “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万的损失,比起6000万巨额广告投入,小学生也知道哪个多哪个少。这件事情的根本责任在建筑公司,他们要对房屋质量问题负全责,你们给他们的尾款肯定还没付清,昭华可以由此向建筑公司问责,这样即使发生损失,也不必你们自己承担。而且一旦退房,网上跟风报道,昭华等于用这七套房子演示了最好的危机公关示范,免费宣传的同时还树了诚信,用零投入换回信誉,相当于空手套白狼,我相信你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一套分析在情在理,打动周晋:“看来你早就胸有妙计了。” “真给我留面子,本来想说诡计吧?”适时玩笑化解对立气氛,分寸恰到好处,“我想得再好都没用,关键还在周总怎么选择,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应该不会看错人。” “我会考虑你建议。” 俩人没敲定最终结果,但双方心有默契,知道结局已定。节外生枝的小伤换来房产纠纷完满解决,鼻血没白流。 离开昭华,肇事者等在大厦门口给青楚道歉,得知她身份后万分惊喜:“你是邢功成事务所的律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自我介绍叫杨丽红,在一家俱乐部工作,正四处寻觅律师想打官司,青楚给她留下名片。 第二天一早,杨丽红就出现在事务所,说她男友麦冬十年前被错判,拜托青楚帮她把申诉材料上交邢律师,还说这案子很难,很多家律师行都不肯接。 青楚收下材料:“好,我帮你递上去,但邢律师接不接可不一定。” 杨丽红突然一把抓住她胳膊,近乎哀求:“求你了,帮我好好说说,我为他跑申诉前后也三四年了……您一定说服邢律师接这案子,我找了一堆人,磕了一圈头,真不知道再去求谁。” 青楚有些意外,杨丽红的神态和语气告诉她,这个案子不一般。然而,当她把这份申诉材料交给邢律师时,得到的答案更让她意外。 邢律师只瞟一眼:“扔了吧,不用看。” “为什么?” “这案子以前找过我,我没接,根本没有胜诉的可能。” “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你要感兴趣就拿去看看,我回头再跟你细说。” 所有有难度的,都是青楚感兴趣的。回到办公桌,她打开文件袋,一张照片掉出来,照片上的人竟然是——周晋!两次被她目睹的爱恨情仇到底什么内容?周晋和杨丽红是什么关系,和麦冬申诉案又有什么关系?青楚展开材料,寻觅三人之间的谜底。第5章01更新时间2009-4-14 14:12:05 字数:3184 在钱小样蓄势待发、冲击人才市场前晚,青楚像绕地旋转的月亮,帮她试穿每套能招呼上身的衣服。当一个人五人六的小样横空出世,郎心平认为此刻是就“好高骛远和脚踏实地”命题展开讨论的好时机:“明天招聘会,找什么类型的工作你心里有点谱没有?” “有,我都想好了,目标明确,一个原则,两个基本点。原则就是什么挣钱干什么,一个基本点是在专业特长内物色高收入,另外一个是:即使转行也要找有发展潜力的热门职业,例如旅游、房地产什么的。” “你定的目标是不太高了?现在是你找工作,不是工作找你。中专学历不占优势,好在你专业面还不窄,像医院护士、社区医生,我看都挺适合你。” “我在家就当护士,出来还干这个?那我为什么来北京呀?就因为这里机会多,对每个人都均等。” “再均等,机会也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 “我都准备好几年了,专业对口的工作里,医药代表挣钱最多,我明天第一档就锁定这职业。” “医药代表不是谁都能干的,要有这方面工作经验,还要有医院、药厂、销售链条上大量的人脉资源。” “医院人脉咱有哇,青楚姐那同学高齐……” 青楚抗议:“打住!你折腾我一人就够了,我都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你还惦记上了?” “我看他挺欢迎你麻烦他的,我这不是成全他嘛。” “他不用成全,你成全自个儿吧!” 郎心平:“别光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小样,有抱负是好事,但在抱负里,挣钱不该排在第一位。你才二十出头,家里有吃有住,没有经济压力,进入社会第一步首先是展示,人家肯给你舞台,就别问回报,等他们承认你有能力了,下一步才有可能给你发挥的机会,光想挣钱,亮不好相,以后全白扯,找一个自己能胜任的工作,把它干好,站稳位置,第二步才是赚钱。” “那得熬多少年哪?要能当上医药代表,我不就一步到位了嘛。” “胖子都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你见过谁能一步登天?” “不有那么多二十几岁就CEO的吗?” “你怎么不看看人家二十岁前都干过什么呢?姥不是打击你,是劝你希望值别太高,免得去了一看失落。” 胸中朝阳遭遇现实前总特别灿烂,好心的冷水浇不灭小样万丈的豪情:“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明天我要亲自闯一闯!” 别人碰过的不算壁,不亲自栽过的不算跟头,少年气盛与现实交手的第一回合,永远是现实胜。郎心平点到为止,小样明晚回家的形状,她提前看到。 小样穿着束手束脚的套裙,怀抱简历,在人才市场杀进冲出,这会儿她不是刀马旦,是长坂坡上淹没敌阵的武生赵子龙,衣服穿错了,招聘会还是比武会。遥望见一家医药公司的展板,她定神运气,使出浑身解数,一猛子扎进人海。 小样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应聘者里遨游,展台上冉冉升起招聘者,脚踏办公桌,一览众山小,冲腰部以下振臂一挥:“别挤,往后点,抬头看我!”应聘者齐刷刷抬头仰视,小样也不由得对他高山仰止。招聘者目光如射灯,俯扫一片,手一指,锁定小样:“你出列!” 所有人一起看小样,万众瞩目,自豪感油然而生。 “你把简历递进来,大伙给她让让!” 是金子总会闪光,即使淹没在人堆里也能给挑出来,众人闪开一条通道,小样平步青云走近展台,大方递上简历。招聘者接过去,瞄一眼,嗖一声,简历短途飞行,重回小样怀抱。 “看着挺不错一人,怎么才中专学历?” 小样顷刻从金子还原回沙子:“中专怎么了?” “中专也敢往这儿招呼?向右转,那边招保洁、家政。”重新鸟瞰,“我们要的人最差也得大本啊,不够格免入!” 人海后浪推前浪,瞬间把小样拍死在沙滩上。 青楚晚上进门就问姥姥:“小样还没回来?” “没有,也不知道聘上了还是没聘上?” “您觉得呢?她那状态本来就困难,再加上那种心态,就更难了。” “让她碰碰壁也好,不亲自下水扑腾扑腾,就不知道水深水浅。” 话音刚落,小样从现实水面上浮出头来,垂头丧气折返家的彼岸。抬望眼,面对亲人灼灼关爱,她举手制止:“为保护我心灵,请不要追问细节!” 郎心平、青楚相视而笑,都是过来人,现实给你上课,不用别人旁边开小灶,包你全懂。 小样:“今天接受了成批量打击,快让我歇歇。” 郎心平坐过去,抱起小样残躯,给她揉腿,看得青楚眼热:“瞧你这待遇,我都没有。”一股热流涌上小样心头:“姥你让我太感动了,不经历外面的风刀霜剑,就体会不出家有多温暖。” “一天下来就觉得竞争激烈、社会残酷了?” “超激烈!超残酷!” 青楚:“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这还不够哇?” 郎心平:“你还没上路,以后遇到的挫折只会更多、更难。” “没关系,挫折可以打击我,但不可以击败我!” 郎心平:“好,你能一直这样姥就放心了,说说,今天有没有单位看上你?” “有,好几个呢。” 郎心平:“那最后也没聘上一个?” “他们看上的是这套衣服,我往里一递简历,就给扔回来了,北京人真势利,满嘴都是学历,根本不重实力。” 青楚:“你有什么实力啊?” “不给机会表现,怎么知道我没实力?一点伯乐素质都没有,目光短浅!” 青楚:“对,伯乐都瞎了眼,这么大一匹千里马上蹿下跳,愣是看不见。”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实力呀?” 郎心平:“你让姥姥说实话?” “说吧,我承受得住。” 郎心平:“我觉得你目前还没有,不过相信未来一定会有。” 小样快哭了:“人都说忠言逆耳,这回我知道了。看来我对自己的估计过于乐观了,北京机会多,可门槛也高,我其实很平庸。” 青楚:“能意识到自己平庸的人,就有希望远离平庸。” “这么有哲理的话我就说不出,姥姥,我跟青楚内在差得很远,对吧?” 郎心平:“内在?是有差距,不过你没必要成为她,只要努力,争取做好钱小样就行了,不管干什么、挣多少钱,都干得特好、特乐呵。重新给自己定个位,好高骛远永远没法实现目标,但脚踏实地却能天天进步。” 青楚:“今天不算失败,头撞南墙也是成长,我就这么过来的。” “你们说得太深刻,我得消化消化。” 像所有少不更事一样,第一次触碰现实壁垒,钱小样以收获一头包结束。 清晨,青楚抵达事务所,一出电梯就看见杨丽红又来了,正跟前台央求让她进去,转头看见青楚,直奔过来:“赵律师,可把你等着了,邢律师看我材料了吗?他怎么说?” 青楚不忍心说出事实:“他……还没看。” 屡被拒绝造就了杨丽红一眼看透本质的敏感:“他不想接,对吗?” “我不清楚他工作安排,这样吧,有进一步消息,我主动联系你。” “不能再等了,求你带我进去见他一面,就耽误几分钟,他不接我不勉强,可跑这么多趟,要连面都见不上一下,我也太冤了,而且这回我找着新证据了。” “新证据?”青楚兴趣被陡然勾起,是指向周晋吗? 像对她心理活动的应声回答,杨丽红说:“对,特别重要,关于材料里照片上那人,就是你打官司那家房产公司的总经理,周晋。” “他是证人吗?” “不是证人,是凶犯!就因为他,我男朋友才被错判。” 青楚越发欲罢不能:“你能提供什么新证据?” “我能!绝对能左右案子走向,赵律师求你了……” “那你跟我来吧。”青楚敲门,先于杨丽红,走进老邢办公室,“邢律师,上次那个杨丽红想见你。” “我没时间……”第5章02更新时间2009-4-14 14:19:33 字数:3967 杨丽红不由分说,推门直闯进来:“求您给我两分钟,您最清楚重审有多难,不瞒您说,我找过十来个律师,他们都说这不是一般人能招呼的,必须请大牌,否则连申诉立案都不可能,所以我只能来求您,别人赢不了,您能,都说您是律师圈里头一号,死人也能让您给说活了。” 邢律师一笑驳回对方荒谬的阿谀吹捧:“怎么可能?我就是个律师,所作所为都在法律范畴内,也就比别人多清楚一点哪些案子可为、哪些不可为。” “我知道您是大律师,佣金体现价值,只要能申诉成功,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报答您,我手上有十万,全给您,以后等成了……” “别在我这浪费时间,外面有律师为扬名立万,可能愿意受理你申诉,找他们去吧。” “不不,我认准您了,要多少钱您明说,不够我想办法借,实在不行,我给您打欠条,以后补上……” 对方失礼纠缠,邢律师只能以失礼方式摆脱:“对不起,我得去见客户,青楚你送杨女士出去。”抽身退场。 倾尽所有一点薄利,不值大律师一瞥,杨丽红黔驴技穷,唯有押上尊严,她双膝一软,跪在邢律师面前,挡住他退路,顷刻潸然泪下,为自己的无奈、为自己的委屈。青楚心脏被这场面、被这女人狠撞一下,别人主动尊严扫地,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即使事不关己,还是不由自主疼痛。 老邢什么没见过?他保持青楚望尘莫及的不动声色:“这是干吗?起来!你看你,非把场面弄这么难堪。”一句话,就把自己置身在尴尬事外。 至此,杨丽红再没什么可失去:“您不答应接,我就不起来。” “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件申诉……我明说吧,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十年前上诉程序已经结束,再想维权难上加难,你在跟整个司法系统叫板,明白吗?赢不了,搭钱、搭工夫还徒劳,让你男朋友再熬两年不就出来了吗?” “可他就想讨回清白,您发发善心,再考虑考虑行吗?我想办法多凑点钱。” “不是钱的问题,我说得很清楚了,明知不可为还勉强为之,是愚蠢,你没必要这么难为自己。” 举重若轻,一句话把杨丽红撂在地上,老邢趁机脱身而去。青楚情不自禁出手去扶杨丽红,递上面纸,与其说帮对方下台阶,不如说拾起一地尊严,物归原主。在冰冷彻骨的时刻,青楚的举动,保留了被拒绝者心里最后一丝温度,杨丽红对她铭记在心。 风波过后,青楚必然遭到邢律师责备:“人走了?真要命!你事先不知道我什么态度?怎么还带她来我办公室?看她可怜对吧?记住我的话,律师不是慈善家,不能看谁可怜就帮谁,法律不是一跪、一心软就能解决的事情。” 青楚不想跟他探讨情何以堪的心理程度,她永远学不会他的不为所动,感性是女人命定的软肋,像胎记一样去除不掉,她关心的是案子本身:“您真觉得这案子没戏?” “申诉难度最大了,唯一有权启动重审程序的,是高法!想拿到再审指令知道有多难?你想吧,司法机关会自己打自己嘴巴吗?百分之九十九是费力不讨好,赢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我犯得着为百分之一浪费时间吗?” “要不您让我去试试?” “你?你图什么哪?” “我仔细看过杨丽红提供的全部文件,不是没有可为空间。” “什么难来什么,你还挺有进取心。” “您直接说我有野心就得了。” “我安排你当助手的意思呢,就是保证你稳妥,稳妥是女人一生的主题,你何必铤而走险,非要去挤那自古华山一条路呢?” “对不起,辜负了您好意,我的理想不是稳妥。” “看来当助手还屈你才了,这种代理成了一鸣惊人,输了可就灰头土脸。” “我一穷二白,输了也没什么好怕失去的。” “行,想试就试,不过立案前你要用自己业余时间,别耽误工作。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让高法发回重审。” 对于咄咄逼人的异性晚辈,老邢心里既有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也有后浪推前浪的担忧恐惧,这些并不耽误他以宽容的姿态给青楚机会。青楚不管那么多,机会是她现在唯一需要的东西,杨丽红对周晋的申诉案,被她要到手里。 小样机会在哪里呢?目前从她自身还看不到踪迹,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郎心平决定亲自出马,豁出老脸,给孙女争取个机会,这是中国式家长的天职,她也不能免俗。 一辈子不求人的政法学院退休教授主动坐进院长办公室,“稀客啊郎教授,最近您老可有阵子没回学院走动了,有事直说,您老是咱学院的泰斗,任何困难学院都有义务帮你分担解决,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人家识趣,听出话头儿就递上话把儿,给她张嘴扫平道路。当晚,老太太兴高采烈向孙女报喜:“我帮你找着工作了!” 小样理想主义地认为:老太太出马觅来的机会,就算够不上八抬大轿把她请去当CEO也差不多,结果事实很残酷。 “政法学院医务室本来俩校医,一个歇产假,另一个忙不过来,院长同意让你去,具体工作就是扎针发药、打下手,跟你专业能对上!院长还给我露话儿,说虽然现在暂时算临时编制,可以后要干好了有机会,不是没有转正可能,我去找人家时可没想到能这么理想。” 小样一落千丈:“理想什么?闹半天还是护士,我这辈子怎么就跳不出护士命呢?” “护士和护士还不一样,大学环境比地方医院好,再说医务室平时就看点头疼脑热,工作量不大,时间富裕,你正好可以去教室旁听学生上课。” 小样扭转思路:“对呀,这样我也算进了大学,在校园熏陶几年,内在不知不觉就提升了,工资多少?” “一个月一千五。” “才一千五?”刚出口就接触到郎心平否定的眼神,小样立刻展开自我批评,“第一步是亮相展示,第二步才是赚钱。行,姥,你搭台我唱戏,保证不在你地盘上给你丢脸。” 第二天,前护士钱小样正式上班,有了北京第一个工作——政法学院医务室护士,刚上岗就追着人家打听怎么脱岗:“胡校医,平时咱这儿忙吗?” “没特殊情况一般不忙,就是把身子,一年有那么几回给全院师生注射疫苗,算是最忙的时候了。” “上下班要准时来、准点走?那我要离开这屋但不出校园,算不算脱岗?” 胡校医被问二乎了:“那要看你去干什么了,正当不正当。” “正当,我去教室旁听学生上课。” “你还半工半读?” 换汤不换药,工作性质没变,唯一区别就是从地方发展到中央,可求知欲鼓起了小样新生活的风帆。 青楚走进咖啡馆,杨丽红等在那里,围绕麦冬、周晋的陈年旧案被翻起,死水激活。 “麦冬是北京人,怎么案子当年发生在西塘?” “他脑子活泛,九十年代做丝绸生意,从南方进货回北京,卖给到中国旅游的老外,生意挺火,也算那时的小款吧。因为进货常去西塘,在那一待几个月,认识了郁欢,就是被害人。那时她不到二十,就在麦冬进货的丝绸厂工作,聪明机灵,帮厂长搞公关。他俩就那么认识了,麦冬喜欢她,听说郁欢家穷,经常送她衣服、首饰那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也知道郁欢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是西塘人,刚考上清华。” “是周晋?” “是他。不过麦冬那时候春风得意,没把一个穷学生放在眼里。发案前,郁欢家遇到变故,急用钱,没人好借,麦冬主动借给她,郁欢也接受了,那晚他俩约好在河边交接,然后就出事了……” “我在材料里只能看到麦冬被逼供的事实,看不到他被错判的证据,你为什么相信他被冤枉了?” “我从始至终都信他,从来没怀疑过,我跟麦冬认识三十多年,岁数有多大,就认识多少年,他说的我全信。” “你俩是青梅竹马?” “对,两家邻居,小时候有别的男孩淘气欺负我,他就把人家打一顿。” 青楚从她的笑意里读到深情:“那时候你俩没好?” 杨丽红苦笑:“他眼里没我。” “那你跟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被判刑半年后,押解回原籍服刑,我去探监,他很愤怒绝望,行为经常过激,我就不停鼓励、安慰他,到服刑第三年,我俩好了。” “你为他跑申诉跑了多少年?” “前前后后也有三四年了,律师、高法、高检、司法局、政法委,甚至连人大门儿都摸去了,能想的招我全想了。” “你有证据证明周晋是凶犯吗?” “赵律师,你能说服邢律师见见麦冬吗?听他亲口说说,肯定会改变态度。” “你其实没有证据,对吧?” “麦冬把名声看得重于一切,更何况那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哪怕最后你们不接,只要跟我去见他一面,别让他觉得被全世界遗弃,算积德行善了,行吗?” “我跟你去。” “你真好!心比别的律师热,不功利。” 接下来等待探监的时间里,青楚接到一个陌生的手机电话,声音似曾相识:“你好,是赵律师吗?” “我是,哪位?” “我是周晋。” 接到他电话并不出乎青楚意料:“啊,周总,有事吗?” “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为什么?” “你都让我出一千多万现金退房款了,再不赶紧请你吃饭,哪天我楼盘就让你损失没了。开玩笑,找你有事。” “好事还是坏事?要是鸿门宴我可不去。” “放心,是好事。” 青楚知道这顿饭一定不简单,但如何不简单,正是吸引她的关键所在,她和周晋第一次单独相对,既是继往,又是开来。 周晋举杯:“我敬你,网上评论我都看了,房子的事情要谢谢你。” 青楚受之无愧:“那可不,你用一棵大树换来整片森林,而我们事务所只挣到几千块钱调解费,我个人什么好处没捞着,还落师傅一身埋怨,甚至付出血的代价,你当然得谢谢我了。”第5章03更新时间2009-4-14 14:20:30 字数:4472 “商场如战场,冲锋陷阵流点血在所难免,不过你放心,你血不会白流。这月我们公司法律顾问合同到期,你愿意过来帮忙吗?” “我?”青楚当然掂量得出邀请的分量,也当然知道对方等候巨石激起的浪花,这是任何一个年轻律师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出现的时机,似乎为时过早。 “我提供的条件很优厚。” “我知道,不过我一个资历浅薄的小律师,有什么资格给昭华做代理?” “资历是虚的,能力才最重要。我相信你能力,也看得到你潜力。” “我觉得你眼力比我自己的好。” “我实事求是。” “如果我拒绝你呢?”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拒绝我的理由。” “你的邀请对我来说,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我这人面对太好的事情一般很警觉,怕乐极生悲,我现在给不了你答复,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这理由真新鲜,行,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青楚明知故问:“对了,那天在你们公司闹事、把我打伤的那个女的够厉害的,她是谁呀?为什么要在昭华闹?”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甭猜了,她第一不是我女友,第二不是我前妻,第三更不是我情人。” “那就剩最后一个可能了,冤家。” 周晋淡然一笑,没说什么,笑容后面意味深长。这次见面,青楚明确意识到:不论未来两人以什么立场和方式相对,周晋都会让她兴味盎然,他的智慧、他的理智,甚至他的神秘,还有,他和疑似凶犯身份的风马牛不相及。 探监时间确定,青楚随杨丽红去见周晋的夙敌——麦冬。当看见乳臭未干的她出现在玻璃窗外,麦冬眼神全是疑惑,青楚早有预料,他满心期待老谋深算的邢律师,不是她。 杨丽红:“赵律师是邢律师助手。” “他为什么不来?” 杨丽红一言难尽:“能把赵律师请来已经很不易了,有什么情况你跟她说。” “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吧。”麦冬只好把死马当活马医。 青楚提问:“十年前案发当天,你承认自己去过现场,可后来又离开了,你说走时郁欢还好好的,能复述一下你们分手时的情景吗?” “之前我们挺亲热,突然她提出让我先走,答应晚点去酒店找我,我才走的,结果晚上没等来她,却来了警察。” “你跟她约在几点见面?” “七点半。” “那时候天黑了?” “没黑。” “你走时几点?” “八点。” “天黑了?” “对。” “那天约会你是为给郁欢钱?” “对,她家碰上难事,只有我能帮她。” “之前你一直追求她,她没接受?” “那晚她接受了。” “因为你给她钱?” “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花钱买她感情!”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她才对你有所改变吗?” “她是被我感动了。” “当晚你被唯一的现场目击证人看到并且认出,后来你也承认去过案发地。” “对,我去过,被人看见很正常,但推郁欢下河的不是我。” “你在申诉里一直强调这点,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犯罪嫌疑人不是你吗?” “没有。” “那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说明你离开时郁欢还没落水?” “我拿不出。” “那现在我就明确告诉你:仅凭你自己说曾经被刑讯逼供,没法使高法启动再审程序。” “如果我能举证罪犯另有他人,会怎么样?” “你说的是周晋?如果你能举证,并且使他定罪,那你自然可以获得无罪判决,要求国家赔偿。你为什么怀疑他?” “不是怀疑,我知道就是他!目击证人看见我跟郁欢先亲热、后争吵,亲热的是我,争吵的那个不是,郁欢也不会跟一个陌生人拉扯那么长时间,只有一个可能:那人她熟悉,一定是周晋!” “推测不被采纳,证明一人有罪跟证明另外一人无罪一样,都需要证据。” “如果我能拿出证据,证明是他把郁欢推下水,我就能重审,无罪释放吧?” “理论上是这样。” “周晋也被警方调查过,但他妈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说他那天整晚没出门,没有作案时间,所以警方一开始就把他排除在外。我不信,他有作案动机,因为他恨郁欢移情别恋,跟我好了,就是这样!” 青楚一再强调:“需要证据!” 麦冬挂着阴晴不定的表情,离开座位,探视结束。几乎间不容发,青楚前脚刚出监狱,周晋电话就后脚跟至:“有时间一起再吃个饭吗?” “又有什么好事?” “我想帮一个准备指控我的律师,给她提供些证据。” 还没跟原告分手,被告就已知情,青楚感觉自己被装了监控探头,猛然一惊,左右四顾,离开杨丽红远一点,把声音压低:“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见面再给你答案。” 两人第二次单独见面,青楚知道比第一次更不简单:“咱们开门见山吧。” “好,你在接触麦冬,准备代理他申诉是吗?不接受我法律顾问的邀请,也和这事儿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关注他,就像他关注我一样。有一点我非常奇怪,十年来百思不解,麦冬坐着他的牢,为什么要把陈年旧案翻出来,还往无辜的人身上泼脏水?虽然受害人和我关系密切,但这案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在麦冬逻辑里,我不但牵涉其中,还被他指控为犯罪嫌疑人,你能帮我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是这个逻辑吗?他到底出于什么动机?” “你想从我这里打听点什么吧?对不起周总,因为立场问题,我不能回答你这些问题。” “你不是还没接受他们代理吗?” “即使是潜在代理方,从职业操守角度,我也只能对你无可奉告。” “既然指控我,总要有证据吧?我知道他们一旦试图诉诸法律,就一定要掌握有利于自己的证据。” “我可以本着专业态度向你保证,未来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我绝不接受这个代理。” “那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证据?” “无可奉告。”青楚外表是绵,里面是铁板。 “我做过什么自己清楚,他做过什么法律已有公断,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永远找不到证据,因为本来就是诬陷,你别浪费自己时间了。” “谢谢你的忠告,这个需要时间去证明。” “你还挺执著。” “这点你应该了解。” 周晋已经了解到:对面这个女孩,需要他调动全部智商兼情商才能应付。 青楚:“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我还没接这案子,你就找我谈,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呀?” “我承认自己过敏,想想案子和我的关系,应该情有可原吧。另外不管怎么说,我们打过交道,印象还不错,我觉得你不该只听他们一面之词,该多听听我的说法,对你只会有利,不会有弊。” 青楚洗耳恭听:“好哇,那你说吧。” “嗯,首先我是个好人……”两人同时笑喷,“自己夸自己很虚弱,算了,我也不死气白赖说了,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进一步加深相互了解,在时间方便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青楚笑纳,她不排斥对他深入了解:“好哇,只要你不追着我打听那边的事。” “为什么你会对这案子感兴趣?” “因为它有意思、过瘾、High,我好奇,想探究。” “可这种官司费时、费力,还不赚钱。” “只有老律师才爱打名利双收的案子,因为他们怕失去,我没什么好怕的,也不怕失去,我喜欢挑战。” “你不怕输?” “为什么你们全都这么怕输哇?” “我们?你把我和老的划一起了?我怕你输,像你这样锋芒毕露的,容易受挫折。” “我不怕,输了有什么了不起?年轻输得起,赢了不就赚了?” “现在的知识女性怎么都像你这么强势,就遇不到一个温柔点的?” 青楚大笑,一点不为自己欠温柔而惭愧,周晋被她理直气壮的笑声裹挟,也不禁莞尔:“每次和你谈话都很愉快,因为愉快,更要好心提醒一句:我欣赏你,但这案子非常复杂,麦冬的犯罪心理很耐人琢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琢磨他为什么纠缠我、给我栽赃?因为嫉妒、仇恨,自己得不到,就毁灭别人。我担心你初出茅庐,被人利用,当枪使了。” “不会有这种可能,我是职业律师,别怀疑我的专业性。” “那就好好保护自己吧。” 第二次见面,周晋明确意识到:即使成为潜在对立面,他们之间依然愉快,好感以蓬勃之势燎原,像他经营的房产,拔地而起、不可阻挡。接下来,原被告双方就像啮合在一起的齿轮,轮番亮相青楚的生活,你方刚唱罢,我方定登场。这回轮到杨丽红电话:“赵律师,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是我考虑不考虑的问题,上次分手时说过:如果你们委托方那边不能提供任何可以证明麦冬无罪、周晋有嫌疑的证据,我就没法接手代理这申诉。” “我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我们有证据了,刚找到!想马上约时间,跟你面谈。” “这么快?十年没找到,这几天就出现了?” “真是巧,我觉得是命中注定,老天被我感动,出手帮了一把。是这样,麦冬有个朋友认识一个叫雷子的人,他是过去周晋西塘的邻居,前一阵一起喝酒,他从雷子嘴里听到一些巨震撼的消息,绝对对麦冬有利。” “你们是怎么找到那个雷子的呢?” “他现在人就在北京,我跟你会合后,就带你去找他。” “他也来北京了?” “可不,要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住在郊区,麦冬朋友答应带我们去找。” 太多巧合拼在一起就凑成蹊跷。青楚心里画着问号,跟杨丽红前往郊区。汽车开进村庄,穿行在乡间狭窄的土路上,最后停在一个院门外,带路的朋友率领两个女人敲开门,见到即将震撼她们的周晋旧邻——雷子。 朋友抛砖引玉:“雷子,你大概能猜出我们来问什么,丽红想跟你核实一下咱俩喝高那回,你跟我说的那件事。” “哪件?我跟你说什么了?”雷子表现得很糊涂,一看就是装糊涂。 “就是你说看见周晋那事。” “周晋?从他离开西塘,我都十年没跟他联系了,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不是现在,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我跟他邻居住着,还不是天天见?你说哪回呀?” “郁欢出事那晚。” “是我跟你说的吗?”摆明不会轻易说出事实。 杨丽红:“雷子,今天我跟乔良特意过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说那晚你曾经看见周晋不在家,是不是真的?这对麦冬非常重要。” “我说是或者不是,对麦冬有什么用?”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周晋就有嫌疑,麦冬就有希望申诉,十年前他是被错判的!” “说了又对我有什么好处?”话里留着讨价还价的线头儿。 “只要你肯帮我们作证,还麦冬清白,我们一定会报答你,钱好商量,说个数,只要你告诉我。”第5章04更新时间2009-4-14 14:20:54 字数:1825 结束虚晃试探和实际议价后,青楚终于获得“雷子版”的案发当晚回忆。 “出事第二天,镇上就传开了,说追郁欢的北京小款爷借钱后想非礼未遂,一气之下把她推下水。接着警察来周家调查,我听到周妈妈向警察作证:案发当晚周晋一直在家没出过门。我一听就知道她撒谎,因为在那晚,我亲眼看见周晋从外面回来!我当时经营一个杂货店,那晚一直下毛毛雨,街上没人,我八点就早早打烊,检查门窗是否锁好时,看见周晋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没打伞,白衬衫全湿透了,一看就知道在外面待了不是一时半会儿,所以我敢确定周妈妈撒谎。周晋那晚肯定出去过,就在警察确定的作案时间前后!”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就这些。”雷子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杨丽红看出来:自己今天带来的钱似乎不够。离开雷子住处,她追问青楚:“雷子说的东西有用吗?” “现在还确定不了,即使能够证明周晋当晚不在家,也证明不了他就在案发现场。”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摁一半话头儿没说,好像要吊我们胃口,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我再想想办法。” 在青楚掐算好的时间里,周晋准时出现。 “怎么来事务所了?” “路过,顺便提一个问题,另外还有一个邀请。最近有什么进展?” “有一些,回答完毕。” “就这些?其他还无可奉告?下面说邀请,考虑我建议没有?周末有时间吗?两天就够了。” “时间是有,不过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该享有知情权。” “西塘,敢不敢跟我去?” “那地方我正想去呢,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这么定了,行程我安排,周六上午十点,咱们机场3号航站楼见。” 青楚回家宣布西塘行程,引起小样极大关注,她八卦的嗅觉提前呼吸到性质变异的前味:“周末玩去青楚?” “工作!” “一个人去?” “不是,有人当向导。” “杨丽红?” “不是。” “那就对了,怪不得我闻到一股神秘的气息,谁呀?” 青楚但笑不语,滴水不漏,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神秘,这是一趟揭秘旅程,有很多答案即将在西塘呼之欲出,她对周末充满期待。 前往西塘的路上,周晋徐徐揭开往事:“郁欢是我小学同桌,我俩一起升到初中,还是同桌,然后开始有男孩在校门外堵她,她就让我送她回家,每天放学路上,她走前头,我在十米开外跟着,从不说话,一段时间以后,再没人纠缠她了。后来又一起上高中,高二那年,她因为家里拮据,辍学了,我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到她家门口,郁欢说:‘我到了,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别忘了我。’我回答她:‘无论到哪儿,我都带你一起去。’从那刻起,我俩恋爱了。那时候我目标明确,就要考进清华,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勤奋、努力,沿着预定轨迹顺利前行,郁欢是奋斗计划里浑然天成的一部分。可就在接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暑假,新生活即将一片光明铺展开来时,一切戛然而止……” 青楚站到十年前郁欢落水的岸边,河道两边民居密布,周晋指着水面告诉她:“就是这儿,郁欢被人推下去。她在水边长大,却从来不会水。”他掉头离去,像无法承受在此停留一秒,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才又说出,“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去那儿。” “那晚你事先知道郁欢要去见麦冬吗?” “知道,她告诉我麦冬主动提出借钱,她家那时候太需要钱,所以其实有点想接受,但我知道对方居心不良,就让郁欢别要他钱,我答应尽快帮她筹到一笔钱,所以那晚她是去拒绝麦冬的。可能因为金钱和感情的双重拒绝,使麦冬恼羞成怒,结果……要是我能提前预感到危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当时警方依据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认定麦冬以借钱为要挟,逼郁欢跟他恋爱,遭到拒绝后在拉扯中把郁欢推下水。” 离开河道,周晋带青楚前往西塘临终关怀医院,她无法提前预见这站的谜底:“怎么带我去那儿?”“让你见一个人。” 两人站在高级病房,面对病床上躺了十年无知无觉的年轻女人,青楚生平第一次对植物人有了直观概念:“她是郁欢?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