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稍感惊奇的是,甚至这本书也没能马上获得成功。关于它只有两篇重要的评论,一篇来自代表老一代的凯尔恩斯,一篇来自代表着新一代的马歇尔,马歇尔的评论是他发表的第一篇东西。凯尔恩斯声称,由于他不懂数学,因而这本书对他来说十分晦涩难懂,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得出结论,将这本书全盘否定。马歇尔的评论则显得不冷不热、勉勉强强。他写道:“即便我们深入阅读此书,也不会发现确有新意的重要观点。”“这本书的主要价值并不在于那些堂皇的原理,而在于一些细微之处的独创性的论述,一些暗示性的评说和小心翼翼的类推。”最后他十分个性化地得出结论:“如果删掉其中的数学,同时又保留它的图示,那么这本书将会有所改观。”对此,杰文斯在一封信中发表了如下评论:“在1872年4月1日的《学术界》上的确有一篇评论,尽管它比《星期六评论》的那一篇公平些,但也没有什么评论价值,不值得你去劳心注意它。”到了1874年,杰文斯还写道:“我并不清楚我的观点是否被某个什么英国著名经济学家接受了,但的确有些人对它们另眼相待,这是一些涉足这一学科的年轻的数学家和经济学家。其中乔治·达尔文先生,那位著名的博物学家之子,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数学家,同时也是一位敏锐的经济学家。”杰文斯与马歇尔之间的关系很有意思。在杰文斯去世八年之后,在他的《政治经济学原理》中,马歇尔只是勉强提到了杰文斯。他很不情愿承认他欠杰文斯什么。1874年之前,他从未去过剑桥,那一年他首次到剑桥充当伦理科学学位考试的监考人。“我唯一一次见到他,”马歇尔给我写信说,“是在1874年,他担任我的监考人。他使得肯尼迪博士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他们是年近花甲还是已然古稀?哦,皮尔森、加德纳、福克斯韦尔和杰文斯’。”当然,他是福克斯韦尔教授的亲密朋友,经常与他通信,1880年底再一次到剑桥拜访了他。杰文斯在1875年和1879年致福克斯韦尔教授的两封信中,言语间似乎表明,在他们的交谈中福克斯韦尔教授曾为马歇尔在一些理论建树上的所属权。1875年杰文斯写道:“你的信中谈及我的论文,对此我很有兴趣。它告诉我很多目前在剑桥风行的哲学科目上的思想,而这是我从前无法了解到的。我不知道马歇尔很早就接受了政治经济学中的数量理论,我认为没能及时发表它是个遗憾。“对于我所使用的数学方法,你、他以及其他人的反对当然是很坦率的,我也很愿意看到其他方面的评论,但我想争辩的是,我关于效用的观念是正确的,而以数学方法建立它是唯一适宜的方式。”在1879年的信中,他写道:“至于谈到工资和地租原理的相似性,我当然不知道马歇尔1869年在他的讲座上讲过些什么,因为我从未去听过这些讲座,也没有见到讲座的笔记。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话,在做监考人的时候我倒是听到了考生们的回答,但我不记得他们谁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至于马歇尔的独创性,我从未有过半点异议,既没有这样的愿望,也没有这样的理由。但是,你似乎忘记了,我的理论的主要观点早在1862年就已完整地表述出来了,那是在英国科学促进协会的剑桥会议上。我没有理由猜想马歇尔曾经见过有关我的第一篇简短论文的任何文字,但同样,在我1871年的书(《政治经济学原理》)中,我也不可能从马歇尔那里借用了些什么。不过,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了早至戈森、古诺、杜普特等人的著作,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意义不大或者根本就没有意义了。我们应该把占先权的问题搁置起来,当然,还可以对那些细节以及总的表述方法等方面进行讨论。”杰文斯忽略了一点,他的整个理论的摘要曾经在1866年的《统计学杂志》上发表过,这并不难找到。实际上,暗示说杰文斯曾从马歇尔那里抄袭过什么是非常荒谬的,但在杰文斯做出上述陈述的十年之后,其他人对“马歇尔1869年在他的讲座上讲过些什么”都三缄其口。是不是由于马歇尔对杰文斯缺乏一定的同情心而对他有失公允呢?对此,一些年后,马歇尔似乎略感不安。下面这个未具日期的片段是从他的文札中找到的:“我兴冲冲地找到杰文斯的《原理》;但他对我的困难毫无帮助,对此我大为羞恼。自此以后,我对他有较高的评价。他考虑问题周到全面,善于把统计数字与分析研究联系起来,这些都给我以越来越深的印象。现在,我把他尊崇为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但即便如此,我仍然认为,他在《原理》中的核心论点立意不如古诺和冯·屠能的著作高。他们运用数学得心应手,而杰文斯则像大卫穿上了梭罗的盔甲。他们手中持有一面能照亮自然力的多方面相互作用的镜子,虽然在写到货币、统计学以及一些实际问题的时候,他们谁也比不上杰文斯。然而杰文斯在他的核心论点上,却深受数学之累,他居然想渗透自然运动的法则,然后把它们一一列出。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他的忠诚与慷慨:穆勒那教皇般的权威对学生们大有危害,而他也深受影响。他竟然扭曲自己的道理,试图与穆勒和李嘉图保持一致,实际上他也没能做到这一点。然而,虽然李嘉图没有受过数学训练,但他却安然走过了数学推理中最易使人滑倒的部分,他的这一天才(这是穆勒所不具备的)使他成为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对他的这种热切忠诚在我阅读杰文斯的《原理》时达到了顶峰。《学术界》的编辑听说我对这本书绞尽了脑汁,就请我撰写评论。虽然四分之一个世纪已经过去了,我仍然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几个愤怒的字眼几乎被我写进草稿之中,后来不得不删去,用在其他地方,而后再次将其删去……在经济学的许多方面,我从杰文斯那里学到的比从其他经济学家那里学到的要多。但是,在我的《原理》的序言中,我有义务向古诺、冯·屠能表达感激之情,而不是向杰文斯。”这一段落揭示了这两位现代经济学的奠基者之所以相互缺乏认同感的原因,一个比由于方法相同而导致竞争更深刻的原因。这就是,虽然身份相异,但对李嘉图这个预言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这个尚未解决的争论,他们都投入了很深的感情(这正是这个学科所要求的),但他们的立场却恰恰相反。1875年,杰文斯致信福克斯韦尔教授:“我开始强烈地感到,在经济学的发展历程中,从斯密经由马尔萨斯到西尼尔的这一支是正确的一支,而从李嘉图到穆勒这一支虽然也带来了真理,但也带来了同样多的谬误。”在《政治经济学原理》第二版(1879年)序言中,杰文斯得出如下结论:“当经济学的正确体系最终趋于建立的时候,就会发现,滥用才华的李嘉图使经济学误入歧途,而他的崇拜者,同样滥用才华的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则在这条歧途上越走越远。有些经济学家,像马尔萨斯和西尼尔,对正确的学说(虽然还没有摆脱李嘉图式的错误)有看好得多的理解力,但由于李嘉图-穆勒学派的团结一致与影响力,他们大受排挤。在经济学中重头再来是一项繁重的工作,对此,那些盼望经济学能有所进步的人决不应畏缩不前。”杰文斯对穆勒的强烈反感达到了病态的程度,这是人们所熟知的。1874年,他在一封信中写道:“要想批评穆勒的著作而不招致敌意,我想恐怕是不可能的。但当你在说我并不是出于脾气暴躁和感情用事的时候,我希望并且相信你是对的。我所说过的以及将要说的有关穆勒先生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他的著作的长期思考,我现在越来越确信,无论它们对于激发思考和引导对社会科学的研究有多大的价值,它们都决不应该像一种新教义一样强加在我们身上。”在与他交往密切而比他年轻的人中,福克斯韦尔教授的观点完全被他扭转过来了,这是出于一种同情心的联系。但他不能原谅埃奇沃思,他们过去常常在汉普斯特德荒原上漫步,晚年又都居住该地附近,但埃奇沃斯居然“仍旧沉迷于穆勒的谬误之中。”我认为,这有一些个人经历上的根源。1860年,他从澳大利亚返回后不久,在大学学院攻读文学学士学位。这时他自己的理论正在头脑中酝酿。在心中他相信自己将成长为世界上唯一握有正确概念的经济学家。对一个考生来说,这是一种危险的想法。1860年6月,学院考试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在政治经济学上,我不幸遭遇挫折,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我独立地、富于独创性地对这一学科进行研究,阅读了成堆的优秀著作,而把那些平庸之作抛在一边。当我满怀信心能够获得第一名奖学金的时候,却被排到第三或第四。我只能把这归因于观点分歧,它使得教授对我的回答心存偏见,但这却是完全允许的。然而,在我拿出我的《经济理论》的时候,我要大大地报复一下,我要在一个切实的基础上重建这门科学。”有趣的是,第一名奖学金被授与了H.H.科曾斯-哈代,他后来成为罗尔斯学校的校长,他比杰文斯小三岁。同年的几个月之后,在政治经济学的李嘉图奖学金考试中,杰文斯击败了科曾斯-哈代,获得了奖学金。还有,在六月的精神与逻辑哲学的考试中,杰文斯被列为第一(与西奥多·沃特豪斯一起)。所以,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然而这对他精神上的影响是奇怪的。当他成为欧文斯学院的教授时,他的学生们已经习惯了伦敦大学的考试方式。他想到,让学生们遭受像他那样的冷落是不公平的,他的良知使他没有去讲授他自己的个性化的教条。他在曼彻斯特的课程主要局限在对穆勒学说的陈述上。这是我很久以前从我父亲那里听到的,他还告诉我,由于压制自己的理论,使杰文斯对穆勒的厌恶之情达到顶点。最近我看到一本书,这是杰文斯课堂上一个学生认真记下的笔记,这本书证实了以上这些说法。五我在撰写艾尔弗雷德·马歇尔的传记时,突出了其多才多艺特点,这看来是一位经济学家的必备条件。杰文斯当然是这方面的典范。他在科学和实验上的训练使他谙于归纳研究,而他在逻辑能力和分析能力上的天赋又使他精通演绎,除了这些之外,他还独有一种对历史学,甚至对文物学的强烈偏好。从早年开始,杰文斯就怀有这种天然倾向,对于归纳性研究务求追本溯源,对于感兴趣的理论则要探寻它的历史渊源。在《煤炭问题》中,他使用历史资料之丰富是非常显著的,很少有其他经济学家能做到这一点。他使用的参考文献早至18世纪。在他研究太阳变化的时候,他把商业循环的历史上溯到18世纪初期,并且考察了数个世纪的收成统计。由此,在经济史领域中,他把自己塑造成为价格史和商业波动史方面的先驱。他对经济思想史和经济理论史的兴趣还不止于此。他在接触每一个专题的时候,对于他关心的理论,他总要寻找出那些不知名或已被遗忘的先驱们。他在这方面最辉煌的贡献就是发现了康替龙的著作和它的重要意义。而最具实际意义的贡献则是他在经济文献目录方面所做的探索性工作。他把“数理经济学著作、学术论文以及其他出版的作品”上的参考文献的目录集合起来,作为附录发表在《政治经济学原理》第二版上。他在货币问题上的文献目录则附于《通货与金融研究》之后。除此以外,杰文斯还是一个天生的收藏家。他是那些收藏经济学图书的藏书癖一族的首倡者。他们为图书专家们留下一种风尚,即让书商们四处搜求那些最不知名的经济学小本本、小册子。收藏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经济学图书和小册子者当首推杰文斯,虽然是麦克利勋爵第一个发现了它们作为历史资料的重要意义。杰文斯从未高价购书,也没有达到收藏爱好者那种如痴如狂的地步——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内容丰富的图书馆——即便如此,已令福克斯韦尔教授深受其苦。在他的信件中还散落着许多有关图书的记载,让那些现代藏书家们可望而不可及。1879年4月8日,他在索尔兹伯里的三天鹅写信给妻子:“我做了一笔大买卖,买了将近500本经济学和政治学小册子的藏书,大约每本半便士。其中有些尤为珍贵。有一本收有几个世纪中价格的铜版图示。有一两本罗伯特·欧文的著作。我还搞到了这些藏书的精心誊写的清单,宛如一个图书目录。”1881年,他从巴黎写信:“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在塞纳河畔淘书。我已经搞到几乎一整箱经济学图书,都很有科学价值和历史价值,而价格却低得不可思议。”他的妻子记录说:“在一个悠闲的下午,他尽享逛老书店之乐。他的温和谦恭的态度——无论是当他地位较低时还是对那些比他低下的人都同样如此——使店主们深受感动。在他经常光顾的书店中,起码有两个把他当作朋友看待。店主们都很乐意把那些他们认为适合于他的书留下来,直到他看过之后。”去世之前,他已积有数千卷书,有的沿墙而列,有的放在走廊上,有的堆在阁楼里。那时,这些书对他的妻子和家庭来说成了一个难题,后来移走这些书时也颇伤脑筋。移走的这些书后来逐渐分散于各处。1907年,曼彻斯特大学欧文斯学院图书馆被允许第一个挑走了他们想要的书,约有2400卷书被贴上特殊标签积存在该图书馆中。其后,伦敦大学学院图书馆也有机会取走了几百本。在剩余的部分中,他的儿子H.S.杰文斯教授保留了一部分工作用书,主要是一些较为现代的图书,在他放弃阿拉哈巴德大学的教授职位时,他把这些书献给了该校由他建立的有名的经济学图书馆。杰文斯还藏有一些旧的银行券,他把它们称为“其他人几乎不可能拥有的收藏品”。六我们已经对杰文斯在经济学和统计学上的杰出贡献做了一番巡礼。但这还远不足以概括他的全部工作。在他的一生中,杰文斯作为逻辑学家的声望堪与他的经济学家的声望相比。以现代观点来判断,逻辑学的英国学派在后穆勒时代未能维持下来,杰文斯与他的同时代人一样,他们在逻辑学上的重要性在趋于下降。大约从1866-1876年,在他的工作的第二阶段中,他占用了大部分时间用于逻辑学的思考,这也成为(在欧文斯学院时一直如此)他的一大部分教学任务。在他一生所出版的著作中,半数以上是关于逻辑学的。其中,《科学原理,一篇关于逻辑学和科学方法的论文》是他篇幅最长的著作,并且在很多年里被广为使用。虽然如此,杰文斯在逻辑学发展中的作用也不能与他在经济学以及统计学历史上的地位相提并论。我在这里就不再回顾他在这一知识领域中所做的贡献。在他一生中的最后十年里,他发现自己有一种强烈愿望,想以简洁、清晰并且有趣的文风写出他喜欢的专题的基本梗概。除了在美国印行的和以六七种外文印行的众多版本之外,到目前为止,他的《逻辑学初级教程》(出版于1870年)售出了13万本;《逻辑学入门》(1876年)售出了14.8万本;《政治经济学入门》(1878年)售出了9.8万本。另一本内容较广的基础性著作,《货币与交换机理》(1875年)在本国已售出大约2万本,另外,在美国销量也很大,并曾一度出现廉价的盗版本。半个世纪里,生活在大不列颠帝国、印度和自治领域的那些学习逻辑学和政治经济学的初等学生们,实际上都是在杰文斯的著作哺育中长大的。他的这些小册子少有难懂之处,毫无沉闷之感,观点鲜明肯定,没有过分的教条主义,这对基础教育来说,的确是再理想不过了。依据这些书,还可以给出简单而明确的考试题。——杰文斯对此绝无责备之心,因为他是一个考试制度的崇信者,而考试制度是那个时代在教育和行政上的一个重大贡献。他有一篇关于“束缚”的文章发表在《精神》(1877年)上,其中的结论值得引用:“针对大学考试制度可能会提出种种反对意见,我并不想一一加以批驳。我的目的只是要说明,无论是对智力施以严格而确定的训练,还是从那些最能经受严格考验的人中选拔人才,考试都是最有效的方式。这是对那些口口声声反对‘束缚’的人所做的回答,我坚信,如果一种教育模式能使人成为严格、有序、公开的考试中的佼佼者,这必定是一种良好的教育体系。无论你把考试叫作什么,不可否认的是,它能够唤起智力、道德,甚至体力。无可辩驳的经验已经证明了,考试使人很好地适应生活。“这就是我对教育所持的观点。我们不能认为教师的工作是去培养哲学家、学者和各种各样的天才,因为同诗人一样,他们都是天生的,而不是教出来的。如同我上面已经说明的,教育者的工作也不是把那些对于指导生活有用的知识灌输到学生头脑中去,这才的确会成为‘束缚’。教育的目标是开发头脑的潜能,使学生们对后来生活中可能遇到的种种经历能够清醒地认识、理智地对待。这是最重要的终极目的,被人们宣判为‘束缚’的考试制度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最精良、最有效的训练体系。”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期,他对政府与社会经济生活之间的关系尤为感兴趣。在道德与感情方面,他是一个充满热情的个人主义者,这一特点他保持终生。早在1869年,他为曼彻斯特统计学会做了一次非常奇特的演说。他对各种各样的免费医院和医疗慈善机构大加痛惜。他认为它们败坏了穷人的品格(他认为品格比健康更重要,并且与健康无关)。他说道:“我确信,我们针对免费的公共医疗处、诊疗所、医院和大部分私人慈善机构这些医疗慈善事业所制定的政策是大有问题的。我想说的是,这些慈善机构使最穷困的阶层滋长了对富裕阶层的依赖感,他们为能从这里得到日常用品而感到心满意足,而我们本来应该引导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如果我们能再一次感受到这种苛酷的感情,或许它会支撑我们,给我们以力量,使我们面对强劲的“东”风,让我们坚信未来,从而忍受目前的任何苦痛。深藏在这种维多利亚式的强硬的背后的感情是伟大的。杰文斯下结论说:“我们还不能认为已经到了那一刻,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公共或私人的慈善行为可以完全抛开,但我们应该向这一方向努力,切实的进步将会使每个阶级都能自食其力而不依赖他人。”虽然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受到一些现实想法的影响,杰文斯逐渐向“左”靠拢,虽然远没有达到穆勒生前所达到的程度。他始终不渝地呼吁对教育(因为这显然与医疗不同,它会改善穷人的“品格”)和适宜的博物馆进行大规模的公共投资。他在“民众的娱乐”一文中,像亚里士多德一样,把为广泛的民众提供有益的音乐看作是一项公共职责。他把由于“大量定居的、有教养的德国中产阶级”的存在而产生的大厅管弦乐看作是可以引进到曼彻斯特的最好的东西。他在伦敦的日子里曾写道:“一个人时常会渴望那伟大的管弦乐中嘹亮的长号、滚滚而过的鼓声、音叉的庄严鸣响以及那推向高潮时愈来愈急的兴奋感”。显然,不管杰文斯对医院怎么想,他会为英国广播公司而欢呼。他逐渐对公共事务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例如对于邮政,他就不止一次地写过有关对包裹运输与电报的政策的评判标准的文章。他一生中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政府与劳动者的关系》(1882年)采取了一种谨慎、折衷的态度。“最重要的一点,”他在序言中解释道,“是尽可能地解释我们为什么一般会支持自由放任的原则,并在很多方面的事情上向地方或中央的权威挑战……这一质询的结果是使我们不再制定粗制滥造的法则,而是根据是非曲直来仔细判断每一件事情。”记录下杰文斯的出版作品到目前为止的发行量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这里排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些通俗课本:《纯逻辑》(1863),1000。《煤炭问题》(1865),2000。《政治经济学原理》(1871),7000。《科学原理》(1874),9000。《演绎逻辑研究》(1880),6000。《政府与劳动者的关系》(1882),9000。《社会改革方法》(1883),2000。《通货与金融研究》(1884),2000。《经济学原理》(1905), 1000。从表面情况来看,他的一生中再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了。1876年,他成功地获得了伦敦大学学院政治经济学教授职位。他居住在汉普斯特德高处,荒原边上的一所房子里。1880年,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不稳定,而且由于他更乐于写作,所以他就辞去了教授职位。他计划在瑞士花三到四年的时间完成拟议中的《经济学原理》,这本遗著在1905年出版了已经完成的部分。1882年8月13日,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在加利,贝克斯希尔与黑斯廷斯之间游泳时,突然感到一阵虚弱,溺水而死。他留下了三个子女,其中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的儿子,赫伯特·斯坦利·杰文斯像他父亲一样,接受的是科学方面的教育——地理学与化学,然而他依靠经济学方面的天资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他成功地获得了加的夫大学、阿拉哈巴德大学以及仰光大学的经济学教授的席位。杰文斯的妻子活到了1910年,比他多活了将近30年。对于杰文斯的死,举世同悲。虽然他在46岁就英年早逝,但我认为,他死得其所。在从1857年到1865年的青年时期,他的天才、神圣的直觉以及炽烈的使命感处于鼎盛阶段。最后时刻,他智慧的火焰已经微弱而且闪烁不定。七杰文斯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关于他,没有强烈的个人印象被记录下来,而在他去世54年后,已经极少有人认识他了,即使有人认识,在他们头脑中寻找有关杰文斯的清晰的印记,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我相信,在他一生中的任何一个时期,他都并未给他的同伴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用现代语言来说,他是非常内敛的。他靠自己的思维能力强单独工作。他既被外部世界吸引着,又被它所拒斥着。从少年时代起,他就对自己的能力怀有无穷的信心。他渴望去影响别人,而不受别人的影响。他深爱看自己的家人,但和他们每个人都谈不上亲密。在他27岁的时候,他以这段话来描述自己16岁时的精神状态:“在1851年的时候,我在高厄街——那是一所阴森的房子,至今看到还心有余悸——生活得并不愉快,同伴们不是恶劣就是自私。就是在那时候,当我在房顶上的小卧室里有一个钟头的安静时光的时候,我开始想,我能够而且应该比别人做得更多……我隐藏得如此之深,以致于我相信对于我的动机与目标,任何人都不能知其万一。我父亲可能知道但很少。我从来没有和他敞开心扉地谈话。在学校和学院里,我在班级上的成功不过是表明了我的能力而已,而我所想往的和我所做的事情都被我仔细掩藏起来。我常常想,这种冷漠性格既不欢快也不可爱,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不正是必需的吗?”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他差不多是一个人独居。他不愿意参加殖民生活中的社会活动。1857年,他22岁的时候,写信给他的姐姐,来分析自己的能力:“我在想象力和机敏方面没什么闪光之处。我所仅有的是糟糕的记忆力,任何时候我都只能记住所学的东西中的很少一部分而多数人都能记住很多。我不是一间堆放物品的仓库,而是一台制造物品的机器。给我一些事实和资料,我就可以把它们加工成井井有条、细密编织的理论,或者给它们以新的外观。我的头脑里有着最有序的结构,我对给事物分类的兴趣如此之强烈以致于常常招致痛苦。同时我想,如果说我在什么方面确有能力的话,那么就是我有一定的创造力,我能搞出新东西来。这并不是说我能迅速地形成新思想、新观点,而是指我能抓住一两个想法并把它们发展成协调的东西。这就像一个万花筒,只要往里扔一个曲别针,或其他什么小玩意儿,一个全新而匀称的图案就会显现出来。”1865年,在他就要结婚之前,他在日记中写道:“成功的时候,我会得到丰厚的报偿,而其他时候,我只是感到责任的压迫。我越来越醒悟到,在我的前面,有一项毕生的工作在等着我,逃脱它是不可能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感到我所怀有的潜能,它们需要不惜任何代价加以培养和开发,对它们的任何误用和忽视都将是一种最大的背叛。然而,这样一项艰深繁难的工作带给我的麻烦却是绝不轻松的。一种责任又在与其他责任相冲突,我的头脑总是处于矛盾之中。我将去爱与被爱。然而我要从事的研究如此吸引着我以至于我感到无法在其他方面实现我的想法。首先,我将命定贫穷。我不能像希望的那样去帮助别人。在这样一个挣钱爱钱的世界里,忍受贫穷带来的粗鄙与寒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我自己能忍受,我也不能指望妻子和其他亲属能同样忍受。那么,我的另一半感情与挚爱只能怀着伤痛深深埋藏起来。结婚之后(他的妻子有私人财产),他的天性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他很少出门。只有几个熟识的朋友。音乐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音乐、游泳和独自散步自始至终是他最喜欢的放松方式。他不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常会为家庭生活中的烦扰而恼怒,对噪声过分敏感,容易陷于沮丧之中,总是为自己的健康而心神不安,并且沉默寡言。但据说“他的欢快的笑声很独特,会给听到的人带来更快乐的情绪”。从早年起,他就被肝病、消化不良和便秘所困扰着,这些病痛后来变得非常剧烈,以至于影响了每件事情并经常打断他的工作,这其中也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的讲座勉勉强强,不受欢迎。“我有时候喜欢讲课,”他在给大学学院的退休报告中写道,“特别是关于逻辑学,但多年以来,当我走进课室的时候,总摆脱不了是在走向颈手枷的感觉”。他的讲座的价值受到损害,因为他决定少去介绍自己的思想,而主要零售穆勒的纯牛奶,这被他认为是毒药的东西。就我所知,他从未培养出优秀的学生,但在晚年,他与福克思韦尔和埃奇沃思这两位比他年轻的同代人相交甚密。他在伦敦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天,福克思韦尔都会叫上他一起到汉普斯特德的荒原上做长距离的散步。埃奇沃思也住在附近,是与他经常来往的同伴。前几天,当我和福克思韦尔教授谈起杰文斯,又回忆起这些日子的时候,他说:“他不怎么说话,再没有比他更糟的演讲者了,人们不去听他的课,他工作起来断断续续,从没有把什么事情做彻底过”,然后他停了一会儿,怀着一种不同的表情,“关于杰文斯,唯一可说的一点是,他是个天才。”他年长时的一张照片附在《书信与日记》的前面。人们熟悉这张照片。打着弯儿的胡子,鬈曲的头发,宽眉毛、方脸膛、圆鼻孔以及丰满而略显凸出的下唇,这样的相貌,可以说,是个犹太人的模子,而正如福克斯韦尔教授所确认的,杰文斯就是一个埃文斯的变种,这显然可以从他的部分威尔士血统中得到解释。他的脸色红润,头发是暗棕色的,眼睛是蓝灰色的。这是一张孔武有力但并不容光焕发的脸,人们会把他当作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高贵的银行家。这里还有一张他在22或23岁时的照片。这张照片要有趣得多,非常强壮、敏锐、利索,脸刮得很干净,鼻子挺直,双眼有神,气色上佳,一团未经梳理的黑发倒背在挺拔宽阔的额头之上,——一个天才而绝非什么银行家。这两张照片的对比确证了这样的印象:伟大的杰文斯是青年时的杰文斯。我频繁地引用了他的日记。他从1852年17岁时起,直到1867年年底结婚时为止一直保留着它。这本日记本身有极高的价值,并且它还向世人展露了杰文斯的品性。我要是看了全部的文本而不是他妻子所出版的选本就好了。据说,当他的孩子们获得版权时,这本《书信与日记》的卷数还会增加,但它们目前的下落还不清楚,所以也无法得到。这本日记包藏了他所有的信心和自省,这是一种过分的自省。就像我们前面看到的,日记更多地是记录着他心灰意冷的时刻,但有时,他也会记下一颗富有创造力的心灵之光闪现时的欢乐。例如,1866年3月的一天,他写下这样的一段话:“当我从晨曦中醒来,阳光直射进我的屋里,我突然醒悟到:就是我发现了未来世界的真实逻辑。短短几分钟里,我感受到了人们不常经历的那种快乐。”但随即他又写道:“我马上又想到,我是一个多么无用、多么弱小的工具,因为我要完成的工作如此浩大、如此艰深”。附对凯恩斯先生的文章的讨论H.S.杰文斯先生:我非常荣幸地向凯恩斯先生表达谢意,他的充满趣味的文章对我个人来说有着非常独特的意义。几个月前,当我知道是谁将在我父亲百年诞辰的纪念会上发表这篇纪念文章时,我非常高兴。他是最适宜的人选,他更有可能对我父亲的一生和工作给以全面而公正的评价。凯恩斯先生不但对统计学和经济学理论的各个方面了如指掌,而且由于他父亲的关系,对逻辑学也知之甚多。凯恩斯先生提到,经济学家的核心特征是多才多艺。当我们回顾我父亲在不同学科的知识进步中所做的贡献时,我当然会认为,可以把他当作是具备了这种核心的多方面素质的人。他是从自然科学开始的,在悉尼的时候,他以很大的精力投入到对气象的日常观测之中,这种观测他不间断地保持了两年。他是在新南威尔士州进行这种气象观测的唯一的人,现在这些观测结果留传下来并将永远作为新南威尔士的气象记录的一部分。在这方面,他也写了很多文章,例如“以提高标准的雨量计测出的雨量缺乏”。凯恩斯先生也对他关于统计学的文章进行了评论。在这些文章中,他所引入的方法具有永久的价值。在他的经济学理论和逻辑学著作中,他沿用了他所熟悉的自然科学的方法,即概念与定义的精确。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发明的逻辑机,在这一机器中,相互影响是通过机械方式进行的。制造了两个这种机器的样机,其中一个可以在牛津的与波德雷恩图书馆相连的存放科学仪器的博物馆中见到。我父亲对经济学的社会应用也感兴趣。这种兴趣首次体现在他的“悉尼社会调查”之中。这一调查可能是他在悉尼的最后一年中做的。它没能在本国出版,但它的一些摘录近些年在澳大利亚出版。不幸的是,他在调查时使用的地图遗失了,我至今没能见到它。另外就是他关于社会改革的文章,其中许多发表在《社会改革方法》之中。我个人认为,《煤炭问题》这本书中最有趣而且最有远见的一章是“商业团体”。这一章中,他展开分析了煤炭成本上升带来的第一轮影响。其中有一段谈到当时对美国征收的莫里尔关税以及国家之间不断增长的财政保护和自给自足的趋势。他预言,如果这一趋势愈演愈烈,那么英国将进入一个糟糕的时期,我们将不得不忍受把矿井挖得越来越深,煤炭价格越来越高,以及同国外制造商竞争时越来越困难。凯恩斯先生极为公正地处理了这一问题,即马歇尔对我父亲的感激之情,以及相反的情况。考虑这样一个事情是很有趣的,那就是如果我父亲的生命延续得更久一些,如果他读到了马歇尔的《原理》,那么他与马歇尔之间的关系将会怎样?那一定会使他们走到一起来,而这对他们每个人的影响将是巨大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说,在凯恩斯先生所做的评论中,有一个是我所不能完全同意的。他提到马歇尔和杰文斯在方法上的相似性,但在我看来,他们的方法并不存在相似性。我个人认为,以数学方法来处理经济学问题是对一种特殊方法的应用。的确,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同的。但如果你看到那些基本假设和处理方法的真正基础,我想他们是非常不同的。我父亲的方法可以说是源于本瑟姆,是他创立了经济学的心理学派,而我父亲主要属于这一学派,他在《政治经济学原理》中大量引用了本瑟姆的言论。我父亲也非常感激西尼尔。心理学派是由本国的许多作者形成的,而由奥地利学派加以发展。在我看来,这一思想派别大大不同于穆勒-马歇尔学派。顺便提一句商业波动与太阳变化之间的关系问题。当然,现在这仍是一个非常困难而且争议很大的课题。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总感到,如果人们是在100年前讨论我父亲的工作,他们很可能把这当作是他所做出的最值得称颂的发现和揭示。对这一专门课题研究越深,我越是趋于相信人类的许多事情都与太阳辐射的波动密切相关,而这种波动并不是一种确定的周期性变化。熟悉近年自然科学读物的人们都会感到震惊,因为竟然有那么多的生物学家、植物学家和农学家正在研究这些周期性变化,例如,地球表面的动植物分布,这当然依赖于天气的波动。这些研究的成果正在与某些变化联系起来,这是一些气象学家们可以跟踪到的变化,它们在世界的一些地方尤为显著,而对这些变化的追寻正在回到太阳辐射的波动之中。最近几个月,我们得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发现,即无线电波受太阳辐射的影响很大,与太阳黑子的变化相一致。鉴于它在实践中的重要意义,人们希望把这一问题尽快查清。我不能占用更多的时间了,但我注意到,凯恩斯先生没有提到我父亲的政治活动。当然,这很有限,但却很有趣,因为它反映了他的观点。看起来,他对政治的兴趣仅仅局限在曼彻斯特,在那里他组织了一个辩论协会,前些时候我看到它的活动记录。它的成员主要是一些学院的同事,还有一些学生。协会仅维持了一个时段或稍长一点。但其后不久,我父亲又起草了一份请愿书,反对授予维多利亚女王“印度女皇”的称号。这份请愿书至今仍在我手中,并试图呈交给当今首相。我父亲在学院人员中征集到了六个人的签名,但由于没有得到更多,这件事情就失败了。我再次声明,我非常愉快地聆听了凯恩斯先生以他那优雅而轻松的笔调写成的文章,我提议向他致谢。博纳博士:今天我们来纪念威廉·斯坦利·杰文斯诞辰百年的时候,有两个突出的优势。首先,是我们的朋友杰文斯教授的出席,他是伟大的威廉·斯坦利·杰文斯之子,而他自己也有着崇高的声誉,其次,是由凯恩斯先生向我们宣读纪念文章。借用卡莱尔的话说,如果让我们来“筛选万物”,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一个比凯恩斯先生更有资格的人。你可以拿自己来判断一下,如果是你,你能做到比今晚的状况更好吗?这简直不可想象。凯恩斯先生与杰文斯有相似之处,他不仅是一个经济学家,还是一个统计学家,并且还不止于此,他也像杰文斯那样多才多艺。对凯恩斯先生的多才多艺我知道一点儿,但不知道是不是达到了像杰文斯那样甚至精通气象学的程度,很可能是达到了。在凯恩斯先生的评论中,批评的因素占据了很大部分,这或许有点遗憾,但我们并不欢迎那种只歌功颂德、遮掩粉饰的传记文章。凯恩斯非常坦率地描述了杰文斯的各种意图,有时候他成功了,有时候他失败了,但总体上来说,这些意图几乎使他爬上了高山之巅。总体说来,我们留下了一些关于失败的印象,但这种失败是一个先驱者的失败,他没有说服所有他想说服的人,但最终他将会说服许多人。我感到了我们中间存在着一个危险,刚才杰文斯教授已经指出了,那就是,我们在想象,如果杰文斯完成了他的工作,而不是由于早逝而打断了工作,那情况会是怎么样。凯恩斯先生所持的观点是,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个最好的杰文斯,而毋需再抱怨什么了。但,你可以想到,46岁或47岁的年纪,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人生的确是过于短暂了。这让我想起了“所罗门的智慧”里的一句谚语,如果我没有引错的话,就是“短时间里已经把他做得如此出色,长些时候将达完美之境。”如果解释得随便些,这句话可以用在杰文斯身上。有些“层次更高的批评家”这样说,“他没有留下出色的作品。为什么还要称颂他?”这些批评家当中,很多人都远没有像凯恩斯那样的鉴别力。他们说,杰文斯总是试图去做那些他根本完成不了的事情,而且总是东一块、西一块,不能使它们形成一个整体。那么,又有多少人比这做得更好呢?对于杰文斯在学院授课时采取的方针我很气愤。他在欧文斯学院讲课的时候,非常想有权保证学生们都能通过考试,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只好讲授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因为如果他讲授自己的观点,学生们的考试会统统“挂红灯”。他在这件事情上是对了,还是错了?我想还是留给那些能说会道的人们去判断吧。至于穆勒自己,我想告诉你们一个有关我们学会的小小轶事。有一次我突然想起穆勒曾经参加过我们的会议,于是就询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查了一下记录,看看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是不是有我们的成员资格。甚至没有迹象表明他曾为成为我们的一员而努力过。如果要问我他们两人中谁更值得纪念的话,我坚决投杰文斯一票,而不是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我非常乐意支持向凯恩斯先生致谢的提议,因为他的文章为他本人,为这个题目,为我们学会带来了荣誉。威廉·贝弗里奇爵士说,他想对由这篇文章引出的三个问题发表一些看法。首先,他想人们可能愿意听他谈一谈关于太阳黑子的问题。对他来说,他一直坚持认为太阳黑子与商业循环、与商业、就业的大的波动,以及与19世纪发生的其他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关于第一点,他曾在28年前写过这方面的文章,他指出商业循环的周期变动不定,而太阳黑子周期是不变的。他担心后面这种说法可能不尽正确,因为天文学家们确定的太阳周期长度也是时常变动的。但他认为,的确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可能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太阳黑子与农业收成以及与工业国家的主要的周期性运动有什么关系。至于人们考虑到另外的方面,比如太阳辐射的波动会不会对地球上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进而反映在经济统计数学之中,那他完全是在不同的基点上讨论问题。太阳影响着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现象,如果说它对庄稼的生长没有任何影响,那是不合情理的。正是基于这一点,他才亲自着手调查,并仍然认为应当把这一调查继续下去,因为庄稼的生长表现出一个15.2年的周期。对于这一数字,尤尔先生在排除了其他结果之后说,他认为这个结果不会错误,因为统计上的论据非常有力。这一点把威廉爵士引向了价格史,但在了解价格史的时候,他有意避开了对天气周期进行更多的研究,以免形成先入之见影响价格本身表现出来的结果。威廉爵士认为,杰文斯最终将被证明是对的,并不是因为他揭示了商业波动与物理现象相关,而是因为他揭示了经济数字可以被用来解释物理变化。对于杰文斯的工作,他最熟悉的部分是价格史,这是一项值得继续下去的工作。这项研究表明杰文斯既是一个归纳性的经济学家,也是一位演绎性的经济学家——每个经济学家都应该这样。威廉爵士有一个很明确的观点,他认为一个人如果只靠单纯的演绎,那么他不能到达任何地方;至于依靠单纯的归纳能不能到什么地方,他认为这不好说。杰文斯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在很高的层次上把这二者结合起来,因此在未来的经济学家中有望出现一大批杰文斯的继承者。威廉爵士最后说,凡是听到凯恩斯先生的致词的人一定都会感到无比愉快的,他同意向凯恩斯先生致谢的建议。R.G.霍特里先生说,他也愿意为凯恩斯先生出色而明快的文章向他表达谢意——在一定的目的下,这篇文章的价值要胜过两卷本的传记。对于杰文斯,他最感兴趣的是他在《政治经济学原理》中为经济分析所做出的贡献。杰文斯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他能从智力活动中获得快乐,怀有能激起科学研究和调查的感情,并且渴望表达自己,渴望把那些满含激情的思想传达给这个世界。杰文斯一点也不否认在他的分析体系之前就有一些经济学家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做过类似的工作,但他们都没能表达给这个世界。杰文斯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他的表达的渴望形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表达能力。他的《政治经济学原理》的突出特点是,大量的道理都是以最令人信服、最卓越的方式,且相对短小的篇幅表达出来的,所以才能保留在人们的头脑中。他在这本书中所表现出来的才能,以及后来一直成为政治经济学精华部分的思想,可以和实际事物中那种天生的领导才能相提并论。具有这种素质的人可以为了一个目标把他的同代人召唤到一起。领导才能是伟大政治家和伟大将领的特性,而使思想深入人心,给人们以精神力量的才能则是伟大经济学家的特性。这就是为什么杰文斯毋需惧怕那些在他的领域,与他的思想争夺先创权的人。既有一些先驱也有一些同代人为引入这些思想发挥了很大作用——例如马歇尔——但,以霍特里先生的观点来看,杰文斯的才能表现出比马歇尔更精炼的形式。从某方面来说,马歇尔的领域不如杰文斯宽,在建立这些思想传统时也没有付出更多的精力。而在杰文斯做出贡献的其他许多领域中,都可以表现他在陈述思想时的精力与才能。他的贡献一直保留在公众头脑中,即使有些人不能接受他的结论,也仍然对他所说的保持着兴趣。霍特里先生说,他想补充一个文中没有提到的事实。杰文斯在加入皇家统计学会前先加入了曼彻斯特统计学会。他更早地为曼彻斯特统计学会做出贡献,并在移居伦敦之前被选为主席。之后,他加入皇家统计学会时已经确立了作为一个杰出统计学家的地位。格林伍德教授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必须要向大会投票了,但在这之前,他首先履行一下通常的仪式,就是提醒凯恩斯先生不必为任何批评做出回答,他尽可以把这些回答写到日记里去。他说,如果凯恩斯的文章再长一些,每个人都会很高兴的,因为这篇文章的魅力已经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他说,这样说只是表达了在场的每个人的感受。凯恩斯先生的心理学研究特别吸引了他。他先谈了一小点。马歇尔早年对杰文斯的下意识的反感可能是出于一种职业者对业余者的不由自主的讽刺。马歇尔非常年轻,他一定知道他所接受的数学训练要比杰文斯更深入,他可能也觉察到了,或者自己被觉察到了,杰文斯在使用数学方法时不够优雅、不够熟练。一个涉及面更宽的问题是杰文斯的性格。他的确性格内向,但这么说太模糊了,感情发展与智力增长不能同步可能是一些天才的典型情况。像歌德那样的全面、均衡,即使是在那些堪称天才的人中也是罕见的。这个学会的另一个英雄,威廉·法尔,直到老年的时候在某些方面还相当缺乏实际常识。杰文斯有时得意扬扬,他又拒绝向学生们讲授他认为极其重要的真理,这些都可以说明这一点。很难想象一个情感正常的人,又有相当的教学和考试经验,向学生们传授他认为是正确的东西会不利于他们的毕业考试。但当孩子或青少年发现自己满怀热情的东西,别人却不感兴趣时,他就会冷漠下来,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情况,也许凯恩斯先生应该考虑一下这种症状。他的建议是,凯恩斯的文章值得投于热情的一票,来表达对他的谢意。J.M.凯恩斯先生的回答: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文章所表现出来的兴趣。今天在这里宣读有一种特别的荣幸,因为在场的人中有杰文斯的儿子和他的孙女,有人告诉我,她也是一位经济学家。说杰文斯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可能过于鲁莽了,很可能我是错的。显然,他临终前所做的工作是出色的、有趣的,但我最近大致按照杰文斯写作的顺序把他的几乎全部作品浏览了一遍,得出一个深刻的印象,虽然他后期的作品是出色的、有趣的,但并不像他的早期作品那样才华横溢。他早期作品中所表现的天才几乎盖过了所有的经济学文字。对格林伍德教授关于他的情感不成熟的说法,我很感兴趣,但在其他方面没有找到更多的例证。我认为他是一种内向型的人,他更愿意掩饰自己的冤屈,而不是消除它,这是一种内向心理特征。对于马歇尔的情绪是出于一种职业者对业余者的讽刺的说法,也许是正确的。这篇文章宣读以后,凯恩斯先生又添加了一些有关大学学院经济学教学的细节,相关的资料是由克拉拉·科利特小姐提供给他的。第十四章 艾尔弗雷德·马歇尔一艾尔弗雷德·马歇尔于1842年7月26日出生在克拉彭。他的父亲威廉·马歇尔是英格兰银行的出纳员,母亲名叫丽贝卡·奥立弗。马歇尔家族是西部的一个牧师世家。马歇尔的曾曾祖父威廉·马歇尔牧师在17世纪末成为康沃尔郡萨尔塔什地区的教区牧师。他是一个因力大无穷而被蒙上传奇色彩的人物。在德文郡做牧师的时候,据说他曾经用双手扭弯马掌,惊得当地的铁匠大呼小叫,以为是撞见了魔鬼。马歇尔的曾祖父约翰·马歇尔牧师是埃克塞特语法学校的校长,他的妻子名叫玛丽·霍特里,是查尔斯·霍特里牧师的女儿,埃克塞特天主教副教长和天主教教团成员,她还是伊顿中学校长的姑母。他的父亲,那位英格兰银行的出纳员,是个作风古板的人,他意志坚定,富于洞察力,生就一副最虔诚的福音派教徒的脾气。他的脖子很细,下额突出而长有硬须。他曾用一种自创的盎格鲁-萨克斯语言写了一首颂扬福音教派的叙事诗,这首诗在一些小圈子里赢得了赞许。他在自己的92年生命里,一直保持着专横的性格。他发挥这种专横天性的最方便的对象就是他的家庭,而他妻子自然而然成为第一个牺牲品。实际上他抱有的这种观念是针对全体女性的,直到年事已高时,他还撰写了一篇短论,名叫“男性的权利与女性的义务”。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马歇尔也没有完全摆脱他父亲的影子。他对妇女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之情,这与他对自己妻子的深情与钦佩相互冲突,也与他所处的环境相冲突,因为他与妇女的教育与解放事业紧密相关。二马歇尔9岁的时候,父亲觉察到自己孩子的天赋,于是他恳求银行的一位董事保举艾尔弗雷德进了莫肯泰勒学院。父亲对儿子既慈爱又严厉,在这一点上他秉承了詹姆斯·穆勒。他常常陪孩子做功课,学习希伯来语,直至深夜11点。艾尔弗雷德不堪重负,他总是说,是路易莎姑妈救了他的命。他与姑妈在道利什附近度过漫长的暑假,姑妈送给他小船、猎枪和小马,让他任意游玩,这样,到假期结束将要回家的时候,他已经黝黑健壮。他们当时的班长E.C.德默说,在学校的时候,他身材瘦小,脸色苍白,衣衫不整,神色委顿,被人叫作“蜡烛”。并且他不爱玩耍,经常琢磨棋艺,不喜欢交朋友。1861年,马歇尔在成为第三名导生之后,他被授予了牛津圣约翰学院的奖学金,这使他能够在3年后获得这里的研究员资格,也使他享有了获得皇家学院伊顿奖学金以及新学院温彻斯特奖学金的永久性资格。这是父亲为他设计的走向福音派教职的第一步,但这并不是艾尔弗雷德的目标,因为那将意味着夜以继日地苦读古典文学。在他痛苦的回忆中,暴君般的父亲总逼迫他挑灯夜战,攻读希伯来文,同时又禁止他进入令人心醉的数学迷宫。对于数学书,父亲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艾尔弗雷德只好把一本波兹编的几何学藏在口袋中,在从家到学校来回的路上边走边看。他每读完一个定理,就在头脑中沉思,还不时地停下来,用脚尖在地上比比划划。莫肯泰勒中学六年级的课程中就包括了微积分,这激发了他的天性。数学教师艾里说:“他有数学天赋。”对艾尔弗雷德来说,数学就意味着解放。他父亲对数学一窍不通,这对他是一件大感庆幸的事。不!他不会在牛津埋没在那死气沉沉的语言之下,他要逃跑——他要逃到剑桥,即使是做一名杂役,他也要探求几何的奥秘,窥测无穷的寰宇。就在这时候,一位好心的叔叔出现了,他答应借给他一小笔钱,从而为他打开了通往数学和剑桥的大门(因为他的父亲生活拮据,在他放弃牛津的奖学金之后,父亲就无法继续资助他了)——在他获得学位不久,利用教学挣得的钱和每年从剑桥圣约翰学院领取的40英镑帕金奖学金,他偿还了这笔借款。而40年后,这位叔叔又留给他250英镑的遗产,使他对美国的访问得以成行。艾尔弗雷德经常谈到这位叔叔的发家史:查理斯·马歇尔在金矿大发现的时候来到澳大利亚谋生并安顿下来,但他身上秉承的家族怪癖使他具有一种间接的生财之道。他继续经营牧场,而令左邻右舍们高兴的是,他不雇佣那些身体正常的人,而只雇佣那些或跛、或盲,或身有其他残疾的人。淘金热达到顶峰的时候,也给他带来了回报,所有的壮劳力都移居到了金矿区,他成了能继续经营的唯一的人。几年之后,他行囊鼓鼓地回到英格兰,并马上对自己聪明而又任性的侄子发生了兴趣。1917年,马歇尔对他在当时及其后的工作方法做了如下描述:“我想,大约17岁的时候,我的生活开始了一个新纪元。那是在摄政街,我看到一个工人很随便地站在一个橱窗前,他的神情十分专注,我于是便驻足观看。原来他是要用白颜色在玻璃上写下一些简短的字句来说明商店的经营宗旨。为了使字体美观,他只能一下一下地着笔,所以总是兴奋一两秒钟之后就停下来歇上几分钟。如果他为了节省这几分钟而一气呵成的话,那他的雇主所遭受的损失可能就不止是付给他全天的工资了。这一切引发了我的一系列想法,并最终决定决不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继续思考,而是间或休息一下,彻底地放松。在剑桥,当我完全能够自制的时候,我就决心决不连续攻读数学一刻钟以上而不休息。我总是在手边准备一些轻松的文学作品,利用中间的休息,我就不止一遍地通读了莎士比亚的几乎所有作品以及博斯韦尔的《约翰逊传》、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这是我能轻松阅读的唯一一部希腊戏剧),还有卢克莱修的大部诗作,等等。当然,我也常常因数学而兴奋起来,半个小时或更长时间里不休息,但这说明我的头脑是高度集中的,而这于身体并无害处。”短时间内能够全神贯注,而时间稍长就无法集中思想,这是马歇尔终生的特点。对于稍微繁重一些的工作,他很少能一气呵成。他还深受记忆力不强之苦,甚至在本科的时候,记忆数学课本上的内容就如同解答难题一样让他大费脑筋。童年时期,他还有很强的算术能力,但后来就不行了。在剑桥的圣约翰学院,艾尔弗雷德·马歇尔实现了自己的抱负。1865年,当时雷利勋爵正是该校的高年级学生,就在这一年,马歇尔荣获了数学学位考试第二名,并马上被选为研究员。他打算献身于分子物理学的研究。有一段时间,他在自己非常尊敬的珀西瓦尔指导下,在克利夫顿担任数学教师,这样他就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还还清了查理斯叔叔的借款)。不久之后,他又回到剑桥,短期担任数学荣誉学位考试的辅导。就这样,他说:“数学,使我偿还了欠款。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了。”马歇尔在克利夫顿的主要收获是与H.G.戴金斯成了朋友,戴金斯是在1862年克利夫顿学院建院时来担任院长助理的。通过戴金斯,马歇尔又与J.R.莫兹利结识了。与他们二人的友谊使马歇尔得以进入到以亨利·西奇威克为核心的一个知识界的小圈子。在此之前,马歇尔与当时的知名人士之间尚无交往,而在他回到剑桥之后,他就成了“格罗特俱乐部”这个小型非正式的讨论会的成员。格罗特俱乐部的成名,源于约翰·格罗特牧师在特朗平顿住所的餐后讨论会。格罗特牧师自1855年至1866年逝世时为止一直担任伦理学的奈特布里奇教授。创始成员中,除格罗特之外,还有亨利·西奇威克、奥尔迪斯·赖特、J.B.梅厄和约翰·维恩等人。皇家学院的J.R.莫兹利和圣约翰学院的J.B.皮尔逊稍后入会。马歇尔这样记述了他与这个讨论会的关系:“我在1867年被吸收入会的时候,当时会中的活跃分子是F.D.莫里斯教授(他是格罗特的继任者),西奇威克、维恩、J.R.莫兹利和J.B.皮尔逊……在1867或1868年之后,讨论会曾经冷清了一段时间,但W.K.克利福德和J.F.莫尔顿的到来又给俱乐部带来了新的活力。后来的一两年中,西奇威克、莫兹利、克利福德、莫尔顿和我都是俱乐部的积极分子,每次活动都按时参加。克利福德和莫尔顿当时对哲学还所知不多,因此讨论的前半个小时他们都缄默不语,而只是凝神静听其他人,尤其是西奇威克的发言。这之后,他们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畅所欲言。在我所听到的精彩的讨论中,如果让我原原本本地记述哪一次,我一定会选择主要由西奇威克和克利福德侃侃而谈的两三个夜晚。另外还有一次格罗特俱乐部聚会之前的茶间谈话,我当时虽然没能及时记录下来(我想大概是在1868年),但这也是一次值得怀念的场景。当时发言的只有莫里斯和西奇威克,西奇威克尽情地逗引莫里斯,使莫里斯回顾了30、40乃至50年代的英国社会政治生活。莫里斯神采飞扬,满室由此而生辉,他与西奇威克之间一唱一和,有问有答。结束之时,我们其他人纷纷向莫里斯致谢,感谢他带给我们一个如此美妙的夜晚……”就在这个时候,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他的精神历程发生了一次危机,这一点他后来常常谈到。他研究物理学的计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因为对知识的哲学基础,尤其是对神学陡然生起的浓厚兴趣而中止了”。马歇尔在剑桥读本科的时候,虽然他喜爱数学胜过古典文学,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坚持自己的宗教信仰。他仍希望得到教会的任命,有时还热情祈望能到异国他乡去传教。他终生都是个传教士,但在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的宗教信仰消褪了。在他的余生里,他成了一名当时所称的不可知论者。关于他当时与西奇威克之间的关系,他这样说道(1900年11月26日在三一分会纪念西奇威克的集会上):“虽然名义上我不是他的学生,但在伦理学领域,我的确是他的学生,而且是那些寄宿学生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是他塑造了我。可以说,他是我精神上的父母。在困惑的时候,我向他寻求帮助,在痛苦的时候,我向他寻求抚慰,而我从未扫兴而归。与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是不寻常的分分秒秒,它们使我重获生机。我所经历的磨难与疑虑可能与他早年的开拓历程有相似之处,但他的学识更渊博,洞察更深远。也许,在那些需要向他致以谢意的人中,我是最应该感恩戴德的一个。”马歇尔开始他的剑桥历程的时候,我想,如果以历史学家的观点来看,正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因为这时,基督教教义正在从英国或者至少是从剑桥的哲学世界中退却。1863年,24岁的西奇威克同意以遵守“三十九条”为享有研究员资格的条件,并正在致力于阅读希伯来文的《申命记》和准备讲授《使徒行传》。而当时对青年知识分子影响最大的穆勒,在1865年出版《汉密尔顿哲学探讨》前,从未写过任何明确背离教义的东西。在此前后,莱斯利·斯蒂芬是英格兰国教会的牧师,詹姆斯·沃德是脱离国教教派的牧师,艾尔弗雷德·马歇尔正是牧师职位的候选人,W.R.克利福德则是高级国教教徒。1869年,西奇威克放弃了自己的研究员资格,以便“从教义束缚中摆脱出来”。之后不久,所有这些人都不能再被称为基督徒了。然而,与西奇威克一样,马歇尔尽可能地不采取“反宗教”的态度。他仍然认同基督教的道德准则、基督教的理想和基督教的动机。在他的表述中,从未出现过贬损宗教的语句。他的学生们也很少有人能说清他的宗教观点。临终之际,他说:“宗教对我来说是一种人生态度。”这就是说,虽然他已经放弃了神学,但对于信仰,他却越来越诚笃。这场60年代的大转变是一种理智上的转变,而不是后来的时代中发生的那种伦理或情感上的转变,这场转变完全是由知识分子之间的论争而诱发的。马歇尔常常把自己思想转变的原因归结为围绕H.I,曼塞尔的那本《班普顿演讲集》而展开的争论。他最早是在J.R.莫兹利那里看到这本书的。对当代人来说,曼塞尔已经算不了什么。但在60年代,作为把基督教义建立在理智基础之上的最后一次尝试的倡导者,他却成为显赫一时的人物。曼塞尔曾任牛津大学的导师,后来成为圣保罗学院的院长。1858年,他“采纳了汉密尔顿的独特理论,把康德引入到英国国教事业中来”——人类精神的一种古怪的逆转,这种理论在整整50年中一直在牛津保持着巨大的影响力。1858年,出版了《班普顿演讲集》的曼塞尔作为传统观念的卫道士而一举成名。1865年,正当马歇尔获得学位,并开始专注于探讨宇宙奥秘的时候,穆勒出版了他的《汉密尔顿哲学探讨》,书中对曼塞尔把汉密尔顿附会于基督教神学加以批评,曼塞尔也作了回答。曼塞尔为正统观念所做的辩护“向我表明,”马歇尔说,“需要辩护的地方何其多”。这次大辩论主宰了马歇尔的思想并促使他一度研究形而上学,进而又转向社会科学领域。1859年,即《班普顿演讲集》出版之后第二年,《物种起源》问世了,它使人们的思想从云霄之间回到陆地,并开辟了一条光明之路。1860-1862年,赫伯特·斯宾塞的《第一原理》(现在依然难以读懂)也在汉密尔顿-曼塞尔争论中应运而生,它独辟蹊径,使形而上学融于不可知论,并且告诫那些并非持有根深蒂固的形而上学观念的人不要走入死胡同。形而上学的不可知论、进化论以及——前一代知识分子所推崇并留存下来的--功利主义伦理学,一起把青年一代的思想推向新的方向。这样,马歇尔从形而上学转向伦理学。我认为,马歇尔从未明确背离过主宰着他的经济学前辈们的功利主义思想。但在处理这些问题时,他是相当谨慎的。就是在这一点上,马歇尔超越了西奇威克,而与杰文斯则完全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我想,在马歇尔的著作中,没有哪一项经济学研究是专门针对某一条伦理学教义的。经济问题的解决,对马歇尔来说并不是享乐主义计算的应用,而是人类发挥自己更高才能的先决条件,而这种“更高”的才能到底指什么并不重要。经济学家们可以向世人宣告:“对于贫穷原因的研究也正是对很多人堕落原因的研究”。这一宣告已足以说明经济学家的目标。因此,社会进步的可能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经济学领域内的事实与推断,而这也正是经济学研究的主要目标和最高旨意”。当然,不可否认,社会进步同样“部分地依赖于人类在道德与政治上的天性。在这些事情上,经济学家们没有特殊的资料来源,而只能做与其他人同样的事,并尽可能地去猜想”。这就是他的最终姿态。他是通过伦理学进而涉足经济学的。在晚年对自己的精神历程所作的一次回顾中,他说道:“我从形而上学走向伦理学。我当时认为要对现存的社会状况进行一番论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一位朋友,他在人们现在称作道德科学的领域里很渊博,他总是对我说:‘懊!如果你懂政治经济学,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于是,我就阅读了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并被它深深吸引住了。我怀疑机会不均等状况的合理性,甚于我对物质享受不平等状况的怀疑。因此,我就利用假期走访了几个城市中最贫穷的地区,我从一个街区走到另一个街区,看到了一张张贫穷的脸。这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尽我所能地对政治经济学进行彻底的研究。”他在1917年,为《货币、信用和商业》所准备的序言中,也描述了自己转向经济学研究的前因后果:“大约是在1867年(当时我在剑桥正忙于讲授数学),我见到了曼塞尔的那本《班普顿演讲集》,它使我产生这样一个想法,即人本身的各种可能性才是他应当研究的最重要的课题。于是,我花了一段时间来研究形而上学,但不久就转向了似乎较为前沿的心理学研究。心理学对人类才能向更高的方向更快地发展的可能性的种种探讨把这样一个问题带到我的面前:为了过上美满生活,英国(以及其他国家)劳动阶级的生活状况必须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年长而睿智的人们告诉我,生产资料的数量不足以让大多数人都能享受闲暇,都能有机会从事研究。他们还告诉我,我应当学习政治经济学。我听从了他们的劝告,我开始消徉于各种枯燥事实之中,并期待着很快获得思想上的丰收。但越是对经济学进行深入研究,我越是发现自己所知甚少,而应学甚多。到现在,我对这一领域进行专门研究已近半个世纪,然而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比刚刚入门之时更加无知了。”1868年,当他还处在形而上学阶段的时候,一种想要阅读康德原著的渴望把他带到了德国。有一次,他说道:“康德,我的导师,他是我唯一崇拜过的人,但也仅此而已,因为除了他晦涩难懂之外,社会问题也不知不觉地来到我的面前,难道享受真正生活的机会只属于少数人吗?”他和曾指导过西奇威克的一位德国教授一起住在德累斯顿。黑格尔的《历史的哲学》对他影响很大。他还接触到了德国经济学家,尤其是罗雷尔的著作。最后,在圣约翰学院院长贝特森博士的劝说下,学院为他专门设立了一个道德科学的讲师职位,他的经济学家的生涯由此开始了。但他还一度讲授过道德科学的其他分支学科——逻辑学与边沁的功利主义。他为经济学奉献终身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了。他总是认为,与遵从他父亲的愿望比起来,这才是他注定要走的精神之路。两年间的反复考虑与犹豫不定在他的头脑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在以后的岁月中,他常常向他的学生们讲起自己这段选择的历程,教诲他们要与经济学这一高尚职业——他正是这样认为的——相配。因为他们要怀着科学的无私精神对日常生活中的经济事务进行研究,研究它的方式和原则,而正是这些方面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类的幸福与走向美好生活的机遇。在19世纪的最后几个年代,当他担任剑桥伦理科学教授职位时,亨利·西奇威克与詹姆斯·沃德是他的同事。与他的这两位同事一样,他也属于贤人兼牧师的一类人,然而,他也与他们一样被赋予了双重的天性,即又是一名科学家。作为一名神职人员,他并没有比其他的神职人员有特别突出的地方,然而作为一名科学家,在他的领域里,他却是这一百年来世界上最伟大的。尽管如此,他总是把自己天性中的第一个方面置于更为突出的地位,在他看来,第一个自我是主人,第二个自我是仆人。这第二个自我只需在自己的范围内自发地寻求知识,而第一个自我要服从推动实际进步的抽象目标。鹰隼那锐利的眼睛和张开的翅膀常常要被召唤到陆地上,来完成一个说教者的使命。这一双重天性是一条线索,沿着这条线索,可以理解为什么马歇尔时而坚定,时而脆弱;可以理解他相互冲突的目标以及为什么有时候会徒费心机;可以理解他总表现出来的双重观点;可以理解他何以同情,何以反感。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多重的天性又完全是一种优势。经济学研究看起来并不要求那种出类拔萃的独特天赋。理智地说,与那些哲学和纯科学中的高深内容相比,经济学难道不是一个简单之极的学科吗?然而,优秀的,甚至是合格的经济学家却如凤毛麟角。一个简单的学科,而精通者寥寥!这种说法看似矛盾,但似乎能从这里得到解释:即一位经济学中的大师必须是诸种天赋的综合。他必须在各个方面都达到相当的水准,然后把这些很难捏合在一起的各种天分融为一体。在某种程度上,他必须既是数学家又是历史学家,同时还是政治家和哲学家。他必须能理会符号而又能诉诸言语。他必须在研究现在的同时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人类的天性与习俗没有哪些完全处于他的视野之外。他必须富有激情,追寻目标而又排除先入之见。他必须像艺术家那样远离尘世,又像政治家那样脚踏实地。马歇尔虽未达到这样多才多艺的理想境地,但他已具备了诸多天赋。然而,他的多重的天性以及后天的训练主要赋予了他经济学家最核心、最基本的素质——他是一名出类拔萃的历史学家和数学家,他自由自在地游刃于特殊与一般、暂时与永恒之间。三一部著作从最初触发动机,经由向学生口授,直至最终面世,中间要经历漫长的间隔期,因此要详尽阐述马歇尔经济思想的发展历程是非常困难的。如此,在进行这一尝试之前,我们可以先就马歇尔从1868年被任命为剑桥圣约翰学院的讲师到1885年继任为剑桥政治经济学教授的这一段人生历程做一番简单的追寻。九年之间,马歇尔一直是圣约翰学院的研究员和讲师。这时他已奠定了自己的经济学基础,但从未发表过任何东西。在被介绍到格罗特俱乐部之后,他与W.K.克利福德和弗莱彻·莫尔顿关系甚密。克利福德“爱做惊人之举”,但他是俱乐部中最受欢迎的伙伴。之后不久,马歇尔成为“埃拉努斯”的成员,开始与西奇威克、维恩、福西特、亨利·杰克逊以及剑桥开放初期的其他领导者建立了联系。这段时期,他总要到国外度过漫长的假期。马歇尔夫人写道:“他带着60英镑和一个旅行背包出发,然后就长时间地在阿尔卑斯的高山之间漫游。数个夏天的旅行使他的身体由虚弱变得强壮。六月,他拖着疲倦的身躯离开剑桥,待到十月份归来之时,已经黝黑、强壮,腰身挺直。背后的旅行背包使他的身体自然挺直,这种身姿他一直保持到80岁之后。有时他甚至不惜忍痛来保持身体的端直。在阿尔卑斯漫游之时,他总是早晨六点就起身打点行装,八点之前就动身上路,背着背包走上两到三个小时,然后找个地方坐下来,有时是坐在冰河上,开始读一阵子书——歌德或黑格尔或康德或赫伯特·斯宾塞——之后继续赶路,直到下一个夜宿之处。这是他研究哲学阶段。后来,他就开始在漫步之间思考国内和国际贸易理论。一大箱子书和其他物品都是让人由一站送到下一站的,在一个星期或更长的时间里,他只是和他的背包在一起。他在激流中洗净衬衫,然后把它搭在肩上的登山杖上晾干。他的许多艰深的思想就成形于在阿尔卑斯山的独自漫游之中。“这些漫游时光使他对阿尔卑斯山常怀眷恋之情,直到1920年(最后一次),我们还来到南蒂罗尔山,他在白云深处继续休息和工作。“艾尔弗雷德在露天工作时总是精神抖擞。在他成为圣约翰的研究员之后,他总是习惯在上午10点到下午2点和晚间10点到凌晨2点之间完成那些最重要的思考。白天,他就独处于旷野之间,晚上,他又独居于修道大院。80年代早期在巴勒莫的时候,他在一幢幽静的旅馆屋顶上工作,把浴室的遮拦当作凉棚。在牛津,他在花园里建了一个小书斋以供写作之用。在剑桥,他先是在阳台上工作,后来把一间旋转式的防护棚改装成工作室,他把它叫作‘方舟’。在蒂罗尔山区,他就把一堆石头,一个折凳和一个气垫搭在一起,他管它叫‘宝座’。晚年,我们到那儿去时都随身带着帐篷,他就在帐篷里度过白天的时光。”1875年,马歇尔到美国作访四个月。他的足迹遍及整个东部,并且还到了圣弗朗西斯科。在哈佛和耶鲁,他与经济学家们促膝长谈。所到之处,被频频引见给社会名流。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要“研究新建国家的贸易保护问题”。他对此进行了多方探询,在旅行临近结束之际,他在一封家信中写道:“我在费城与那些保护主义的倡导者们进行了数小时的交谈。现在我认为,只要我读完他们推荐给我的那些著作,对他们的立场我就了然于胸了。我想现在没有,过去也未曾有哪一个英国人能说出同样的话。”一回到英国,他就于1875年11月17日在剑桥伦理科学俱乐部宣读了一篇论述美国工业的论文。之后,在1878年,他又在布里斯托尔大学发表了“美国经济状况”的讲演。这次美国之行给他的印象极深,这使他后来所有的工作都受到影响。他总是说,这次美国之行的收获并不在于他实际上了解了什么,而在于他知道了哪些是需要了解的,而且他还学会了从比例关系观察事物。这次美国之行也使他看到了美国正在走向强盛,并了解到其原因和发展方向。与此同时,马歇尔还一直在帮助当时业已成为教授的福西特和亨利·西奇威克把政治经济学建设成为在剑桥大学具有正式地位的研究科目。H.S.福克斯韦尔和稍后于1875年完成伦理科学学位考试的我的父亲约翰·内维尔·凯恩斯是马歇尔最早的学生,他们与上述的三位前辈一起担当了剑桥大学的政治经济学讲座的任务。1876年,艾尔弗雷德·马歇尔与玛丽·佩利小姐订婚。佩利小姐是那位著名的副主教的曾孙女。她是马歇尔早期的学生之一,她还是纽纳姆学院的经济学讲师。马歇尔的第一部著作,出版于1879年的《工业经济学》是与她合著的。实际上,这本书本应属于她而不是他,因为是她在剑桥大学函授部一部分讲师的要求下开始着手写作的。他们于1877年结婚。婚后47年的共同生活中,她对马歇尔的感情成为马歇尔的精神支柱。几乎可以说,她把自己的一生无私地奉献给了他和他的事业。他们之间心心相印,息息相关,使朋友和学生们很难将他们两人分别看待。在马歇尔所取得的成就中,很大一部分应当归功于马歇尔夫人的才华。结婚后,由于失去了研究员资格,马歇尔只得暂时离开剑桥前往布里斯托尔,担任大学学院的首任院长和政治经济学教授。“当时正值(马歇尔记载)牛津大学巴里奥学院和新学院在布里斯托尔组建第一所‘大学学院’,亦即专为一个没有自己的大学的大城市创办、旨在向城区范围内的居民提供高等教育机会的学院。我当选为首任院长,上午是我妻子为女学员为主的一个班讲授政治经济学,晚上则由我为年轻实业家为主的一个班授课。”除了正常授课以外,马歇尔还进行了一些晚间公开讲座,其中包括就亨利·乔治的《进步与贫困》开设的一个系列讲座。马歇尔夫妇在布里斯托尔的工作大受欢迎,甚至在他们离开之后,这个小镇还以浓厚的兴趣关注着马歇尔。然而这里的行政事务,尤其是向四方筹款的活动令人厌烦、难以忍受。布里斯托尔由于财源匮乏,筹款就成了院长的主要任务之一。婚后不久,由于他患有肾结石,很快就身体衰弱,精力不济了。他急于辞去院长职务,但直至1881年才等到合适的时机,这时候,拉姆齐被任命为化学系教授,他才找到一个称职的继任者。随后,他和妻子到意大利居住了将近一年,在巴勒莫的五个月里,他在一座幽静的小旅馆的屋顶上工作,之后,他们又去了佛罗伦萨和威尼斯。由于他仍是布里斯托尔的政治经济学教授,1882年他又回到这里,此时他的健康状况已大有好转,但在余下的后半生里,他一直对自己的健康状况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快要垮了。实际上,他的体格十分强壮,所以年届高龄之时,他仍能笔耕不辍。脆弱的是他的神经,一旦用脑过度或由于与人辩论以及意见纷争而引起头脑兴奋,他的神经就会失衡。遇到比较繁复的工作的时候,由于无法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他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了展现在他面前的研究前景,也准备把他头脑中已经成形的理论结晶奉献给这个世界,但体力和精力如此不济,这让他深感痛苦。到1877年,他已经35岁了,但他所完成的工作还不足以建立一门新的科学,而这门科学对人类却是至关重要的。接下来的五年中,他的健康迅速恶化,在他本应大展宏图的时候,这样的身体状况却使他的勇气大受挫折,尽管他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在布里斯托尔大学学院的董事中,有担任牛津大学巴里奥学院院长的乔伊特博士和亨利·史密斯教授。他们在定期赴布里斯托尔履行公务时,常常到马歇尔家中作客。乔伊特始终对经济学怀有兴趣。在担任巴里奥学院导师期间,他就开设了政治经济学的系列讲座,而直至晚年,他还坚持在这一学科上单独辅导那些本科生。乔伊特对马歇尔的兴趣和信任是在董事会会议之后的晚间长谈中建立起来的。1883年,阿诺德·汤因比英年早逝,乔伊特就邀请马歇尔接任牛津大学巴里奥学院研究员和政治经济学讲师,并给驻印度行政机构候选文职人员授课。马歇尔在牛津的经历虽然短暂但却是成功的。他吸引了很多有才华的学生,他的公开讲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听众,他们听课的热情之高为马歇尔的教学生涯中所仅有。在不同场合的公开辩论中,他得到了亨利·乔治和海因德曼的信任,因而他在牛津大学的地位也就日渐显赫。不过,由于福西特于1884年11月去世,马歇尔就于1885年1月回到剑桥,接任政治经济学教授之职。四马歇尔正式开始经济理论的研究开始于1867年,到1875年,他的理论已独树一帜,最终成形是在1883年。然而直到1890年(《经济学原理》),他的这些理论从未以著作的形式面世。他最早开始而完成于1875年的研究课题甚至直到1923年(《货币、信用和商业》)才得以出版。他并不是想把自己的思想成果占为己有,通过讲座以及与朋友、学生们的谈话,他已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的思想。而这些思想又通过一些私下印行的小册子和他的学生们的作品为更广泛的人们所了解。他的这些分散的理论也被摘入皇家委员会的征询录中。这样,当他自己的著作问世之时,也就失去了本应有的轰动效应和震撼力。而世界各地的经济学家们在阅读他的著作时,也就很难理解在英国他的同代人和晚辈们为何给他以如此崇高的地位。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就不妨做一尝试,尽管因资料不全而难免有所疏漏,下面我将先来追寻马歇尔思想发展的轨迹,然后再来探讨他的著作迟迟不能出版的原因。马歇尔1867年开始深入研究经济学。让我们先来回顾一下这样一系列日期:约翰·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1848年第一版,1871年第七版,是穆勒1873年逝世前亲自修订的最后一版;马克思的《资本论》,1868年出版;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原理》,1871年出版;门格尔的《国民经济学原理》也出版于1871年;凯尔恩斯的《主要原理》,1874年出版。因此,在马歇尔起步的时候,穆勒和李嘉图还被尊为泰斗,地位不可动摇。唯一可与之比肩的是马歇尔经常提到的罗雪尔。在方法上运用数学的观念已经蠢蠢欲动,但还没有任何的实质性成果。马歇尔在《经济学原理》初版序言中提到,古诺的《财富理论的数学原理研究》(1835年)曾经对他产生过独特影响,但我不知道他是在何时得到这本书的。古诺的影响;一位剑桥数学家当时对李嘉图的自然反应;或许还有穆勒在《政治经济学原理》第三篇,第十八章论述“国际价值’,的算术示例中隐约可见的代数分析,所有这些,就是马歇尔的起点。对于自己从1867年到1875年美国之行的思想发展状况,马歇尔曾作过记述,现正好引用于此:“他不但在担任私人教师时讲授数学,还尽可能地把李嘉图的推理转换为数学方法,并努力使它们更具一般性。与此同时,他又被罗雪尔以及其他德国经济学家,乃至马克思、拉萨尔以及其他社会主义者所持有的新的经济观点所吸引。但是在他看来,历史学派的经济学家们所使用的分析方法往往不足以证明他们为经济事件所找到的原因是正确的。他认为,预测经济的未来当然是困难的,但要正确地解释过去的经济状况也非易事。而且在他看来,社会主义者们低估了所遇到的困难,他们仓促之间就下定结论,认为通过废除私有财产就可以清除人类本性中的缺陷与弱点,……他努力去深入了解实业界的实际运作以及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这样,他一方面可以了解每种主要工业的各种技术特征,另一方面又与那些工会主义者、合作者和其他工人阶级领导人建立了联系。然而,多年间的实际研究并未取得多大的成果,于是他决定抽出时间撰写一篇关于对外贸易的专论或文章,因为这方面的事实资料都可以从现有的文件中找到。他认为首先应该撰写一批这种有关各种经济问题的专论,然后再寄希望于把这些专论编写成一部综合性的论著,其涵括范围与穆勒的著作相仿。在完成了综合性的论著之后,而不是这之前,再看手撰写一本简短又通俗易懂的论著。依他的意见,这才是最佳的工作顺序,但由于环境的压力,他的这一计划被打乱了,甚至几乎颠倒了。他确实撰写了一篇有关对外贸易的专论草稿。1875年,为了研究新兴国家的贸易保护问题,他前往美国,访问了那些重要工业的所在地。然而,婚姻打断了这项关于对外贸易的研究。他与妻子一起合著了一本工业经济学方面的短论,这本书为了使工人阶级读者能够看懂而大大简化了。然而正当此时,他却身染重疾,以至于一段时间里他看起来再也不能胜任任何繁重的工作了。稍后不久,他感到体力有所恢复,于是就完成了经济问题的图解说明。虽然已故的瓦尔拉斯教授曾在1873年左右敦促他出版这些图解说明,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感到,在对实际状况进行具体研究之前发表这些成果,会使它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切合实际。于是他开始着手做一些必要的限制,添加一些必要的条件,而这就成了他的第五本著作《经济学原理》的核心部分。以这些核心内容为基础,他又前后做了一些修改和补充,直至全部定形后才于1890年出版。”马歇尔放弃了先写“一批有关各种经济问题的专论”,再把它们合编为一部综合性论著的计划,这一决定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样的大部头著作是要由一位经济学大师的头脑经过深思熟虑才能最终得以完成的。这样,他的那些专论就被大大延误了,尤其是关于货币与对外贸易的部分,由于在逻辑上它们属于靠后的内容,因而直至50年后才重见天日。马歇尔的研究顺序可以表述如下:1867年,他开始发展图解方法,并将这种方法特别应用于对外贸易的研究中,这方面他主要受到李嘉图和穆勒的影响。而后,在古诺以及一定程度上在冯·屠能的影响下,他“开始认识到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即我们在观察世界时,无论是在伦理方面还是在物理方面,都更注重于增量而不是总量。特别是,对物品的需求是一个连续的过程,而这种需求的‘边际’增量将与相应的生产成本的增量达到稳定的均衡。要想使这种连续性的论点一清二楚,不利用数学符号或图解说明是不行的。”到1871年,他沿着这条线索已经大大前进了一步。他把这些新思想以及他的图解经济学的切实基础详详细细地讲授给学生们。就在这一年,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出版了,这是一部独立完成的著作。这本书的出版多多少少让马歇尔感到失落和恼怒。因为在他看来,他正在这些方面进行一点一滴的研究,而趁他尚未给这些新思想适当而确切的表述之前,这本书却先拔头筹。然而无论怎样,是杰文斯最先发表了有关“边际”(或者按杰文斯自己的话来说,是“最后”)效用的一系列思想。他小心翼翼地避免与杰文斯争辩,然而同时又间接地但却明确而肯定地指出,他并未从杰文斯那里吸取过什么。1872年,马歇尔在《学术界》上对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原理》进行了评论。这篇评论虽然不是否定的语气,但却透出几分冷淡并指出了几处明显的错误:“(评论最后说)这本书的主要价值并不在于那些突出的理论内容,而在于它对若干次要问题的富于独创性的论述以及那些富有启示意义的评述和细致的分析。书中新瓶装旧酒之处屡见不鲜……例如,任何商品的总效用都不与其最后的效用程度成正比,这原本是人们所熟知的道理……而杰文斯教授却把它列为头等重要的思想,并为此花样翻新地展示了大量经济事实。”虽然他的确在一个章节中写道:“不幸的是,像其他地方一样,杰文斯在这里论述时的得意之情使他做出了一个不但不准确、简直是错误的结论……”但他也说道:“如今,很少有作者的天才创造力能像杰文斯那样如此接近李嘉图。”他又说道:“几乎再没有什么思想家的成就,能像杰文斯那样激起我们多方面的、强烈的敬佩之情。”实际上,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原理》确可称得上是一部天才之作,但与马歇尔的不厌其烦、力求全面、只知耕耘不问收获的态度相比,这本书又显得仓促、不够准确,像一本残缺不全的小册子。当然,它所提出的最后效用的概念以及劳动负效用与产品效用平衡的理论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但在马歇尔那包含着耐心、坚韧与天分的巨大的工作机器面前,这不过像是思想火花的一时闪现而已。杰文斯看到水壶在沸腾时,兴奋得像一个孩子那样大喊大叫,而马歇尔则默默地坐到一旁,开始建造一台发动机。与此同时,对于在阐述对外贸易和国内价值纯理论时揭示出来的图解法,他也作了一番概括。这些论文想必在1873年前后就已完成了,而且当时就已经与他的学生们作过交流(尤其是与H.H.坎宁安爵士)。它们作为不连贯的几个章节收录在《对外贸易理论》中。这本书在他从美国返回后的1875-1877年间就已接近完成,内容包括了他自1869年以来的研究成果。1877年,他转而与马歇尔夫人合著《工业经济学》。1879年,亨利·西奇威克生怕别人从马歇尔手中夺取优先权,于是私下印发了这些文稿,并将它的副本分别寄给了国内外的一些著名经济学家。但这些章节最终没能正式出版,因此现在已经很难见到它们的原文了。不过,其中最精华的部分已经被安排到《经济学原理》第五篇,第十一章和第十二章中,并(在其产生之后50年)收入《货币、信用与商业》的附录J中了。马歇尔在经济理论中对数学和图解方法的运用娴熟、陈述全面而且科学严谨,这远远超出了前辈们的那些“思想火花”,我们由此可以堂堂正正地说,马歇尔是现代图解经济学的奠基人。图解方法这一精致的分析工具对那些聪明的初学者来说是引人入胜的。我们开始接触到它时都深受启发,它还可以用来验证我们的直觉,充当速记的手段,而当我们在这一学科上登堂入室时,它就成为我们研究的背景。马歇尔的成果一点一滴地渗透到外部世界,其完整形式只有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才能接触到,这使他丧失了许多本可以得到的世界性荣誉,而且这也许甚至阻碍了这一学科的进步。虽然如此,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我想,我们能够理解为什么马歇尔不愿意仅仅以发表他的图解方法来开始研究生涯。这是因为,虽然思维方法对这个学科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但如果对它的过分强调或沉迷其中,就背离了马歇尔早年就已确立的对待经济学研究的正确态度。不仅如此,马歇尔是数学学位考试的二等荣誉获得者,又曾对分子物理学怀有抱负,因此无论从思维角度还是审美的角度,他对数理经济学中那些七零八落的初等代数、初等几何和初等微积分都有点不屑一顾。比如,与物理学不同,经济理论中那些能用数学表达的部分,比起对那些复杂而残缺的经验事实的经济解释来说是太容易了,而且对于得出有用的结果不会有很大的帮助。马歇尔对此有着强烈的感受,而他的学生们未必都能做到这一点。在他眼里,初等数学只是孩子们的游戏。他想要进入到这个世界更广阔的实践中去,去倾听它的呼喊,去分辨其中不同的声音,用实业家的语言来发言。因此,正如他在前文中所表白的那样,“他努力去深入了解实业界的实际运作以及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由此可见,起初,是马歇尔建立了现代图解方法,而最终,他又毫不吝惜地将其置于适当的位置上。《经济学原理》出版时,图解只有在脚注中才能看到,充其量不过是在附录中做了简短陈述。早在1872年,当他评论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原理》时,他就写道:“英国和欧洲大陆的一些训练有素的数学家把他们所善用的数学方法用来解决经济学问题,从而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建议,对此我们应当表示感谢。但他们做出的所有推理和结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可以用普通语言表达出来……我们面前的这本书,如果去掉其中的数学而保留它的图解,将会有所改观。”1881年,当他评论埃奇沃思的《数理心理学》时,他在开头写道:“这本书显露出了天才的迹象,并表明作者将能够做出更大的贡献”,然后他加了这样一句话:“尤其有趣的是,我们将要看一看,这本书在避免数学方法的作茧自缚和诱使他脱离经济现实方面取得了多大的成功。”最终,在1890年,他在《经济学原理》序言中首次强调了他对于图解的偏爱甚于代数,他认为前者在一定范围内还是有用的,而后者不过是作者为图方便的权宜之计。马歇尔之所以反对滥用数学方法,还出于另外一种动机,害怕这会吓跑那些“实业家”读者(一种不太合理的动机)。尽管如此,他在这方面还是走得太远了。无论怎样,“有许多纯理论问题,人们一经使用图解方法就不愿意再做其他尝试了”,因此图解方法注定会成为经济学高级教程的一部分,它应该尽可能以最完整、最清晰的形式提供给学生们。然而,马歇尔在他研究对外贸易理论兼及与自由放任主义相联系的若干有关问题之时,尽管尚有缺陷,但最终没能于1877年发表,却不啻是一大憾事。无论怎样,是马歇尔开始对这一方面进行专题研究的,“与其相关的主要事实可以从现有的文件中得到”,这些事实依据,再加上马歇尔访美期间通过对新兴国家贸易保护的实际运作进行调查而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已经足以构成一本专著。然而这却没能实现。部分原因在于,当他的健康状况恶化时,他感到自己时日不多,而只能把全部精力用于完成他在价值和分配方面的基本思想。我们同样对马歇尔直至晚年才出版他的《货币论》而深感遗憾。因为他那些本来生气勃勃的思想以及敏锐而富有震撼力的表述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了光辉。在马歇尔的经济学研究中,没有哪一部分像他对货币的研究那样集中展现了他的创造力和专注精神,也没有哪一部分这样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洞察力和渊博知识。货币是经济学中一个半独立的部分而堪可形成一部专著。然而当时他除了在皇家委员会的证词中有所阐述以及偶有文章见诸报端之外,就再也没有向这个世界奉献任何以自己的语言、自己的风格写成的东西了。70年代初以来,货币问题是马歇尔在讲座中最喜谈的题目之一,因此他的主要思想广为学生们所知。这使剑桥形成了一种口授的传统,从马歇尔自己的讲座开始,而在他退休之后,则是庇古教授的讲座。与出版成书相比,这种方式不但与之不同,而且(我想可以这样说)要优于它,直到最近情况才有所不同。此时,对马歇尔在货币理论上的主要贡献做一简要叙述是恰当的。在金银复本位制的大辩论之前,马歇尔没有发表过任何关于货币问题的东西,甚至在辩论开始之后,他也是在观望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方才介入。他对这一课题首次正式发表的见解,包含在他对皇家委员会1886年就贸易和工业萧条状况印发的问题单所作的回答中。接下来,他在1887年3月号的《当代评论》上发表了关于“总体价格水平波动的解决办法”的文章。之后不久,他又分别在1887年和1888年向金银委员会呈交了大量证词。1899年他又为印度通货委员会提供了证词。直至1923年,在《货币、信用与商业》中,他才对自己关于货币问题的思想做了系统阐述。而此时,几乎他的所有主要思想都已在其他著作中公之于众了。他已经八十有余,体力大不如前,所能做的只能是把以前分散的文章连缀成篇了。它的表述显得很枯燥,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各种繁难之处,总之与20年前或(更早一些)30年前写的著作相比,是大为逊色了。但是,马歇尔1871年前后写的现存最早的手稿,碰巧是讨论他的货币数量理论的。这是说明他的思想从1867年和1877年之间始终保持前后一贯的一个极好例证。他的《货币、信用与商业》的第一部分,第四章的全部内容就是由此而来,它论述得极为全面,在解释和说明方面精雕细刻,这是他在50年后所无法达到的。我并不清楚他在《当代评论》上所发表的文章中,以及在对金银委员会的证词中所体现出的主导思想是何时树立的。不过,在《工业经济学》中已经有了关于“商业危机”的段落,他在回答贸易萧条委员会的问题时也引用了这些段落,这表明,在1879年他就已经怀有同样的想法了。下面,我将一一列举马歇尔在货币理论方面所做出的最重要和最具特色的创见。(1)把货币数量论当作一般价值理论的一部分而对它进行阐述。他总是强调,货币的价值一方面是货币供给量的函数,而一方面又是货币需求量的函数,而这种需求量是以“每个个人保证能够随时购买的商品量的平均储存量”来度量的。他进一步解释了个人如何在货币与其他财富形式之间进行比较、寻求平均,从而确定自己持有的货币量。“(他在前面提到的1871年手稿中写道)英国全部货币的交换价值与社会成员希望能够随时购买到的商品量的总额相等。这样,在银币通货制度下,如果我们已知流通中的全部银币的盎司数,就可以计算出每盎司的银所代表的其他商品的价值;这只须以前面所说的商品总量除以总的盎司数就可以了。假设平均说来,社会中的个人希望能够随时购买的商品数量占他的年收入的十分之一,那么,这时如果流通中只存在银币这一种通货,英国的货币价值就会等于全国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如果人们的习惯改变了,为了以其他方式获得财富,在购买力增加时并不急于购物,比如说,如果平均说来每个人希望能够随时购买的商品数量只占他的年收入的二十分之一,那么当流通中的银币数量不变时,它就不能保持原有价值,其价值会下降。这时,工业用银就会增加,而银矿的产银量将会有所减少……”他指出,这种方法的最大优越性就在于避开了“流通速度”这一笨拙的概念(尽管他能够准确地说明这两个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如果我们试图在‘流通速度’和货币价值之间建立联系,那么问题就会错综复杂。穆勒先生对这个难处一清二楚(《政治经济学》第三部分、第八章、第三节的后半部),但他并没有给出解决办法。”有时,人们由于对货币缺乏信任,不愿意持有它,而造成价格上涨——这种现象由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件而备受人们关注——对于这种现象的前因后果,马歇尔也曾做过详细说明。他也清楚,价格水平与商业循环相伴相随,它与公众愿意持有的“即时支配”额的波动相关。(2)“实际”利率与“名义’利率的区分,以及货币价值波动时,这一区分对于信用循环的意义。对此所作的明确说明,我认为最早是在《经济学原理》(1890年)第六部分,第六章(结尾注释)中。(3)现代信用制度下,货币供应量的增加影响价格的因果顺序,以及贴现率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在这方面,人们常常引用以及中学生们可以参考的唯一的详细论述,是马歇尔1887年为金银委员会所作的证词(尤其是证词的前半部分),再加上他1899年为印度通货委员会所作的证词。这些本来是货币理论最基础的内容,但在大约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学生们只能从呈交给那些对一时的实际问题感兴趣的政府委员会的问答式文字中找到,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4)阐明了“购买力平价”是决定不可兑换货币在国家间兑换比率的理论。实质上,这一理论应归功于李嘉图,卡斯尔教授以适于现代情况的方式对李嘉图的理论进行了重新表述,但马歇尔的备忘录在此之前已经发表了。这份备忘录附于他为金银委员会所作的证词(1888年)之后。这个理论在他于1899年提交给印度通货委员会的结论中也占有重要地位。下面是马歇尔对金银委员会发表的意见的一段摘录,它说明了他的理论梗概:“设B国有一种不可兑换的纸币(如卢布)。在每个国家,货币价格都取决于货币量与它发挥的功能之间的关系。随着贸易的进行,黄金对卢布的比价将达到A国的金价与B国的卢布价格之间的比率(考虑运费因素)。”(5)编制指数的连续法。他在“总体价格水平波动的解决办法”(1887年)的最后一部分(标题为“如何估计一个单位的购买力”)中的一个脚注中,首次提到了这一方法。(6)建议在金银混合本位制的基础上实现纸币流通(与李嘉图的“对建立一种既经济又安全的通货的建议”一脉相承)。这一建议最早见于他在1886年对商业萧条问题政府专员的回答中。他争辩说,普通的金银复本位制将会慢慢成为变相的金属本位制。(他继续说道)我认为,如果我们将要因为金银复本位制而大吃苦头的话,那实在是我们自找的……我的替代方案取自他的(李嘉图的)简单方案,就是要把比如说是2000克的银条与100克的金条结合起来,同时政府随时准备买入或卖出成对的金条和银条,从而确保流通中的货币总量维持稳定……这一计划可以在任何一个国家启动,而不必等待其他国家的协同。”他并不是在促使马上采用这种本位制,而是旨在向世人说明它起码要优于金银复本位制。这一建议又先后在他1887年的文章“总体价格水平波动的解决办法”和1888年对金银委员会的证词中重现。(7)建议编制便于长期合同选用的按物价指数计算的官方币值标准表。这一建议最早见于一篇论文的附录中,这篇论文探讨了解决就业不连续状况的对策,于1885年马歇尔在“工业补偿会议”上宣读。1886年,他在对商业萧条问题政府专员的答辞中重申了这一建议,并增添了一些新的内容。“(他写道)工业运转之所以缺乏连续性,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人们不知道一个英镑在一段时间以后还能值多少钱……如果采纳了经济学家们长久以来一直呼吁的一项计划,由此造成的严重影响就会大大减轻。我提出这一对策并不是要求政府自己经营实业,而是希望它能够为实业提供帮助。它应该公布币值表来跟踪黄金购买力的变动,这将方便合同在签订时按照固定的购买力单位确定报酬……因为合同的双方都是自由地做出选择,所以无论是对于利息支付的几乎所有合同,还是对于偿还贷款的合同,关于地租的合同以及涉及工资和薪水的合同,这种恒定的一般购买力单位都是适用的……我要强调的是,这一建议与我们的货币流通形式无关,并不要求它加以改动。我得承认,对于国际贸易,这一建议很难行得通。但是,作为国内商业的稳定因素,它的作用是极其重大的,而且它实行起来非常简便,也不会像政府干预企业那样引发弊端。鉴于此,我冒昧地恳请诸位密切注意这一建议。”在前面曾提到的“总体价格水平波动的解决办法”这篇出色的论文中,马歇尔又深入阐述了这一重要的建议。这篇论文前三部分的标题分别是:(1)“价值标准波动的弊端”;(2)“贵金属不是一种良好的价值标准”;(3)“价值标准与金或银无关”。马歇尔在写作时有一个独特的习惯,就是喜欢把那些最新颖、最重要的内容放在脚注里。下面这段文字就是对这篇论文中一个脚注的摘录:“我想,每一项旨在控制货币供给从而维持币值稳定的计划都应当是仅限于国内而非国际性的。我将引证两个计划来说明这一点,尽管我不赞同其中的任何一个。第一个计划中,货币是不可兑换的,这时只要一英镑的价值超出了一个单位,政府部门就会自动地购买公债从而投放货币,相反,当一英镑的价值不足一单位时,就应当售出公债从而回笼货币……另一项计划中,货币是可兑换的,这时一英镑的纸币将有权要求政府部门按照现时的金价和银价兑换成半单位的金和半单位的银。”《经济学家》对金银混合本位制和备用币值标准表进行了嘲讽,而马歇尔总是过分担心被指斥为脱离实际或凌驾于“实业家”(这种传说中的怪物)之上,因此他就没有继续坚持。五我在前文中曾经承诺,要挖掘出马歇尔推迟出版他的图解方法、对外贸易理论以及货币与信用原理等成果的原由。在这些原因中,许多都贯穿他的终生,而就其结果来说,有些是有益的,有些是不利的。让我们先来探讨那些有益的。正如前面已经指出的,马歇尔很早的时候就已认识到,纯粹的经济学理论本身并无多大价值,对于做出切实可行的结论也无多大帮助。其全部价值仅在于对当前的经济生活进行解释。这就需要对工商业的实际状况进行深入了解。然而这些具体事实以及它们与个人的关系总是处于不间断的迅速变化之中。马歇尔在剑桥的就职演说点明了他的立场:“当代经济学在观点上的转变是由于人们发现,在一定程度上,人本身也是环境的产物并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本世纪初的英国经济学家们所犯的主要错误并不在于他们对历史和统计的忽视,而在于他们把人看作一个定值,而几乎不去关心他的变化。因此他们认为供给与需求的作用是机械的、不折不扣的,这与实际情况大不相同。他们最致命的错误就是没有看到工业中的常规和制度是多么易于变化。而社会主义者们总是用过于强烈的方式感受事物,他们对人类行为的隐秘动机有所了解,这正是经济学家们所忽略的。有一点李嘉图和他的主要追随者们并未向世人讲清楚,甚至他们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那就是他们所建立的体系并不是普遍真理,而是在发现某些真理时加以普遍应用的工具。我认为,只有经济学核心的分析框架具有高度的、超越的普遍性,而没有哪一条经济学教条具有这种普遍性,因为它们本身并不是实际真理,而是探索实际真理的工具。”马歇尔所生活的年代,正是他的经济学前辈们的错误危害最甚的时候,他所持的观点以及对他们所持的反对态度自然而然地使他不愿意在与实际情况相结合之前就发表那些孤立的经济学专论。单独发表图解方法和纯理论有可能造成弊大于利的后果,因为那将会使数学与社会科学之间在目标与方法上更加混乱,从而做出不合他本意的强调。如果不对理论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进行苦苦探索就草率地发表那些纯智力成果,人们就会纷纷效仿这种做法,他就会成为一个错误的示范。然而另一方面,要得到相关的事实依据是极端困难的——比现在困难得多。70年代和80年代,尤其是在美国,事情发展的速度超乎寻常,因而整理过的信息资料非常罕见,远非现在这样丰富。实际上,在1875-1895年的20年间,马歇尔对于事实资料的掌握以及他的经济学判断力都大有提高,所以,如果他在1875-1885年间发表那些著作,那将会比他在1885-1895年间发表逊色得多。另外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一个个人性质的原因。在关键时刻,马歇尔的身体却垮了下来,而在健康有所恢复之后,他在准备课程和培养学生上花的时间又大大推延了他的写作进程。并且,他在写作时精益求精,锱铢必较,表述力求准确,这也妨碍他成为一位写作快捷的作家。他还特别不擅于把各部分合为一体以及为使各部分间相互照应而进行改写的工作。他一直试图写大部头的著作,但他缺乏运笔如飞的能力,又不能长时间地全神贯注(这正是穆勒所具备的),还缺乏一种前后一贯的整体感(这正是亚当·斯密所具备的),而这些对于一部宏篇巨制的圆满成功都是必备的条件。前面已经指出,他认为经济学不可能达到极致状态,同时现实世界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而他在文字能力上又有所局限,也不能用大量的闲暇来著书立说,正是这些原因使他放弃了先写独立专著再将它们合为一部宏篇巨制的想法,这难道说不是一个令人痛心的决定吗?我认为是的,正是那些障碍与不足之处导致了这一点。对于那些尚且健在的同代人,马歇尔很清楚自己在能力上的巨大优势。他在1885年的就职演说中说道:“12年前,英格兰拥有或许是最才华横溢的一群经济学家,像他们这样在同一个时代出现在同一个国家的情况恐怕是绝无仅有的。然而一个接一个,穆勒、凯尔恩斯、巴奇霍特、克利夫、莱斯利、杰文斯、纽马奇和福西特先后离开了我们。”当时剩下的人中,再无一人堪与马歇尔并驾齐驱了。对于自己的学生,马歇尔加以精心培养,因为他们将要承担未来的经济学研究。然而,马歇尔却不愿意把半生不熟的面包撒在水面上,不愿意考虑与别人合作的可行性,不愿意让这个世界从他身上获取能够滋补的养分。他不正是在违反他自己的信条,试图达到一个不可能的目标吗?经济学的宏篇巨论或许有很大的教育价值。我们也许的确需要每一代都有自己的洋洋洒洒的大作。既然经济事实具有变动不定的特点,而孤立的经济原理又苍白无力,那么经济科学的进步与日常用途难道就不需要一些先驱和开拓者们撇开大部头的论著而埋头于小册子和专论的写作吗?我曾在前文中说道,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虽然不失为一部杰作,但充其量也不过像是一本小册子。这里我却要说,正是杰文斯乐于与世人分享自己的思想,才使他赢得了崇高的个人地位,产生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影响力。杰文斯的所有经济学著述都属于小册子的性质。而马尔萨斯在《人口论》出版第一版后,想把它扩展为大部头的著作,这却反而毁掉了《人口论》。李嘉图最伟大的著作也都是一些风行一时的小册子。穆勒倒是凭借他的天赋完成了一部成功的巨著,但它对教育的意义远甚于对科学的意义,而且当新一代的辛巴德们已经在海上乘风破浪之时,他不也像个老人一样只能枯坐一旁吗?只由亚当·斯密一人享受宏篇巨论的荣誉就够了,经济学家们应当只争朝夕地撰写专著和短论,并祈求以此方式达到不朽。那么,马歇尔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法岂不是偏离了他那独特天赋的真实本性吗?“经济学”正如他在前面的引文中所说的,“本身并不是实际的真理,而只是探索实际真理的工具。”我们目前所使用的工具,在很大程度上是马歇尔的创造。他在将其展示给这个世界之前,早早地把它交到了学生们的手里。这一工具的建立是马歇尔那独特天赋的最主要的成就。他认为经济学不是“实际真理”,他也极力地追求这种“实际真理”,然而在这方面他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的父亲曾经作为一名学生兼同事,目睹了马歇尔自始至终的思想发展历程。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甚至我还不知经济学为何物,我就听到过我父亲的慨叹,慨叹马歇尔的顽固不化,这使他无法弄清自己的优势与劣势的确切所在;慨叹他的不可理喻的雄心,这使他不能把自己精神与天赋中的真正财富奉献给这个世界。全世界的经济学本来可能发展得更快,马歇尔的权威和影响本来可能更大,只要他的脾气稍稍有所不同。马歇尔还有两个特点必须提到。首先,马歇尔过于害怕犯错误,面对批评脸皮太薄,对反对意见太容易着恼,甚至是在那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上。一种极端的敏感使他对于批评和反驳不够宽容。这种害怕由于言语冒失而招致批评的心理在其他方面也造成了不良影响。不管怎么说,偶而犯些小错毕竟无关大障,尤其是如果能及时发现,那么更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然而,说这是马歇尔的一个缺陷,是立足于他对科学的准确性与真实性的高标准——这种高标准常常令他的学生们望而生畏——的基础上的。其次,马歇尔太急于做善事了。对于这一学科中那些与人类福祉以及工人阶级生活状况不直接相关的部分,他总是不屑一顾,即使有些内容间接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他认为如果自己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那就不是在追求至高无上的目标。这种观念来源于他内心的冲突,在充满了艰难、枯燥、苛刻、毫无感情色彩的理智与显然完全不同的、饱含热望的激情之间的冲突。当他的理智在追寻图解方法、对外贸易与货币理论的时候,他的内心一个传道士般的小精灵却在说,不,这样不行。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他的理智之火行将熄灭。而那个一直被压迫的小精灵却跳了出来,有一次他说道:“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就要献身于心理学。经济学离理念的世界太遥远了,如果我在这方面说得过多,实业家们就不会读我的东西。”然而他毕竟还是把那种观念保持终生。他经常讲述这样一个早年的故事:“当我开始下决心尽我所能对政治经济学(当时‘经济学’这一词汇还未创造出来)进行彻底研究的时候,有一次我在街头橱窗里看到了一幅小小的油画(画中人面容憔悴,表情若有所思,是一个‘落魄者’的形象),我就花了几个先令把它买了下来,回到学院宿舍把它挂在壁炉架上,从此以后我就把它称为我的保护神,我立志努力让世间那些像画中人一样的人们都能达到幸福的境界。当时,我对经济学理论中的数学部分极感兴趣,于是我就抬头望一眼我的保护神,它把我带回到正路上来。有一次尤其灵验,因为是它把我从对终极目标的研究中拉了回来,使我开始研究喧嚣一时的金银复本位制问题。我是鄙视这样的问题的,但追求的本能把我引向它们。”这就是他的另外一种伟大品格:崇高的无私与献身公益的精神——这一点常常令他的学生们感动——中的瑕疵。六无论如何,1877年,马歇尔是在帮助夫人撰写《工业经济学》(1879年出版)。按原计划,这本书是夫人为剑桥大学函授部讲师作教材用的,但随着工作的进展,马歇尔承担了越来越多的工作。《经济学原理》出版之后,他不仅压制那本书的发行,而且在同一题目下以完全不同的内容替代了原书。这本书改写后,基本上是《经济学原理》的缩写本,并“力求适应低年级学生们的需要”。在原书中,他的价值理论不得不以简短而不完善的形式表达出来,世人也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接受,我想,马歇尔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在11年后改写这本书。在1887年和1888年《经济学季刊》上与美国经济学家的辩论也使他进一步确证了这种印象。另外,他也放弃了那种认为对初级学生讲授经济学只需一个半指导性的函授教师辅以一本半严肃的教科书就已足够的观念。1910年,他在给1879年出版的《工业经济学》的一位日本译者的信中写道:“本书在撰写之初,是希望能够把简明易懂与科学严谨结合起来。现在看来,尽管有些专题可以写成简明的著作,但经济学的核心教义却不能如法炮制。”正是这些情绪便他对这本书怀有偏见。实际上这本书自始至终都受到了行家们的高度赞誉,而且这是一本可以得到的最好的小型教科书。如果说有什么初级教科书的话,那么这本书可能是当时出版的同类著作中最好的——比福西特夫人、杰文斯所编写的入门书以及后来出现的一些教科书要好得多。不仅如此,本书第三篇后半部分中论述商业联合、工会、商务争议以及合作的章节,是在当代对这些重要题目首次作出的令人满意的表述。本书脱稿后,马歇尔的身体衰弱到了极点。1881年出国休养期间,他并没有重新回到货币或对外贸易上去,而是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后来出现在《经济学原理》中的那些核心理论。在这期间,他到牛津任职,又回到剑桥执教备课,参加金银复本位制的辩论,和为金银委员会作证词等等诸多事务缠身。马歇尔最初打算以一部书涵盖经济学的全部内容。1883和1884年,他的分配理论现出雏形。1885年夏天(在湖区),他在回到剑桥后的第一个长假期中开始为这本书最后定型:“(他写道)这一年的工作不尽如人意,部分原因是由于我正在摆脱对这本书的陈旧而狭隘的设想,应该使那些构成经济学支柱的抽象推理居于更显要的位置,但与此同时,我未能鼓起勇气,马上投身于撰写一部两卷本的著作,这部著作(逐渐润色之后)将成为我一生著述中最主要的成果。”1886年:“我的主要工作是改造自己的写作计划。这一工作在夏季住于克罗姆附近的谢林汉姆时告一段落。这时我已使全书的内容基本定型,起码就第一卷来说是这样。随后,我第一次开始着手按照排印时的设想安排各个独立的章节。”1887年(在格恩西岛):“在写作此书方面大有进展,并且已与麦克米伦出版公司安排了出版事宜。这个学年一结束,我就开始向印刷商寄校样。除了第六部分的半部内容外,其余各章节都已打印完毕,虽然还不能马上用于出版,但已具备了出版的模样。我是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基本完成了。”1888年:“长假期临近结束,我已将第五部分交付印刷商,第四部分也完工在即。之后,我准备在撰写‘正常价值或分配与交换’之前,添加进一步讨论‘生产成本’的新部分,把原拟留待关于‘正常价值’那一部分后半部中讨论的内容(稍作补充)放入这一篇内。这就是本书现在的第七部分。这个想法是慢慢形成的,因而这一学期的进展也就不是很大。”1889年:“1889年的前四个月忙于第六部分的写作,先是写出了前四章的初稿,并修改了第五部分。同时,我还花了很大精力来撰写数学附录,其中很大部分已经付印。长假期中的八个星期是在波多尔港度过的,主要用于第六部分五六两章和第七部分一到五章的写作。”这时工作进展神速,该书于1890年7月出版。1890年之前,马歇尔就已是著名人士了,而《经济学原理》第一卷的出版则使他梦想成真。报章杂志纷纷以标题文章进行大张旗鼓的评论。记者们并不能确切分辨出这本书给科学带来的贡献和创新,但他们却极其敏锐地判断出经济思想的一个新纪元开始了。“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蓓尔美尔新闻》说,“在我们一所古老的大学中出现了这样一位教授,他以毕生的精力用来把政治经济学改造为一门推进社会完善的科学。”旧的政治经济学“把人看作是完全自私、只知攫取的动物,而国家不过是这样一些动物所组成的群体。”如今,新的政治经济学诞生了,旧的政治经济学一去不复返了。《每日新闻》说:“这本书将会恢复人们对政治经济学曾经动摇的信任,它对于这个时代的意义将会像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对上个时代一样。”“它使这门科学中的其他著述都成为过时的东西,”《曼彻斯特卫报》说道,“如果说马歇尔教授的著作将成为政治经济学发展中的里程碑,这恐怕并不是冒失的说法,因为它将指明经济学研究的方向,加快经济学研究的进程。”这些都只是一片赞誉声中的几例。对于我们这些在马歇尔及其著作的哺育中长大的一代人来说,要确认从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到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这一段长长的空白期中经济学的发展状况是一件困难的事,同样困难的是确定后者的出版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在埃奇沃思教授提供的笔记的帮助下,我将做这样一个尝试,指明这本书为人类知识宝库做出的几个尤其突出的贡献。(1)最终澄清了在价值决定中需求与生产成本各自所起的作用,这一问题曾经由于李嘉图的隐晦和杰文斯的反应过激而引起一场不必要的争论。而在马歇尔作出分析之后,就没有什么值得多说了。“(埃奇沃思教授写道)对生产成本的新的论述使人们认清了它在价值决定中所起的作用。正如马歇尔在某个地方所说的,当古典学者们强调供给的作用甚于强调需求的作用时,他们凭借直觉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当马歇尔在本书第一版中重新回到那些老一代作者——他们在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遭到杰文斯和庞巴维克等人的贬低——的时候,那些评论者们得出了这样的印象:‘喧嚣一时的批评带来的迷雾被驱散了。永恒的山峰又在同一高度重现了她那自然的雄姿。’”(2)把由需求和供给在均衡点上决定价值的命题发展为一种一般性的思想,这就宛如发现了一个完整的哥白尼体系,因为在这一思想的指引下,经济学领域中的各个要素才在彼此均衡与相互作用中各就其位。而关于经济均衡的一般理论之所以能够巩固,又之所以能成为一种有效的思想法则,则是得益于两个重要概念的引入。这就是“边际”与“替代”。边际的概念已经超出了效用的范围,对于那些能够作定量的微小变动处理的经济要素,边际概念都可以用来描述它们在给定条件下的均衡点,也可以用来描述它们与一定量的边际变动的函数关系。引入“替代”这一概念则是为了说明达到均衡和恢复均衡的过程。尤其是“边际替代”这一概念,它不但能够说明消费过程中两种物品的替代关系,还同样能够说明生产要素的替代关系,因此引入这一概念所带来的成果是十分丰厚的。不仅如此,“在各种生产要素之间还存在着相互作用的双重关系。一方面,它们在使用上是相互排斥的,功效与成本之比较高的要素会替代较低的要素,并限制了对后者的需求价格。而另一方面,它们又是通过相互组合才构成被使用的可能的。任何一种要素都不能单独构成使用的可能,只有在其他要素为其提供了这种可能时它才得以被使用。国民报酬是这些要素的共同成果,每一种要素供给的增加都会增加国民报酬,而国民报酬也是这些要素的唯一需求来源。”这一分析方法,在供给与需求这一一般价值法则下,包含了对工资和利润的分析——就像它也包含了货币理论一样。同时,决定劳动者工资或雇主利润的供求作用的特点也在其中得到了全面的分析。(3)把时间因素直接引入到经济分析中来,主要应当归功于马歇尔。“长期”和“短期”的概念,是他提出的。他引入时间因素的目的之一,是要追溯“一条贯穿始终,并把供求均衡的一般原理与长短不同的时期联系起来的连线”。与此相关,马歇尔还首次对另外一些概念作了区分,这是我们现在进行清晰的思考时至关重要的依据。马歇尔对“外部经济”与“内部经济”,“主要成本”与“辅助成本”进行了区分。其中的第一对概念,我认为,在《经济学原理》出版时,完全是一个创新。而后一对概念,如果不是曾经在经济分析中出现过,就是已经存在于工业词汇中了。通过对长期与短期进行区分,“正常”价值的含义得以确定;而借助于马歇尔另外两个独创的概念——准地租和代表企业——正常利润说形成了。这些思想都是具有开拓意义的,也是人们在进行清晰的思考时所不可或缺的。然而,依我来看,这一部分也是马歇尔论述得最不全面、最不令人满意的地方,他留下了许多工作需要由后继者们来完成。正如他在《经济学原理》初版序言中所说的,时间因素“几乎是每一个经济学难题的核心”。(4)消费者地租或曰消费者剩余这一独特概念是从杰文斯的思想中自然派生出来的,实际的结果证明,这一概念也许不像初看起来那样富有成效。但是在思维工具中,它又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一概念在《经济学原理》中尤其重要,因为它的使用(用埃奇沃思教授的话来说)“表明了自由放任主义,即无限制的竞争的最大收益,不一定就是可能得到的最大收益”。马歇尔证明,在某些条件下,自由放任主义作为社会最大利益的一条原则,不仅在实践上是行不通的,而且在理论上也是行不通的,这一点具有重大的哲学意义。但马歇尔并没有对这一独特的论点进行更进一步的阐述,而是将这一领域留给他的得意门生和后继者庇古教授来继续探讨。而庇古教授的进一步研究表明了,对那些已经心领神会的学生们来说,马歇尔的分析方法在披荆斩棘的探索之路上是一种多么有力的工具。(5)马歇尔对于垄断的分析也应当在这里加以说明。因为他对报酬递增的分析,尤其是当外部经济存在条件下的报酬递增,在这里提及比在前面各处都要恰当一些。马歇尔在这方面的结论以及他对社会主义思想的强烈同情与他那种对竞争力量的古老推崇之间并无矛盾。埃奇沃思教授写道:“当我第一次接触马歇尔时——我想那是远在80年代的事了——他认为竞争在价值决定中的支配地位将会长期保持下去,他如此旗帜鲜明的表述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并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但这与他在‘经济学家的老一代和新一代’这篇文章中的判断是相一致的。‘如果卖者出价,而买者接受,他们就会不顾国王、议会或托拉斯、工会的禁止而设法成交。’”(6)在创造术语和思维工具方面,我想再没有什么比马歇尔引入“弹性”的概念更令经济学家们获益甚多的了。在《经济学原理》第一版的第三部分的第三章中,他对“需求弹性”的含义作了设定,这实际上是对这一概念的最早表述。如果没有这一概念的帮助,关于价格与分配的前沿理论很难取得进展。需求对价格变动的反应并不是成正比的,而是比之多或比之少,这种观念在经过19世纪初关于供给与小麦价格关系的讨论之后,已经为人们所熟知了。因此,无论是穆勒还是杰文斯都没有对这一概念加以澄清,这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然而事实的确如此,e=(dx/x)/(dy/y)这一概念完全是 马歇尔的创造。马歇尔在引入弹性这一概念时,并没有指明这是一个创新,这一点发人深省,而这又充分体现了马歇尔的特色。在这一思维工具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之后,进一步研究的累累硕果又一次被庇古教授而不是马歇尔本人悉数吸取了。(7)《经济学原理》中涉及历史的部分值得作些评论。第一版中,第一部分包括了以“自由工业和企业的成长”为题的两个章节。而在最近的几版中,这些章节中保留下来的部分又被打入到了附录中。对此,马歇尔始终是犹豫不决的。一方面,他深知经济学的相关事物具有变动不定的特点,因而他十分重视研究的历史背景,并以此来纠正那种认为现存的公理将永远颠破不灭的想法。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在这方面占用过多的时间(有一段时期,他大张旗鼓地开始历史方面的研究,如果写出来,据他说要用六卷的篇幅),他也不愿意让这些内容成为他的著作的重心。在马歇尔致力于经济史研究的时代,这方面现成的资料还少之又少,虽然他下了很大的气力,但仍然在这条偏僻的历史小道上徘徊不前,对于在书中应该把历史背景置于何种地位他也大费脑筋。结果是折衷的,正如在《经济学原理》中体现出来的那样,这并不尽如人意,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压缩成了泛泛之谈,而其中的证据却无法详加罗列。马歇尔在历史方面最出色的作品可能是《工业与贸易》中的某些部分。这本书出版于1919年,此时他的大部分著述工作都早已完成。而《经济学原理》中有关历史的章节却遭到了威廉·坎宁安博士鲁莽的攻击,他在皇家历史学会发表了演说,演说内容刊载在《经济学杂志》第二卷(1892年)中。马歇尔这次却打破了对批评置之不理的一贯原则,在这一杂志的同一期上著文反击,成功地结束了这场论争。漫不经心的读者可能不会注意到,《经济学原理》的写作方法不同凡响。对于新颖与首创的声明一概被免除了,文中也绝少指责他人的错误,那些早些时候声名卓著的作家,无论他们到底说过些什么,在马歇尔的解释里,他们的意愿都是良好的,无可指责的。经济要素之间的一贯性和连续性,诚如马歇尔的两个座右铭——“自然界没有飞跃”和“万物归一,一寓于万物”——所示,是经济学难题的症结所在。然而,即便如此,除非对于初学者,这本书,尤其是其前四部分还是十分浅显易懂的,它明白、恰当,宛如是对平常事情所作的文雅一些的表达。这种行文风格使马歇尔实现了他的目标。这本书为广泛的大众所接受,它提高了经济学在公众中的声誉,而又极少引发争论。一般的评论者很欣赏作者这种对待论题、对待前辈、对待读者的态度。而令马歇尔高兴的是,他唤起了人们对道德因素的重视,使经济学重新焕发出应有的人道主义精神,而与此同时,这一切却未损及这本书的学术价值。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本书所蕴含的精神品质对英国的经济学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一过程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没有引发任何的喧哗与骚动,以致于人们常常会感受不到。然而另一方面,这种写作方法也产生了十分不利的后果。本书落墨时轻重欠分明,除了那些堪称重大突破的地方,对于一般的突出之处只是一笔带过,读者就很容易随便放过这些地方。困难都被隐藏起来了,棘手的问题也都放在脚注中加以解决,原本涵义隽永、富于创见的内容被平平淡淡地表述出来。如果说读者的头脑是一个衣橱的话,作者根本没有为他的思想贴上品牌名称,甚至也没有设计衣钩。学生在阅读《经济学原理》的时候,可以因为它的明白晓畅而着迷,以为自己弄懂了一切,而一周之后,却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知,就连那些在《经济学原理》的哺育中长大的学生,偶然碰到某个新问题和新的解决方法,回头再查阅这部著作时,发现这个问题和一个更好的解法明明已在书中,而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已经屡见不鲜了。读者只有在经过勤奋的学习和独立的思考之后,他才可能窥视到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这一知识宝库之门径。七马歇尔夫妇1885年回到剑桥之时,正值对研究员的结婚禁令解除不久。他们为自己建造了一处小小的房舍,并将其命名为巴里奥·克罗夫特。这座住宅位于马丁利路,用的是圣约翰学院的土地,靠近巴克斯河,不过就在巴克斯镇的郊区,因此在它的一边,有开阔的农村向马丁利山伸展开去。艾尔弗雷德·马歇尔在这里居住了将近40年之久。这所住宅的花园很大,设计不落俗套,因而采光充足,空间恰能容下他们二人和一位忠诚的女仆。他的书房,列满了书架,摆满了图书,只在壁炉旁才有地方放下两把椅子。就在这里,他与学生们一次又一次地促膝谈心,天色将晚之时,在边上的凳子或架子上,他为来访的学生准备一杯清茶、一块蛋糕。大的聚会则要在楼下举行,为了娱乐的需要,可以把餐室和马歇尔夫人的起居室合为一体,这所住宅保持着一种始终不变的气氛:楼上,满是书籍和装着手稿的抽屉;楼下,家具上镶嵌着米开朗琪罗的西斯廷教堂人物画像;门口,迎面站立着女仆萨拉。这一切,总是深深吸引着马歇尔的学生们,他们年复一年地来这里拜访他们的导师,就像来到了圣人的栖居之地。这是剑桥婚姻小团体的第一个年代,在由那些学院首脑夫妇和几位教授夫人构成的小圈子开始扩大之时,一些最知名的导师,尤其是伦理科学的导师,先后娶了纽纳姆学院的女学生。这样,来自夫妇双方的联系构成了一个单一然而杰出的精英团体。在我童年之时,这一团体正生气勃勃,当我稍稍年长,能够应邀参加午宴或晚宴的时候,我就是到这些人家中作客。那是一种温馨而高尚的气氛,在今天庞杂的剑桥是很难找到了。在后来的日子里,为了款待某个经济学同行,尤其是某位外国同行,马歇尔夫妇的家中常常举行聚会。在小型午宴上,还常常邀请一些本科生以及来自纽纳姆的学生或年轻讲师。我清楚地记得,就是在这样的场合,我与阿道夫·瓦格纳和N.G.皮尔逊结识了,他们是过去那个时代中经济学家的代表人物。马歇尔不太愿意到别人家中作客,他更愿意在自己的斗室里热情款待他的客人们,这时,他总要把夫人支使得团团转,自己则谈笑风生、语音朗朗、妙语如珠。他对各种五花八门的事情都能侃侃而谈,他脸上挂着笑意,眼睛闪烁着光亮,不时显出几分滑稽,这时,有谁不会欢乐开怀呢?早些时候,特别是在1885-1900年间,他喜欢邀请一些工人首领与他共度周末。比如,托马斯·伯特、本·蒂利特和汤姆·曼等人都曾接受过他的邀请。有时,这种拜访恰逢社会问题讨论协会开会,拜访者们还要到会上发表演说。通过这种方式,他结识了过去一代大部分重要的合作社成员和工会主义者。实际上,除了学术思想外,他对工人运动以及社会主义等等一切都抱有同情(同J.S.穆勒一样)。马歇尔此时已经安定下来,也已习惯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接下来,我们将对他从1885-1908年辞去教授职位的这一段人生历程作一简要描述。从1885-1890年,正如我们前面看到的,他主要致力于《经济学原理》的写作,但此外还有几项活动:1885年主要是他向“工业补偿会议”提交论文;1887-1888年为金银委员会提供证词;1889年他在合作大会上发表主席演说;1890年夏,在英国科学促进协会利兹会议上,他为经济学小组作了“关于竞争的若干问题”的引人入胜的主席演说。此外,上课也占去了他很多时间,因此这五年是他一生中最活跃、最有成果的五年。普通课程他一周讲授两次,在理论上有特殊困难的课程他一周还要讲一次,但是作为惯例,三个学期中他只讲两个学期的课,这样一年下来他大约有45个课时。马歇尔教授宣布,一周中的两个下午,从四点到七点,“大学里的任何成员都可以到家里来拜访他,无论此人是否听他的课程,他将为来访者提供建议和帮助。”80年代后期,听他的公共课的人数在40- 70之间不等,听他的专业课和理论课的人大约是这个数字的一半。但他这种授课方法——多半是故意所为——后来使那些不太认真的学生半途而废,不再来听课,而几个学年之后,听课的人又少了一些。马歇尔是不会把他的课程写成讲义的。“(马歇尔夫人写道)他很少事先作笔记,除非是在讲授经济史的时候,这时他就在课前作些笔记,然后在到课堂的路上在头脑中整理一下。他说他的学生中有很多都善于独立思考,其原因就在于,他从不愿意按部就班地系统授课或者为学生们提供资料,他更注重让学生们自己思考。每个星期,对于那些还没讲完的课程,他都要出一些思考题,然后自己在课堂上给出答案。在他批阅学生们的作业的时候,他一定很痛苦,因为他不停地用红笔勾画。”我想他的课越来越不正规了。到1906年,当我去听课的时候,已经很难作一些有条理的笔记。但他还是保持着前面提到的那种授课方法,他不像西奇威克那样讲授即将成书的讲义。这或许也是妨碍他出版著作的原因之一。在用书本授课和口头授课中,他明显地偏爱后者,这大大激励了那些优秀学生和那些小课堂里的学生。这种方法在超过40人的大课堂(我记得我听课时课堂人数接近20人而不是40人)中很难实行,它也不适于那些对经济学没有真正的兴趣和意向的人(如今经济学的大量课程都是为这些人设计的)。在他回到剑桥后不久,他就开设了下面这几门前后关联的课程,这也说明了他想要讲授的内容:1885-1886 秋季学期:对外贸易与货币春季学期:投机、税收及其他(穆勒,第四部分和第五部分)1886-1887 秋季学期:生产与价值春季学期:分配在1890年出版了《经济学原理》之后,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撰写此书的缩写本。这本书以《工业经济学》为标题,在1892年初出版。他也花了很多时间不断地对《经济学原理》进行修订,最重要的改动出现在1895年的第三版和1907年的第五版中。然而至于改进的程度是否与投入的劳动量相关,就不得而知了。这些修订工作也妨碍了他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写作《经济学原理》的第二卷。然而,打断这一工作的主要原因是他被选为皇家劳工委员会1891年至1894年的成员。他很欢迎这一机会,因为他由此可以深入接触到研究课题的原材料了。在起草“总结报告”的工作中,他起了很大的作用。特别是其中有关工会、最低工资和无规律的就业状况等部分出自于他的手笔。然而,他毕竟还在继续《经济学原理》第二卷的工作。他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因为他不断地变换自己的论述方法。1894年,他开始进行历史方面的论述,后来,他把这项工作称为‘白象’,因为它实在太浩大了,写成书要用很多卷。后来他在《工业与贸易》的描述性部分引用“白象”中的一些片断。马歇尔在劳工委员会的工作只是他为政府进行的研究之一。1893年,他向皇家委员会提供了关于“老年穷人”的证词,他在其中建议,将慈善组织委员会与济贫法的管理机构联系起来。1899年初,他为印度通货委员会精心准备了一份证词,其中关于货币理论部分的有些内容是他在11年前为金银委员会所作证词的重复,但他自己认为这一新的版本有所改进,这是他对货币理论进行的最好的表述。对那些特别涉及印度的部分,他提供了许多统计图表。他对印度经济问题和通货问题的兴趣源于他在牛津时为派驻印度文职见习生的授课。他对自己在印度问题上细致入微的实际研究很满意,他那些并未全部发表的大卷的印度图表总是放在手边,以备研究之需。就在1899年的晚些时候,他为皇家地方税委员会准备了关于帝国税和地方税的分类和影响范围的备忘录。1903年,正值关于关税改革的辩论处于高潮之时,他应财政部的请求,撰写了“国际贸易的财政政策”这一令人赞叹的备忘录。1908年,这份备忘录由于有当时的财政大巨劳埃德·乔治的建议而作为议会文件印发,因为它“写得的确富有独创性”。但这份备忘录在整整五年后才得以发表,对此马歇尔别具特色地解释道:“1903年8月,这份备忘录的一些重大修改和补充在国外的邮局里遗失了。秋天,我重读了那些未作修改的论证,我对它们很不满意,因而决定拒绝允许我将其单独出版的好意。由于成文匆忙、落笔局促,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全文布局不当、个人的武断见解过多,有些论点我本应该仔细推敲。而且,这也违反了我避开争论的原则。另外,在这篇文章中,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不如学生作业那样认真。因此,我决定对于财政问题保持沉默,直至我能把要说的东西以更镇密、更完整的形式表达出来。我现在正在从事这项工作,然而进展缓慢,时间却已飞逝。”从这些字句中可以看出,马歇尔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才思敏捷了。他无法把心中所想准确地表达出来,这几乎成了他无法克服的困难。1908年,他辞去了教授职务,希望能从繁重的教学任务中解脱出来,以期加快工作的进度。八在马歇尔担任教授的23年里,他参与了三次重要的运动:创办英国经济协会(即现在的皇家经济学会);参与剑桥大学授与妇女学位的争论;设立剑桥大学经济学荣誉学位考试。这三次活动值得分别谈一谈。(1)题为“成立一个英国经济协会的建议”的一封公开信,是向着建立皇家经济协会这一方向努力的第一个公开行动,它在1890年10月24日发出,在其他人的协助下,由艾尔弗雷德·马歇尔一个人签名。这封信邀请了联合王国所有大学和公众学院的经济学教师、伦敦和都柏林市议会的成员、曼彻斯特统计学会的成员、伦敦政治经济学俱乐部的会员、以及其他一些人,其中包括英国科学促进协会下部委员会的成员等等,来参加1890年11月20日在伦敦大学学院自发举行的这次会议。会议主席是财政大臣戈申勋爵,会议的议程是“讨论创建英国经济学会或协会并出版经济学杂志的建议”。这封发起的公开信设定了该学会成立后实际上遵循的总路线。会上唯一持异议的是 G.萧伯纳先生。(2)1896年,关于向妇女授予学位的争论使剑桥一分为二。马歇尔站在反对妇女要求的阵营中。实际上,早在纽纳姆学院建立之初,他就通过夫人和西奇威克的关系,与之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他到布里斯托尔的时候,曾说过:“那里吸引我的,主要是由于它是英格兰第一所向妇女敞开大门的学院”。而他的学生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妇女。在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标题为“工人阶级的未来”,1873年发表)中,起篇他就发表了一番郑重声明,支持穆勒关于妇女解放的言论。他在文章中说道,穆勒的所有例证都“旨在说明,如果解除了人为习俗强加在妇女头脑中的束缚,使她们有充分的机会担当起对这个世界的职责,那么我们这个社会的进步将会大大加快。”正因为如此,马歇尔的态度对他周围的那个小圈子来说不啻是一个重大打击,而且在经过另一方的大肆鼓噪之后,他的这一态度在改革者们最终遭受的惨败中起了某些作用,就马歇尔的智力而言,他足以找到维护自己立场的强有力的理由。实际上,在他呈交给校评议会成员的那份长长的文件中,他在反对使妇女的教育与男性完全平等时,语气温和而谦恭,言辞则华美而富于说服力。然而,使他作出如此结论的,主要是一种天生的偏见,再加上一个男人54年来的生活经历所积累下来的那种神秘的力量,他的理智,只不过是屈从了这种偏见而已。(3)最后,是马歇尔为创建剑桥大学经济学系所做的贡献。1885年马歇尔回到剑桥的时候,政治经济学既是伦理科学学位考试的科目,又是历史学学位考试的科目。20多年前,这两个系先后建立,从而开辟了剑桥大学学术研究的新天地。但马歇尔担任教授之后,就强烈地感受到:已经到了“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了。他特别不喜欢现有的课程设置,因为这意味着经济学必须安于附属学科的地位。因此,1885年,一俟他回到剑桥,就开始据理力争,反对把经济学只作为考试的一部分,而他的课程又必须屈从这种考试。在他的就职演说中,实际上他已提出要求:给经济学一个新的地位,这与西奇威克不谋而合。下面就是他在演说中的宣言,这一宣言具有历史意义,它喊出了争取经济学独立地位的第一声,而今天,这一梦想已经处处实现了。“现在缺乏的是,对事实更广泛、更具科学性的知识,也就是一种更有力、更完整的研究方法,它将有助于更好地分析解决当代的经济问题。正确地发展和运用这种研究方法是我们的头等任务,而这需要那些经过科学训练的人发挥他们所有的才能。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在经济学中已经太多了,他们虽然不失为优点,但目前最急需的却是一种保持头脑冷静和清晰的能力,这样才能追寻和分析那些由复杂原因引起的复杂的作用。然而撇开那些超人的天才不谈,这种能力只有在经过对各种前沿科学进行深入研究之后才能获得。在剑桥大学,具备这样能力的人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大学都要多,然而,可悲的是,竟很少有人来担当起这一任务。部分的原因是由于:经济学的极端重要性仅仅是体现在伦理科学的课程之中。与此同时,许多适于做最尖端、最繁难的经济学工作的人,一方面对伦理学中的形而上学研究并不感兴趣,一方面又不得不限于伦理学这一樊篱之中。”马歇尔的呼吁正应验了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对这一学科所持有的观点。他是前所未有的第一位真正伟大的经济学家。他毕生致力于把这一学科建成一门独立的科学,使它拥有自己的基础,并且像物理学或生物学那样具有高度的科学精确性。“某个特里默夫人、马塞特夫人或马蒂诺小姐曾经以口头问答或讲故事的方式,在某个聪明伶俐的家庭女教师的帮助下,向依偎在身旁的孩子们指出经济学的真谛。单靠这些,她们就能赢得声誉,而这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正是在马歇尔的推动下才得以实现的。但更重要的是,在他之后,经济学就不像穆勒、杰文斯和西奇威克的时代那样,作为伦理科学的分支之一,可以由一位哲学家轻而易举地驾驭了。他最先树立起了对这一学科的专业的科学态度,让它超脱于世俗的争论之上,像生理学远离普通医学那样远离政治。随着时间的推移,政治经济学终于占据了伦理科学荣誉学位考试第二部分的位置,这一位置接近于马歇尔理想的位置。但是,直到1903年,经济学和政治学的相关学科合建为一个独立的系并为此设立了荣誉学位考试之后,他的胜利才算得圆满,他自己也才完全满意。如此算来,从一个正式意义上说,马歇尔是剑桥经济学系的创建者。而就他与几代学生们的关系而言,这一荣誉就更当之无愧了。他把他的大半生活都奉献给了学生们,与此同时,他也决定了学生们的生活。对同事们而言,马歇尔有时也许令人厌烦、顽固不化;对外部世界而言,马歇尔可能显得刚愎自用、高高在上;而对学生们而言,他始终是一位真正的圣哲和导师,在他们的眼里,所有批评都化为乌有,他就是他们的精神之父,是他们获得灵感与抚慰的唯一源泉。马歇尔的那些怪癖和嗜好,可能是他与外部世界之间的障碍,但对学生们来说,这些正是他们所深爱的一部分。他们为马歇尔编造各种轶闻趣事(费伊先生可能是这种轶闻趣事的仓库),不到惟妙惟肖的程度决不罢休。如果他们的苏格拉底不那么古怪,青年们是不会满意的。要在纸面上把马歇尔对学生们施加的影响以及施加影响的方式描述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学生在离开马歇尔的家时,头脑中的强烈感受可能就是:他刚刚参加了一次最有趣、最重要的海上探险。他在沿着马丁利路向回走时,怀中抱着一大摞刚才会见时从书架上拿给他的书。一回到住处,他就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渐渐感悟到这的确是一个值得用一生去研究的课题。马歇尔的双重天性常常在不经意间自然地流露出来,这使坐在他身边的学生们获得了双重的启迪,展现在学生面前的,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正直和对于目标的公正无私,这使他在理智上和道德上都大获裨益。对学生来说,刚才与导师探讨的课题竟然如探囊取物一般。这里有无尽的可能性,而又都可以追寻得到。“一切都是那么融洽,那么无拘无束,”桑格先生记述了这样的时刻(《民族》,1924年7月19日):“他从不装腔作势地把经济学说成是已成定论的科学——像语法或几何那样——人们只须加以学习而它已经可以不再经受批评,相反,经济学是一门正处在发展过程中的学科。马歇尔在向学生赠送他的那本名著的时候,他会写下这样的赠言:‘某某惠存。希望他将会令这本书成为过时的东西。’这并不是一种自嘲,而是他对自己信念的坚持,那就是:经济学正在成长之中,没有哪部分内容已告终结。”切莫以为马歇尔对待学生是一视同仁的。他非常严厉,有时甚至刻薄。他也想鼓励鼓励,但实际上往往正相反。学生们把自己的著作送给他时,都还是惶恐不安,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怎么想。克拉彭博士讲过一则他的轶事,很能说明他在讲课时的洞察力和敏锐的观察力:马歇尔对一位学院的导师说:“你们学院有两个很有趣的人在听我的课,当我讲到比较难的地方的时候,A.B就自言自语说:‘这太难了,我不想学了。’C.D努力去学了,但又没弄懂。”马歇尔大声说完,爽朗地笑了。他对这两个人的智力和秉性抓得很准。与其说他是通过自己的著作,不如说他是通过自己的学生成为当今的英国经济科学之父的。早在1888年,福克斯韦尔教授就写道:“联合王国经济学教席中的一半是由他的学生们占据着的,而在英格兰的一般经济学教育中,这个比例甚至更大。”如今,通过学生以及学生的学生们,他已经完全统治了经济学。只要以他的成就同他在1885年就职演讲结束语中为自己确定的目标作一对比,人们就可以知道,他在离开人世时,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含笑瞑目的。“尽管我才疏学浅、力量微薄,但我仍怀有这样的宏愿:要竭尽我的所能为剑桥这所英才的伟大摇篮培养更多的人才,使他们走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头脑冷静、内心热情,能够不遗余力地与周围的社会苦难作斗争,为使人们获得更多的美好、高尚的生活所必需的物质财富而努力,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九1908年,马歇尔从剑桥的政治经济学教席上退休,此时他已六十有六。他所处的时代,薪水微薄,退休无养老金。他在政府政策咨询和报刊上也并未获得额外收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设法从他的教授年薪(700镑,包括他作为大学评议员的报酬)中拿出一部分,为本科生设立了一个小小的借书室,还建立了一项三年一次的优秀论文奖,奖金60镑,用以鼓励创造性的研究;另外,他还每年给一位,有时是两位青年讲师提供私人津贴100镑,学校没有这项专款,但不如此就无法使他们安心于教学工作。与此同时,他从出书中获得收入,这些积蓄已足以应付他退休后的生活。在《工业与贸易》出版之后,他的出书收入已经相当可观,以至于他的晚年比从前的生活要殷实许多。他常常说,当麦克米伦公司送来年度支票时,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处置这笔钱。他把经济学图书馆留给了剑桥大学,他的大部分财产和未来的版权收入最终也都归大学所有,用以奖励经济学研究。从教学和培养学生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之后,他现在可以用余下来的时间和精力,作最后一次努力,搜集整理盛年之时的那些成果了。《经济学原理》的出版已有18年了,他在此期间积累的事实资料已经可以集结成书了。在确定晚年这几卷著作的范围和内容上,他的计划几经变换。他积累的材料如此之多,要把它们组合起来对他来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对此,他在《经济学原理》第五版(1907年)序言里解释说,1895年他决定把那些材料编为三卷:一、工业与贸易的现代状况;二、信用与就业;三、政府的经济职能。到了1907年,他已认为必须编为四卷了。于是他就决定集中全力编出其中的两卷,即:一、民族工业与贸易;二、货币、信用与就业。这是最后的方案,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曾在第二卷中略去就业,而代之以国际贸易或商业。即使是这样,直到12年后,他77岁之际,《工业与贸易》才得以出版。这段时期,马歇尔埋头于手头的主要工作,其他事务并不太多。他偶尔给《泰晤士报》撰稿,其中有对劳埃德·乔治先生所作预算(1909年)的评价;撰写了“酒精中毒与效率”(1910年)与卡尔·皮尔逊教授进行辩论;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1914年)撰写了“战斗到底”和“战争中的平民”;对“有奖债券”也有所论述(1919年)。1916年他致信《经济学家》,敦促提高税收以支付战费。1917年,为W.H.道森先生所编的《战后问题》撰写了一章,题目为“战后的国家税收”。战争爆发时马歇尔写给《泰晤士报》的那些信件有一定的价值。在尚未正式宣战之前,他受邀签署一项声明,声明指出我们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并无利害关系,因而不应该参战。他回答说:“我想,和平还是战争的问题,不仅涉及我们的利益,而且事关民族责任。我认为我们应当立即进行战争动员,只要德国人入侵比利时,我们就应该马上宣战,而每个人都可以看出他们一定会入侵比利时。”多年以来,他一直对泛日耳曼主义心存戒心,他的信念就是“战斗到底”。因此,他采取的是明确的反和平主义态度,这一态度也并未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不过,他非常反对煽动民族情绪的行径。他记得自己“了解并热爱德国这个国家”,他们是一个“非常诚实而正直的民族”。因此,他认为“我们应当尊重他们,并向他们清楚地表明我们需要他们的友谊,但与此同时,我们又要同他们全力以赴地作战,这既是我们的利益所在,也是我们的责任所在。”他也曾表达过“一种不安之感,恐怕公开演讲会激起民族情绪,而这不仅对于保证胜利毫无益处,而且会大大激发双方的相互屠杀,这将成为反抗德国侵略倾向的代价”。他的这些观点,招致了那些狂热的爱国者的愤怒。最终,在1919年,《工业与贸易》出版了。这体现了他的坚定意志,很多人到了他这种年纪都已经不再工作而安享晚年了。这是一本与《经济学原理》完全不同的书。它大部分都是描述性的。整整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对他长期劳作的成果总结。他把各部分合为一卷,这给人以斧凿之感。这种组合的困难多年以来一直困扰着他,这次也未能真正克服。这本书本来是一个机会,使他能够把那些想要告诉这个世界的相互关联的有价值的东西组合在一起,但这本书在结构上的整体性并不强。尤其是本书的附录,他在其中收录了16篇单独的专论和文章。其中有几篇是在这本书出版的多年之前就已写成的。它们都很适于单独发表,因此马歇尔把它们都堆积在这里,只能说是一个错误。这本书被分为三个部分,同附录一样,如果将它们分别出版,情况可能会好得多。第一部分,标题为“工业与贸易现存问题的根源”,这一部分是从英国、法国、德国,直到美国这一工业领导地位变迁的历史,涉及的时期主要是19世纪的后半段。第二部分,标题为“企业组织的主导趋势”,尽管不完全是谈历史,但也主要是对19世纪后半段这一时期内企业组织形式演化过程的描述。第一部分是对这一时期的经济演进过程进行国别上的研究,而第二部分则是对此进行技术上的研究。第三部分,标题为“垄断趋势:其与公共福利的关系”,对同一时期,由交通、托拉斯、卡特尔和联合企业所引发的特殊问题进行了细致的探讨。如果说这部著作仍不乏整体性,那是因为它对1900年左右在西欧确立的个体资本主义的形式,它的变迁及其与公共利益的关系进行了描述。从整体上说,这部书也表明了马歇尔总是念念不忘的一个观点,即企业组织形式和经济活动形态所具有的不断变化的特性。他特别提请人们注意,英国的工业领导地位曾建诸其上的基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然而,这本书的主要价值并不在于它的核心主题,而在于那些不那么确切甚至有些模糊的地方。正是这些地方体现了马歇尔对各种事物的渊博学识和老谋深算。这本书不像是一条铁路,而更像一个矿藏——和《经济学原理》一样,包含许多有待发现和开掘的宝藏。和《经济学原理》的另一个相同之处是,这也是一本通俗易懂的著作。但我相信,感到这本书有价值的很可能是那些已经具备了一定知识的人,而不是那些初学者。它包含了许多提示以及研究的出发点。没有哪本书像这样清楚地为读者罗列出那些独创性研究的来龙去脉。但对那些还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要去抓住马歇尔的要领,这本书又过于平淡、流畅、文雅而且个人特色不突出了。《工业与贸易》取得了相当大的社会成功。第二版很快就应运而生,到1932年底,已印刷了1.6万册。这本书的读者面非常广泛,而且没有遇到什么苛刻的批评,这对年事已高的作者来说是个巨大的鼓励和安慰。他感到,在他向这个世界表达自己的思想时,时间这个敌人并未成为他的障碍。然而,岁月终究不饶人。他在《工业与贸易》的序言中写道:“年老说明容我著书立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写作并不像大型绘画那样,老态龙钟还可以继续工作。他还有很多构思完整的著述,恐怕很难发表了。但他的决心与勇气使他恰好还能再出一书。他集中精神的能力和记忆力开始急速下降。他只能一切围绕写书并且节省每一丝气力。与来访者的交谈会使他疲惫不堪并大大损害他的工作能力。马歇尔夫人不得不开始谢绝客人的来访。此时,只有夫人在他身边,而他在和时间做着斗争。他需要长时间地休息,听自动钢琴弹奏那些他最喜爱的乐曲,这在他最后的十年生活中成为一种莫大的抚慰。有时,他也听马歇尔夫人为他阅读那些熟悉的小说。每个晚上,他都沿着马丁利路在黑暗中独自漫步。在78岁生日的时候,他说他并不那么渴望来生。马歇尔夫人问他在一段时间以后(比如说)100年以后,他愿不愿意再到世上来走一遭,看看正在发生着什么,他回答说,即便他愿意,那也纯粹是出于好奇。“现在我所关注的,”他接着说,“已经日益转向地球变得可居住之前或许就已达到高度文明水平的那数百万的天体,以及太阳冷却、地球不再适于居住后可能达到相似发达程度的那数百万的天体了。”他说,使他相信来世的最大困难在于,他不知道来世是在人类存在的哪一阶段开始的。很难相信类人猿或早期的树居人类会有来生。那么,来世出现这一巨变又是在哪个阶段发生的呢?马歇尔终生都为消化不良所苦,到晚年则益发严重。1921年10月,他80岁时,作了如下一则记述:“一工作脑袋就发胀,还浑身没劲,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这让我很苦恼。只要还有一丝气力,我就必须再工作整整两年(如果以一半时间工作那还需要四年),如果我还能活那么长的话。这之后,我就可以说一声‘永别了’。我并不在乎寿命本身,我只是想能安排好我的工作,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机会把那些我认为比较重要的东西说出来。”1922年8月,在他的80岁生日之后不久《货币、信用与商业》完稿了,并于次年,即1923年出版。这本书的内容有别于他的设想,书中并没有“对可以利用的资源对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影响进行研究”。他在书中展现了自己在货币理论和对外贸易方面的贡献。全书大部分由那些早期的文章片断组成,其中有些写于50年前,这我们在前面已经有所记述,并对他在这方面贡献的特点作过概要的评价。这本书中显现出《工业与贸易》中所没有的年老的迹象。然而本书仍然资料翔实、思想丰富,收集了很多学生们无法见到或很难见到的篇章。“如果书中的大部分内容都写于上个世纪的80年代,”埃哥沃思教授在《经济学杂志》中写道,“那么其中很多在本世纪的80年代还值得一读。”“尽管年纪在逼迫着我,”他在《货币、信用与商业》的序言中写道,“但我仍然希望能够发表我已形成的对社会进步的可能性的某些观念。”尽管记忆力减退,身体极端虚弱,但在完全卧床不起之前,他仍在勉强支撑着去编写另一部书。计划起名为“进步:它的经济条件”。但这项工程太浩大了。在某些方面,他的才能依然如前,写短信的时候,他还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在步入他的第82个年头之后,有一天他说他要看一看柏拉图的《理想国》,因为他要写下一个“理想国”,使柏拉图如果活着会感到欣慰。然而,尽管他还伏案写作,但衰老已使他就此止步了。在最后的日子里,他眼窝深陷,目光炯炯,白发苍苍,头戴黑帽,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位圣哲或先知。最后,他一点一点衰弱下来。每天早晨他依然能够醒来,忘记了自己的状况,以为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工作。1924年7月13日,离他的82岁生日还有两个星期,他与世长辞。第十五章 玛丽·佩利·马歇尔我们今天怀着恭敬的心情纪念玛丽·马歇尔,并不仅仅因为她是艾尔弗雷德·马歇尔的夫人,诚然,如果没有她的理解与奉献,马歇尔的著述生涯就不可能功德圆满。我们纪念玛丽·马歇尔,还因为她在纽纳姆学院历史上的地位,大约75年前,她是剑桥的第一位女经济学讲师;我们纪念玛丽·马歇尔,还因为她在最后20年的生活中对剑桥大学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的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她的祖上是自耕农,血统高贵,这个阶层是形成这个国家诸多美德与价值标准的源泉。自耕农在16世纪及这之前拥有自己的土地,18世纪他们变成了节俭的教区牧师和古典学者。佩利家族定居在约克郡的吉格莱斯威克已经好几代了。她的曾祖父的父亲于1733年取得剑桥大学基督学院的学位,并任吉格莱斯威克中学校长长达54年之久。她的曾祖父,威廉·佩利,出生于整整两百年前,是基督学院的研究员和导师,还担任过卡莱尔的副主教。他所著的《道德和政治哲学原理》,先于边沁的同类著作,通常被人称为“佩利的证据”(“自然神学,或根据自然现象推测的表明上帝的存在及其属性的证据”)。下一代的另一位基督学院的学生,查尔斯·达尔文,在读过这部著作后,离弃了它的观点而走上正途。马歇尔夫人生前给过笔者一幅这位伟大的副主教的小小画像,以前她一直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还曾让笔者看过一只刻有花纹的箱子,里面珍藏着一小袋这位最不浪漫的哲学家的情书。副主教的孙子中,一位是F.A佩利,他是19世纪中叶的古希腊语学者,另一位就是玛丽·马歇尔的父亲。他是斯坦福德附近的厄福德的教区长,最严格的西米恩教派的一名福音派教士。玛丽·马歇尔的母亲是约克郡沃莫尔德家族的成员。玛丽·马歇尔晚年之时,把那些自传性的文字合订在一起,她称之为《所忆》。直到临终之际,她一直把它放在座位旁边,有时,她一人独坐,悠悠往事涌上心头,于是就动笔记下,为这本书增添一些新的篇章。书中记述了纽纳姆学院刚刚建立时的日子,还有1882年剑桥解除婚姻禁令后,宛如在荒漠上焕发出生机的定婚夫妇们的生活。这本书应当出版,因为对那段时光,再没有比这本书更细腻、更风趣的记述了。下面,我就要尽可能地从中借用一些段落,也许多了一点,但如果她不是一经写出就及时发表了这些文字的话,我可能还要借用得更多。在这些文字中,她追忆起了在乡间教区住宅中长大的时光,1850年10月24日她出生在这里。“这20年的岁月,我是在一所高低错落的古老住宅中度过的,它的前面种着红色和白色的玫瑰,远处是一片草地和树林,花园有着长长的植物沿边和绿色阶地。我一直没有觉察到这个地方的美,直到几年前,我已是一个老妇人时,才感受到这一切。”读过她对这段时光的回忆之后,几天之内再读一读库尔顿(他的祖上也是约克郡的自耕农,家世可以上溯到16世纪,后来也成为牧师和律师的家族)对与此相隔不久,他在诺福克郡成长经历的描述,人们就可以领悟到这个世界失去了什么:简朴的生活、高尚的情操、含蓄的美和克制的情感,这些,曾是怎样陶冶着人的心灵啊。也许那些不是从小就被培养成福音派教徒或非国教教徒的人,将来就无法自由地思考——这意味着很快就没有人能自由思考了,显而易见,事实也的确如此。环境与自然赋予了玛丽·马歇尔优雅、高贵、风趣的品格与情感,94年中,风采始终不变。在图书馆里,她让最年轻的学生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种文明时代的美感、举止和含蓄,而这一切现在都已一去不复返了。但那些清规戒律又是多么怪诞、又多么可怕啊!为什么只有那些相信荒谬或教人相信荒谬的时代才可称得上是伟大的时代啊?这位西米恩教派的教区长心中怀着苛酷的信条,以至于任何一个相邻的教士都不能与他保持亲密。他认为狄更斯的道德不可怀疑(也许的确如此)。而当他亲爱的玛丽逃脱了这些狭隘的教条之后,他们之间就产生了深深的鸿沟。她曾这样记叙自己的童年:“我妹妹和我原本是有玩具娃娃的,直到有一天大难临头,父亲把它们全都烧了,还说这就是偶像崇拜,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玩具了。”然而他却允许玛丽成为剑桥大学的学生,这在当时是破天荒的事。他曾与孩子们一同嬉戏,而他对孩子们的教育又是那么的出色。80余年后,玛丽·马歇尔自己回忆道:“9岁以前,我们的教育也就是听父亲朗读马卡姆夫人的《英国历史》以及从《近邻》和《远方》两本书中学习地理知识。1859年,一位德国女教师的到来使我们开始了较为正规的课程。历史主要是一些日期,我们依靠一种记忆术,从‘卡西贝鲁德·博德尔普’诸如此类的东西开始背。地理则主要是一些城市与河流的名字。我们从头到尾地学了法语和德语,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就说德语。我们还从《儿童知识启蒙》和《酿酒人指南》两本书中学些科学知识。我现在只记得黑色长统丝袜是何时传入英国的,再有就是‘雷雨之夜该怎么办’,答案是‘把你的床挪到屋子中间,把你的灵魂托付给万能的上帝,然后上床睡觉’。我们还跟父亲学了点拉丁语和希伯来语,再就是欧几里德几何学。至于故事书,我们读的是《大世界》、《假日的房间》、《亨利和他的脚夫》以及《桑福德与默顿》。每到星期日,我们就学教会的教义问答集、短祷、圣歌和考珀的诗,当时有一种叫《家中星期天》的周刊,也是我们的读物。而我们爱不释手的则是《天路历程》和《费尔柴尔德家族》,它们每章的结尾都附有祈祷文和圣歌,对这些,我认识的一些孩子只是翻一翻就跳到最有趣的部分,津津有味地读起来。不过我们主要的文学知识是在傍晚听父亲朗读时学来的。他给我们通读了《一千零一夜》、《格利佛游记》、《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还有英译的古希腊戏剧和莎士比亚戏剧,而我们最喜欢的是司务特的小说。我们在花园里扮演书中的故事,互相称呼书中主人翁的名字,我们每天都盼望着傍晚这段时光,那情景我终生难忘。不过有一点我始终迷惑不解,父亲允许我们读司各特的小说,却不让我们读狄更斯的小说,我在长大之后才读了《大卫·科波菲尔》,即便是那时,也只能偷偷地读。我想大概是由于司各特的作品中有些宗教色彩,而狄更斯的作品却没有。”1869年,剑桥大学对18岁以上女生的地方高等考试制度建立了,这就宛如阳光的普照,而那只乡间的小蝴蝶就要张开她的翅膀了。她与父亲一起准备神学和数学,他的法语和德语已经相当不错了,于是,她来到伦敦参加考试。“监考的是利文教授。交完二次曲线的答卷之后,我不禁哭了起来,克拉夫小姐走过来安慰我。”出于她在考试中表现出色,如果她随克拉夫小姐到剑桥去的话,就可以得到一份奖学金。“我父亲又自豪又高兴,由于他敬仰克拉夫小姐,就不再反对把他的女儿送到剑桥(这在当时是惊世骇俗的行为)。我父亲与克拉夫小姐成了知心朋友,几年之后,我们在默顿舞厅举办舞会时,我就看到他们带头跳了一种乡村舞蹈。”克拉夫小姐的哥哥是诗人阿瑟·休·克拉夫,“马修·阿诺德的酒神杖。”看来克拉夫小姐并未深受她这位思想自由的哥哥的影响。实际上,她的行为举止很严谨,这更像她的祖先,伊丽莎白时期托马斯·格雷沙姆爵士的著名的代理人理查德·克拉夫(然而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是思雷尔夫人的祖上)。玛丽本人和安妮克拉夫之间,始终保持着深厚的情谊。这样,在1871年10月,玛丽·佩利成为克拉夫小姐的五位学生之一,她们一同入住剑桥的摄政大街74号(即现在的格伦加里饭店),这里就成为纽纳姆学院的核心。第二年,这群勤奋的少女增加到了12个,她们迁到默顿大厅来住。“这里的花园很可爱,夜莺叫个不停,惹得我们难以入睡,古老的毕达格拉斯学院据说常闹鬼,不过唯一来访过的鬼就是那种大蜘蛛。”杜绝丑闻是极其重要的,因此以亨利·西奇威克为首的那些支持这项新运动的朋友们制定了最严格的纪律和礼节。当时的《笨拙》杂志也许会把她们称作一群邋遢女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玛丽·佩利本人相貌高贵,她长着一头秀发,面色光鲜,对此,她自己并未记述,然而“我的室友,玛丽·肯尼迪,长着一双爱尔兰人的眼睛,肤色娇嫩,十分美丽。这让西奇威克先生感到不安。多年之后,我的挚友皮尔夫人绘声绘色地给我们描述了西奇威克先生是怎么到她的客厅里紧握双手,踱来踱去,一边还喃喃自语“她们长得这么美,可真让人头疼。”有些住在剑桥的女士们反对妇女就学,对我们的服装也看不上眼,西奇威克听说风传我们穿着“背后系扣”的衣服(这是当时的时髦样式),就问克拉夫小姐是怎么回事。克拉夫小姐跑来询问我们:“背后系扣,能解开吗?”[她谈及往事时,一贯言语风趣,这段维妙维肖的叙述,大约是马歇尔夫人在93岁高龄时写就的。]3年之后,令玛丽·佩利和埃米·布利这两位女子万分激动的时刻到来了,她们作为纽纳姆的两个先锋,要来参加男人们的考试了。这就是1874年的伦理科学荣誉学位考试,当时只有这一考试不包括政治经济学。让这两位考生通过考试的过程很不正规。下面就是玛丽·马歇尔自己记述的那个最后时刻:“我们的考试是在肯尼迪博士贝特曼街的家中客厅里进行的,这个肯尼迪就是教拉丁语语法的那位。他容易激动,脾气暴躁(我们管他叫‘爱红脸的小伙子’)”。“我们把那些取试卷的叫作‘跑腿儿人’,他们从校评议会办公处拿到试卷后急忙跑到贝特曼大街。这几位‘跑腿儿人’是西奇威克、马歇尔、塞德利·泰勒和维恩。在考官会议上,当时还没有设立能投关键一票的主席,所以当两个人同意我获得一等荣誉,另两个认为我应当获得二等荣誉时,我就被悬了起来,正像西奇威克所说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肯尼迪博士还为此写了几行诗句:两人给她最高荣誉,两人只是适当赞许,她的精神、品格,坚强毅力,每个考官都暗暗称奇。他们众说纷坛,各执一辞,哦,就像是福克斯韦尔·加德纳皮尔逊和杰文斯。“因为我们是克拉夫小姐的学生中最先参加考试的,所以受到格外的关照。肯尼迪家的小姐们为我们准备了精美的午餐,考试结束后,她们把我们带到埃利,结果公布之前一直与我们呆在一起,恐怕我们会过于激动。”所有这些“跑腿儿人”都是我年轻时在剑桥所熟知的人物,除了马歇尔以外,另几人都身材矮小,长髯飘飘。不过,也许当时他们的胡子还没有25年后我认识他们时那样长。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充满智慧、心地善良的小矮人,焦急地用灵丹妙药把公主们从沉睡中唤醒,使她们在智力上达到与男子一样的程度。至于“她的精神、品格,坚强毅力”,将在后面70余年的岁月中得到证实。第二年,也就是1875年,西奇威克邀请玛丽·佩利住进纽纳姆学院的老楼,在那里克拉夫小姐现已召集了大约20名学生,她的到来可以接替马歇尔为女学生们讲授经济学。当时的纽纳姆,汇集了一群多么出类拔萃的女子啊!在这批最早的女生中,马歇尔夫人在笔记中提到的有“凯瑟琳·布拉德利,‘纽纳姆的女诗人’(她与外甥女合名为迈克尔·菲尔德,这个名字更为人熟知),艾丽斯·加德纳,玛丽·马丁(詹姆斯·沃德夫人),埃伦·克罗夫茨(弗朗西斯·达尔文夫人),梅里菲尔德小姐(维罗尔夫人)和简·哈里森”,人人都有一定的才华。一提到简·哈里森,她就滔滔不绝:“这是前拉斐尔时期,我们在房间里贴上莫里斯的作品,我们还买来伯恩·琼斯的照片,按照片里的模样梳妆打扮。我们在玩草地网球时,简·哈里森为我们设计了网球裙的刺绣图案。她的绣上石榴,我的绣上五叶地锦。晚上,我们就坐在一起,边绣边聊。我还是女孩子的时候就听说过她,那时她就被人称作‘全英国最聪明的女子’。尽管她最终选择了攻读古典文学荣誉学位,但她险些被马歇尔先生说服攻读伦理科学荣誉学位。她后来一直管他叫‘骆驼’,她说自己一见到他,就像马见到骆驼那样颤栗。她总是宣称,我与马歇尔先生的定婚,是由于她那天在我的衣服上缝上了洁白的褶边。’”接下来这一年,也就是1876年,玛丽·佩利与艾尔弗雷德·马歇尔定婚。对她来说,我猜想,5年前对马歇尔是一见钟情,那是她在剑桥摄政大街74号的第一个学期,她回忆道:“我对西奇威克先生和马歇尔先生的最初印象是在一个晚上,那时我们在克拉夫小姐的起居室里围坐一圈,缝制家用亚麻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马歇尔先生。我当时想,我从未见过这样一张富有魅力的脸,它的轮廓如此清秀、双眼炯炯有神。当他们与克拉夫小姐讨论高深问题的时候,我们就满怀敬畏之情,在一旁静静聆听。”第一学期,她就去听他的课——那是在院长住宅区的马车房,专门租来为女生们上课。“马歇尔先生站在黑板旁边,神情颇有些紧张,连鹅毛笔都给弄弯并从指间滑落了,他讲得很认真,两只眼睛熠熠闪光。”贝特森夫人,也就是圣约翰院长的夫人,曾在院长住宅区的舞厅举行了一个小型舞会。“看到马歇尔先生神情抑郁,我就邀请他跳兰瑟斯。他显得很惊讶,说他不会跳,不过他还是同意了,随后我就带着他跳,不时有一些为难之处。我对自己的大胆感到震惊,但我一句话也没说,我想他也一直未曾开口。”再后来,就是他在圣约翰学院新庭院自己的房间里邀请她喝茶,克拉夫小姐在一旁作陪。关于马歇尔先生的课程,还有一则引人入胜的记述,我不能弃而不用。“在课堂上,他经常发表一些关于实际问题的个人观点,比如跳舞、婚姻、赌博和走私等等。”谈到婚姻时,他说:“人们通常说,理想的婚后生活就是丈夫与妻子都为对方而生活。如果这是指两人都为对方的满足而生活的话,我想这是极不道德的。丈夫与妻子不应该为对方而生活,而是应该为了某个目标而共同生活。”马歇尔夫人对此所加的评论是“他是个伟大的说教者”。其间,她答应斯图尔特教授,为函授部讲师写一本教科书。定婚之后,他开始帮她写这本书。“这本书以我们两人的名义于1879年出版。艾尔弗雷德坚持这样做,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意识到这本书实际上成了他自己的著作,后半部几乎全部是他写的,其中包括了许多《经济学原理》的萌芽。他一直不喜欢这本小书,因为这违反了他的信条‘简短的道理就是错误的道理’,他还说,‘你不能只为两个半先令就说出实话’”。实际上,这是一本极为出色的著作。多年之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比这更好的教科书,也许根本就没有另外的教科书出现过。我父亲总是认为马歇尔的态度不够公平,因为这本书原本是马歇尔夫人的,但她还是毫无怨言地同意停止印刷这本书,尽管当时的需求量还很大。1892年,另一本书取而代之,标题与原书相同,而只由马歇尔一人署名,这是一本性质上完全不同的书,它差不多就是《经济学原理》的缩写本。1879年的这一本开一时之先河的书,是那本绿色封面的小书,而不是麦克米伦公司出版的那本布封面的大厚书。1877年7月,他们结婚了。但我想,他们真正的蜜月是在1881年,那时马歇尔担任希里斯托尔大学学院的院长已有4年之久,身体健康大受损害,于是她就带他到巴勒莫做长时间的疗养。我想,这几个月可能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美满的一段时光。60年之后,她如此回忆道:“我们在巴勒莫呆了五个月,在那个房顶上。每当我觉得应该想些快乐的事,我就想象我在那个房顶上。那是一个名叫奥利瓦的意大利小旅馆的房顶,当然是平的,还铺着彩色的瓦井。白天,艾尔弗雷德就在房顶上坐在一个美国式的椅子里,把活动浴室的盖撑成帐篷。在这里,他写下了《经济学原理》的前几章。有一天,他从房顶上下来,告诉我他发现了‘需求弹性’这一概念。”这是一段文章的开头,接下来便是对西西里风光的引人入胜的描写。马歇尔虽然为肾结石所苦,但当时病情还不十分严重。这正是他最年富力强的时期。这里没有争论、没有课程、没有沉闷的同事,也没有任何一点小小的烦扰来打乱他那过于敏感的神经,为做到这一点,马歇尔夫人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大自然是那么仁慈、那么美好。“从房顶上能看到康长德罗,看到向内陆伸展数英里的黄澄澄的桔子和柠檬树林,看到两面临海,围成半圆的各种形状的山峰。”他们向下看时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子虽小,但别有韵致。一条幽径,上面的葡萄架上爬满青藤、挂满葡萄;一棵桔子树和一棵柠檬树伫立院中,鲜花于处处盛开。周围房屋的露台上铺着彩瓦,圣诞节一到,火鸡们就栖息其上,墙洞和角落里还有一群群的鸽子。”她还喜欢一大早就去市场买水果。她直到垂暮之年都一直热衷于水彩画,虽属业余但也颇有些天分,对她来说,描描画画是最快乐不过的事情了。当艾尔弗雷德·马歇尔在屋顶上潜心于《经济学原理》的写作时,玛丽就带着毛笔和水彩外出作画。“我最爱去并花数小时作画的地方是皇宫里的教堂。这里很小而且很幽暗,刚从外面的阳光里走进来的时候,除了一丝微光,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渐渐地,美妙的轮廓和细微之处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那些轮廓是正在劳作的诺曼人和撒拉逊人,他们色彩绚丽,身着东方服饰。最美的是那金色的教堂后殿,伟大的基督头像在朦胧中若隐若现。”这几个月是无比幸福的一段时光。其后的40年中,她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这并不像韦伯夫妇那样互为搭档,本来如果他们性格相异,这是有可能的。对于夫人的睿智,马歇尔虽然曾经认同,而且他也一直在享用,但他却越来越倾向于认为,妇女的头脑没有多大用处了。1896年,力量的大审判来临了,关于向妇女授予学位的建议,马歇尔背弃了他那些终生的挚友们,也不管妻子做何感想,站到了另一个立场上。然而玛丽·马歇尔从小就了解,并且也尊重并接受了那种“信念苛刻”的男人。她的玩具娃娃(她险些以之为偶像)被自己所爱的人烧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他们还是能够心心相印。这一方面是由于他对她的完全依赖(没有她,他一天也生活不下去),一方面是由于她对他的深情与崇敬,这种感情日久弥深,而并未因为她心明眼亮、能觉察一切就受到损害。没有什么能逃脱她那双直指人心的眼睛。她必须面对一切,以便他不必过问。由于她那种天生的品格、聪明的头脑和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心灵手巧,不管是琐事、烦心事还是无聊之事,她都能风趣谦和地应付裕如。无论是马歇尔在世之时还是在此之后,她都从未为自己谋求过什么、盘算过什么。她的头脑中一直有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不要给别人惹麻烦。她有着如此高尚的情操,现在她把自己融入到他的生活之中。在希里斯托尔,在牛津,她都讲授经济学,但在这两个地方都没呆多久,他们回到剑桥之后,她就重新担任了纽纳姆学院的讲师,多年之中,她一直管理着学生们。她一丝不苟地校阅了《经济学原理》前几版的校样和索引,虽然不做公开的、直接的批评,但她以另外的方式始终影响着这本巨著的进程。希里斯托尔大学授予了她文学博士学位。但据我记忆所及,她从未与来访者们探讨过经济学问题,她甚至从不参与巴尔奥·克罗夫特的那些无休止的经济学谈话。一谈到严肃的问题,她就把客厅留给男人们或来访者,自己到楼上的书房去,即便是最无知的女士也没有像她这样装作毫无学术素养了。假期,她也并不讨论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们的理论问题,而是醉心于以南蒂罗尔山为对象的水彩画。实际上,她的艺术天份是相当高的。她很少向朋友们展示自己的作品,但她定期参加剑桥绘画协会的展览,最后她把这些画留给C.R.费伊先生,后者则将其保管在马歇尔图书馆。她画风景画的时候,把画具和画架放在身边,这时,我们的大师铺上一个气垫,打开一个折凳,把它靠在石头上,形成一个舒适的靠背,然后就坐在这个“宝座”上,用比她作画的手更颤抖的手,写下了代表性企业的篇章。他们从巴勒曼回来之后,又在希里斯托尔呆了一年。1883年,马歇尔接替阿诺德·汤因比担任牛津大学巴里奥学院的讲师,给印度学生授课。在牛津的时候,他班上的学生比任何时候都多,因为听课的既有成长中的印度文官,又有一些“大人物”。她记述说:“当时,亨利·乔治的《进步与贫困》引人注目。在希里斯托尔的时候,艾尔弗雷德就这本书作了三次演讲,埃利奥特女士说,这三次演讲使她想起了大蟒吞食猎物前先用涎把它弄湿的情景。在牛津,他与亨利·乔治面对面地遭遇,当时是约克·鲍威尔作东,马克斯·米勒作陪。紧接着又和海因德曼发生论战,论战是由海因德曼提起阿瑟·西奇威克的《见鬼去吧海因德曼》而引起的。复本位制和地方自治也是当时争论的焦点,不过这类话题过于危险,不便在宴会上提出。”在巴里奥的这段短暂的插曲,还是巴里奥声威大振、别具异彩的时候,这把艾尔弗雷德·马歇尔带到了一个前所不知的新天地。他成了乔伊特手下的年轻人之一。乔伊特本是希里斯托尔大学理事会的成员,但在这里,两人才不期而遇。在牛津的这段时光,乔伊特与马歇尔夫妇建立了友谊,后来他到剑桥的时候就常去拜访他们。马歇尔夫人记述道:“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帕西瓦尔夫妇举行的一个宴会上。他和亨利·史密斯都是学院理事会的成员,他们定期地每年三次来这里开会,这时他们总要到我们家里来作客,他们的来访是一件乐事。他们二人是颇相投契的一对,在一起时彼此都很愉快,乔伊特本来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但与亨利·史密斯这个意气相投的伙伴在一起时,他也显得挥洒自如。亨利·史密斯则是我所见到的最才华横溢、最幽默健谈的人。我经常陪他们一起谈话,而马歇尔则一直要陪他们到夜半之后。由于乔伊特的羞涩,5年之间我们才相处融洽,到了后来,我们的谈话就全凭意兴所至了。有些时候,我与他一起散步,他会不时地说上几句,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哼上几支小曲。”这样,马歇尔夫妇就轻而易举地在巴里奥和牛津的社交圈中站稳了脚跟。伊夫林·阿博特、刘易斯·内特、希尔普、安德鲁·希拉德利、斯特罗恩·戴维森、艾伯特·迪西和艾尔弗雷德·米尔纳等人,都是当时巴里奥学院的研究员。“妇女学院最近设立,我十分荣幸地结识了沃兹沃思小姐,她是玛格丽特女子宿舍楼的第一位主管者。她既聪明又诙谐,经常口出妙语,与她一起漫步真是一件乐事。当时,拉斯金正在牛津讲授绘画课,听众很多,他经常鼓励本科生们锐意求新。汤因比楼正在建设中,巴尼特夫妇经常来巴里奥学院鼓动年轻人积极参与这项工程。慈善机构协会也刚刚设立,费尔普斯先生任主席,艾伯特·迪西先生和埃莉诺·史密斯女士(带着她的狗)定期参加协会的会议。还有一个专为讨论社会问题而成立的协会,由悉尼·鲍尔先生领导。因此,我们在牛津度过的四个学期充满了乐趣和兴奋。”除此之外,还有乔伊特的宴会:“他喜欢把朋友们聚集到一起,学期中的几乎每个周末,他都要邀请那些想要相互结识或相互帮助的人到他的寓所一聚。星期六,他还计划举行一次规模更大、安排周到的宴会。阿瑟·西奇威克把这称为‘诺亚方舟’宴会,因为有这么多陌生的动物成双成对地到来。罗斯伯里女士身材高大,而暹罗王子却身材短小,他们真是有趣的一对。其他客人还有戈申夫妇、赫胥黎夫妇、马修·阿诺德夫妇、罗伯特·布朗宁,经常说‘见鬼吧神学’的澳大利亚总理罗杰斯、罗伯特·莫里尔爵士、科妮莉亚·索拉比和艾尔弗雷德·格雷夫妇等。晚间,他喜欢与朋友们沉浸在静谧之中。他曾会见艾伯特·迪西和埃莉诺·史密斯,后者是亨利·史密斯的姐姐,她以谈吐锋利而为大家所熟知,正如她的弟弟以天生幽默为人熟知一样。还有一次他邀请了罗斯金,罗斯金讲了许多笑话,从他口中讲出的小猪都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史密斯小姐跟他很熟悉,她说以前从未见他这样兴奋过。有一天,艾尔弗雷德偶然碰到了维诺格勒多夫教授,他喜出望外,邀请他到我家吃晚饭,并会一会晚上要如约而来的乔伊特。开始还有些拘束,因为乔伊特以前没见到维诺格勒多夫教授,而他对生人总是过于腼腆。渐渐地,谈话就越来越无拘无束了。晚餐之后,我们来到屋后的小花园,树影掩映,皓月当空,这样的良辰美景,正是乔伊特所说的谈论哲学与诗艺的‘好时光’。我从没有见过乔伊特像那天晚上那样海阔天空,那次谈话值得回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他喜欢和艾尔弗雷德讨论经济学问题,每当听到他特别感兴趣的观点,他就掏出自己的小笔记本记下来。他曾经跟我说,艾尔弗雷德的谈话是他所听到的最精彩的谈话。还有一次,他说‘艾尔弗雷德是我所见过的最无私的人。’我们忠诚的老女仆‘萨拉’也引起了他的兴趣,萨拉只是和他才谈起了自己在宗教信仰方面的困难。后来当他到剑桥拜访我们的时候,也总要到厨房里和她坐一会儿,谈论那些困难。”关于他们1885年回到剑桥的情况,马歇尔夫人自己作了最好的记述:“四个学期之后,我们已经很好地融入了牛津的生活。我们在伍德斯托克路的住宅和花园都很惬意。我教我的女学生,艾尔弗雷德也喜欢讲他的大课堂。尽管他总觉得剑桥才是他真正的家,但当时我们以为我们的未来是在牛津。然而,1884年福西特去世了,他留下的职位,另一位正式竞争者是英格利斯·帕尔格雷夫,最终艾尔弗雷德当选了。1885年1月,我们来到剑桥,先是在切斯特顿路租屋住了一年,1886年,巴尔奥·克罗夫特建成,我们就搬到那里一直居住下来。1885年,价格还很便宜,在合同上,建房只花900镑,虽然建筑师出了点错,也不过才花了1100镑。几年之中,马丁利路只有我们这一所房子,我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主要是看上了那片树林。为了设计这所房子,节省空间,尤其是厨房,艾尔弗雷德大伤脑筋。他非要把书房建在几层楼上不可,因为他觉得在剑桥他应该住得离地面越高越好。不过,建筑师J.J.史蒂文森还是说服他把书房建在二层,并设一个阳台。”马歇尔夫人去世之后,巴尔奥·克罗夫特将近60年的租约到期了,它以2500镑的价格卖给了另一位从巴里奥移居剑桥的教授。货币价值变动之大,由此可见一斑。这笔钱成为马歇尔夫人小小遗产的一个组成部分。她的遗产继承了副主教的大量稿费,18世纪祖上长期担任吉格莱斯威克中学校长的积蓄以及更远的时候作为约克郡自耕农的一些家产,这些遗产先是投资于建这所房子,现在已经转入剑桥大学的马歇尔图书馆。这笔遗赠的第一项成果,就是在1944年6月购买了马尔萨斯《政治经济学》的原稿。其后的40年间,“年复一年,年年相似。”马歇尔夫妇住在一所小住宅里,有一位忠诚的女仆,热情地款待着涉世不深的本科生或声名卓著的采访者。关于“一位忠诚的女仆”,值得提一下。生前,人们叫她萨拉,死后,则是佛洛伦斯·萨拉,她(马歇尔夫人写道)“几乎每到11月,她就总说要离开,但我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她不会走”。她是普利茅斯教友会的成员,这是最阴郁的教派中最阴郁的一支。“她成了一名出色的厨师,并且乐于承担重任。尽管她认为贪图快乐是错误的,但她还是常常说,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星期,是英国科学促进协会在剑桥召开会议的那个星期,那时,每顿饭有将近十二个人用餐,全部由她料理,夜里也睡不着,想着第二天的菜谱。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大用处,后来她想到,自己可以做好饭菜,使艾尔弗雷德身体健康并能写出重要的书来,这时她又感到了欣慰。”马歇尔夫人懂得如何赢得爱戴。她记得那位杰希女士,“这位美国寡妇在70年代来到英格兰,一出现就使人们神魂颠倒,一个又一个的导师为她所倾倒。”正是这位女士,在一次谈及仆人之时说道,她很相信赞扬的作用,最后她说:“连万能的上帝都需要大家赞颂呢”。在劳工运动的最初日子里,马歇尔经常邀请一些工人阶级领袖来家里作客。“本·蒂利特、汤姆曼和伯内特都是我们的座上客,还有一位特别令人愉快的托马斯·伯特。”埃奇沃思也经常到访。“我们当然有许多来访的经济学家,他们分别来自美国、德国、意大利、法国和荷兰。我们很喜欢皮尔逊教授夫妇,他们来我家住过多次,另外我们还很欢迎陶西格教授及夫人。”当然,只要有有趣的人物到访,午餐会上就一定少不了我们这些学生。或者我们在书房里独自品茶,这对我们的心灵与头脑大有裨益。但除了来访的客人之外,那时的剑桥自己也形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团体:“我成了女士聚餐会的成员,我们有大约10到12人,一个学期内一次或两次由每个人在家里轮流做东。这时丈夫们就在各自的学院用餐或在书房里独自吃饭。女主人不仅要备办一顿美餐(但不准喝香槟),还要提出一个适宜的谈话题目。如果必要,还可以介绍一位外面的女士参与进来。但这仍然是一个排他性的团体,只要一个否决票就可以把拟议中的新成员拒之门外。我们的成员有克赖夫人、阿瑟·维罗尔夫人、阿瑟·利特尔顿夫人、西奇威克夫人、詹姆斯·沃德夫人、弗朗西斯·达尔文夫人、巴罗尼斯·冯·休格尔、霍勒斯·达尔文女士、乔治·达尔文女士、普罗瑟罗夫人和杰布女士。”马歇尔夫人暮年之时回忆道(恐怕这很中肯):“看来,如今的‘人物’不像以前那么多了”。马歇尔夫妇的长假期大多是在南蒂罗尔山区度过的。他们尤其常常到费洛梅纳在阿希泰托尔的斯特恩开设的路边小旅店去住。“有一年,我们发现邻村汇集着一群‘奥地利学派’的经济学家。其中有冯·维塞尔夫妇、庞巴维克夫妇、米克坎多尔夫妇和其他几位。我们鼓足勇气邀请他们全体到我们宽敞的卧室里来参加茶会,这里已经是这所小店最大、最舒适的房间了。然后我们又到在附近田野搭起的帐篷中稍事休息。费洛梅纳为有这么多杰出的客人而感到自豪,他清晨四点就起床,为宴会准备新鲜的黄油和精美的菜肴。庞巴维克身材瘦小,结实而敏捷,热衷于爬山,几乎每天都要爬一座白云石山。这多少也消耗了他的精力,因而无心谈论利率理论。我一碰到这个题目就感到害怕,因为最近他和艾尔弗雷德曾就这个题目不厌其烦地进行通信。维塞尔教授相貌不凡,是一位令人愉快的朋友,他的夫人和女儿也都很有风度。奥地利学派的经济学家们在他们的消夏之地,一位老农的漂亮的房间里为我们举行了答谢茶会,我感到非常快乐。”1920年,他们做了最后一次国外旅行的尝试,这也是一次相当危险的尝试。在这之后,离他们甜蜜的伙伴关系结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接下来的三个夏天,我们是在多塞特郡美丽而幽僻的小海湾里什·梅尔度过的。在那里他继续致力于第三卷的写作。但在《工业与贸易》于1919年完成之后,他的记忆力就越来越差了,之后不久,医生就悄悄告诉我,‘他再也不能做任何建设性的工作了’。情况的确如此,幸运的是,他自己并不知晓。”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他常常从书房上走下来,说“多么幸福啊这段时光,没有什么能与建设性工作带来的快乐相提并论了。”不过,在艾尔弗雷德逝世之后的20年里,玛丽·马歇尔依然展现着她那恬静的美,并且与艾尔弗雷德的那些老学生和他们夫人的友情愈见深笃。40年前,专为学生们设立的、能够出借图书的图书馆是很少见的。马歇尔的教学方法的核心部分就是让学生们在本学科内广泛阅读,并学会如何使用图书馆。为了回答一个价格指数方面的问题,一个三年级或四年级的学生只查阅那些最新的权威著作是不行的。他必须向前追溯,即便追溯不到毕晓普·弗利特伍德,起码要追溯到杰文斯和吉芬。他还必须参看最近20年间《经济学杂志》上所刊载的这方面的所有文章。如果浏览一下中世纪以来的价格史,或是比较一下梭仑和查尔斯2世时期按工资计算的小麦价格,也将是有益而无害的。如果一个学生还没有翻阅10到12本书,就匆匆忙忙给出答案,那么他就称不上是马歇尔的得意门生(既有负于经济学家这一伟大使命,又无法承袭崇高的说教者的传统)。为了做到这一点,马歇尔采用了三种方法。首先,他在教室里建立一个浅显读物的书库,规模虽小,但比起任何本科生自己的藏书来则都要大得多了。在他辞去教授职务的时候,他把这个书库留给了他的继任者,我想我是这个书库的第一个正式的管理员,我为它编制了第一份目录。除此之外,就是他自己那些更丰富的藏书了,他希望学生们在巴里奥·克罗夫特喝过茶之后,都尽可能地多拿些书,只要他在沿着马丁利路向回走时能背得动。最后,他就采取了把学术期刊拆开,按论题挑选、装订论文的做法,因此他有时要增购一套用以保存。许多这样的论文集如今都收在马歇尔图书馆中,这些资料连同其脚注,能使刚入门的学生按图索骥,从一本参考书找到另一本参考书,不出一周,他就可以成为这个论题的活文献。不要忘记,准备这些论文集,把它们按作者和课题编好目录,并放在那些“棕色盒子里”,这些都是马歇尔夫人的特别任务。所有这些,作为教育,建立个人联系和激励学生的手段,她都是热烈赞同的。背负书籍的来访者离开之前,总要在楼下与她道别,而她也总要目送他出门,沿着车道远去,眼中露出无限满足的神情。因此,在艾尔弗雷德离开之后,把这一传统保持下去,让他的这些书籍在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手中继续存在下去,就成了她倍加珍视的目标。首先,把他的藏书全部移交给剑桥大学,供学生们使用,并把它与上述提到的教室学生书库合并,组成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进而,她以根据协定条款所得的款项建立了一笔可观的留本基金,并以马歇尔著作的版税每年交付一定数额,来补充这笔基金。马歇尔死后,他的著作的销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在她的遗嘱中,她还留给图书馆10000英镑以及她丈夫的全部版权)。然而最重要的是,她还决定使自己成为马歇尔著作以及新一代学生的保护人。因此,在75岁之时,她还被任命为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荣誉助理管理员,她担任此职将近20年。这一举动是违背大学规章的,规章规定,每个人65岁必须退休,现在看来,这一规定是合理的。每天早晨,她骑着自行车,穿过从马丁利路到图书馆(1935年迁到一所精致而宽敞的楼里,这里原来是乡绅法律图书馆,紧挨唐宁街的地质博物馆)那段不近的路程,穿着一双便鞋,这是她在60年前的前拉斐尔时期留下的习惯。将近90岁时,尽管她很不满意,医生还是阻止了她继续骑自行车(部分是由于朋友们的鼓动,这主要是考虑到连最强壮的人都可能遭遇危险的剑桥的交通状况,对她自己的体力的考虑倒在其次)。上午,她就在图书馆做些管理工作,开始是由一些本科生协助,随着工作量加大,从1933年开始,改由一名专职的图书馆管理员米森先生协助。马歇尔图书馆的历任馆员,丹尼斯·罗伯逊、赖尔·费伊和1931年之后(中间有一段间隔)的皮埃罗·斯拉法就减少了她的日常工作。不过,整理那些“棕色盒子”还是她的专门职责,这也是她最爱做的工作。她总是把这里称为“我的图书馆”。漫漫人生路中,无论对她的心灵还是对她的精神来说,这都成了她接触生活之流的主要方式,她也从这里感受到了自60年前的巴尔奥·克罗夫特就开始强烈跳动着的剑桥学派经济学家们的脉搏。1936年11月7日(见《经济学杂志》,1936年4月号,第771页),马歇尔经济学图书馆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马歇尔夫人向图书馆赠送了一幅马歇尔肖像的复制品,这幅画出自威廉·罗森斯坦之手,原作挂在圣约翰学院的大厅里。此后,在图书馆的前厅,中间的那张办公桌上方悬挂着这幅肖像,她就在这里伏案工作(幸运的是,有一张她如此就座的颇具特色的照片)。1941年,91岁之时,气管炎开始发作,她第一次没能照常上班。1942年,她已无法在这里工作,不过,11月14日,她还是出席了马歇尔诞辰百年纪念活动(见《经济学杂志》,1942年12月,第289页),并精神抖擞地发表了演说,向与会者讲述了她的丈夫从自己的研究工作中获得了怎样的幸福和快乐。1944年3月7日,她与世长辞,骨灰洒在巴里奥·克罗夫特的花园里。谦和似清晨,聪敏日璀璨,温柔如傍晚,激情夜阑珊。第十六章 弗朗西斯·伊西德罗·埃奇沃思1845-1926弗朗西斯·伊西德罗·埃奇沃思是一个著名家族男性一系的几乎最后一员——这解释了他对“平均律”的偏爱。他的曾曾祖父,弗朗西斯·埃奇沃思,娶了3个妻子,他的祖父,古怪而闻名的理查德·洛弗尔·埃奇沃思,娶了4个妻子,生了22个孩子,在他死后还有7个儿子和8个女儿活了下来。F.Y.埃奇沃思本人就是这第6个儿子的第5个儿子。1911年,其他的继承人死去时都没有留下男性子嗣,他就继承了家族在朗福德郡埃奇沃思镇的产业。埃奇沃思家族是在伊丽莎白女王统治下在这里建立家业的。他们的姓氏取于埃奇韦尔,就是从前米德尔塞克斯的埃奇沃思。他在继承家业之后,乐于搜集整理族谱,并希望埃奇沃思镇的庄园能在一个已婚的侄女,蒙塔古女士的照料下恢复原来的传统。他每年夏天都要回到爱尔兰,但并不在埃奇沃思镇居住,然而他却声称希望能够看到他的祖居重现“过去时代”的欢乐时光——尽管我不知道他是否认为这一时代曾经真正出现过。埃奇沃思与一个世纪前的诸多名人都有关联--他是小说家玛丽亚·埃奇沃思的外甥,这位小说家生于1767年,而在这一世纪内就已闻名于世。他又是诗人托马斯·洛弗尔·贝多斯的大侄子,这位诗人于1847年去世。华尔德·司各特爵士在《威弗莱》出版第一版时,送了一本给埃奇沃思的姑母,并在此书的最后一章(后来是在小说序言中)中写道,正是她对爱尔兰特色的描述最先促使他在苏格兰进行一次类似的试验。简·奥斯汀送给她一本《爱玛》的第一版。麦考利送给她一本《历史》,并在书中谈到了她。晚年的时候,她曾到盖特科姆庄园拜访过李嘉图。F. Y.埃奇沃思的父亲,弗朗西斯·博福特·埃奇沃思,生于1809年,在沙特蒙斯和剑桥接受教育,在那里,他是斯特林周围的一群人中的突出分子。托马斯·卡莱尔在《约翰·斯特林传记》(第二部分,第四章)中用了三页的篇幅,以毫不粉饰的笔法描绘了他,使他的名字得以传世。卡莱尔写道:“弗兰克身材矮小然而匀称,方形的脸膛上光滑而白皙(很像他父亲的相貌),蓝色的小眼睛奇异地闪烁着一种阴沉的笑意,他的声音沙哑而尖利,语调中透着几分刻毒、几分顽固,或许还有几分讥讽的味道。这是一个冷漠、武断、耽于玄思、苛刻而讨人嫌的家伙。他精通柏拉图,还有康德,在哲学与文学方面比较渊博。他不接受任何信条,除了那些柏拉图式的和康德式的幽灵般的信条。他以他那双眼阴沉的闪烁,嗓音无休止的吱嘎作响,轻蔑地冷笑着把所有保守党式的作派和迷信抛在了一边。然而就其他方面而言,他这个人非常诚实、非常勤奋,或许还有其他美德。”托马斯·莫兹利牧师在他的《回忆录》中用了一章的篇幅来描绘弗兰克·埃奇沃思。他笔下的弗兰克·埃奇沃思与卡莱尔描述的“矮子弗兰克”简直判若两人。“我的耳朵告诉我,埃奇沃思的声音中也有悦耳之处,有时也语调温柔,风度翩翩……弗兰克·埃奇沃思被相互冲突的思想体系折磨着,可以说还有从童年起就存在的相互矛盾的敏感。他是一个极富同情心,能够自我牺牲的人。”在斯特林自己对弗兰克·埃奇沃思的描述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他儿子的影子。“在我看来,埃奇沃思还没有摆脱那种纯粹观念式的生活。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到从‘知识’到‘本质’(就是说,从‘认知’到‘存在’)……埃奇沃思到英格兰来,我认为是一件非常庆幸的事情。如果是在意大利,他甚至还不能对存在的现实世界有任何的感受,而这是一个与纯粹的‘玄思’和‘观察’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且,如果他不是到英格兰来,他还会仅仅在‘灵知’上止步不前,而这就好比一个穷光蛋,虽然手里攥着地契,但他的地产不是被熔岩覆盖就是已然沉入海底。”然而斯特林的这位朋友仅仅是创造弗朗西斯·伊西德罗·埃奇沃思的一方面原因。弗朗西斯·博福特·埃奇沃思“娶了一位年轻的西班牙妻子,他们是在伦敦非常罗曼蒂克地邂逅的”。埃奇沃思的母亲就是一位西班牙妇女,名叫罗莎·佛罗伦蒂那·埃罗尔斯。弗兰克·埃奇沃思由他的外甥T.L. 贝多斯陪同到德国去学习哲学,为了到大英博物馆阅览而中途在伦敦暂留,于是就偶然结识了塞纳丽塔·埃罗尔斯。她年仅16岁,是一位来自加泰罗尼亚的政治避难者的女儿。他们三周之内结婚,然后奔赴佛罗伦萨,并在那里住了几年。F.Y.埃奇沃思是个语言上的行家,他可以用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阅读,他的这种爱尔兰-西班牙-法兰西的混合血统可能对他在头脑中形成显著的世界观念有所影响。埃奇沃思一生中所达到的边界很快就可以说完。他的父亲弗兰克·埃奇沃思试图成为一所学校的校长,但没有成功。他从佛罗伦萨返回埃奇沃思镇后就专心治理家产。1845年2月8日,埃奇沃思在埃奇沃思镇庄园降生于世。两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在家庭教师的管教下长大,直到17岁时离开埃奇沃思镇前往都柏林三一学院求学。他的记忆力和机敏的头脑在那时就已是可圈可点。临终前几个星期,他告诉在牛津的表妹们,对年轻时所学过的那些诗歌,他至今仍记忆犹新,对弥尔顿、蒲伯、维吉尔和荷马的全部作品他都能脱口而出。他能够在各种场合原原本本地自由引用那些古典名著。在他去世的时候,还保有这种传统的人已经非常罕见了。他作为一个麦格德伦·霍尔奖学金获得者进入牛津,随后升入巴利奥尔,并在这里获得一等荣誉的文学学士学位。在牛津有一个传统,人们常常说起埃奇沃思结业考试时的那次“口试”。据说,当被问到一些艰深问题时,他反问道:“需要我回答得简短一点,还是详细一点?”然后就在半个小时里滔滔不绝,他的风采使得那些原本只够获得二等荣誉的地方变得微不足道,因而获得了一等荣誉。1877年,他成为内院的一名法庭辩护律师,并在伦敦生活了一些年月。他是那份已经破败的爱尔兰家产中比较小的儿子的最小的儿子,而这时,他还没有从他的诸多天赋与兴趣中找到最终的方向,所以这段在伦敦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很窘迫。他成为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逻辑学讲师,后来成为图克讲座政治经济学教授。1891年,他接替索罗尔德·罗杰斯成为牛津大学德拉蒙德讲座政治经济学教授,并被选为万灵学院的研究员,后来他就一直生活在这里。1922年,他从牛津的教授职位上退休时是埃默里特斯讲座的教授。他在1889年和1922年两次被选为英国科学促进协会经济组组长。他是皇家统计学会的前会长,皇家经济学会的副会长以及英国科学院研究员。而最重要的是,他是《经济学杂志》的第一位编辑,是它的设计者和铸造者。从1891年3月的第一期直到1926年2月13日他去世时,他一直是这本杂志的编辑、编辑委员会主席以及合作编辑。我也是这本杂志的编辑,在得知他死后的消息后,我还收到了他关于编辑事务的最后一封信。在巴利奥的时候,埃奇沃思曾经很推崇乔伊特。乔伊特对政治经济学兴趣浓厚并碰巧当时在教授这门课程,可能正是从他这里,埃奇沃思第一次感到了对这门学科的冲动。然而我认为,对埃奇沃思早期的经济思想最重要的影响是来自于杰文斯,他们在伦敦相识,埃奇沃思在汉普斯特德的住所与杰文斯的家仅几步之遥。埃奇沃思对马歇尔也无比尊敬,但他们是稍后才开始接触的。在1881年的《学术界》上,马歇尔对埃奇沃思的《数理心理学》进行了评论——这是马歇尔所写的仅有的两个评论之一,另一个是对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原理》的评论。这篇评论使他们相识,并发展成为终生的私人友谊和精神上的伙伴关系。马歇尔夫人常常愉快地回忆起埃奇沃思对剑桥的访问——尽管世上几乎再找不到比他们的谈话方式更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了。从他出版的著作来看,埃奇沃思是从数学和伦理学进入到经济学的,就和从前马歇尔所做的一样。但他们的相似仅仅到此为止。马歇尔的兴趣在于智力上和道德上,而埃奇沃思的兴趣则在于智力上和美学上。埃奇沃思希望建立包含智力趣味和美学趣味的定理,而马歇尔则想写出具有实际意义和道德意义的箴言。仅就数学训练以及笔法的精巧、可靠性而言,马歇尔要胜过埃奇沃思一筹。——马歇尔是剑桥数学学位考试的第二名,而埃奇沃思获得的是文学学士学位。但是,尽管埃奇沃思在使用数学工具的时候常常显得笨手笨脚,但无论在创造力上、造诣上还是天性偏爱上,埃奇沃思都是一个伟大得多的数学家。我想这一点将是无可争辩的,即对于在社会科学领域精巧地、广泛地使用数学方法,埃奇沃思是40年来世界上最杰出、最多产的倡导者,而他也正是这样来赋予他的《数理心理学》。把埃奇沃思的作品写成一个完整的清单将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因为他的几乎所有作品都是投给各家学术刊物的稿件。我最早见到的他的著作是《伦理学的新旧方法》,这是在1877年,他32岁的时候,由帕克和牛津出版的一本92页、纸封面的书。西奇威克曾出版过一本《伦理学方法》,巴勒特在1877年的《精神》上对西奇威克进行了批评,而埃奇沃思的这本书则是对以上两者的评论,它的主要内容是对由于对功利主义的考察所引起的大量问题所进行的讨论。埃奇沃思的独特风格、卓越的遣词造句能力、行文之晦涩、目标之模糊、方向之犹疑不定,以及他的谦恭、他的谨慎、他的精明、他的机智、他的渊博、他的保守——所有这些,在这里都已显露无疑。他在一番微积分演算之后紧接着引用大段的希腊作品,这使得那些外行的读者晕头转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荷马的诗句能与抽象的数学符号融合在一起。然而无论怎样,经过漫长旅行的航班最终还是到达了终点,他最后下结论说:“伦理科学的庞然大物正在走向前方,在一位大师的引领下,它在走向豁然开朗的新天地,然而正是那里急需这样的论点,这时,一个掉队的人正在逐渐赶上来,他一步一个脚印,他所走的是一条曲折的路。这条曲折的路正在逼近从前被视为奇思异想因而从未涉足过的新方法,而这种运用数学方法的快乐必将走向真正的自然伦理学,这正是冥冥中已经确定的一条路。”另外一本薄薄的小书(150页),《数理心理学:关于在伦理科学中使用数学方法的论文》于1881年问世。这是埃奇沃思第一次为经济学作出贡献,其中有些内容是他曾经得出的最出色的思想。他在临终前的最后几个月,反复考虑想要重印其中的一部分。在关于伦理学的那本书中,他试图对功利主义进行数学计算。而在《数理心理学》中,他使这种“对情感,也就是对欢乐与痛苦的计算”更上一层楼。这篇论文包括两部分,它们“分别讨论了在社会科学中使用数学方法的原理与实践、根源与成果、应用性与应用方式”。第一部分的篇幅很短,“目的在于说明使用数学推理而不涉及数字的可能性”——这一理论在当时是极富创见、意义重大的。“我们不能数清生活中的金色沙粒,我们也不能数清爱的海洋中‘无数’的微笑,但看来我们能够观测到或多一些、或少一些的快乐单位的总量以及幸福程度,而这已经足够了。”第二部分则是埃奇沃思对数理经济学的大量工作的根源,其中特别述及自由市场中的契约以及它可能存在的不确定性,正是在这里,他的著名的“契约曲线”第一次露出真面目。我曾留连忘返地沉迷于埃奇沃思的这两本早期著作中,因为在这两本书,尤其是在他的《数理心理学》中,他的精神、他的艺术的独有的韵味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这第二本著作由于风格古怪而饱受嘲讽。在后来的著作里,在我看来,埃奇沃思就再也没有充分展露过他的天性。他所独有的诗艺与卖弄、科学与艺术、智慧与学识的拼盘式的风格虽然奇异但却引人入胜,然而他已经有点经受不住那些外行评论家们的冷言冷语了。他费尽了心机,使自己的风格犹抱琵琶半遮面,但这不过是使他所奉献出来的精神产品成了更躲躲闪闪,更扭扭捏捏的东西。对于男女工资收入不平等的问题,他终生都怀有兴趣,并把这个问题作为1922年他的英国科学促进协会下组组长就职演说的题目;然而这时的埃奇沃思已近80高龄,他这样看待这一问题,人们在阅读的时候几乎能听到他狡黠的轻笑:“性别的尊卑同样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它认定男性具有获取幸福的卓越能力,其行动和思考的效率更高。总之:“女人不能与男人相比,她的感情之于我的心肠正如月光之于日光,又似清水之于佳酿。但妇女这种被认定的总体能力上的不足可以得到补偿,因为她们怀有某些特殊的情感、别样的美和纤细精巧。正是由于这种天赋的美感,现代女性们才得以分享更多的财富、更多的奢华和青睐。但是风流倜傥‘这种源于古代骑士制度的纠缠不清的情感’中还包含着其他因素。彬彬有礼的休谟把它称之为对弱者的关怀,而热情如火的卢梭则认为这是天性使然……总而言之,对于女人天性的这些意见,无论正确与否,都体现了这样一点;即效用原则的推论与包围着现代女性的无能力和特权之间完美的一致。”接下来,埃奇沃思又一次在伦理科学中出色地运用了数学,这一次是“对信仰,对概率计算”的应用,而这方面的工作可能是他最喜爱的。1883年和1884年,他为《哲学杂志》、《精神》和《赫墨塞纳》撰写了七篇有关概率和误差法则的文章。这引发了他后来的一系列作品,其中最后一篇是对误差法则的更精细的论述,在他去世的日子里,这篇文章还出现在《统计学杂志》上。对于概率论本身,埃奇沃思最重要的作品是他在1884年《精神》上刊登的文章“机会的哲学”,以及他在《大不列颠百科全书》(1911年修订)中所写的“概率”的词条。埃奇沃思是作为一个概率的频率理论的追随者开始这项研究的,他把概念的基础建立在自然的而不是逻辑的基础之上,这正像他在作为一个功利主义伦理学的追随者时,把基础建立在自然的而非先验的基础之上一样。但对这两项研究,他都还心存疑问,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疑问越来越加深而不是越来越减轻。尽管如此,在这两项研究中,他并没有推翻最初的假设,结果是使他对这些理论的哲学基础抱着一种越来越怀疑的态度,哲学基础虽然并不稳固,但建诸其上的实际应用却非常成功,对此,埃奇沃思则采取了实用的态度。结果,他的兴趣的中心逐渐由概率论转向统计理论,由功利主义转向经济学的边际理论。我经常敦促埃奇沃思对这一问题提出一个意见来,就是说,如果频率理论降而成为一条逻辑法则,那么现代的统计学和相关关系理论还能维持多久。他总是这样回答说,频率理论的崩溃将会使统计学理论得到普遍使用,他认为,大量的统计数据能够满足统计理论有效性所需要的各种条件,无论这些条件是什么。希望他是对的。对于一个有意于从事统计学研究的人来说,这种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种态度也传达出这样一个意思,即埃奇沃思不愿意对他早年的较为思辨性的成果进行修订或重新研究。他对自己的经济学研究也抱有同样的态度。他和古典学派的大多数经济学家们都不愿意考虑这样一种情况,即如果功利主义伦理学和功利主义心理学失败了,那么边际理论的种种假设能够继续维持还是同样濒于失败,因为边际效用理论正是由前者引发出来的。穆勒、杰文斯、70年代的马歇尔以及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埃奇沃思都对功利主义心理学深信不疑,并在这种信仰的引导下为这门学科奠定了基础。后期的马歇尔和后期的埃奇沃思以及年轻一代却对此心存质疑。然而,尽管并未对这一根本基础的成熟性进行彻底的考察,我们仍然对建立于其上的那些上层建筑抱有不可动摇的信任。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他对概率论的贡献相比,他对统计学的专门研究显得越来越重要。从1885年起,他陆续发表了一些内容比较广泛的文章,其中,在1885年的《统计学杂志》50周年纪念集中刊登了他的“统计学方法”,在1910年的《国际统计协会公告》中刊登了他的“概率计算在统计学中的应用”。这些文章都很重要,有着很高的价值,它们使英国的学生们能够接触到由莱克西斯创立的德国学派的思想,并从一开始就能够对那些英国统计学家关于相关关系的理论加以支持、批评或赞扬。他的建设性工作,尤其在晚年,主要集中于对他自己的“误差的一般法则”进行精益求精而又繁复无比的讨论。埃奇沃思在这里所采用的独特的处理方式,在我看来,部分是出于尽量少用假设的需要,这样他就可以从更具普遍意义的假说中得出结论,而不是把结论建立在其他统计学公式上。在目前的统计理论的逻辑基础与实用主义基础中,他在逻辑方面有所欠缺,而他使用的方法使这一点得到了弥补。他在撰写有关概率和误差法则的论文的同时,也就是说,在1883年,他38岁的时候,他又开始了他的第五个课题:指数,即以数学方法对经济价值的度量,对这一课题的研究为他一生的研究范围划上了句号。这五项数理心理学的应用研究是:对效用或伦理价值的度量;确定经济均衡的代数和几何方法;对信念与可能性的度量;对论据与统计的度量;对经济价值的度量或曰指数。这五项研究以及它们的推论、分支和阐释构成了埃奇沃思一生的工作。如果埃奇沃思是那种善于制造论文的人,那么毫无疑问,在1900到1914年间将会出现以“数理心理学”为题的五本论著。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在1877年和1881年发表了两个专论之后,又在1887年发表了第三个专论《米制,概率与效用的度量方法》。这本书令人失望,没有太大的可读性(埃奇沃思本人也同意这一判断)。在这之后,他也并未从专论一跃而回到论文的写作,而是走到了与马歇尔相反的极端上,他开始沉湎于各种文札、短章、论文以及具体事务中。40余年中,他以自己睿智头脑中迸溅出来的火花照亮了(同时也使之艰涩)《统计学杂志》和《经济学杂志》的每一页。有一次,当我问他为什么没有试图创作宏篇巨制时,他以他那独有的莞尔一笑回答我说,过于浩大的事业,比如创作巨著或男女婚姻之事对他并无吸引力。可能他把这些看作是徒耗心力而得不偿失的事情,或者说这些事情超出了他的能力,也超出了他为自己划定的事业范围。这样的解释已经足够了,“奥卡姆剃刀”使我不必多言。但这其中应该存在乐于奉献的动机。无论是作为一门科学还是一项研究,数理心理学都没能实现它的既定目标。我想,在上个世纪的70和80年代,把它当成是前景光明的学科是顺理成章的。当年轻的埃奇沃思选择了这一学科时,他可能期望能够做出堪与当时物理学的辉煌发现相媲美的贡献来。然而,当我提到马歇尔已经逐渐对数理经济学改变态度时,这一梦想非但没有实现,而且已濒于破灭。像原子理论那样在物理学中风光无限的学说并未在心理学中出现。我们时时处处都遇到如何把各部分捏合为一个有机整体的问题,因为各部分之间原本是分割的、不连续的,而整体显然不同于各部分的简单加总,单纯地比较数量是无效的,小的变化就可能带来巨大的效应,而我们所做的均匀而一致的连续性的假设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这样,数理心理学就变成了从其他理论中引申出来的东西,而不是其他理论的基石,就变成了对序数的计算,而不是度量,最多也仅是对度量的近似而已,但指数又是常常出错的,近似也不可能精确,那么以指数和近似所表达的东西也就大可怀疑了。没有谁比埃奇沃思更清楚这一切了。在他一生的智力活动中,他自始至终都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根基正在逐渐松动。如果在他天性中的谨慎、苛刻、怀疑和相互矛盾之外,再加上这些困惑,那么那个巨大而沉重的上层建筑还怎么可能吸引住他呢?埃奇沃思清楚自己的处境就像是在薄薄的冰面上舞蹈。随着岁月一年年流走,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恶毒的玩笑;他越来越喜爱在冰上翩翩起舞,但同时却越来越憎恶脚下的冰面。当恶意的目光向他投来的时候,他就旁顾左右;当命运刁难他的时候,他就闪烁其辞,他把不好客的黑海当作好客海,把怀有恶意的真理卫士当作善良之人。埃奇沃思很少直面他的读者以及那些想和他探讨问题的人,他隐晦艰涩、拐弯抹角,总想一个人悄悄溜走,而一旦被其他行人喝住,他就更要紧走几步。在1887年他的《米制》问世之后,埃奇沃思就再没有什么单独的出版物,只有他在战争期间所做的四次讲演被印成了小册子。直到1925年才由他自己编辑,以皇家经济学会的名义出版了他的《经济学论文选集》之卷本。在这部书中,以适宜的方式保留了埃奇沃思对经济学这一学科的贡献,这些正是埃奇沃思本人希望保留下来的,而前面提到的《数理心理学》中的部分内容却被排除在外。经济学论文的出版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他本人谦逊而甘于寂寞,所以按他自己的意思并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但当其他人在为这件事费心尽力的时候,他也就顺水推舟。开始遴选文章、准备出版。而在出版之后,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大获成功的消息,世界各国的学术刊物纷纷发表评论,赞扬之声蜂拥而来,就好像这位与世隔绝的作者刚刚被发现一样。我想,埃奇沃思的的确确被自己所享有的世界性声望惊呆了,当然,这也给他带来了无穷的欢乐。虽然他还在不间断地写作学术文章,但他把他最后35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对《经济学杂志》的编辑工作上。人们总是从他的崇高声誉出发把他想象成一个不谙世事、不理俗务、高高在上、耽于抽象思考,并以玄奥为乐事的人,但作为一个在《经济学杂志》中共事15年的人,我要说,事实恰恰相反,作为一个编辑,他在实际工作中很有天份。他工作准时、老练,在一切日常事务中都堪可信赖。他总是不能发现自己文章中的排印错误,但对别人的文章却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他对什么是好的“校样”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对他自己所写的东西同样做不到这一点),并且屡试不爽。他常常利用自己作为编辑的权力严格地使稿件保持简洁,并且施加影响,优先考虑那些有时事价值的文章,而限制对方法论或类似的东西的拖沓冗长(在他看来,德国的刊物就深受此害)。我比较喜欢那些分量重的文章,所以常常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竟和埃奇沃思对立起来了。是他建立了这本杂志的国际声望,并且十分看重把这种声望保持下去。我敢肯定,在英国的经济学家中没有比他更精通外文的了,而且,他与世界各国的经济学家也是交游最广的。埃奇沃思是个好客之人,外国的经济学家,无论知名与否,很少有人到伦敦去而没有受到埃奇沃思的热情款待。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使全世界的经济学能够一气同心,他还努力在各个地方发现对经济学有天赋的人,并以爱尔兰和西班牙传统中特有的优雅风度来对待他们。他的耐心是无所不包的,虽然自己声望卓著,但对奖掖后进却不遗余力,以至于让人们感到如果这不是在对他们有意讽刺,那就实在太过分了。他的所有的奇异、古怪都局限在写作之中,而把自己出色的实际工作能力,精明强干的风格都奉献给了《经济学杂志》。凡是认识埃奇沃思的人一定都会对他形成强烈印象。但这并不是说描述他是件容易的事。他和蔼、热情、谦逊、喜欢自嘲、言谈幽默、能够直视人的内心世界;但他也自制、生硬、有城府、骄傲、敏感、拘泥礼节、着意谦恭,对外部压力却绝不低头。马歇尔在谈到埃奇沃思的家世的时候,常常会说:“弗朗西斯是个迷人的家伙,但对伊西德罗你可得小心提防。”他的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非常人之所能及。70岁之后,他还经常爬山,在帕耗斯普莱热,他一大早就下到冰凉的水中游泳,要不就是不知疲倦地行走在牛津郡的草场上。他总是在工作、在阅读、在校对、在“确证参考资料”(他尊重权威,而不愿意用自己的话表达任何东西,这使他浪费了大量时间)、或者是在纸片上专心致志地演算深奥的定理(据玛丽亚·埃奇沃思记载,这也正是他祖父爱做的事情),要不就是在写信,总之,他不问收获,而只是勤勤恳恳地耕耘不止。在他临终之时,他已经很难用口头做什么完整的表述了——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失眠并且精神焦躁,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对于写作,他甚至在80岁之后还毫无问题。最后,像他希望的那样,他在工作中死去。埃奇沃思终生未婚,但这并不是由于他缺乏感情。是他难于共处的性格,而不是他对生活的观念阻碍了他与别人构成真正亲密的关系。他没有获得本应享受到的那么多幸福。但从很多方面来说,他的品性更适于这种单身汉的生活。他只需要不能再少的生活用品,他不愿意为任何家庭责任所牵累,他也满足于这种没有私生活的日子。没有人像他那样不断地游走在教员休息室、图书馆和俱乐部之间,并为能在这些地方获得一点惬意之感而恋恋不舍。他的财产也少得可怜——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也没有什么瓶瓶罐罐,甚至没有多少书籍(他更愿意附近有一个公共图书馆),没有贴身的记事本,没有文具和邮票。红线绳和胶水是我能想起来的归他所有的仅有的东西。但他对自己的仪表很讲究,总是按自己的风格精心装扮。他的长相更像西班牙人,而不太像埃奇沃思家的人。前额宽阔、鼻子很长、脸色带点绿色,胡子是精心修剪的短髭,双手比较粗大,他的相貌高贵,但有时他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似乎衣服不合身或身体不舒服。他在牛津万灵学院的住所是座简朴的房子。在伦敦时他住在弗农山5号,还有两所孤零零的房子,耸立在汉普斯特德的悬崖上,俯瞰平原,那是他在50年前在这里住过一周之后就买为己有的。每年夏天,他总要回爱尔兰小住几周,这时他住在金斯敦的圣约翰俱乐部。饮食问题他就到饮食处或万灵学院的餐厅、或阅览室、萨维尔、艾尔贝马尔等地方解决。看书,他就到大英博物馆、达布林的三一学院或皇家统计学会的图书馆去。据说他在埃奇沃思镇度过的童年时代里,总是爬上苍鹫的窝去阅读荷马的作品。看来,他总是呆在那些远离凡尘的地方。第十七章 赫伯特·索默顿·福克斯韦尔上个世纪的60年代末、70年代初,圣约翰学院堪称剑桥经济学的摇篮。1868年,马歇尔由数学转向伦理科学,同年,福克斯韦尔也参加了伦理科学的学位考试,1870年参加这项考试的则是亨利·坎宁安。圣约翰学院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马歇尔和福克斯韦尔奉送给剑桥大学,他们两个相互比照,相互补充,除了同样真诚之外再无相同之处。我认为,是圣约翰的校长,伟大的贝特森博士施加的个人影响使圣约翰与三一学院一起鼓励对伦理科学展开的新的研究工作,而这时在剑桥大学,年轻教师们从事这样的研究却得不到任何的捐助。当三一学院把兴趣重心转向哲学(西奇威克和詹姆斯·沃德)、法学和历史学(梅特兰和威廉·坎宁安)的时候,圣约翰的兴趣完全转向了经济学(马歇尔与福克斯韦尔)。的确,这个学院为这些学科独自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60年代初,J.B梅厄和J.B.皮尔逊被任命为学院伦理科学的讲师,而在1868年和1875年,分别由马歇尔和福克斯韦尔继任了这一教职。在从1873年到颁布“新规则”以及取消伦理科学高年级学生的那段时期里,从后来取得的成就看,伦理科学学生比数学学生更出色,而这时的18名伦理科学考试一等荣誉获得者中,有9名来自于圣约翰。福克斯韦尔最初讲授逻辑学、心理学和哲学,而把经济学留给马歇尔。但1877年,在(福西特获得教授职位之后)马歇尔离开剑桥去担任布里斯托尔大学学院的负责人时,福克斯韦尔与亨利·西奇威克和J.N.凯恩斯一起,在很大程度上担当了经济学教学的光荣任务。这一状况持续了8年,直到1885年马歇尔作为教授重新回到剑桥时为止。从这时直到1908年这段马歇尔担任教授的时期里,无论在教学上、授课上、还是制定政策上(尤其是在1901年设立经济学学位考试这件事上),福克斯韦尔一直是二把手。值得回忆的是,福克斯韦尔第一次对学位考试进行监考是在1874到1875年,与杰文斯一起进行的,这时詹姆斯·沃德和J.N.凯恩斯正在校读书。而他最后一次监考是在1900年到1901年,这时则是A.C.庇古和D.H.麦格雷戈正在校读书。30年之后,他又正在主持皇家经济学会,可见,对剑桥经济学的发展历程,他经历了非常大的跨度。他从未离开过剑桥,尽管他与伦敦大学关系密切,到他去世时,虽然他已经不再参与教学,但按他在剑桥的居住时间计算,正是他在剑桥的第205个学期。在60余年中,福克斯韦尔一直是学院的讲师和导师,他在剑桥只获得了这两个职务。对于自己没能获得其他职务,福克斯韦尔常常不无苦涩地说,这是由于马歇尔对他在这一学科上的治学方法怀有偏见。“我们之间在观点上有很大分歧,而在性格上分歧就更大。以至于我非常关心的事情在你眼里却毫不重要。”这是马歇尔有一次在信中特别写给福克斯韦尔的话。福克斯韦尔是受到19世纪中期在剑桥风行一时的行为准则的熏陶而成长起来的,这一准则要求一个人不仅要维护自己的权利,还要维护朋友的权利,所以,福克斯韦尔无法原谅马歇尔在1908年退休时支持庇古教授作为自己的继任者。但实际上,福克斯韦尔是马歇尔第一个真正热心的经济学学生,而马歇尔夫人则是福克斯韦尔的第一批学生之一,在马歇尔还没有离开剑桥到布里斯托尔的时候,他们都住在学院里,相互来往非常密切。实际上,直到1907年,他们还一直保持着亲密的私人感情,尽管他们之间的通信表明,两人之间不断爆发争吵。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对方所具有的天赋,马歇尔在写给杰文斯的前几封信中为自己争辩的时候,福克斯韦尔表示了支持,而当福克斯韦尔在1901年申请伯明翰商会主席职位时,马歇尔也写信表示支持,其中一段描述福克斯韦尔的文字很有引用的价值。“他是英国一流的经济学家,这是世人皆知的。他的作品,尽管还没有集结成册,但已经在世界精神宝库中树立了自己的地位,他的成功来源于他的睿智、清晰的头脑,强大的思维能力,宽广的感知能力以及良好的直觉;也来自于他那一经涉足就不遗余力的勤奋精神;还来源于他流畅而优雅的口头和书面表达能力,他的这种能力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恐怕后人也难以超越……他乐于与实业家们交游,他能够使人们很快就相互了解、相互信任。他举止温文尔雅,学识渊博,而且处世老练。他的迷人风度一定会使他受到人们的爱戴。”但在经济学的性质这一问题上,他们的意见极端对立,这使他们没能较早地建立友谊和相互尊重。福克斯韦尔是这样来表达自己的观点的:“我不能假装对实业有任何的亲身经验,但我是在实业和铁路建设的环境中长大的,并且从小养成了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习惯。在最近的15年里,环境的变化促使我与本国许多地方的商人和实干家们建立了紧密的联系,我也获得了很多机会来观察实业经营的方法和它遇到的困难,我也看到了实干家们面临的各种经济问题。这一经历更确信了我一直坚持的一个观点,即在经济领域,所有的实际问题都必须实事求是地对待,当然事先要对面临的特殊环境作一番细致,前后比较的调查,但从那些箴言中寻章摘句或者照搬什么普遍的教义都是无用的。”与他的谈话和在讨论中的发言比起来,这些表述仅仅是和风细雨。据艾尔弗雷德·霍尔先生回忆,他早年在圣约翰的时候,曾坚持认为经济学不能算是一门科学。而在60年之后,他没能向皇家经济学会做关于李嘉图的会长演说。李嘉图是使世人相信在资本与劳动之间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冲突这一沉腐的邪说的人,然而福克斯韦尔为自己放弃演说寻找的借口竟然是他认为自己对李嘉图的抨击太有挑衅性。这并不表明福克斯韦尔反对对经济问题进行严格推理。无论是在90年代关于金银复本位制的大讨论中,还是在战后关于金本位制的大讨论中,他都对银行家和他们的“本能”进行了毫不留情的讽刺。但他同时认为有效的推理是必不可少的,但推理的对象应该是既有历史又有当代的、范围广泛的事实资料,而不是那些抽象的、臆造的假说。沿着这条思路前进,使福克斯韦尔成为“自由放任主义”教条的很有分量的反对者,在这一点上,他比同代的大多数其他学术界人士都觉悟得早。他并不像他们那样了解自由竞争的普遍优势。他时刻准备着支持货币控制计划的出台。他曾经在80年代支持工业联合,在90年代支持复本位制,他也支持19世纪的温和的保护主义(拒绝在著名的教授宣言上签名),而在20世纪以来则支持放弃金本位制。他抨击英国经济中存在的愈演愈烈的“非道德”趋势,他认为这“比道德败坏更严重,它带来的后果是”“脱离时代潮流,阻挡了本世纪那些最成功的运动的进展”。“它的精神本质是极端实利主义的,为了积累个人财富而牺牲国民福利。在有些作者笔下,资本主义已经越走越远,他们竟然对高工资大加痛惜,认为这是堪与坏收成相比的灾难。”从他年轻时的预言可以看出,他是受到了金斯利、F.D.莫里斯和拉斯金的影响,并同情他们的抗议行为。尽管福克斯韦尔强烈地反对马克思,但我想,他可能是承认马克思的重要性的第一位英国经济学家。在有些方面,他与另一位剑桥经济学家,阿瑟·詹姆斯·鲍尔弗很接近,鲍尔弗差不多与他是同代人,70年代的剑桥经济理论同样使他形成了怀疑主义的态度,但与福克斯韦尔不同的是,他常常是貌似谦恭而实则冷嘲热讽。马歇尔在他最初的理论建树与1890年发表的“原理”之间存在一个方法上的转变,如果说这种转变多少是受到了福克斯韦尔早年言辞的影响,这恐怕并不是捕风捉影。无论怎样,半个多世纪以来,虽然很少形诸文字,但通过许多讨论和谈话,福克斯韦尔表达了他自己的观点,即经济学不是逻辑学或数学的分支,而是一种处理公共事务的艺术,这种艺术的方法则是在充分利用全部经验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推理分析。后来,当马歇尔沿着这一方向一无反顾地前进时,福克斯韦尔在剑桥的存在对马歇尔多少成了一种讽刺,而当福克斯韦尔支持副主教威廉·坎宁安时,这种讽刺意味就更明显了,因为此公不但能言善辩,而且以争吵为乐事。然而,争来争去,马歇尔仍然是剑桥学派的首领,他也统治着那些前途光明的青年们,而这,从另一方面来说,更加削弱了福克斯韦尔“二把手”的地位,使他在剑桥落了下风,这种处境自始至终纠缠着福克斯韦尔,而这也正是观察福克斯韦尔的人生历程时抹煞不了的背景。赫伯特·索默顿·福克斯韦尔1849年6月17日出生于曼迪普斯的谢普顿玛列特。他的父亲是一个小五金商人,后来又经营石板和木材,他自己的生意十分兴隆,但他的投资却不太有利,在1866年的奥弗伦·格尼破产风潮中遭受了损失。这样,到了儿子将要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却不像从前那么富裕了,这位父亲开始不断地抱怨(儿子也继承了这个习惯并保持终生)他的投资状况。尽管如此,到了1868年1月22日,福克斯韦尔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在日记中写道:“与妈妈下象棋,爸爸对我去剑桥很满意,因为我的好运气使花费减少了。”他的父亲对家教信条十分虔诚,并把他培养成一个卫理分会教徒。年轻的时候,他对参加布道极为热衷。例如,1868年1月5日“雷弗德·威廉姆斯在早晨做‘来自上帝的抚慰,它们是否微不足道’的布道,在晚上对年轻人做‘伯沙撤当晚死去’的布道,这两个布道都非常精彩”。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又到了伦敦:“上午到坦普尔教堂,出色的礼拜,美丽的教堂;下午到威斯敏斯特教堂,优美的颂歌;晚上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圆顶下做礼拜,穆尔蒙斯的精彩布道,庄严肃穆的场景。”1868年2月16日,他到剑桥的第三个星期天,又参加了五个礼拜,“上午和晚上在学院教堂,杜里尔在晚上布道,下午在圣玛丽教堂聆听利奇菲尔德大主教的布道,关于教会在本国的失败,高尚而无畏的布道,上午与晚上在卫理分会教堂。卡特先生。”但到1872年时,卫理分会已经逐渐不再布道了,只有学院教堂的每个星期天下午还在进行。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更像一个有神论者,对宗教抱有宽容而同情的态度。他的生母是他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她是汉德科克家族的一员,这个爱尔兰家族的首领是卡斯尔曼因勋爵,对他的历史,福克斯韦尔十分感兴趣。福克斯韦尔的母亲是一位很有天份,很聪慧的妇女,她自己教育四个儿子,直到12岁左右把他们送进汤顿的卫理分会学院。她弹得一手好钢琴,这使福克斯韦尔对音乐养成了浓厚的趣昧。4岁的时候,福克斯韦尔开始跟他的姥姥学法语,他很爱自己的姥姥,他姥姥的母亲曾经属于波因德斯特里家族,居住在海峡之间的岛上,所以主要说法语而不是英语。福克斯韦尔自己也偏爱说法语,在他的性格中很容易看到法国和爱尔兰气质。他小时候在家中嬉戏的日子多彩而迷人,这段童年时光他永远难以忘怀。和兄弟姐妹们在大花园里玩耍,他们的豚鼠、白鼠和25只兔笼子,艾伦家和墙壁另外一边的怀布伦特家的孩子和他们一起玩得兴高采烈,他的小矮马“范尼”,跟随他们多年的露茜对他们细心呵护,妈妈在茶后弹奏的钢琴,和父亲的长途旅行,在曼迪普斯的荒原上四处漫游。一直到死,这些都始终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是个早慧的孩子,虽然没有达到约翰·斯图亚特·穆勒11岁就阅读牛顿的《原理》的程度,但他4岁就能读懂法文,7岁就开始对报纸上发生的事情品头论足。16岁时,他所写的日记已经十分成熟。在汤顿的女王学院做寄宿生的时候,他得到了西布利先生的精心教育,1866年他就成为伦敦大学录取光荣榜上的第三名,这时他年仅16岁,是入学的最低年龄。刚过18岁,他就取得了伦敦大学文学学士学位。18岁半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圣约翰学院伦理科学的学生。1870年,他获得伦理科学荣誉学位考试的第一名,1872年,他获得了休厄尔奖学金。1874年,他被选为学院的研究员。他总是把这个好运气归因于三一学院院长,W·H.汤普森先生的影响。汤普森先生以他的职务成为休厄尔考试的当然考官,他被福克斯韦尔的论文深深打动,他把这一印象告知了圣约翰学院的院长贝特森博士。但福克斯韦尔的性情并不适合于作一个哲学家。他的头脑既不精于玄思,也不长于抽象,也并不善于概括。他更像一个历史学家——在这个领域还存在许多偏见。他的天赋是他的记忆、品味、穿越时空的想像力以及做事时的井井有条。正是他的有条不紊和喜欢分门别类的习性,再加上一点鉴赏力决定了他一生的工作。从很早的时候,他就习惯了按部就班。在17岁,他就开始记录下自己每天走路,或者像他所说的“出门漫游”的里程,他还要把每天睡觉和起床的时间一一记下,这些习惯他保持了很多年。只要是对他略知一二的人,都知道他那些贴贴补补或记满各种笔记的纸张。他的笔体隽秀,粗大而醒目,在他本科毕业之后,除了字体更大以外,这种风格保持至终。在马歇尔离开剑桥到布里斯托尔之前不久,福克斯韦尔遇到了一件对他很有利的事情。1874年,福克斯韦尔还很年轻,但却被指定监考当年的伦理科学学位考试。他的同事之一就是杰文斯,杰文斯借这一机会第一次访问了剑桥。这是他们之间亲密友谊的开始,这一友谊始终保持,直到1882年杰文斯去世。在1875年的信中,福克斯韦尔曾试图缓和杰文斯对李嘉图和穆勒的抨击。1876年的春季学期,杰文斯虽然已经当选为伦敦大学学院的教授,但由于他还不能离开曼彻斯特的欧文斯学院,这时候就由福克斯韦尔代他主持讲座。5年之后的1881年5月7日,福克斯韦尔接任了杰文斯在大学学院的教席。同年12月,正当杰文斯开始选辑他的《通货与金融研究》之际,他到剑桥对福克斯韦尔进行了最后一次拜访。1882年他去世之后,福克斯韦尔被邀请完成这本书的编辑工作,这本书在1884年问世。后来,他又花了大量时间来整理、校对杰文斯未完成的遗著《经济学原理》,但这本书的编辑工作最终是由希格斯先生完成并于1905年出版的。由于杰文斯的关系,福克斯韦尔与伦敦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联系保持了40年之久,直到他于1922年辞职。在1896年伦敦经济学院建立之后,他就在那里讲授通货与银行学。他还是新的伦敦大学经济学院的第一任院长。但他从未居住在伦敦,与伦敦大学的关系也未能尽如人意。他还两次申请过其他职位,1901年,他竞选伯明翰商会的新一任会长,他得到了A.J.鲍尔弗、吉芬、马歇尔、埃奇沃思、尼科尔森和J.N.凯恩斯的支持;但由于戈申和米尔纳施加了影响,使这一职位落在了W.J.阿什利的头上。1908年他还曾谋求接替马歇尔的职位。关于福克斯韦尔与大学学院的关系,下面附有科利特小姐所做的一番记述。福克斯韦尔在伦敦教学的漫长岁月中,最令他满意,而这种满意之情又最为长久的事,大概就是他与亨利·希格斯之间的友谊与相互爱戴了。希格斯是福克斯韦尔在伦敦最早的学生之一。在长达50年的岁月里,希格斯与福克斯韦尔都保持着相同的品味、相同的兴趣,并且并肩工作。在福克斯韦尔的晚年,当希格斯开始编辑《经济学文献目录》时,他们之间的友谊变得更加深厚,因为这本书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福克斯韦尔所做的各种笔记和收藏,福克斯韦尔生前看到了此书第一卷的问世。由于他在伦敦和剑桥承担着双重的教学任务,而且要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使他再无暇从事创造性的工作。1886年他发表了自己第一篇论文“就业的不稳定性和价格的波动”,但这一研究并未能最终完成。他为考试花费了太多的精力,他还经常就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人通信,尽管他有时要拖延回信。实际上,他终生都被各种细枝末节所缠绕,使自己没有机会专注于某本书的写作。除了这些具体的困难之外,他还常常一本正经地宣称,尽管他喜欢看到自己的作品印成铅字或装订成册,但他不愿意埋头看书,除非是为了什么严肃的目的。他反对那种认为学术界人士就该整天爬格子的想法。他对日常生活中的那些小小的快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无须用两个硬封面之间的那些书页来作为减轻丧命之痛的药剂,在他看来,这种药剂只是为那些不能像他这样从生活本身获得快乐的人准备的。实际上,对这种硬封面他只利用了一次,他更愿意为别人的著作提供资料或撰写介绍性的文章。对他在漫长一生中所写的各种作品,我在下文中都一一记录下来(福克斯韦尔是众人当中尤其不能不为他撰写作品目录的人),但他的精华部分,或者说他对培育英国的经济学研究所起的重要作用却不在其中。可以看出,他的论题主要集中在金融与货币,尤其是金银复本位制方面,在关于金银复本位制的辩论中,他独占鳌头,他既是推动变革的学术界杰出人物,又是美国当局,F.A沃克和达纳·霍顿的朋友与智囊。但他的最完整、最重要的作品却是他对英国早期社会主义者的记述,这是一篇为安东·门格尔的《获得一切劳动产品的权利》的英文版所写的一篇介绍性的前言,这篇前言长达百页,并在文后附有一个80页的文献目录。从文中三处对李嘉图、穆勒和科贝特的引用,对福克斯韦尔的思想可见一斑(但也许这篇序言最重要的价值在于它对那些不知名的作者的评价以及它对欧文的影响的论述):“我在研究社会主义的各种文献的时候,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李嘉图以及在他旗下的那些虽有能力但却生硬刻薄的作家给经济学教育投下的不祥的颜色将会带来遗害极深的灾难性后果。门格尔博士明白无误地指出,正是李嘉图那些粗滥的推断使现代社会主义拥有了一个貌似科学的基础,这些推断激起了革命而并未证明革命。我们常常会低估在学术训练中至关重要的方法训练的价值。这时候,我们就会想起李嘉图。李嘉图和那些鼓吹他的学说的人在思考社会问题时使用不科学的假说,把主观臆断的结论强加在实际事务之上,他们将作为危险地使用错误方法的范例永久地流传下去。当李嘉图不假思索地把他那过分精巧的推理用于解决严肃的实际问题的时候,这种方法就带来了恶劣的、误导性的后果。他已经陷入抽象而脱离现实,但他却浑然不觉。这样,正如杰文斯已经觉察到的,李嘉图使得英国经济学的历程大大扭曲了。他使英国经济学脱离历史、脱离现实,丧失了科学的根基,沦为政治党派的工具。而且,经济学险些失去了在立法和公共事务中公正的权威地位。直到一些理论家们致力于更为精确的论述,而历史学派使那些真实命题获得了更开阔的视野,这样在大厦将倾之际,这种方法上的错误才被扭转过来。然而,造化弄人,李嘉图本来试图去阐释社会主义,但正是他,而不是其他的社会主义作家一点一点地损害了这种社会的基础。李嘉图曾坚信社会主义将是一种典范式的,返朴归真式的社会,然而,这实际上不过是幻想中的国度。”“在詹姆斯·穆勒和希鲁厄姆之后,再没有哪位重要的经济学家对英国的革命社会主义加以注意,社会主义那些主要作家的名字对经济学家们是陌生的,情况只是到最近才有所改变。很难理解为什么J.S·穆勒会忽略这些人。霍利约克告诉我们,穆勒经常参加早期的合作社会议。他一定从他父亲那里听说过霍奇斯金,还从边沁那里听说过汤普森,他与汤普森之间有很多共同之处。但约翰·穆勒的思想最擅长的领域是对社会哲学公理进行传播,对于那些真正富于创见而又深刻的概念,无论是形而上学的还是社会学的,他都不能很快地接受。没有迹象表明他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和拉萨尔这几位同代人,而他们倒是从他那里得到不少启发。对穆勒来说,社会主义就是傅立叶和欧文的浪漫的乌托邦,或是圣西门与孔德的空想工业主义。无论是在这一问题上,还是在其他问题上、他的流畅文风的魅力以及富于煽动性的气质使他的读者们感到,他的著作已经达到了不可逾越的巅峰。他的影响,总体上来说,是造成了万马齐暗的局面。自他的《原理》出版之后、整整一代的英国经济学家手中只握着这一本书。”“威廉·科贝特,他的祖上也曾是英国农民中的一员,这位最伟大的民众领导人,与其说是一位社会主义者,不如说是一位政治家。这与他的同代人罗伯特·欧文恰恰相反。他更多地抨击人和阶级而不是信条,更多地抨击政策而不是制度。但他经常倒向社会主义信条,尤其是当他断言生产者权利之时更是如此。没有人能像他那样使劳动者在政治上觉醒,也没有人像他那样使人民问题的状况广为人知。他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煽动家。他的风格与他的目标融为一体,他完全理解那些与之相连、为之奋斗的劳动者们。他的著作清新、活泼、令人愉快,正如吹过他那白垩山丘的漫漫海风,作品中体现出沉稳。健康、强壮而古朴的本能。其文、其人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田园风格、乡野之气。……他是一个把对田园生活的热爱和对社会主义的赞同合为一体的典型。也许保守社会主义之父的称呼不应当加在金斯利和迪斯雷利头上,而正应当加在他的头上。”福克斯韦尔的第一项浩大工程是准备编纂定版的亚当·斯密文集。1880年9月,杰文斯写信给他:“希望你的亚当·斯密进展顺利。”然而他的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最终还是埃德文·坎南接手了这项工作。但即使福克斯韦尔完成了什么巨著的话,那也不是关于银行业和通货问题的,尽管他的教学和社会活动大多与此相关,那将是关于经济思想和经济文献的发展过程的。他在剑桥的早些年里,就经常讲授这一课题。在他的书目文献的帮助下,他形成了别人难于匹敌的渊博学识和历史洞察力,他还对经济学中的那些离经叛道之说怀有同情,这使他能够理解那些潜藏着的观念并能够加以解释。这些都是福克斯韦尔津津乐道的话题,但其中没有掺杂任何的个人好恶。福克斯韦尔喜欢谈话,乐于交游,因此他成了那些讨论经济问题的俱乐部和小团体的一个有力的支持者。早在1882年,他在被大学学院任命为教授之时,就成为政治经济学俱乐部的成员,并且一直是其中一名年长的成员,直到去世。他对英国经济协会,也就是如今的皇家经济学会的建立起到了尤为重要的作用。他是理事会的初始成员,是三个名誉秘书之一,他担任这一职务直到将近47年之后去世。他是学会1929年至1931年的主席。他还是英国科学院的创始研究员。他也曾一度担任过英国科学促进协会F部的秘书,并参加了在加拿大召开的会议。科利特小姐在下文中记述了他在建立并维持经济学俱乐部中所起的作用,这一俱乐部过去常常在大学学院集会,如今已迁移到了伦敦经济学院。他是萨维尔俱乐部的早期会员之一,1879年加入,直到1917年一直是它的成员。多年之后,他还成为星期二俱乐部的创始成员,这个俱乐部建立于战时的1917年,在最近的20年中,它汇集了许多公务员、记者、学生以及金融和工业界人士,他们在一起讨论当时的热门话题,一时间热闹非凡。在这些集会上,福克斯韦尔的发言最引人入胜,最彬彬有礼,也最具魅力。在圣约翰的教员休息室里,一代又一代的同事们都乐于聆听他那清新的谈话,他的谈话毫无学究气,尽管他始终固守着学术这片领地和它所孕育出来的每一个保守观念。他的生活恬淡、质朴,一顿美餐、一瓶好酒、一个好伙伴,都能让他感激不已。福克斯韦尔在55岁之前一直是个单身汉,1898年7月他娶奥立夫·梅为妻,她是W·E·多灵顿的长女,是一个有名的曼彻斯特货运公司的成员。他还在教学的时候,把学院的那间屋子用来储藏书籍,自己则搬到剑桥哈维路1号居住,他在这里住了将近40年,直到去世。他有两个女儿,长女名叫奥德里,在他妻子于1930年去世之后,这位长女就为他照管家务,从他晚年直到垂暮之时,一直以无限爱心对他进行无微不至的照料。尽管福克斯韦尔很有魅力,但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他既任性又顽固,有时还非常不尽情理——如果谁想与他疏通龃龉,避免争吵,就会发现他非常难缠。可能是他的爱尔兰血统使他如此倔强、不肯退让,并且完全漠视英国人那种尽量避免决裂和出言不逊的习惯。对于那些薄脸皮的英国人感到痛心疾首的争吵,他却完全能够泰然自若。戈德史密斯图书馆存放着他的第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书籍,而伦敦大学当局处置这一图书馆的态度使他大为不满,并与之展开了无休止的争吵,1915年之后,他就再未踏入这个图书馆的门。当然,他有理由大加抱怨,不过如果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事情可能就会得到解决。他的我行我素是他天性的一部分,但这阻碍了他在讨厌争吵的英国学术界取得更大的成就。我曾以为60年前他在剑桥的青年时代脾气并非如此,这只是后来才发生的转变,但看来恰恰相反。刚才我们提到戈德史密斯图书馆,这使我们又回到那个最后的、也是首要的主题上来。福克斯韦尔一生主要的工作以及他值得为后人所称道的成就,是他对17世纪到19世纪中有关经济学的所有书籍、文字的研究、分类和收藏。麦考利和约翰逊博士一样,也强调了那些短命的论文和小册子的重要性,因为它们可以指引历史学家们追溯当代思想的源流。麦克库洛赫第一个对这样的经济学文字做了收藏,不过他的收藏,按福克斯韦尔的话来说,缺憾很大,因为他“把那些不符合自己正统标准的书全都排除在外”。第一个进行无所不包的收藏的是杰文斯,福克斯韦尔也正是从他那里才学到了这一习惯。那是在1875年,杰文斯与福克斯韦尔一起在伟大波特兰街上漫步时,杰文斯劝福克斯韦尔在一个书亭里买下了一本兰德纳的《铁路经济》,自此而一发不可收,其后的60年中,福克斯韦尔购得7万多本书。仔细研读二手书的目录,挑选、购买、阅读那些新发现的文字,为它们作批注、编目录,以及把它们捆扎起来,这些,占去了福克斯韦尔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和精力。买来的书他读了很多,他所写的简短而重要的笔记和摘要多达数千件,它们有的写在封面内侧,有的写在衬页上,有的写在有衬页的纸封套上,还有的就写在纸封面上,这些使他的藏书的价值大大增加。他所收藏的小册子中,有很多是为哈佛大学预订的。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变得越来越难以满足,他开始买成套的著作,而不仅仅买那些单行本。如果错过一本值得买的书,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道德问题。我记得他曾劝告我说,在这种事情上绝不能犹豫。他常说,“我经常为没有买一本书而后悔,但却从未因为买了哪本书而后悔。”去搜寻、查访,如果可能就买下来,这样就是一笔意外的收获。为了买到自己所喜爱的珍稀书籍,什么也挡不住他——不过,也许在过去那个时代他还无法习惯现已十分平常的高价格,因为他主要得靠自己。这种不可遏制的热情常常使他陷入相当尴尬的境地。他自己财产微薄,从没担任过报酬较高的职务,我怀疑他的年收入是否曾经达到过1000英镑。因此,当他想方设法使自己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藏书家之一时,那的确是令人赞叹的。不过这意味着在其他方面的节制以及他夫人的热心帮助——他们的生活多年中竟没有一个仆人。他常常大笔地透支,那样大的数额即使是比较宽容的银行也不会允许。后来,发生了几次比较大的危机,他不得不卖掉了一部分藏书,不过,一旦有了收入来源,他的另一批收藏就马上开始了。他总共积攒了四批藏书,两批较大,两批较小。第一批,也是最辉煌的一批藏书,世间难能再有。1901年,戈德史密斯公司买下这批藏书并将其转赠给伦敦大学。在希格斯先生所编的帕尔格雷夫《政治经济学词典》第一卷的书后附录中,福克斯韦尔以“经济学图书馆”为题讲述了这次购买的前后过程,同时也谈到了许多这批藏书的情况。本来,一家美国图书馆准备购买这批藏书,但在英国却没有人乐于购买。“在许多失败的尝试之后,皇家经济学会理事会在1901年6月25日的《泰晤士报》上向公众做了呼吁,同日还得到一位有魄力的领导人的支持。两天之后,令人尊敬的戈德史密斯公司提出愿意购买,于是双方成交。这样,这批藏书就留在了这个国家,而藏书的内容正是对这个国家历史的描述。戈德史密斯图书馆随后把这批藏书赠给了重组的伦敦大学,并将其储存在南肯星顿帝国研究所的中心大楼里。”戈德史密斯公司最初支付的价格是1万英镑,然而在1901年之后的13年里,它依然表现了它的慷慨大方,又追加了大约4000镑,以使福克斯韦尔能够继续收藏,并且使他能够以十分豪华的风格对这些小册子作了装帧。然而,福克斯韦尔继续藏书和使这些书获得精美外表的兴趣遭遇了挫折,挫折并不是来自戈德史密斯公司,对于它的慷慨大方福克斯韦尔曾赞不绝口,挫折是来自于大学。在福克斯韦尔看来,大学的官员们总是忘记托付给他们照管的这些东西的独有价值。尤其过分的是,藏书室同时还要用作会议室、衣帽间和其他一般用场。由于被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占据着,那些学习经济学的学生们却总是被拒之门外。在如何处置那些用额外赠款购置的图书上,也存在着许多官僚主义问题。最后,福克斯韦尔终于忍无可忍了,他退出了图书馆委员会,并从1915年春开始,就不再踏访他的这些珍爱之物。这种状况对福克斯韦尔打击极深,在他后面三分之一的生命里,这成了他的焦躁与愤怒的持久来源,以至于只要说起他,就不能不提起这件事。问题的原因当然在于大学的空间过于拥挤。在希鲁姆斯伯里,离大英博物馆不远的地方,又建起了一所新的大学,其中专门为这批书设计了与之相匹配的安放之所,这样,福克斯韦尔的灵魂可以在他的财富上空心满意足地盘旋了。收藏是从1880年正式开始的,当时是为了编纂“具有历史意义的全本的《国富论》”而搜集资料,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福克斯韦尔把这当作自己当时头等重要的工作。后来,福克斯韦尔自己记述道:“阿诺德·汤因比对工业革命产生了特殊的兴趣,为了他能够使用,藏书涵盖了1760-1860年这一时期。后来,放弃银本位制这一不幸事件变得引人注目,于是藏书也开始注意通货和银行业问题。这样,藏书就呈现出一种总体上的特点,对于涉及英国历史的内容务求其全,某些方面的国外动态也尽量使其具备代表性……涉及英国的经济思想史是十分完整的,关于法国大革命时期以及在此之前的经济学家的资料也十分全面……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侧重的话,那就是它力求搜集那些残缺而晦涩的文字,因为沿着这条线索可以发现那些几乎默默无闻的大众们的观念。这些文字,在将来,可能产生独特的价值和感人至深的意义。”这样,这些藏书就显著地体现出个人作品的色彩,它表明了福克斯韦尔本人在各个阶段的主要兴趣。最终,福克斯韦尔把它确定为未来的历史学家记录社会阵痛和思想困惑的资料,它与那些经济哲学家们对终极幻象的憧憬相去甚远,但是,现代社会正是从这些阵痛和困惑中诞生的。这样,直到1913年或1914年,福克斯韦尔的主要工作就是使戈德史密斯图书馆的藏书更加完善,尽管他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有机会通过购买这些藏书的复本形成自己的第二批藏书。不过在此之后,第二批藏书就成了他的主要目标。战后,那些英国绅士们在17-19世纪收藏起来用作适宜的家居装饰的图书大量散失,这成了福克斯韦尔的大好时机。到1929年,他80岁的时候,尽管还有戈德史密斯公司支付的购书款带来的收益,但他已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又一次的透支危机。福克斯韦尔认为,银行家们应当把这些独一无二,而且总是升值的藏书看作是更安全的投资,其他投资,以他自己的经历来看,却常常贬值为零。然而,银行家们有自己的观点,对此,福克斯韦尔常常表示抗议,这对他来说倒不是装腔作势。当时,除了他的主要藏书之外,他的第二批藏书中大约还有4000件复本,为了解决眼下的危机,他决定首先把这些复本卖掉。他为此写了一个内容简介,对这批书的特点作了介绍。这个简介后来落入阿利·扬教授之手,他当时在伦敦短期任职,在他的建议下,这第二批书被哈佛大学以4000镑的价格买走。不过,当他为此目的到剑桥访问时,他发现能在圣约翰和哈维路参观到的那些主要藏书要有价值得多。这次访问的结果就是,这批图书也最终转归哈佛所有,不过,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在福克斯韦尔死后才转交哈佛的。这批图书,大约共计20000余册,比起1929年来,它们今天显得更有价值、更难以替代。它可以与伦敦的戈德史密斯图书馆以及哥伦比亚的塞利格曼藏书并称为世界上最杰出的三大经济学图书典藏。当然,在某些方面,它还无法与戈德史密斯图书馆相比——尤其是,戈德史密斯藏书中有许多来自名家的图书,而且哈佛这批藏书还尚未达到戈德史密斯藏书的精美的装帧标准。然而,在另外一些方面,它显得更为突出,尤其是它对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作品收藏丰富。福克斯韦尔早年并未对此产生特殊兴趣,不过随即他就发现,这些内容对历史、对经济制度的进行过程具有极高的价值。人们现在称作制度主义的那些内容,福克斯韦尔很早就把它们作为经济学家们必须加以研究的课题,他是意识到它们的重要价值的先驱之一。另外,他还经常抨击那些证明社会不过是独立个人的简单加总的虚假证据。总之,与戈德史密斯图书馆相比,哈佛的这批藏书在历史方面更突出,它必将成为历史学家们有用的资料来源,无论是那些研究经济思想发展进程以及经济文献的历史学家,还是那些研究经济生活和经济制度演化过程的历史学家,乃至那些研究政治史和一般历史的历史学家。福克斯韦尔的藏书有两大特点。他为它们编写了目录,并做了整理,但并不是按作者来编排的,而是首先按年代,其次按专题。这就是说,所有发表于(比如)1741年的作品都被编目在一起。这样,就为学生们提供了一个每年发生的事件和观念的概览,从中可以判断出那个年代的人瞩目于哪些问题。希格斯先生在编写《经济学书目》时也遵循了这一程序,这本书主要就是建立在福克斯韦尔藏书的基础上的。它的编纂得到了英国科学院和皇家经济学会的赞助。它的第一卷,覆盖了1751-1775年,已经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福克斯韦尔藏书的第二个特点就是,他把结止点选在了1848年,而对此后出版物的购买则仅限于历史方面的著作以及与前1848年时期相关的著作。他经常说,他之所以选定这一年部分是因为这一年穆勒出版了他的《政治经济学》,部分是因为这一年发生了欧洲革命。也许我们可以不无伤感地加上一句,就是这些部分是因为福克斯韦尔希望他本人和整个现代社会能在接下来的1849年(收获的一年,他说)中获得新生。福克斯韦尔只选择了在他发表作品之前就已发表的那些作品。与杰文斯不同,福克斯韦尔不但是个藏书爱好者,简直就是个藏书狂。他喜欢把一本漂亮的书拿在手中,然后回想它来自于哪一个著名的图书馆或所有者。出处,是他总要在笔记中作一记载的。他既作笔记,也经常向人谈起这些事情,他津津乐道的样子也的确能使读者或听者相信这些细节何其重要。那些曾到哈维路的书房中拜访过他的人,有谁没有握过原属于大弗星德里克的斧柄呢?又有谁没有读过他1882年1月16日在布里斯托尔以3先令6便士买下的那本《国富论》第一版的还算像样的抄本呢?桑德兰、奥斯特利公园、汉密尔顿宫、萨塞克斯公爵、坎布里奇公爵、伯克卢公爵、波特兰公爵、劳德代尔伯爵、乔治·查默斯、罗伯特·皮尔爵士、蒙蒂格尔勋爵、翁斯洛议长、阿什伯顿勋爵的某些藏书——实际上包括战前半个世纪中的历次书籍的重大流散——都出现在戈德史密斯图书馆中。还有一些图书来自于阿瑟·扬、亚当·斯密、李嘉图、科贝特、弗兰西斯·普雷斯、奎特赖特、西尼尔和斯迈尔斯等人的个人藏书。福克斯韦尔除了大量搜集议会的印刷品和法案之外,还收藏有一部分旧的银行券、许多经济学家的雕版画和版画。如果他的钱袋足够他买这些珍爱之物,他会像成为一名藏书家那样成为一名狂热的印刷品收藏家。重要的是,在经过一番认真试验以后,他形成了一些固定的原则,其中包含了许多思想、经验和行家的品味,因此有些方面值得一提。他很不喜欢卡片目录而更偏爱条目,可以在一张四开纸上写下很多。显然他是对的。对于那些喜欢一目十行的人来说,卡片目录完全不符合他们的习惯,而最难办的事情就是,除了图书馆和办公室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家具来装它们。他还坚持每本小册子都该独立装订,他可能是第一个背离了18世纪以来的习惯,直到19世纪,在剑桥或其他什么地方,还习惯于按照内容不同把6到8本小册子粗粗地装订成一本书,从而使这些书形成一个系列。他非常反对给书重装背衬。只要原书的装帧饶有趣味,即使快散架了,也应该用盒子装起来;如果原书的装帧并无价值,那才可以重新装订。在这里,他可能走得太远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书商们买到书后,在重新出售之前总要再装订一番,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事了。尽管他也喜欢当时做得精美的装帧,但却反对继续沿袭那种装帧方式。他也并不反对“简装本”和“纸护封”,因为这样等于没有包装,用起来十分方便。他要固守这些原则,就不可避免地承担起了装订的任务。在戈德史密斯公司那笔特殊捐款的协助下,这项工作才得以完成。剑桥的斯托克利公司保持了16世纪的剑桥工艺传统,因而多年之中,一直由它来承担这项工作。福克斯韦尔对自己需要什么一清二楚,所以他给装订工人们下的指令也很细致精确。材料,一开始用摩洛哥的,后来选用了更好的尼日尔材料。一般是本色压印,或者在硬封面上加上又细又薄的金色镶边。一开始,对书籍和珍稀的早期小册子全精装,其他的半精装,最终他更偏爱皮脊精装(两头是上等皮纸)。有一段时期,熟练劳动很便宜,于是他就沿袭了现已弃之不用的19世纪的习惯,把那些有价值的书逐页擦净并重新上光。斯托克利的工人们对此驾轻就熟,按当时的标准来看,工作完成得很出色。他经常细致入微地阅读那些二手书目录。他把研究像麦格斯公司那样的出版物当作是一种自由人应受的教育,他常说:“他们比我懂得多的多。”垂暮之年,阅读这些目录成了他特别的快乐——在目录中察看这些老朋友们的标题和价格就像新的发现一样让他高兴。他生前最后一年曾微笑着对我说,他已找到了欣赏书籍目录的诀窍。在他87岁那年,虽然已经年老体衰,但最让他烦恼不安的就是,在没读完当天的目录之前眼睛就已经受不了了。他的图书管理员,圣约翰的司各特先生每天都来拜访他,请他回忆他已经了然于胸的那些东西。他显得老得不能再老,穿着晨衣站起身来,一手拿着一本目录,一手拿着一张电报表格,此时的样子正是伦勃朗应当刻画的“老收藏家”的好形象。有些细节能够点明他的性格。马歇尔曾经写信给他(1906年2月12日):“我注意到,当哪本书或者小册子让你兴奋不已时,你总说它是‘有学者派头的’;而我却从未对什么东西满怀热情,除非在我看来它完全是‘合乎科学’的。”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区别和个人特色。不过福克斯韦尔的秉性既像是个学者,又像是个艺术家。他身上完全没有朝三暮四的毛病,或者说他是个守旧的人。事物的外观、质地的手感、手工的技艺以及制作的精良,都能给他带来快感,而他一旦发现这样不错,就不愿意再改动。他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寻找那些最好的,无论是一块饼干还是一种装帧,而一旦找到,就不再改弦更张。他对大自然的美有一种强烈的热爱,而且同样也是一经形成永不再改。多年之中,威尔士的巴尔茅斯都是他的桃源胜地。他曾不厌其烦地向人讲述从巴尔茅斯俯瞰埃斯特里和凯德·伊德里斯的情景,他把这里看作世间最美的地方,而且每每神游于此。最后,他正是选择这块高地,作为自己的骨灰撒落之处。全文的写作,我得到了奥德里·福克斯小姐的大力协助,她为我提供了笔记和资料。另外,希格斯先生也为我提供了资料。出版物1884年 编辑出版了杰文斯的《通货与金融研究》,附有内容介绍。1909年出版了此书的新版本。1886年 “银行业的社会方面”。银行家朗读协会,1886年1月20日。《经济学杂志》1886年2月号。重印为一本51页的小册子。为利息正名,反驳奥地利学派的观点,指出了利息存在负面影响的可能性。1886年 “就业的不稳定性和价格波动”。以三篇演说为基础。初次发表是与其他论文一起收录于《劳动的权利》一书中,该书由工业补偿会议基金主持出版。后又重印两次。价格分别为2便士(80页)和6便士(96页)。福克斯韦尔主要的个人作品。1887年 “英国经济学动态”。《经济学季刊》(哈佛)1887年10月号,第84-103页。对最近的经济学观点变化所作的描述。福克斯韦尔最重要的文章。1888年 “有关金银复本位制中固定金银比价政策的若干错误概念”。发表在1888年4月4日曼彻斯特金银复本位制会议上的一篇演说。对金银复本位制中金银比价问题的研究。10年中出版了6个版本,第20页。1888年 “垄断的增进及其与国家职能的关系”。英国朗读协会,巴思,1888年9月7日。可能是由一位说英语的经济学家对大规模的工业联合作出的第一次辩护。发表于1888年10月13日的《都市评论》。由吉德教授译为法文,发表于1889年9月的《政治经济学杂志》上。又收入《当前金融问题论文选》,见下文。1892年 “戈申先生关于通货的建议”《经济学杂志》1892年3月号,第18页。关于银行储备问题的研究。1892年 “国际货币会议”。《当代评论》1892年12月号,第797-816页。1893年重印为小册子;1895年再次重印,第31页。1893年 “金银复本位制:含义与目标”。《经济评论》。1894年 1894年2月6日为金银复本位制联合会曼彻斯特年会所作的演说。发表于1894年会刊之上。14页。1895年 “关于货币本位问题对法勒勋爵的批评”。《民族评论》1895年1月号。关于货币稳定性的含义与检验的研究。重印为一本小册子,第24页。以德语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