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圃又吃一惊:“如此,岂不是以卵击石么?李兄深明此理,何故舍命追随?” 至此,李阿晓才叹了一口气:“唉,阎兄也是学《易》之士,当知刚不能久、柔不能守的道理。吾师以刚为表,以柔为中,是以隐忍不发,其实是作观望之想。而今孙、刘如犬牙交错,一虎一狼互锁其吻;曹操则休养生息,大可再图纵横之计。吾师夜观天象,发现自己的星宿竟与曹操的星宿暗应,操星明亮,师星晦暗,故有如此局面。而近日却见操星阴晦,吾师之星却颇有毫光,已有北进之意。我等身为弟子,明知其难,也只好奋不顾身,以死相报师恩了。阎兄可速回。”言罢,起身相送。 阎圃没料李阿晓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但也只好起身。临走前,他提出要见一见商曜这位如痴似狂的不世奇才。商曜如他所愿,立即予以接见,阎圃钦服不已。回去后,对张鲁言道:“商曜虽然不合时宜,却是真豪杰也!” 张鲁细闻其详,也是嗟叹不已。 第二十五章 曹操盛宴铜雀台(7) 一五二第二年一月,即建安十六年正月,曹操在大宴铜雀台之后,想到三子曹植在宴上即兴赋诗一事,而联想起应在儿子中策立谁为世子的问题来。曹操大妻丁夫人无生育,二妾刘氏生曹昂,不幸在征伐张绣时死于宛城;小妾卞氏生了五子:长子曹丕,次子曹彰,三子曹植,四子曹熊,少子曹冲。曹冲年前因恶疾早夭。四个儿子中,曹植最为聪明,举笔即能成章,深得曹操欢心,本想立为世子。但曹操同时又嫌他过于具有诗人气质,好酒放诞,恐不能治国;长子曹丕,笃厚沉稳,更宜治国,正自犹疑不定。 这一天,曹操苦思冥想,仍不得计,满腹踌躇。正好中大夫贾诩前来议事,曹操便问:“我欲立世子,植与丕二人,应当立谁?” 贾诩闻言,并不立时回答。 曹操忍耐不住,又问:“怎么不回答?” 贾诩说:“正在想啊,所以不能立时回答。” 曹操更进一步:“想什么呢?” 贾诩答道:“想袁绍父子,想刘表父子!” 曹操立时顿悟,大笑起来,说:“你想得真好!袁绍和刘表未立长子弄得兄弟争权,社稷多难,我怎么能蹈其覆辙?” 于是,宣布立长子曹丕为世子,并授其任副丞相和五宫中郎将。 礼毕之日,荀攸来见曹操,说栖斗山星君道人商曜,尽起其兵,来犯并州,并且占据太原。 曹操惊问:“夏侯渊为什么没有发兵平乱?” 荀攸回道:“那时商曜尚在栖斗山,有造反之意而无造反之实。今商曜突袭太原得手,夏侯渊和徐晃已领兵前去。” 曹操愠道:“你们怎可因我策立世子,而按下军情不报?”他踱了几步,突然问:这商曜,究竟何许人也?我只知他是一个妖言惑众的道徒,其余情况,颇有些不知。” 荀攸想了想,才说:“关于商曜,世人知道的实在不多,但此人实非凡辈。几天前前往汉中的细作回报,言及其人,似乎还是丞相的一个劲敌呢!”于是将细作探知的阎圃游说商曜等事,细述一遍。 曹操闻言大惊失色,再次怒道:“怎么出了这样一个豪杰也不说予我知道?嘿嘿,我倒要亲赴前线去看看这人!” 荀攸笑道:“主公极爱人才,是否这次要把商曜收为己用?” 曹操却正色道:“商曜若真如传言一般,我又怎么敢留在身边?”然后又温言说,“过几天,我们就去见识见识这个陌生的英雄……” 一五三商曜站在太原城东解府门前,不出一言。偶尔有人进出往来,但看门的家人已换了个青衣小厮。良久,他又驰马到了自己生身父母的家前,只见门户关闭,并无一人。他也没有向邻里打听消息,只是观看一阵,便回到了新占的太原府第。 一月前的一天,商曜正在打坐行气。恍惚间,觉得有异。于是出了定,略一推算,知曹操雄心有所收敛;是夜又观天象,复见曹操之将星转暗,自己的将星却大放毫光,乃召集门人,说出意欲讨伐曹操的企图: “今孙、刘勾心斗角,曹操兵败赤壁,北还许都,意在休养生息伺机而动。我处汉中、关中之交,而汉中、关中,又是曹操必欲得手之地。他动不了孙、刘,岂动不了张、马?昨夜我忽有心得,知曹操将星黯然,其一统江山之雄心大志,至此受挫。我虽为世上唯一的英雄将消亡而感叹了一夜,但今日醒来,却也不愿放过这大好机会:与其让他来收我栖斗,不若我径去取他太原,打回老家去!” 韩贯出列说道:“我等星君此言,已有很久了。愿引军往破太原守将罗泰,取其首级祭天!” 商曜正要点头表示同意,却听班中又闪出一将,请命道:“愿与韩贯同建此功,杀回家乡!”商曜一看,正是同乡秦天。乃大喜,命二人立即出兵。 太原守将罗泰闻报,一面令飞马报与许都,一面调兵遣将,以御商军。不一日,韩、秦二人领军两万,沿途取了几个小郡,杀气腾腾抵于太原城下,在离太原三十里处下寨,使人用弓箭将搦战书射入于城内。立时有小兵送予罗泰。 当下,罗泰放下城门,率副将周游、卢平迎敌。三人摆开阵式,便见商军步步为营掩近,仔细一看,商军兵士都在铠甲外裹了一层红布,上画黑白的太极图,形状殊为怪异,不由失笑道:“装神弄鬼,何足道哉!” 不时,商军之中秦天跃马出来,手指罗泰而挑战。这边周游叫道:“杀鸡焉用牛刀!”拍马舞刀,直奔秦天。罗泰见秦天生得面如满月,形气威武,急叫道:“周游小心!”周游哪里肯听,舞动双刀,已与秦天斗在了一处。未及十合,便露败迹。 卢平见势头不对,大叫一声:“妖贼休要逞凶,大刀卢平来也!”纵马加入了战阵。一时周、卢三只刀斗秦天一柄方天画戟,到六十合上,秦天越战越勇,以一人之力,反占上风。周、卢见状,不觉力怯。罗泰心知再斗下去,周、卢二人必败,便也拍马横枪,径取秦天。 这边韩贯哈哈一笑,放任胯下坐骑,接住了罗泰,只往死里厮杀。韩贯使一根狼牙棒,重五十斤,耍起来兀自举重若轻。罗泰见不是对手,战及十五合,便要逃命,却被韩贯赶上一棒,打得盔破颅裂,脑浆迸溅而亡。那边秦天也已胜算在握,只待二人心慌,便好结果。果然,周游见主将战死,双刀舞得不甚灵动,被秦天觑个正着,拦腰斩于马下。卢平架得一招半式,见罗、周俱死,而韩贯已掩大军呐喊掩杀而来,不觉手中无措,刀不成法,被秦天生擒了过去。 商军乘胜追歼敌人,杀戮无数。进得城来,方才出榜安民。韩、秦当即差飞马往栖斗山中报捷。 商曜闻报,掐指一算,向李阿晓笑道:“吾处以太原为饵,足可引来曹操。我们可星夜即赴太原。”于是,率大军四万,连夜奔往太原。 是夜,张鲁在汉中设坛起课,观罢,对阎圃叹息道:“商曜知天下事,却一味自迷。此去太原,命当归天。我道徒之中,又失一奇人也。” 一五四商曜刚到府,便有李阿晓来奏,言曹将夏侯渊、徐晃领兵一万,渡过漳河,来犯并州,其军在离太原十里之地下寨。 商曜于是率众而出。只见魏将夏侯渊、徐晃也披甲列阵。两军相峙,只等主帅通话。 夏侯渊夹马纵于阵前,一手以刀拄地,一手指戟而骂:“妖道听着:吾主曹侯以盖世之雄平定天下,励精图治,唯以家国为重。念及你地处僻疆,不知文明,虽造言惑人,仍宽容相对。却又何故反来相犯?若是知罪,下马自缚,还我太原,当可免你死罪!” 第二十五章 曹操盛宴铜雀台(8) 商曜冷笑一声,高声答道:“近闻阿瞒时时自吹他平定了天下,可笑啊可笑。试问夏侯将军,他何不率你去南征孙、刘?今汉中,关中势弱,他就想去拣软的欺负,占点小便宜;我栖斗山不日就会遭其涂炭。所言‘宽容相待’,时机未到罢了。我与其被你宰割,不如先行发难,正义之师,堂皇之军,何罪之有?” 夏侯渊闻言大怒,当即轮刀纵马,直奔商曜。商曜左边闪出一将,双手舞动方天画戟,却是秦天斜刺里杀将出来。夏侯渊挺刀接住,斗了起来。只见刀光剑影,越斗越快,后来渐渐看不清了人影。不觉间,斗到了一百余合,竟自不分胜负。一时间,两边将士都看得呆了。少停,俱恐有失,双方鸣金,两人各回阵中。 但是徐晃不服,又欲搦战;那边也恼了韩贯,手提狼牙棒,冲撞而来。徐晃举起双斧,来战韩贯的狼牙棒。两将又是一阵好杀,近百合,莫辨输赢。夏侯渊见此情形,又看商曜身边另有一人悬双股剑,勒马观战,看上去似乎也是一员猛将,便估计力敌难胜,须用智取,于是鸣金收兵。 当夜,夏侯渊与徐晃在帐中共计大事。徐晃说:“想不到秦天、韩贯竟如此勇武,商曜罗致到了如此能人,以前怎地不知?” 夏侯渊道:“我看商曜身边还有一将,即其军师,似乎也颇能战。就那商曜本人,想必也非弱手。看来苦战不下,只有用计。” 两人冥想一夜,竟无良策,只好睡去。第二天,日头初上,韩贯、秦天又来阵前搦战。夏侯渊怒气上来,提刀而出,说:“今天誓斩这两个妖贼!” 正当此时,有飞马急报曹操率大军来了。夏侯渊大喜,与徐晃急至附近小山之上遥相观望。不多时,只见地线上尘烟滚滚,曹操大军转眼便可来到。 那边,商曜也已在城楼上望见曹军将至,连忙下得城楼,来到阵前。阿晓见曹操援军初到,便说:“星君,不如趁曹军尚未立住马步,即刻掩杀过去。夏侯渊和徐晃此时只想与曹操合师,万不会料到我们的突袭。” 商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可以。不过曹操甚为狡猾,手下谋士众多,我估计他会以虎豹军冲撞我军,我军当收缩队形,集中力量打击夏侯渊和徐晃之军。” 言罢,令韩贯、秦天作左右二路,一边冲锋一边防备援军的铁骑,自己则率李阿晓居中,中锋直进,扑向夏侯渊、徐晃帐前。 夏侯渊、徐晃见状,大惊失色,立即跑下山头,捉刀提斧,上阵御敌。又是夏侯渊迎战秦天,徐晃接着韩贯,直杀得昏天黑地,兀自不分胜负。商曜与李阿晓率兵冲进营来,指东打东,指西打西,曹兵猝不及防,死伤甚重。 商曜见已得手,恐援军铁骑将至,便立即传令不可贪功,主动放弃有利局面,率部撤回。韩贯、秦天也舍了对手,望城内而去。夏侯渊与徐晃眼见兵士伤亡甚多,也无心恋战,心中痛恨不已。 正在懊恼,却见曹休率虎豹军如风而至,掠过营前,直追商军。可惜商军大部已退进城中,只剩两三百个跑得慢的,被曹休尽数屠杀。 一五五 稍后,曹操到了前营。夏侯渊、徐晃面红耳赤,伏地请罪。曹操令二人起身,温言道:“低估商曜的,岂止你们二人?这商曜暗怀大志,困于栖斗山中,一直隐忍不发,可以说是心计很深的了。然而,据今天下形势而观,他却既未得天时之扶,也未得地利之助和人和之应。以天时而论,吾等雄霸北方、孙权盘踞江东、刘备虎视西蜀,这个势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而商曜至今还籍籍无名,声势连张鲁都不及。以地利而论,马超踞关中,张鲁守汉中,商曜在栖斗山独起一峰,不足以立业;就算他欲并汉中、关中为一体,众所因知,这两个地方最终亦难逃我曹、刘、孙三家之手;以人和而论,商曜与张鲁一般无二,都以妖言惑人,众者有限。这方面他唯一可以夸口的,似乎只有他手下的三位大将。不过,就凭这一点,就想跻身于列强之林,成四足鼎立之势,未负也太过托大了。我闻知其人有此大志,并且他又恰恰不伐张鲁、马腾,抑或刘备,专门来找我,所以才赶来,以望其气。现在他既然勇猛至此,如何能够破他?” 言毕,左边队列中走出一人,说道:“丞相所言,相信连商曜本人听了,也不得不服。只是破他之法,依我之见,还用不着别出心裁,苦思奇谋。”曹操一看却是治书侍御史,姓陈名群,字长文。当下陈群献策道:“这商曜想必也是个有计谋的人,如果我们与他设计周旋,他必相应一一对待,你来我往,他在城中,丰衣足食,我在野地,粮草欠缺,当于我不利。不如与他死缠烂打,以李典、张辽斗韩贯,夏侯渊、许晃斗秦天,曹休、于禁斗李阿晓,曹洪、许褚斗商曜,一旦得胜,丞相即挥大军掩杀过去,不愁太原不回我手中。” 曹操一听,失笑道:“如此这般,岂不是倚多为胜,状如孩儿之戏?” 陈群正色道:“不然。虽是倚多为胜,不正是在‘人和’上胜了商曜一筹吗?何况,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一时并用,又有何不可?” 曹操连连点头:“此言甚妙。”当即下令,各将领命而散。夏侯渊、徐晃二人犹自羞惭,当夜担心商曜前来偷营,彻夜未睡。幸喜一夜无事。 翌晨,曹操依陈群之计,尽点军马,列于城前。商曜等在城墙楼台上凭高俯望,但见曹军衣甲鲜明,将领如云,远远望见曹操左拥右簇,立马于帅字旗下,不觉叹道:“曹侯之雄,天下无双。只可惜天年渐老,壮志消弭;与之搏,可以无恨耳!”言讫,大开城门迎敌。 两军相峙,商曜正打算说上几句,不料对方阵中,早有一马驰来,口中叫道:“商曜妖道,还不纳命过来!”正是猛将夏侯渊。 第二十五章 曹操盛宴铜雀台(9) 商军阵中,秦天大怒,接过厮杀。未及十合,徐晃挥舞双斧,打马而来,口中喝骂:“今天定要砍下你的狗头!”便与夏侯渊夹击,一阵猛攻。 那边韩贯见了,拍马而出。这边却有张辽、李典双双出马,接了过去。李阿晓见机不对,也纵马上前,高举双股剑,却又被曹军阵中驰出于禁和曹休挡住。一时间,两军阵间,九名骁将分作三拨,尽情厮杀。渐渐地,只见秦天、韩贯、李阿晓先后露出败相,只能招架。 曹操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击掌赞叹。遥望商曜,见其正待指挥大军撤退,便高声道:“许褚,曹洪何在?” 二将得令,直取商曜;曹操率大军随后掩杀过去。那边,韩贯因力怯,被张辽一戟刺于马下,又被李典补上一剑,顿时了账;李阿晓则且战且退,不料坐骑前蹄踏空,落于马下,也被于禁、曹休斩了首级;秦天最勇,却因夏侯渊、徐晃积怒突泄,威不可挡,力战而死。其余士兵纷纷投降或走散。 商曜在三名爱将战死之前,岂料突然背心命门处一阵锥脊剧痛,一口气提不起来,竟从马背上跌下。他一声长叹,连道:“报应!报应!” 原来,芝兰携他逃经武都后,二人竟日淫戏,芝兰不敌其锋,纵欲死了。而商曜自己,却也在命门大穴处落下一个豆大的深坑。平常,那儿时时疼病,但经过两年闭关行气,已不复发。商曜哪里想得到竟会在这关键时刻发作,不由万念俱灭。又见三名爱将纷纷战死,复又叹道:“非曹操灭我,是天灭我也!” 许褚、曹洪驰来,见商曜不知何故突然从马背跌下,当下也不多问,生擒而去。 是夜,曹操大宴犒劳官兵。 开宴之前,曹操吩咐左右,把商曜解上。少时,便见商曜双手缚于身后,神色昂然大踏步进了帐来。 曹操立即走下座位,亲解其缚,躬请上坐,道:“曹操久闻先生清誉,有满弓之力而扣箭不发,诚为中和之士。只是此次放着汉中、关中不取,却把箭射向孟德,令操不能索解:此举怎么可能助你完成四足鼎立的大业呢?而先生若以关中、汉中为凭,虽也艰难,尚可徐图天下。曹操无意屈招先生为佐,只想与先生畅谈。”言毕,令左右敬酒。 商曜连饮三杯,说道:“败军之囚,尚能出言不逊的,世所不多。不过我倒是其中之一。我非今人,实古人也,从小便专做以身犯险的事,为今人所不敢为。只因早年以星君之身触动色劫,只顾自我了悟,以致天下竖子成群。我详观尔辈,视孙、刘为营营役役之小本经营,至于你所说的张鲁、马腾,更不可入眼。唯有你,尚有不甘满足于天下之分的雄心。说什么四足鼎立,岂是我的意思?只是阿晓东施效颦的私见罢了。我一来见天下毕竟还有你这一个真英雄,便想一生隐于栖斗山,只是聚徒为娱,做个真正的自我了悟,与世无争。岂料你知难而退,把雄心换了私心,来做那孙、刘之流的小本经营。你尚不知,你我二人星命相待,我观你之星越发晦暗,便知其里,这才起心,欲自立为出世的真英雄,先从你下手,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以身试天地大法!今日不合被你所擒,乃是我早年报应,天命也。我今死去,你的性命也不长久,既是假英雄,纵然活着强充其名,不也枉然?”言毕尖声吟道: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断人头斩人腰; 屠牛屠羊不得止, 厨中犹作赤壁烧; 汉中关中俱无意, 吴越西蜀堪可饶; 若把色刀作屠刀, 饮血太原笑曹操! 吟罢,哈哈大笑三声,咬舌而亡。 整个宴间,无人料到商曜竟是如此心高气傲,或者说,竟是如此做作,顿时全部呆在当场,作声不得。曹操更是无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良久才对荀攸、陈群等人说: “商曜,乱世之怪才,但是言中颇有不祥之辞,毕竟还是一个妖邪之徒。自古以来,狷狂之士命途多舛,不意商曜在我眼前,也自落得如此。他说我雄心已泯,其实大谬也。待我先平关中,再行南征,他必当悔之于九泉!” 众人一齐起身,发誓将追随曹操,一统江山。当晚宴会却也因此不欢而散。第二天,曹下令厚葬商曜于栖斗山麓,但此后,却再也不愿提起此人。百官自然心领神会,自此,仿佛商曜其人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1) 泼冰大破马超 一五六曹操自在太原为商曜所笑后,度过了闷闷不乐的一个月。 三月,曹操心绪方宁。一月来他冥思苦想,倒也觉得商曜的一些话不无道理。于是决定立即西取汉中,再取关中,待两地清宁后,再图南征,续图一统天下的霸业。这一天,他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两句诗,题写在了书房的粉墙上,以为自警。 随后,便命夏侯渊和徐晃开赴汾阳城,不久又命司隶校尉钟繇系与夏侯渊和徐晃大军会师,谋求灭掉汉中张鲁的道教军。 谋士高柔见曹操似乎有冲动之嫌,恐操之过急,反为不美,便谏道:“丞相如今想要灭掉汉中张鲁,大军经关中而过,岂可不防关中之军害怕我军得胜后再对其下手,而造反不从?” 曹操觉得高柔言之有理。便说:“我们是不是干脆以伐张鲁为名,取马腾为实呢,反正关中早晚要变?” 高柔喜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样一来,丞相现有部署就得相应改变了。” 于是曹操改令钟繇、夏侯渊、徐晃全力收集关中情报,同时监视张鲁的动静。 关中之霸姓马名腾,字寿成,扶风茂陵人,蜀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父亲名肃,字子硕,乃桓帝时天水郡兰县尉,后因失官,流落在陇西,与羌族人杂处;以一羌女为妻,生下马腾。马腾生得高大魁伟,禀性温良,颇受时人敬仰。灵帝末年,羌人多叛,马腾招募乡勇平乱,至初平中年,靖宁西羌,被朝廷封为征西将军。他有一个朋友,姓韩名遂,二人同心平乱,韩遂也颇有军功,被朝廷封为镇西将军。二人结为异姓兄弟。 马腾生有三个儿子。长子马超,字孟起,次子马休,三子马铁;另有马腾兄弟之长子,马岱。四人与韩遂一起,辅佐马腾;年前马腾因病死去,马超继其位。手下又有八部兵马,为杨伙、李堪、成宜、侯迁、程银、张横、梁兴、马沅,共统十万军马,盘踞关中,自以潼关为天险。 果然不出高柔所料,关中诸将见曹操大军来境,断定其借道讨伐张鲁只是借口。于是召开了一个联席会,共议关中未来命运。 马超比起父亲马腾来,生得更加高大粗砺,性情也更暴烈,会一开始,他就大声说:“先父早就料定曹操会来窥视我关中天险,而刘备将有意于汉中。昨天曹操派来一位使者,呈书一函,说是商曜之乱既定,因念汉中张鲁同样以妖言惑众,恐逐渐滋生大祸,想要借我关中之路,征伐张鲁,以绝来日之患。曹操之心,意在关中,幸喜早被先父说破。诸公以为,我们应该怎样打发?” 韩遂咳嗽一声,说:“以大局而言,如果我们向曹操示弱,放他过去,而他竟真的是借路伐张鲁,那么,商曜既平、张鲁亦定,曹操于孙、刘之处,就只视我关中群雄为眼中之钉了。那时他以乘胜之师回军一击,我等局势,堪可忧虑。 “如果他以借路为名,进了我境,则其大军深入我腹地,为患之厉,也不用说了。因此,绝不能引狼入室。 “于今之计,只能拒曹操于门外。至于他派来的这个使者,不妨拿上来斩杀了,以示我军威。腾兄新逝,老朽不才,愿与诸位贤侄共拒曹操,效那商曜之德,虽死无憾!”言罢,长髯飘动,顾盼自雄。 马超同众将不禁同时击掌。只听杨秋献计道:“潼关是我关中面东的第一雄关,险峻无比,又有渭水、黄河为凭,足可拒曹操大军于门外。末将愿领部下精兵,死守潼关。” 立时,又有程银、侯迁、梁兴等六位大将表示愿意同守潼关。 马超说:“以潼关之险,恐怕用不了如此众多的兵马。只杨秋、梁兴、程银三支精兵,足堪此任。其余兵马,当择渭水、黄河之岸屯集,以防曹操攻潼关不下,偷袭渡河。” 议毕,马超下令斩了来使,备战迎敌。 一五七 不一日,流星探马将西凉诸将联盟拒曹、斩杀使者的消息报到邺城,曹操震怒。当时,南线上孙权突然又蠢蠢欲动,刘备也进占益州,曹操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分析孙、刘的动向上。听说马超斩了派去的使者,不觉想到,孙、刘随时都会有大的动作,只是时机未到而已。若等其时机成熟,这边厢却有马超啰唣,岂不令我分心。趁此孙、刘未大动,不灭马超,更待何时?于是,更加坚定了西征的决心。 当天,就下令曹洪领军南下,与曹仁所部换防,驻守襄阳,以牵制孙权。孙权不知曹操何以为有这个动作,便止了渡江之心。而曹仁则带兵西进,直赴潼关。曹操授他为安西大将军,并将夏侯渊、徐晃两军,以及钟繇所部,归于曹仁统一指挥。 曹仁率大军十万,抵达潼关。那潼关着实险峻。曹仁手下徐晃、夏侯渊,多次搦战,城内的杨秋、梁兴等人只是不加理会;而一旦曹仁令兵士架云梯攻城,则有无数弓箭、滚石等从城墙上砸下来,士卒颇有损伤。曹仁等无计可施,相峙之下,竟达三月之久。 时值夏日,天气炎热,潼关地势又潮湿多瘴,不少士兵染上了恶疾,并且,粮草也颇成问题。曹仁召众相议,大家一致认为不如先行撤军,徐图良策。 曹操同意了曹仁的请求,令大军妥为休养。第二个月,曹操在邺城召集军事会议,专为商讨破潼关之事。参议的文武官员计有曹洪、曹仁、夏侯渊、徐晃、许诸、张辽、乐进、荀攸、邴原、程昱和贾诩等人,济济一堂。 其中,贾诩因在赤壁之战前,与曹操意见不合而被曹操一怒之下,留置江陵;现在,曹操因见潼关难以拿下,乃念及他的计谋多端,又从江陵把他调了回来。 会议开始,曹操首先发话:“潼关之敌凭借天险,阻我军于大门之外;我军本来想浩浩荡荡一举取了关中诸郡,却在这第一关卡了壳,令我深以为忧。不过,综观全局,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次战争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如果使敌人完全陷入被动,只是一个战术上的问题。不知谁能解决它?”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2) 贾诩初回邺城,感激曹操对他的信任,一路之上,早把取潼关之事想许了久,这时才有了机会呈说,便接口道:“《孙子兵法》中,将战争分为‘主战’与‘客战’两种。所谓主战,是将敌人引入我之境内,以防御的形式歼敌;而客战,则是我军主动侵入敌境,以攻击的形式歼敌。主战虽然看起来被动,却较易掌握;客战说起来似乎颇为主动,而实际进行起来,就困难多了。这个道理,想必在座的都很明白。” 荀攸接话问道:“现在我军行‘客战’之事,贾先生以为,所遇困难究竟难在何处?” 贾诩道:“这话同样要孙子来回答。他发现了九种攻防战的地理形态:散地、轻地、争地、交地、圯地、重地、衢地、死地。其中,只有散地属于主战之地,其余八类,皆属客战之地……” 曹操问:“那么,我们与马超相峙的潼关,当属‘争地’么?” 贾诩摇了摇头:“潼关于我军,是倒是‘争地’,但窃以为老是在那里相持相争,却不会有结果。要知道,若敌军凭有天险,而我军进行‘争地’之战,已立于不败了。我们又何苦与他相争,徒费力气?” 曹操急问:“那又当如何?” 贾诩道:“在客战的八地之中,当以‘重地’为主。如果‘争地’已明显战不下来,就应转移视线,寻找‘重地’。进入重地攻击战,已深入敌境,将士们的心情空前紧张,不像‘轻地’战时那么散漫,也不像‘争地’战时那么无可奈何,必会全力以赴。孙子云:‘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又云:‘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即使是通常看来较费时间的重地,也必须全力以赴,速战速决。具体到我军西征,我之意图,即是不必再在潼关这个‘争地’上花工夫,而应沿渭水、黄河沿岸,寻找突破口,深入敌境,与敌人进行决定性的重地之战!” 徐晃听到此处,有点兴奋地点头,问:“但是,怎样才能做到速战速决呢?人人都知道应该如此,但临阵之时,总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要想速决,也已难为了。” 贾诩续道:“当然啦,要想速战速决,必然有其先决条件。孙子言及此道,有两点可供我等谨记:一是千方百计缩小战略目的。打一仗算一仗,每胜一仗都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攻坚战,以免战线东拉西扯,无法约束得住;二是一定要事先搜求敌人的情况,所谓‘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我之所以一向反对大军不管三七二十一,掩杀而去,口中只呼‘谁与我拿下此城’或‘谁与我斩了此人’的蛮干作风,即是此意。现在即可立刻派细作潜入关中,详搜敌情,以供我大军西征时之用。” “对了,”徐晃又插言道,“我向闻关中军马骁勇,尤其擅长使用长矛,我的前锋军,应特别精选,并特造兵甲,否则难以抵挡。” 诸将接着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许多具体而细微的问题,又一一设法解决。最后,曹操说:“刚才我已说过,这次战争的主动权是掌握在我军手中的。经过这次会议,我的信心已经更足了。贾诩适才委婉地对我以前的一些作战方略提出了批评,而不顾刚从江陵调回,足见其诚。我已决意亲临潼关,率大军西征关中。 “今令:贾诩为西征大军总参谋之职,曹仁为第一支兵马,夏侯渊、徐晃为第二支兵马,张辽、乐进为第三支兵马,许褚率其亲卫队为第四支兵马,即刻西征。 “曹丕留守邺城,当为国家招纳贤才,积极准备粮草,以解我西征大军后顾之忧。” “程昱配合荀攸,驻屯冀州,牵制刘备;曹洪仍留襄阳。于禁可立遣细作入关中,探回敌情。此次西征,吾誓夺关中沃土!” 众将摩拳擦掌,只等厮杀。一种高昂的斗志充塞于整个军中。 八月,曹操率西征大军到了潼关。潼关之中,已经松懈了两个月的杨秋等人见此次曹操亲率大军而至,自然紧张起来。说不得,只有派飞马报于稳坐凉州的马超。 马超得报,急与韩遂相商。韩遂道:“前番曹仁引军来犯,我军不与之战,曹仁拖不过,只得撤走。今番曹操亲至,先可仍用前法,拖他一拖,以绝其粮草;然后,待其兵卒疲怠麻木之际,再出与其交战,我潼关险要,谅曹操现作寨棚,必不坚固,我军胜算肯定在握。之后,再看曹操动作以定我军行动。” 马超大喜,连说:“如此甚好,甚好。只是同时当防曹操不来攻城,却安排船筏,以图渡河。可招羌兵以助冯沅、成宜、李堪、张横、侯迁等人守住河口。” 计议已定,马超便与韩遂尽起大军,奔潼关而来。到了军中,马超将计授予了杨秋等人,乃下令守关兵士坚壁清野,无论曹军怎样挑逗,半月之内,皆不出战。 曹操见马超闭关不出,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倒觉得贾诩所言,在“争地”与敌相峙,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天夜读兵书,读到那天贾诩解说的一段,见孙子论及“重地”时说:“重地则掠”,又说“重地,吾将继其食”,以及“掠于饶野,三军先食”等语。于是立即叫来贾诩、夏侯渊等文武将官,说: “我大军兵临潼关城下,已近一月,马超只是不出战,倒真成了个客地战争的局面。我以为马超如此,是想要麻痹我军斗志,同时也想浪费我军的粮草。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一方面与他继续相持下去,一方面暗派精壮细作,沿岸刺探,寻找突破口,以进入敌境,打重地之战。不知于禁派去的探子有何消息传回?” 于禁回答说:“派去的几拨细作,不幸都被西凉的羌人所擒,末将已拟定亲率一支步兵,扮作商贾之人,结队渡河,进入关中。” 曹操道:“如此甚好。只是进行重地之战以前,需要大量粮草补给。你入了关中,可获知马超军粮所屯地方,待我大军渡河后,则先取其粮以为我用。” 这时贾诩出列,再次献计说:“马超性情暴烈,有韩信、英布之勇,而无其谋。我军同时还可以故布疑云,散布军中又有疫瘴盛行,露出打算撤退的迹象来。马超见状,必然以为事态发展已于他有利,放马来战。那时,我军可先行埋伏两支伏兵,大军后退,引马超进入埋伏圈,予以痛击。若能乘胜攻下潼关,最好不过,若不能下城,则我军又与其相峙。而马超手下沿河布防的守军,见我一味与潼关对峙,不去渡河,戒心必然松懈。那时,方可对其用兵。” 曹操大喜,深以为妙计。 果然,马超听说曹军中恶疾遍起,曹操也染小恙,可能打算第二次撤军。这一日与韩遂、马岱、马休、马铁、杨秋、梁兴、程银等七位将领登楼观望,遥见曹军之内,丧旗翻飞,许多兵士正为死者祭奠;又见曹操等将帅的大本营中冷冷清清,而大军也正后营变为先营,开拔要走。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3) 马超观罢,大笑道:“世人都说曹操用兵如神,世无其匹。然而自今年入夏已来,两次犯我关中,却被潼关天险所阻,两度撤军,无奈我何。可见这人欺世盗名,一至如斯!” 众人亦笑,人人都有自得之意。只有韩遂老辣些,说:“曹操虽然是盗世之徒,但南征北战,靖平北地,也不能以‘浪得虚名’四字批他。他手下又有许多谋士,以他们之智谋,就算曹操昏聩,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重蹈覆辙。上次他们撤军距今只有两月,吾恐其中有诈。” 马岱说:“叔父就爱小心谨慎。那曹操雄踞北方,可也没有南下取吴越、占西蜀啊,怎又见得他能夺我西凉?况且潼关险固,渭河沿岸渡口,皆有重兵把持,我看曹操啊,此番是一去不复还了。不如我军趁其疲顿,在其撤军之际出去冲杀一阵,作为警示,令其终生不敢踏入关中一步!” 一番话只听得马超意气风发,不禁以手拍击墙砖,叫道:“痛快!不给曹操一点苦头,他岂能记得俺是伏波将军的后代!”一拍之下,那厚厚的城墙砖上竟掉下一个角来。 马岱等不由赞道:“兄长真神人也!” 韩遂苦劝不止,只得长叹而罢。 却说马超看见的曹军后营变作前营,倒确实不虚,只是并非撤退,而是作伏兵,先行到达埋藏位置去了。次日,连大本营也拆了栏栅,解了帐绳,望东北而去。 曹操命令许褚率其精锐勇健的亲卫军,负责断后,以备与马超的追兵相接。 马超果然大开城门,率兵望后追来。转过两个山口,到了一块平地,便见曹军正慌慌张张的撤退。马超大喜之下,单骑急进,大喝一声:“曹操休走,待马超斩了你的首级,以告天下!” 只见曹操、钟繇等头也不回,急驰落荒而去。而置于大军最后的许褚,则按住亲卫军,回马奔来。 马超凝目相看,见此人身形魁伟。骑匹高头大马,手持一柄点金大刀,目射神光,威风抖擞。乃问左右:“这厮看上去倒似一名虎将,不知何人?” 杨秋道:“我听说曹操曾选极其精壮之人,作帐前侍卫,名唤虎卫军,又叫亲卫军。领其职者,一为典韦,一为许褚。今典韦已死,此人必是许褚。许褚字仲康,谯县人,勇力过人,人都称他为‘虎痴’,主帅不可轻敌。” 马超听了,说:“也未见有什么不得了。你们看我今日斩他于马下!”言罢,圆睁怪眼,放马挺枪,去斗许褚。 两人好一番大战,枪来刀往,马盘鞍跳,直杀了二百余合,犹不分胜负。二将因马已疲惫,各回军中换马又战。杨秋劝道:“主帅切勿与他纠缠,我大军掩杀过去,何惧一个许褚?还是追击曹操退兵为要!” 马超此时已杀得性起,哪里肯听,拍马又取许褚,二人又斗在一起。 此番剧斗,比前番更烈。刚才二人初次交手,对对方的刀法枪法都颇陌生,现下却已略知其要,更是打得旗鼓相当,二百余合下来,堪堪战了个平手。而两人的坐骑,又已困乏。 许褚本来受命多阻马超,以便曹操等人通过埋伏圈。这时又与马超一样,杀得性起,便飞回阵中,卸下盔甲,去了里衣,浑身筋突,赤膊提刀,翻身上马,来与马超决战。马超见了,也不禁意气豪生,换马挺枪,口中大叫道:“今日真杀得俺爽快!”来迎许褚。 两个斗到三十余合,许褚奋威,举刀来砍马超;马超带了坐骑闪过,见许褚举刀向上,尚未落刀,露出黑毛参参的胸膛,便引枪往其心窝刺来。许褚只得弃刀,双臂下捺,夹住来枪。两人在马背上夺枪,各用大力,只听一声脆响,拆断了枪杆,于是,各拿半截,又开始厮杀。马岱、杨秋等生怕马超有失,纵马前来夹击。许褚哪里吃得过人多,便一声唿哨,纵马望山路驰去,亲卫军紧随其后。 马超等挥兵追来,眼看要追上许褚,刚过一隘口,只听得一声呐喊,两边山坡上冲下两彪人马,左边夏侯渊,右边徐晃,分别挥刀抡斧,击杀过来。 马超大惊,急令回师。逃得半里路面,只见隘口处迎面又来了一军,正是猛将张辽。马超无心恋战,只与马岱、杨秋等做成一路,拼死一战,要逃回城去。 正在混战中,又听一声霹雳般的呐喊响自身后:“兀那黄口小儿,许褚适才受命要败,诱你入伏,现在可来大战五百个回合!”马超回头一看,正是虎痴许褚复又杀了回来。 此时马超哪里还敢迎战,奋起全力,与马岱等杀开一条血路,望潼关而去。所率兵士,大半消折,逃回城的,仅有两千余人。 守城的韩遂见马超败回,冷笑不语。马超已经深悔,乃伏地请罪:“侄儿不听叔父之言,以致折兵甚众,不堪再作主帅。请叔父亲领大军,侄儿当为叔父执鞭。” 韩遂起身扶起马超,垂泪道:“韩遂老矣,怎能统领大军?贤侄若能经一事,长一智,何愁不能保住我关中西凉一方净土?自此以后,遇事见有蹊跷,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马超再拜。谢过之后,说起与许褚之战,兀自赞叹不已:“唉,我之所见,能恶战如此者,莫过于许褚了。真虎痴也!” 至此,见曹军又兵临城下,无论曹操派许褚怎样在城下单骑搦战,只是坚壁不出。 一五八 过了几日,一夜曹操正与许褚谈到马超之勇,并以之下酒,于禁和徐晃来见。 曹操请二人入座同饮,然后说:“刚才许褚说起马超的神勇,我颇爱之。但许褚认为要招纳于我之麾下,恐怕很难。如果我奏表封他为征南将军,再令他南下讨伐孙权,你们以为如何?” 徐晃先饮了三杯,才说:“马超性情粗鲁,心胸不大,一心要在关中为霸,恐怕他不会为‘征南将军’所动。其实,要破马超也不为难,丞相何必让他这一着棋!” 曹操眉毛一扬,惊问:“此话怎讲?” 徐晃看了看于禁,笑而不答。 曹操立时省悟,也笑了,问:“可是于禁从关中带了好消息来?” 于禁边饮边答:“几日来我冒险深入敌境,发现敌我双方集结潼关,而在潼关以北、以东、以南,敌人以部将马沅、成宜、李堪、侯迁、张横等,驻守各个渡口。而潼关西面,离潼关最远的蒲阪津,属山西地界,却竟然无人防守。” “我差密报将此事告知徐晃,徐晃又悄悄驰往蒲阪津渡口,证明情况属实。因此,若我军派一支精锐部队秘密渡过蒲阪津,抢攻入敌军后方,马超之败,即在眼前了,———丞相又何必屈让于他?”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4) 曹操大喜,连笑了三声,又连饮了三杯,欢言道:“关中可以无忧也!” 话音未落,只见帐前转出一人来,正是西征军的总参谋贾诩。他也笑意满面,落座就说:“丞相与诸公所说,我都已偷听了。其实要渡渭水或黄河,又何必跑那么远?我已察知潼关以东的冯翊小郡,十分空虚,守将冯沅,贪酒好色,因见我军专与马超在潼关相峙,竟日饮酒行淫,实在不堪一击。我意我军当挥师近之河东,而暂弃远之河西。” 曹操沉思片刻,说:“未妥。正因为河东离潼关很近,才不能挥师而去。否则,潼关结集之敌会立刻分兵驰援,而以潼关之险,并不会因敌之分兵而为我所破;敌分兵到河东,则必给我军之过河造成阻碍。不过,倒可以将计就计,令我军除了保持夏侯渊留在潼关与之相峙的兵力外,再分赴潼关以北及东南方向,牵上马超的鼻子,让他把主要兵力都摆到渭水以南的地区,在渭南布防。如此一来,河西则更呈空虚状,我军则可放心大胆的由那儿渡河长驱直入了。” 徐晃接过话头,说:“当然,如果马超误以为我们要在潼关及潼关北线、东北线、东南线与之长期对峙,则我军过蒲阪津即可控制整个河西地区,此战的胜负,其实就已决定了一大半了。” 贾诩见曹操引申出了这么多妙策,笑道:“我窃居西征总参谋,却不及丞相智慧之万一,大计拿不出来,只好出些小策了:徐将军渡河以后,可令兵士用木栅及随军车辆在河西隔出一条通道,既于我大军有利,又可阻止敌人的反攻,以与孙子‘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相合。” 曹操笑道:“贾先生谦谦君子,孟德所不及也。假如马超见我军占据了河西,驰援来攻,那时我再分军,由潼关之北渡黄河,尚请先生谋划。” 众人在大笑声结束了这个“临时会议”,一场战斗即将开始了。 一五九 第二天,曹操令钟繇率所部前往潼关以北和东南的河岸布防。早有望风的卒子报与马超。马超与韩遂相商,都以为曹操见潼关相持不下,意图在河东等地寻求突破。便拔出驻守潼关的部分羌军,以及驻守河西的少量直属军,开赴告急的几个渡口,如此,河西完全暴露在曹军眼前。 当晚,曹操却密令徐晃、朱灵二位将领,率领一支步兵与骑兵混合的新建混成部队,共四千人,马摘铃,人衔枚,趁夜色大踏步悄悄向渭水的蒲阪津而去。 来到渡口,果然没有遇上马超的一兵一卒的阻拦,过河十分顺利。随即便进入了太原郡;急行军不久,又来到空无一人的黄河岸边。 河水奔涌,势头甚激。徐晃、朱灵在黑暗中相视一笑,说:“河西终于在望了!” 随后,部队渡过了黄河,进入了令马超和韩遂后悔不迭的河西地区。 趁天色尚未大亮,徐晃、朱灵令兵士连夜修筑栅栏及工事。天一亮,就被马超的巡骑发现,立即飞报潼关。朱灵却自去取了马超屯于河西的粮草。 马超闻报,大惊失色,不住地搓手跌足。韩遂忙令梁兴率精兵五千,急驰河西,与徐晃、朱灵之军交战。 梁兴昨夜与一个舞姬欢爱了一个通宵,直到早晨才入睡,岂知刚一合眼,便被副将唤醒,说是曹操已在河西安营扎寨,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梁兴的副将叫马机,此人生得浓眉大眼,膀大腰粗,使一柄阔刀,号称“千手将军”,意谓一把刀在他手中耍得神出鬼没,就像是同时被一千只手使弄似的。马机虽然刀法尚可,人却憨头呆脑的,毫无计谋。此时,他与梁兴并马而驰,口中说道:“俺其实只怕曹军不来,要是我来领兵,早就已大开城门,放他进来,俺好一气杀了。可恨徐晃、朱灵二贼,贪生怕死,不直接到潼关来,却耐烦俺老远赶来杀他!” 梁兴本来心中甚忧,听马机一说,不由得失笑,骂道:“憨大,如徐、朱直杀到潼关来,我军岂不是已经腹背受敌了?我们现在赶去,正是要阻他杀至潼关。你只随我前往,见了徐晃的双斧,只管拼杀便是,若再多言,当心掌嘴!” 马机吐了吐舌头,一路不再敢开腔。 终于,远远望见徐、朱临时所建的堡垒。其时,徐晃已令兵士在一夜急行军和修筑工事后小睡了一觉,之后又埋锅造饭。朱灵率一支小部队,也已控制了河西粮草。众人吃饱了饭,只等马超亲至,专一厮杀。 不料来的并不是马超。徐晃放眼一看,见门旗上大书一“梁”字,知是梁兴到了。因对朱灵说道:“我听于禁说,梁兴手下,有一副将,号称‘千手将军’,颇为了得。今天我双手痒得不行,恐怕是逢到了对头。” 朱灵说:“敌军长途跋涉,宜在其未及喘息时予以痛击。你可速战那厮,我引精兵随后掩来。” 徐晃于是提斧上马,上前厉声喝叫:“梁兴手下,谁是‘千手将军’?” 只见门旗之下,梁兴身旁,一位横膘溢脂的勇武之士提刀勒马,真倒像个豪杰的样子,对徐晃怒目不语。 梁兴转头对“千手将军”说:“此人便是徐晃。可替我取他项上首级!” 马机立时纵马舞刀,来战徐晃;徐晃双斧翻飞,近斗马机。二人刀斧都利,旗鼓相当,一时便杀了一百余合,难分胜负。双方众兵也都看得瞠目结舌。 又斗二十余合,马机见居然不能砍翻对手,心中焦躁,手中不免慌乱起来。徐晃见有机会,便有了杀他之意。又过几合,终于看得分明,以左斧架住马机砍来的一刀,右手望其腹间,拦腰一斧,顿时跌下马来,眼见是不活了。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5) 梁兴惊怒交集,拍马舞刀,奔杀徐晃,这边朱灵觑得亲切,舒臂张弓,一箭射去,正中梁兴左肩。梁兴无心再战,带转马头,望来路落魄而逃。朱灵挥军冲撞过去,梁兴的五千人马顿时乱成一团,死的死,伤的伤,消折甚多。徐晃、朱灵大获全胜,当即押着所掠粮草,杀气腾腾地望潼关而来。 一六○曹操见徐晃与朱灵偷袭成功,知大军已对潼关形成前后夹击的势头。这一天,秋高气爽,曹操心情甚悦,前一段为商曜所笑的窘情,似乎完全消失。他手下的文武官员,谁都看得出来,曹操欲借西征关中,恢复自赤壁兵败以来丧失的信心。 因此,当曹操见徐晃、朱灵从后方直扑潼关得手,就又冒出新的奇想时,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 曹操在军帐中召集众将官,把自己的新意图说了出来: “徐、朱二将军偷渡蒲阪津,西渡黄河,已给潼关的马超造成前后夹击的危机。如果我军再依其计,又渡渭水的蒲阪津,却不再往西渡过黄河,而是在沿渭水北上黄河东转之处过渡,岂不是如楔子,直接打进了敌人的后方,或者说敌人的心脏?这样一来,马超必将全力应付我们对其后方的打击,潼关以北和以东南的防守必然懈怠,那时,曹洪、钟繇即可发起总攻,控制河东地区。马超再勇也只有束手待毙了!” 说完,环顾左右,问:“诸位对此,有何话说?” 贾诩道:“刚才得报,马超、韩遂又调天水、西羌等地氐族土兵,共两万余人,集于河东地区。我看可令曹仁开赴至钟繇守区,以防马超在我军夹击之下,集中兵力冲撞河东。” 曹操允命。跟即令张辽和乐进领军先行,于禁居中,自己则率许褚的亲卫兵断后,发誓要经蒲阪津沿渭水北上,北渡黄河,与徐晃、朱灵会师。 此际,徐晃、朱灵正与马超新近调来的氐族土兵交战。由于他们是在过了蒲阪津后继续西行,西渡黄河,而曹操则是过了蒲阪津后沿渭水北上,在黄河转弯以后,北渡黄河,因此,徐、朱的混成部队与曹操大军中,有黄河天险之阻隔。 由于是大军行动,难以秘密行进,马超迅即得知。他立刻升帐,与众将商议。韩遂认为,应该趁曹军兵力四散,大开城门,冲击潼关外与自己对峙的曹军;而马超则认为,应该立即率精兵万骑,由蒲阪津以北的战线飞速南下,绕过曹军的先头部队,直接给断后的曹操致命打击。 两人相持不下,马超乃独断说:“上次出关追敌,是我无谋,此次不击曹操,是叔父无谋。我必当亲毙曹操,以泄愤恨!”就不理韩遂的反对,径自率精兵万骑,飞扑蒲阪津。 曹操此时刚刚渡过蒲阪津。张辽与乐进一马当先,已行至黄河之畔。于禁所部,走得不紧不慢,他的任务是要接应前面的张辽、乐进,又要照应后面的曹操和许褚。 正在行间,突然从于禁军中飞马来一探子,说有马超万余骑沿渭水西岸山岭间直扑蒲阪津,并言于禁请求曹操以最快速度北上。 曹操、许褚、贾诩等,没有一人想到马超竟会率军直扑蒲阪津,无不为之一惊。当下立传急令,全军大踏步北进,不久,便赶上了于禁的部队。于是,两军合做一处,望北而来。 后面马超赶至蒲阪津,见曹操已过,立即北上。马岱出谋划策,说道:“兵法家常言:‘兵半渡可击’。只可惜黄河北岸,无韩遂之军拦截,否则我军由南往北,曹操之兵,将尽死于黄河之中。不过,如果及时赶在曹操未渡之前,却也能建奇功。”于是,马超乃命令精兵,尽全力追击曹军。 一六一 曹操和于禁率军赶到黄河边时,张辽和乐进的先头部队已经过了黄河,只有张辽一人,于其部队之后督阵,尚驾船正在河心。眼见曹操到来,复又回舟南岸。 曹操料得大军渡过,一时难以完成,便下令趁马超追兵未到,布阵相待。许褚请求曹操与贾诩先带大军渡河,自己带亲卫军掩护。曹操先不同意,后来遥遥望见马超大军将到,才同意贾诩率军先过黄河,自己则按剑坐阵,指挥若定。因船只有限,于是,命大军分做两停,第二停布阵,第一停渡过以后,第二停接上。阻击马超的任务,就全由许褚的亲卫军担任。 部署未完,张辽已回转岸上,才知马超将到。曹操命张辽协助贾诩,安排第一停军马渡河。彼岸,乐进见了,也忙令那边的船只过来接应。 待第二停军马刚好渡完,马超已挥军赶到。许褚怕他径直掩杀过来,便策马独自向前,单骑来搦战马超。 马超见又是许褚,不由杀性又起,更不打话,就挺枪与许禇斗在一起。这边马岱等人,怕马超又杀得忘乎所以,延误擒拿曹操,便只管他与许褚厮杀,径直冲向岸边,一看,不禁欢呼起来,———原来曹操尚未过河,正在一个临时搭就的台上按剑而坐,观看马许之战。 马岱一马当先,马休、马铁随后跟上,要来捉拿曹操;谁知,从曹操身边突然跳出一位大将,生得豹头虎眼,熊掌猿臂,正是张辽。马岱先是一愣,随即直取曹操。张辽横枪刺来,拦住马岱,只几合,马岱便觉不敌。 两边马休、马铁见马岱与张辽斗在一起,曹操兀自按剑而坐,游目四顾,一付安之若素的模样,疑心有诈。但仔细一看,那边马超与许褚正在恶斗,这边马岱与张辽相交,河边,大量满载兵士的舟船正往对岸急进,曹操身边,只一个校尉模样的人侍卫在侧。不由心中暗喜,再无疑虑,径奔曹操而来。 谁知张辽瞧得分明,一枪逼住马岱,引马左奔右突,便将马休、马铁圈入了战团,一枪使得神出鬼没,把三马罩在一处。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6) 马岱、马休、马铁此番是大功在望,岂肯罢休,各施绝技,要尽快斩杀张辽;而张辽以单骑单枪,在曹操面前护驾,又如何肯落于下风,直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一场好杀,只看得曹操目为之眩,神为之夺;而曹操身边,仗剑侍立的张辽部下、校尉丁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连喝彩也忘了个干净。 那边,许褚和马超也杀得天昏地暗。此次交锋,二人都颇有戒心,因此,于大开大合的直砍径杀中,渗入了些微妙难言的巧拼豪夺,杀得更是难解难分。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斗至三百余合,兀自分不出高下。 沿河上下,则是马超的精兵与许褚的亲卫兵的混战;黄河岸边的这场剧斗,连黄河之中激流的涌荡,也为之逊色了。 曹操按剑观战,心旷神怡,早已忘了身置险地,只希望此战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然而,丁斐此时却回过了神来。他想,若再这样缠斗下去,彼方人众,于我方毕竟不利。而主公只顾观战,如果张辽、许褚力尽,敌军大量掩杀过来,我等岂不将全部淹毙于黄河之中?心念及此,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间,看见了河边停屯待渡的物资及牛马,一个激灵,生出一计来。于是急忙俯伏于曹操耳边,说了出来。 曹操正观到爽快处,猛一听丁斐之言,心中一阵惭愧。连忙起身,向河边跑去。丁斐仗剑相护,待曹操上了一只舟船,便令亲卫兵驱散牛马,抛弃资财物品。马超手下兵士见了,都舍了曹兵,回身争夺牛马资财。马超正与许褚酣斗,听得军中嘈杂之声,方知曹操要渡黄河,也舍了许褚,急欲约束兵士。 许褚虽与马超棋逢对手,但牵挂曹操性命安危,见马超移心,也乐得回马。见张辽一人犹奋起神威,恶斗马岱等三将,从后面一刀,斩了马铁。马岱、马休惊而急遁,要与马超会合。于是,许褚、张辽命丁斐督了亲卫兵,纷纷上船,奋力划行。临行前凿穿了剩余船只。 马超见兵士都去争夺牛马资财,野性勃发,举枪连接刺死了二十几个兵士。众兵见了,尽皆骇然。此时马岱、马休过去,说折了三弟马铁,马超大哭三声,又纵马驰至河边,只见曹操与许褚在一船上,张辽与丁斐在一船上,另有无数舟船载了亲卫军,正往对岸而去。 马超暴跳如雷,令兵士一齐朝曹操坐船放箭。刹时之间,一阵箭雨向曹操坐船倾泻而来,亲卫军的士兵纷纷坠船。马超也亲自引弓,一箭正中曹操右臂。又一箭,射中驾舟掌舵之人。于是舟船失却方向,在河水中反转不定。许褚大怒,奋起神威,用两腿夹住舵柄,一只手独力撑船,一只手举了马鞍,护定曹操。其余舟船,见曹操危急、许褚勇猛,无不高声呐喊。岸上,连马超见了,也不由得心折,喃喃而语:“许褚贼子,确是虎痴!” 终于,弓箭之力不逮曹军舟船,曹操负箭登岸,而许褚身披重甲,箭皆嵌于甲上。这边乐进、贾诩接住曹操,急令随军太医来治箭伤。幸喜当时船离岸远,马超虽然力大,伤创亦轻,敷了金疮药,估计数日内便可无碍。 曹操及此方才喘了一口气,大笑道:“我今日几乎为小贼所害,多亏诸位将军死战力救,不然归命也!”乃重赏诸将。 虽然此役太过慌乱,曹操也险些丧命,但大军已占领有利地形,整个战局,仍于曹操有利。 不久,曹操令徐晃、朱灵配合自己的大军,会师夹击潼关;潼关以北和东南的曹仁、钟繇也强攻冯沅、成宜、李堪、张横和侯迁。同时,令一直在潼关外与韩遂、杨秋等对峙的夏侯渊攻城。这样,战线得以全面展开。 马超见事已如此,急与韩遂取得联系,认为潼关的优势已失,并且,河东也肯定保不住,不如主动放弃,集中全部兵力,退守渭南。韩遂此时已被马超的独断弄得恼羞成怒,但又无奈于时局,只得同意。于是,差飞马告之于冯沅等人,会同杨秋、程银等将,望渭南逃去。 曹操大军因此不折一兵一卒,进了潼关。 一六二时日已至深秋,天气转寒。曹操在潼关召文武官员,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 和往常一样,仍是曹操首先发话:“我在起兵西征之前,曾以为收取关中,不会太难。最近这一仗下来,方知其艰。北渡黄河之时,我故意自己断后,也知道大军之行,难以掩住马超耳目,当时还有意在北进上显出我军布防的漏洞,以激起脾气本来暴躁的马超轻敌之心。然而差点假戏真做,险些遭他擒去。诸将以后在用类似计策时,当以我为前车,勿蹈覆辙。 “现在马超退至渭南,在渭水与黄河交汇处布防,严阻我军渡过渭水。这一次,我觉渭南既是‘争地’,又是‘重地’,要拿下它,肯定将有许多难处。诸将请放言献计,以待我军乘胜深入,收取关中。” 曹仁首先出列说:“渭水湍急,又有马超死守,沿河上下,已查明共有十几个防区,以待我军,像上次偷袭蒲阪津那样的机会,恐怕再难找到。若我军择其某个防区力弱,专一强渡,其余防区得知后,必奔驰相救。以我小股力量对付敌军之众,殊不足取。但如果我军也按其防区相应分别攻取,则敌军各自为营,不能互助;我军强攻,十处总有五处要成功,而一处成功,大军就可随后鱼贯而过,何愁不能深入敌境?” 诸将听了曹仁之言,皆称其善。少倾,又有乐进出列,道:“曹将军分散敌军优势兵力、勿使其联结之计,乐进心折无已。在这个基础上,我建议我军采用白天佯攻、夜间真攻的骗局,以惑马超之心。如果攻渡不下,又采用夜间佯攻、白天真攻的假相。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其懈怠。我估计,三日之内,必可横渡渭水!” 曹操大喜,又问有谁献计。众将认为,如此计策,已经非常周全,意欲即刻安排攻势。于是,曹仁、钟繇、夏侯渊、徐晃、朱灵、乐进、张辽、丁斐、许褚、于禁等将领,各领命而去,只待明日攻渡渭水。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7) 第二天,有六支兵马强渡成功,但全部都在渡河之后又被迫退回北岸来。兵马消折,不在少数。曹操急令暂停攻势,又召众将,询问原因。 原来,渭水南岸几乎全是沙地,先头部队强攻渡河后,无法有效地建立临时性的防御工事,立不住脚跟。这样一来,不但不能掩护随后过河的主力部队,反而易在毫无屏障的情形下,任凭马超的部队痛打。不得已,只好又退回北岸来。 乐进说:“今天我一连渡河三次,都被迫退回,这样‘硬碰硬’的打法,显然是行不通的。如果今天晚上再行渡河,暗中而无屏障,于我军肯定更为不利。因此,我请求放弃今天夜间的攻渡。” 曹操令众将苦思良策,然而无人对答。会议只得怏怏而散。 一六三是夜,天气暴冷,彤云密布。第二天,第三天,仍是如些。第四天上,空气中有了一点雪意。曹操大军无事可做,纷纷伐木取暖。曹操在帐中读了几天的兵书,也无所得,不由焦躁起来。 突然,帐中进来一人,曹操一看,却是荀攸年前举荐的谋士娄圭。 这娄圭字子伯,是京兆人氏,生得鹤骨松形,形貌苍古。长年隐居于终南山中,自号梦梅居士。一日与荀攸相遇,故友相见,谋了一醉。酒后荀攸要求子伯辅佐曹操,娄圭不愿。后经荀攸再三恳请,方答应以一年为期。于是荀攸带他往见曹操,曹操当即礼遇纳用。只是这娄圭平素从来不大言语,只爱独处,曹操知异人多是如此,也不在意,渐渐已把他忘了。今日见他突然进帐,心知有异,连忙延请入坐。 娄圭也不寒暄,径直说道:“丞相想要跨过渭水安营,今日何不乘时渡河?” 曹操轻叹一声,说:“只因渭水彼岸,其土几乎都是沙粒,我军渡河以后,不能垒筑工事屏障,为马超所宰割,所以不能得逞。隐君此来,定当有教于孟德。平素轻慢了先生,尚望宽恕。” 娄圭见曹操谦逊,连道:“岂敢!子伯来投丞相多日,哪一天不是无功受禄?今一年之期已至,子伯即将重归终南,岂能就此遁去? “我观察丞相,用兵如神,岂能不知天时?近日阴云布合,朔风一起,渭水近岸,必有大冻。待夜间大风之后,令兵士悄然渡河垒沙泼水,到了第二日天明,土城已就,那时大军再行渡河,安营于渭南,马超奈丞相何!” 曹操未等娄圭说完,已然大悟。欲要厚赏娄子伯,娄子伯坚辞不受,褪了官服,换上道袍,投终南而去。曹操叹赏不已。 随后,即令诸将以娄圭之法,待风起之后,连夜渡河。士兵们每人身边都携藏数只水袋,过河之后,立即垒筑高大沙墙,泼水其上。完成之后,立即退回北岸。 由于在黑暗之中,马超守军见曹军匆匆忙忙就退了回去,就没有尽力追杀。而曹军士兵所筑沙墙,也未被发觉。 第二天,天色尚未明亮,曹操就命令昨夜渡河的士兵再次渡河。对岸守军尚在梦中。待发觉曹军已过河时,急来阻战,岂知冰沙土城已就,曹军倚之反击,守兵攻击了许多次,都未能成功。这边,曹军大部队纷纷造好浮桥,从十几处河岸,渡过渭水,到达南岸。 马超守军在接触曹军之后,一败涂地。马超、韩遂等见大势不好,斩了几个逃跑的小将,下了死命令,要兵士一定坚守所剩无几的数处险地。 曹操前进三十多里,安营扎寨。至此,完成了西征关中第一阶段的战事。 一六四 又是几天过去了。几天来,关西军兵与曹操军兵只有过小股力量的接触。对马超来说,他要酝酿一次与曹操的决战,时机不成熟,是不肯全力倾巢而出的;而对曹操来讲,接连经过两场大战的兵士,也需作必要的休整了。同时,还得去潼关搬取必须的粮草和御寒的冬衣。 某一天,马超坐在帐中纳闷,想起几月以来的节节败退,异常气愤。他发觉自己的耐性已到了极点。再不想出一个良策,关中将会毁在他的手中。焦躁之下,急召众将前来,一定要设法集中全部兵力,与曹操作最后一搏。 不一刻,韩遂、马岱、马休、杨秋、程银、冯沅、侯迁、张横、梁兴、李堪、成宜等将领以及几个氏族土军将领,一齐毕至。 马超面带忧色,说:“连月以来,我关中诸将带兵御敌,只因曹贼势大,兵多将广,令我节节败退。本帅日前清点人马,将领中失了三弟马铁、偏将马机;十数万兵士中,折了四成。今曹军过渭水南进,我军所倚险地,所剩无多,若再行退让,西凉就尽归曹操了。因此,必须坚守渭南。 “这几天我观察曹军动向,又据探子密报,知曹操一面休养兵士,一面补充给养,一旦蓄足气又必来犯我军。那么,曹军又是如何估量我军的动向呢? “曹操深知我军已无退路,唯有决死一战而已。但我军迟迟没有发动,他定以为我军已经胆怯,或准备尚不充分。在他们看来,我军已成其案上鱼肉,只等他们养足气力,便来下刀。因此,很可能他们现在处于一种懈怠情绪中。 “我已苦思数日,以为除了选一个日子倾力偷袭曹操,别无良策。诸位若有上上之计,孟起知之,定当采用。若无良谋,我意便只有偷袭其营寨,夺回在渭南失去的优势。” 良久,诸将无言。 过了很久,老将韩遂缓缓说道: “我这几天以来,也常苦思:自曹贼进犯以来,我军屡战屡败,难道是我关中将领不勇不武,西凉兵士不忠不诚?显然不是。我想来想去,发现之所以我军陷于今天这种窘迫境地,都在于谋略不够。试想我军每次出击,都落于曹操算计中,而曹操之用兵,却不在我们意料之内。马超贤侄性情又暴烈,每每用兵,不愿深思,当初若肯多听我们劝阻,也不至于落得像今天这个样子……” 话未说完,马超已拍案而起,怒道:“现在战局本于我不利,叔父岂可以责任归属为由,动摇军心!” 韩遂也把桌子一拍,凛然不惧,说道: “贤侄此言差矣!找出以前战败的因由,正是为了以后的战胜,现在你又提出偷袭曹操,依我之见,又是送死之途。 “且看曹操的布局:他自拥中军,安营扎寨,与我对峙,而另以诸位大将,分别驻于渭南之自西至东一线,实已对我形成包围之势。曹操主营,壁垒森严,他岂知我已无退路,怎可不防我作困兽最后之一斗?这个道理如此明白,贤侄聪慧,如何执迷不悟?” 马超冷笑一声:“依叔父之见,我们该当如何,难道就束手待毙了吗?”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8) 韩遂沉吟一阵,道:“我有万不得已的一计在此,诸位先听完,再置评判。 “曹操大军行进至此,不取关中,绝不罢休。若我军再与之力争,已无实力,关中最后既失,军兵也必遭涂炭。不是老朽本人怕死,———遂已年老,死又何足惜,只是为我西凉军兵计,我以为现今之上上计划,是向曹操议和,先求保留驻守西凉,偏安之后,再图复辟。” 马超闻言大怒,再度拍案叫道:“我军未与曹贼决战,叔父就如此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不是将关中拱手送予曹操吗?你有降意,我可没有。马超身为西凉军民主帅,绝不允许现在就向曹操议和!”言罢,兀自怒气不消。 韩遂向众将望去,但见人人都默无声音,叹了口气,说:“那么,我们就与曹操决一死战吧,只是,不知又要伤我关中几多军民了!” 一六五 第二天晚上,朔风凛冽,月黑星晦。马超命韩遂守营,亲率直属精兵,并几位大将,趁黑向曹操主营奔袭。 行进在最前面的,是张横与侯迁的铁骑军,约两千人;其后,是马超的直属精兵五千人,一行兵马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到了曹操营前,所幸未被发觉。 张横与侯迁纵马冲进曹营,发一声喊,铁骑军也紧接着冲了进去,不料众兵纷纷陷入地下,原来是曹操早已驱兵布下了陷阱。炮一声响,突然间灯火通明,从四方冲出早已埋伏好的曹军,尽情杀戮。 不幸张横和侯迁都亦跌入坑中,未及挣扎,就被乱军割了首级。后面马超等人赶到,知道上当,大军急忙回马奔逃,马超并马岱、杨秋、成宜、程银等人跃马营前,来救侯迁与张横。这边,早迎上来许褚、夏侯渊、徐晃、于禁等将,捉对厮杀,被徐晃一斧砍翻了成宜。 斗得一时,马超见营前木栅上挂着两具首级,在马灯下面目清晰,正是张横与侯迁,不禁痛心,只得高叫撤退,力拼之下,夺得退路。 许褚、徐晃等乘胜追击,又被夏侯渊伤了马岱左臂,才仓皇脱逃。 马超等转过山梁,又见马休、李堪、冯沅等正被曹仁、乐进、朱灵、丁斐等将截住厮杀。马超急忙与马休等会作一路,死战之下,夺得生路,往本营逃窜。直属军兵,死伤无数。 那边,早有韩遂出来相迎。见面之后,马超无言。韩遂目视马超良久,才说: “你去偷营,反中了曹操的埋伏。我却一直在这里担心曹操反来偷我之营!” 马超羞愧难当。于是,韩遂再次提出议和,诸将无奈,只得赞同。 一六六第二天,马超写下求和书札,以割地和送出幼子为人质作条件,要求曹操退兵。书毕,交予韩遂。 韩遂以杨秋为使者,单骑来到曹操大本营,呈上书札,具言割地求和之事。 曹操览毕,对杨秋说:“你且先行回去,明日之中,我定有话回复。” 杨秋无奈,只好回去。 杨秋刚走,贾诩就进帐来见曹操,问:“丞相之意如何?” 曹操说:“以我现在乘胜之师,破他已易如反掌,如何能接受他的投降?接受了,我只据关中部分地区,拒绝了,整个关西俱入我版图。你说是不是?” 贾诩笑了一笑,答道:“其实不然。现下我军虽勇,但要一举攻克马超的几万兵马,却仍有一定难度。如果丞相答应了他们的议和要求,则不费一兵一卒,马超自破!” 曹操忙问:“何以见得?” 贾诩又笑说:“离间马超、韩遂而已!” 曹操顿悟,大喜,说道:“先生终于为我谋划出一举收取关中的妙计,真是神人也!” 贾诩哈哈大笑:“丞相为尊不礼,又来戏弄贾诩了……” 第二天,曹操亲自修书一封,遣乐进送予马超,并言将逐渐退兵,归还马超河西之地。同时,令兵士在渭水上搭起浮桥。 马超见曹操果然要退兵,便对韩遂说:“曹操一向老谋深算,我怕他又有诈术。叔父有何高见,以防其变?” 韩遂微一沉吟,说:“先父与曹操同一年被举为孝廉,我的年龄亦与曹操相近,以前在洛阳时,也曾有数面之缘,不如请他来我营中一叙,以结善缘,令其收回不诚之心。” 马超说:“既有旧情,何不一试?” 于是,韩遂修书一封,又使杨秋送至曹营。曹操带领许褚、徐晃等将,欣然前往。他仍像平常一样,热情而豪放,与韩遂只叙旧情,不提目下尴尬的情形,尽谈些洛阳时代的趣闻,并且说到精彩之处,更是与韩遂勾肩搭背,开怀大笑,没有一点像是刚才和谈议定的敌人。然而,对马超,却不大理睬。 马超把这些冷冷看在眼里。 几月以来,关西各部兵士,不断败在曹操手下,无不久闻其名。岂料今天能目睹真颜,都颇为好奇。 曹操与韩遂酒罢辞回,并行于关西军前,见众兵争先恐后地朝他观看,便高声笑着说: “你们都想认识我曹操吗?其实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并没有长出四个眼睛、两个嘴巴,只不过是较善于智谋罢了!” 言罢,又与韩遂大笑而去。关西之军,气为之夺。马超见了,十分愤忿。 曹操回来后,把见韩遂之具体情形告诉贾诩,贾诩笑而不语。过了两天,贾诩对曹操说: “马超只有匹夫之勇,不识机密。现在他已经有些怀疑韩遂,今丞相再修书一封予韩遂,韩、马必自相残杀。” 曹操惊问:“何以见得?” 贾诩道:“丞相写信给韩遂,说几句两军议和之事,并回请韩遂来我营中欢叙。但须在议和等要紧事处,故意涂改,如此一来,马超自然要与韩遂火拼。” 曹操大喜,于是照贾诩之计修书一封,又令于禁送去,径直到韩遂营中。 于禁走后,马超得报,便来韩遂营中,向他索书观看:但见凡在两军议和要紧处,皆有涂改之迹。心下生疑,就问:“信上如何有多处改抹糊涂?” 韩遂回答:“原来就是如此,不知何故。” 马超勃然变色,圆睁双目,怒道:“岂有以草稿送人的说法?必是叔父怕我知道曹操与你密谋的详细言语,先行涂改了。”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9) 韩遂吃惊道:“贤侄万勿误会。莫非曹操真是把草稿误送了过来?” 马超冷笑道:“曹操何其精细的人,怎会出这种差错?况且以他之才,登高必赋,惯会横槊吟诗。短短一封信函,又何用先打草稿?叔父何必这般做作?我虽用兵犯错,但与叔父并肩齐心,力杀外贼,叔父岂能忽生异心?” 韩遂长叹一声,说:“贤侄若定要疑心于我,而我又确实早已提出过与曹操议和,我也无法。只有明日我去阵前赚得曹操出来说话,你紧跟于我身后,怀藏短刃,一刀将曹操刺杀了,才知道我的心!” 马超正色道:“若真如此,才见叔父真心!” 一六七次日,韩遂与马超轻装来到曹操营前,只见诸多将领,侍立曹操左右。韩遂拜过曹操,说:“应丞相之盛情,前来一叙;吾侄马超,久慕丞相英名,瞻仰心切,韩遂未得允可,带他轻装来拜,尚祈见容。” 谁知曹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良久,才说:“既然马超同来,约我叙旧,便有碍眼之人,说话难以投机,岂不无趣?我今天颇觉力乏,韩将军不妨先回,改日再图一醉吧。” 韩遂十分窘迫,不知所措。马超见群雄环侍,知不能得手,“哼”了一声,冲出帐去。韩遂只得跟随。 回了营寨,马超闷闷不语,韩遂在帐中来回踱步,突然站定,说:“曹操真是奸猾呀!他来营中与我叙旧,勾肩搭背;修书予我,故意涂改;见你我同往,又推说有你在不叙旧,凡此种种,贤侄,不都是明显地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吗?” 马超抬起头,想了一阵,若有所动。 正当此时,忽有杨秋闯进帐来,大叫:“事情不好了,曹操刚才下过来战书,翻脸不认议和之事!” 韩遂、马超二人俱吃一惊。半晌,马超瞪了韩遂一眼:“哼,若曹操真是为了间离我们的关系,他只等你我火拼便是了,又何必翻脸来与我们硬打一仗?叔父究竟和曹操有些什么藏头露尾的鬼名堂,马超向来忠耿,却是猜测不透了!” 韩遂也怒道:“明日我们共拒曹操,你就知道了,我韩遂是否是忠耿之士!” 马超冷笑一声,冲出了帐门。 杨秋呆立当场,一时作声不得。 良久,韩遂一声长叹:“唉,曹操,你要弄得我军指挥不一而为你所灭,这一招,可是比我内部火拼,又是毒辣多了!咳……” 杨秋呆立片刻,也出了营帐,找马超去了。 曹操就这样依西征总参谋贾诩之计,为马超和韩遂设下了这个绝妙的圈套。自此,马超与韩遂各怀其胎,所属部将也意见不等,各有所偏,以至关中军在布阵上漏洞百出,并且丧失了协同作战的可能。因此,曹操见时机成熟,便开始了与关中军的大会战。 第一天,曹操见关中军在各部力量相互牵制的情形下已无多大的战斗力,就故意派于禁、乐进率兵力较弱的轻骑军向对方冲击,只许败不许胜。关中军本已无心死战,但见曹军竟如此力弱,吊起的心便又放了下来,志气更为松懈。约过了一个时辰,曹操才派精锐的重骑兵、虎豹骑、亲卫军,由徐晃、夏侯渊、许褚等将率领,只许胜,不许败,曹操也亲自督战,一举冲击对方。只一刹那,便击溃了关中大军,马休、李堪两位大将当场被杀。唯主将马超、马岱和韩遂,梁兴和杨秋拼死力战,夺得生路,各自望西,向凉州投去。大将程银,也死战得逃,奔汉中投张鲁去了。 至此,曹操西征关西的战事告第二个段落。 一六八冬十月转眼即到,曹操再接再厉,冒雪北进,挥大军进入长安城。这是自董卓之乱以来,长安首次重归中央政府的管辖。但曹操在这里却并没有歇息兵马。他想,整个北方的平定统一,至此可以说是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可就是那看起来似乎不起眼的百分之十,也毕竟是一个残缺。因此,他不愿松懈,准备继续北征。 一日,开宴同庆关中已定,众文武官员纷纷畅谈豪饮。将至酒酣,夏侯渊叫道:“俺今日得胜,在此饮酒作乐,想那马超、韩遂、梁兴、杨秋之辈,此时也定在饮酒,岂不气煞人!” 贾诩笑道:“夏侯将军此言差矣。马超之辈的饮酒和夏侯将军的饮酒,大不相同:他们是借酒浇愁罢了。将军何来怒气?莫非是有意起兵,斩草而除根……” 话未说完,徐晃站了起来:“贾先生所料不差。刚才我与夏侯渊言及杨秋之流居在长安之北和以西之地苟且偷生,实觉不能容忍。因此,欲要同其北征,剿灭余孽!不知贾先生有何高见?” 贾诩望了曹操一眼,说:“现杨秋在北,马超、马岱、韩遂、梁兴在西,程银已归张鲁,北方杨秋力单势薄,可先行剿灭。徐将军与夏侯将军可提兵北上,灭了杨秋。” 曹操听完几人的对话,深以为然,便说:“杨秋之患,夏侯渊与徐晃两军,足够荡平。我大军尽可在长安休养几日,便可回师。如今大雪寒天,杨秋可能不会料到我军冒雪北征,我欲亲率夏侯渊与徐晃两部,给他以出其不意的打击。” 于是,定了计议。众将官复又畅饮,至醉方散。 过了两天,曹操亲率夏侯渊、徐晃,领兵两万余骑,冒雪北上。行了一天半,抵达杨秋所据的安定郡。 杨秋闻报大惊,急与安定守将刘太卜上了城墙,倚楼而望。但见曹操大军在离城门十里之外的谷地中下寨,旌旗被雪,铠甲如银。 杨秋深以为忧。刘太卜见杨秋愁眉不展,便道:“自古以来,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曹操远至,士兵必多寒冻之人,不如趁他未立稳脚跟,你我率军冲杀,说不定能建奇功!” 杨秋沉默了半晌,说:“曹操颇富计谋,而这次来的夏侯渊与徐晃,也都英武难敌,我算来想去你我营中,似乎还没有谁能够胜过他二人。此时冲杀一番,也可能真能建立奇功,但也可能遭到不测。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10) “现在天气冰寒,再往后,更是凛冽。我安定城中,粮草丰足,衣食富裕,若坚壁不出,足可支撑数月之久;而曹操远至,战线漫漫,其粮草必然短缺。就算他不断从长安押运解送,也颇花气力。况且天气将更为寒冷,我死守此城,他若久攻不下,士气受制于天气,必然退兵。 “最后,就算他执迷不悟,硬要与我对峙,数月之中,我们也可设法联络陇西凉州的马超、韩遂等军,以及冯翊郡的梁兴,促其夹击曹操,我军再从城中杀出,岂不为妙?” 刘太卜听言,说:“杨兄之言,虽然有理,但若连一次都不冲杀曹操,就龟缩不出,我不甘心。你若不去,我自领本城守军,趁曹操阵脚未稳,杀他一阵。”言罢,怒气冲冲而去。 杨秋无奈,只得跟随太卜出马。出得城来,太卜扬鞭催马,舞刀直奔曹营。却见曹军早已布好阵势,大军之前当中一人,正是曹操,左右二将,勒马相侍,正是夏侯渊与徐晃。 曹操见了杨秋,却识不得刘太卜,便哈哈大笑三声,喝道:“杨秋,败军之将,大势早失,却作这无用的负隅顽抗!我看你也非平庸之辈,何不趁早见机,献出安定,尚可免去死罪。” 杨秋尚未答话,早恼了旁边的刘太卜。太卜一手提刀,一手戟指而骂:“曹操老匹夫,你力不敌我关西大军,采用卑劣奸计,挑离我军,方才得逞雌威。今日来到我安定境界,休得再放言夸谈。我安定守将刘太卜誓取你的狗头!”骂毕,率左右偏将,一名周若止,一名范坤,直取曹操。 曹操大怒若狂,对夏侯渊与徐晃喝叫:“小子猖獗,二位将军与我立马斩来,消我心头之恨!” 夏侯渊与徐晃不等曹操说完,早已双骑驰出,迎战太卜等三人:夏侯渊接了刘太卜,徐晃拦住周若止、范坤。那周若止使一枝长枪,范坤舞两只短剑,一长一短,与徐晃的双斧斗在一起。 斗到十余回合,那边夏侯渊神威显露,刘太卜渐感力怯。早有杨秋驰来,挺枪加入战斗。于是,变成了关西二将围攻曹军一将的局面。 斗到五十余回合,徐晃瞧得分明,以左斧挡住范坤双剑,右斧却撩下周若止递来的长枪,然后又突地翻转刃口,从下自上,一斧劈在他的胸膛之上。周若止大叫一声,死于马下。 范坤见状,魂飞魄散,狂舞双剑,护住周身要害,却被徐晃夹马上前,一斧砍翻了范坤坐骑,范坤跌于马下;徐晃又赶上一步,一斧落下,顿时结果。 那边夏侯渊力敌刘太卜与杨秋。刘、杨二人之力,自非周、范二位偏将所及。但既是如此,二人合斗夏侯渊,也甚感吃力。突然又见徐晃杀了周若止、范坤二将,心知不妙,两人所念,只为逃命。于是合斗死战,夏侯渊也不得不避其锋,乃得了机会,不等徐晃驰来助战,奔逃回城。 经此一役,刘太卜才同意杨秋的计议,坚壁不出,同时令兵卒准备滚木箭矢,但见曹操攻城,便一发打杀。 一日,又修书两封,一封致马超、韩遂、马岱,差人秘密送至陇西凉州城;一封致梁兴,密报送至冯翊郡。只盼两地引军来援,夹击曹操。 一六九这边马超得报安定有急,无奈,又到韩遂帐中,与其相议。韩遂经渭南一役,已与马超颇为隔心。见说杨秋为曹操所困,驰书求援,本也想善为谋划;便想到马超的独断与猜疑,心头又冷。于是,只是推说新染风寒之疾,头昏欲裂,不足以思维大计。马超知道其实是韩对他已有仇隙,也就不再多说。 第二天,韩遂就领本部残余兵马,辞了马超,望西北投奔羌族人去了。马超虽怒,却也一阵怅然。 于是,召集马岱及凉州守将翟忠,商议联合梁兴,夹击曹操、解救安定之事。 马岱先道:“今曹操孤军北上,而据探子所报,大军业已班师许都,正是一举杀他的好机会。我愿领军奔袭,以报一刀之仇!” 翟忠说:“以曹操现在所处局势看,三军夹击,确能置其于死地。只是曹操诡异多端,须要防其故意诱我扑击。并且,我军愿救安定,只不知梁兴是不是也愿发兵?此事尚待落实这两点后,再行定夺。” 马超见翟忠说得有理,就立即修书一封,派翟忠的副将罗纲急往冯翊,与梁兴联络。 不日,罗纲回到陇西,呈上梁兴回书。马超与翟忠共同拆阅,只见梁兴写道: 关中动荡,生灵涂炭;陇西又危,士卒命蹇。弟每思曹贼,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也。令曹贼落单,乃上苍欲假吾等之手,为民除害也。弟愿附于超兄、忠兄之尾翼,共举义军,伐操援秋。书不尽思,唯念用兵耳。 二人看罢,皆大欢喜。罗纲又说,梁兴同意杨秋所约定的,与马超等于十一月一日子时正牌到达安定,夹击曹操。 马超、翟忠自然答允。于是,积极备战,只等期至。 而曹操见夏侯渊、徐晃自折了周、范二将后,便闭城不出,因对夏侯渊与徐晃道:“马超这一次看来不会像以前那么鲁莽了。他坚守不战,我们何妨攻城一试?如果攻不下来,再作别策。”二人领命。 果然,安定城墙高峻,守兵又多备滚木箭矢,攻城的士兵无法成功,反倒伤了不少,曹操立即鸣金退兵,另想奇谋。 一七○这一天,曹操出了营帐,叫了夏侯渊、徐晃二将,另带了几个亲兵,要去打猎散心。 几人纵马向西驰去,到了一片树林之前,只见雪地之上,有一排动物蹄印,通往林中。大家细看其迹,知是一只青鹿。 曹操吩咐几位亲兵围了林子,自己则与夏侯渊、徐晃分作三路,策马进入树林。 马蹄踏雪,寂然无声。曹操伏腰低头,让过树枝。不时有从被碰到的树枝上落下的积雪,轻轻打在身上。 深入一段,猛见一个黄色的影子。曹操勒住马,从腰间的箭壶里拈出一支长箭,又取下弓来,搭在弦上。那黄影动了动,终于完全暴露在曹操眼前,果然是一只精瘦伶俐的青鹿,茸角已凋,似乎已发现了敌情,侧着头,一对眼睛滚圆,立耳倾听。 曹操发现若在马上搭弓放箭,极可能为树枝所阻,于是动作缓慢地悄声下马。这时,他看见左边林中,徐晃正缓缰过来,生怕他惊动了青鹿,立即便重又搭箭。谁知,那青鹿相当警觉,已然同时发现了徐晃和曹操,头一转,四蹄翻飞,朝林子深处跑去。 曹操看得真切,一箭紧跟放了出去,只听“噗”的一声,青鹿后蹄朝上一掀,前蹄委顿,跌在了积雪之中。徐晃大声叫好,与曹操赶过去,细看之下,见那箭正中青鹿后颈,鲜血顺着箭杆,溢了出来。青鹿兀自未死,睁开双眼,朝二人观看。 第二十六章 涂书离间韩遂(11) 曹操俯身拔出了箭头,一股鲜血涌出,青鹿挣扎了几下,便即身亡;又叫徐晃提了,一同出林。徐晃又赞曹操箭法,曹操笑道:“若我逐鹿天下之功告成,徐将军再赞不迟;现在就赞,岂不太早了么?”说着已出了林子,只是不见夏侯渊。两个亲兵说:夏侯将军先已出林,突然见有西凉一骑健马,望西狂奔,已纵马追赶去了。 曹操与徐晃对看一眼,都未言语,等夏侯渊回转。片刻之后,夏侯渊披雪而归,下得马来,口中喷出一团热气,说:“羌马脚健,让他走脱。不过,却也另有所获。”言罢,从马鞍上拖下只黄羊。 曹操略一沉思,似有所得,笑道:“我看却不是另有所获,而是正获其所。立刻回营,我有话说。” 当晚,曹操与二位大将聚于营中。亲兵早已叫营厨清洗了鹿、羊,一炖一烧,供在案上。三人据案而饮,大呼畅快。 眼花耳热、底气贯顶之后,曹操又饮一杯,说:“我想了一个下午,自以为得计,不仅能破杨秋,而且将一举剿灭马超、马岱、韩遂和梁兴!” 夏侯渊手执一只鹿腿,问道:“莫非丞相已把这个大计着落在了西奔羌马之上?” 曹操非常高兴:“夏侯将军又有所长进了。徐晃可知道我的用心何在吗?” 徐晃笑道:“跟着主公转战多年,岂能不知主公的意图?我知丞相猜测那西奔羌马是受杨秋之命,赴陇上马超、韩遂处求援来着。我已查过,今天并无别的飞骑出城。如果所料不差,明天会另有羌马,分赴冯翊、汉中求援于梁兴、程银。” 曹操令亲侍满斟三杯,与二人一饮而尽,笑道:“拥有你们这样文武双全的干将,实为孟德之福!明日可下令,但见安定城中有飞马突出,只许佯装追击,放他过去。杨秋必定想使马超、梁兴夹击我军,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再来一个会战!” 夏侯渊说:“程银新投张鲁,而刘备最近颇有意于汉中,估计张鲁要抗衡刘备,不会分兵给程银来犯。我意此役用兵,主力精兵可主要用于对应马超与梁兴两股敌军,程银之部,稍加监视即可。” 曹操同意。三人又讨论了如何回长安搬取援军等事,直饮得人人都有些飘飘然了,才各回营中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