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我认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吃饭问题,一个是能源问题。中国在这两个方面都能在世界上处于领先的地位。这两方面的成功,就能帮助第三世界,为世界和平做出贡献。”会谈中,他表示愿意在化肥、畜牧业等方面与中国发展合作。 他还对邓小平说:“对中国的领导我很放心,你们的事业一定能够成功。” 哈默在随后举行的答谢宴会上,再次表示:“作为一个企业家,我们的决定与行动是经过周密考虑的。我们认为中国政治上是稳定的,目前中国正在精减政府机构,起用新人,这必将使政府的行政管理更为有效。中国的经济调整,针对国家和人民的需要,重新安排了农业和工业的发展顺序,把能源和交通运输放到重要位置,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国家财政预算以及进出口贸易平衡等各个方面都获得了很大的进步。总的来说,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政治上稳定、经济上不断发展、能源前景广阔、强大而进步的中国。它对外实行开放政策,欢迎各友好国家到中国投资,促进中国经济贸易的繁荣。” 在结束这次中国之行时,他就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和未来发展等问题,在接受中国《参考消息》报特约记者的采访时说,对中国“充满着必胜的信心”。《参考消息》在第9499期上刊登了哈默这篇文章: 中国现领导是本世纪少数几个伟人之一。而他(邓小平)目前在中国城市进行的改革必将成功。 正像上次旨在改善乡村与农民生活条件的农村改革一样,中国这次的城市改革也一定会取得成功。这些改革将有助于改善中国之国民经济,给予各级管理部门更大的行动自由,并将大大提高城市工人的收入。这些改革在三个领域产生积极影响,即把管理知识、外资与先进技术引入中国。这正是西方石油公司目前在山西煤矿做的三件事。 中国偿还了其全部债务,并一向在履行契约方面很守信用,西方石油公司在中国的投资将会证明是明智的…… 邓正在向中国引进许多健康的东西———所有资本主义的优点而不是缺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所有的银行、铁路及大工业还属于国家所有。第四部分美国石油大亨与“东方小个子”的握手——邓小平和哈默(3) □邓小平笑着说:祝贺我们合作成功。你们放心,同中国合作,风险最小,中国的潜力很大。哈默则把中国青年画家的画作《我的故乡》作为礼物送给邓小平。 哈默自从与中国在平朔煤矿项目上达成协议之后,在邓小平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他对中国市场的热爱与向往之情与日俱增。因此,哈默与邓小平几乎年年都要见面,无论是礼仪场合还是私下晤谈,都能进行真挚广泛而无拘无束的讨论。随后他迅速同中方签署了关于石油勘探、煤炭开采、杂交稻种和化学肥料等各方面的协议。 哈默的西方石油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公司之一,该公司在世界上50多个国家和地区设有子公司。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进一步稳定和加强,哈默在中国的事业也进一步发展壮大。 哈默的西方石油公司,继1983年8月作为第一家获得在中国南海开发海上石油权力的美国公司之后,继半年后的1984年4月又与中国达成在山西共同开发价值5.8亿美元的煤矿的协议。在签订协议之后,邓小平再一次会见了哈默。 会谈时,邓小平对哈默说:“你为这件事来了几次了,辛苦了。” “感谢邓主席,由于您的关心和支持,现在终于达成了一致,四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运输的问题解决了没有?”邓小平又关切地问到。 “解决了,开始时我们很担心运输问题。你知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今天,我请来了彼特·基伟工程公司的董事长斯科特先生,他们有管理露天煤矿的丰富经验。”哈默认真回答说。 邓小平说:“我们要在这个项目上向你们学习一些东西。” 哈默说:“现在的项目是第一阶段,年产1500万吨标准煤,将来还有第二期、三期工程。” “第二、第三期工程就不用那么长时间了。问题是国际市场。”邓小平说。 “石油资源逐渐减少,煤将仍然是能源中的骨干。中国煤炭资源丰富,战略地位重要。现在东南亚经济正在发展,中国离这一地区最近,占据有利的竞争地位。”哈默说。 邓小平说:“中国的煤炭资源丰富,两淮的煤炭储量大。就是投资要多一点。” “我想投资会来的,会源源而来的。”哈默说。 “通过友好协商,达成了这次协议,这一点很好。外边感到中国法规不完备,这次我们两家协商达成了协议,解决了这个问题。”邓小平说。 哈默说:“现在做成了一个大项目,我的注意力转到另一个方面,也就是肥料、海洋石油等方面。阿科石油公司在南海发现了大气田。运到海南岛建立合成氨厂。我将用磷、钾肥同你们交换,进行新的合作。” 说到海南岛,邓小平似乎有些兴奋。他告诉哈默:“我们决定开发海南岛,利用天然气还可带动其他行业。这里铁矿丰富,可以发展钢铁工业。” 哈默表示,他回国后将派化学公司总裁来同中国商谈这些项目。 邓小平笑着说:“祝贺我们合作成功。达成协议后,还会出现问题,我相信可以解决。你们放心,同中国合作,风险最小,因为中国不是缺乏偿付能力的国家。中国的潜力很大,只是没有发挥出来。” 哈默完全同意邓小平的观点。他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公开指出:中国偿还了其全部债务,并一直非常坚守信用。他认为他的西方石油公司投资中国是明智的。 这次会见,哈默还赠送给邓小平一份特别的礼物———中国青年画家陈逸飞的作品《我的故乡》。第四部分美国石油大亨与“东方小个子”的握手——邓小平和哈默(4) □中国国宝大熊猫破天荒地坐上了波音747飞机越过太平洋到了地球另一边的美国。 哈默作为见过列宁的美国企业家,在60年之后再与中国领导人邓小平见面,这似乎在某些方面有许多值得研究的地方。 1972年2月,哈默千方百计找到邓小平,在美国第一次见面时,邓小平就发出了“你是在苏联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列宁的那个人。现在你可要来中国帮助我们”的邀请,两人可谓情投意合。而邓小平和哈默前几次会见,邓小平就非常关心并多次询问哈默与列宁合作的具体问题和细节。正如哈默后来所言:“中国搞现代化的政策与列宁当年的新经济政策相似。当时苏联不实行新经济政策就不会发展。我每次来中国都看到有很大进展。” 但哈默所说的,虽然就吸收外资、发展国际经济往来这一点来看,邓小平制定的中国对外开放政策,的确与当时的苏联有某种相似之处,但是当年苏联与现在中国的国情与实际任务是大不相同的。当年哈默在苏联多次受到列宁的接见,列宁还在给斯大林的信中说:“全力支持这些人和他们的企业。这是我们通向美国商界的捷径,我们必须尽量利用这条通道。”毫无疑问,哈默正是凭着列宁的支持才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 在中国,哈默遇到了邓小平。哈默一样的获得了成功。 而更特别令哈默感动的是,邓小平让他把中国的“国宝”大熊猫带到了美国。这是大熊猫第一次走出国门,到地球上的另一个国家。 1982年3月26日,哈默在北京举行了他个人的美术藏品展览。在这个展览会期间,邓小平又接见了他。会见时,哈默第一次提出了要把国宝大熊猫带到美国参加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的想法。 哈默说:“大熊猫伴随着共产党中国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体育队伍,出现在洛杉矶,肯定会使洛杉矶人民感到高兴,而且对美中两国间的友好关系大有裨益。” 按当时中国的法律,作为中国国宝的大熊猫是禁止向国外输出的。而在哈默之前,也曾经有各种各样的美国代表团或者委员会来中国洽谈此事,提出了许多条件作交易,要求中国同意把大熊猫送到奥运会上去,也都碰了钉子,得到的回答都是“NO!”。因为大熊猫的确是稀罕之物,在当时科学喂养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数量极少。 而当哈默向邓小平再次提出这件事情时,邓小平看到了大熊猫背后的价值。经过思考后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指示有关方面同意让大熊猫出国。 在邓小平的亲自过问下,大熊猫由中国的一架波音747飞机和它的饲养员一起从北京送到了加利福尼亚的洛杉矶,受到了甚至比国家元首还要隆重的接待。在奥运会开幕之前,哈默亲自牵头为大熊猫赴美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招待会。 大熊猫飞到洛杉矶,一时成了美国社会舆论的热点,更增添了奥运会的光彩,同时还展现了中国人民爱好和平团结世界人民的精神,让世界上更多的人来关注大熊猫热爱大熊猫和关心大熊猫的保护工作。大熊猫因此成了中美两国人民友谊的象征。 1985年6月,哈默与中国合作的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开工了。哈默冒着炎炎烈日,再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在北京与邓小平再次会见。会见中,哈默把他同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第一次会见的情况向邓小平作了详细的介绍。邓小平则就平朔煤矿第一期工程开工向哈默表示了诚挚的祝贺。一个西方石油大亨与一位东方伟人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而他们都已经是87岁和81岁的老人了。 在这两个人生经历都具有传奇色彩的老人的交往中,邓小平以其东方魅力给哈默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哈默曾在回忆录中说:“他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精明能干、最聪敏睿智的政治家,坚定不移地遵循着符合他的国家最高利益的路线……一个人以如此饱满的热情处理自己的问题,并紧张忙碌地从事着改善自己民族的生活,是敢于藐视那些干瘪瘪的经济数字和人们捕风捉影的预言的。中国一定会克服困难,获得成功,我对此毫不怀疑。” 而在20世纪80年代,哈默还曾这样评论过邓小平:“邓是一个卓越的人,他将作为本世纪所产生的一位伟人而名垂青史。邓将率领中华民族走向富裕之路,并将把中国建设成一个伟大共和国。” 邓小平和哈默的友谊,与其说是哈默的幸运,不如说是中国人民的幸运,中国人民因为有了一个“深情地爱着她的祖国和人民”的儿子而幸运。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1) “考 试” ———邓小平和法拉奇 试 题:如何科学地评价毛泽东,维护毛泽东思想的历史地位? 方 式:开卷,一问一答,即席采访。 监考人:人民和历史。 出题人:法拉奇(意大利女记者)。 答题人:邓小平。 时 间:1980年8月21日和23日。 地 点:中国北京,中南海。 得 分:(看完本文你就知道了。) □挂在人民大会堂的两幅毛泽东画像被取下。西方观察家说中国正在“非毛化”。《人民日报》首次明确界定评价毛泽东的基本走向:不是非毛化,而是非神化。 1985年10月16日,邓小平在设宴招待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亚历山德罗·纳塔时,纳塔跟邓小平说:“不少意大利人都见过你。你1980年同我国记者法拉奇的谈话非常精彩,已收到你的文选中,我们都拜读了。” 邓小平笑着回答道:“我同她谈了七八个小时,她给我出了许多难回答的题目,我总算通过了考试。” 考试?! 一个记者的采访被另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比喻成“考试”,这是少有的。尤其是对这个让赫鲁晓夫也害怕的被西方人誉为“打不倒的东方小个子”邓小平来说,更是语出惊人。 然而,这确实是一场考试。一场特殊的考试。 这场考试对当时已经76岁的邓小平来说,确实是一种对自己政治智慧的挑战和考验。 历史选择了邓小平。 邓小平却别无选择。他要给历史一个科学的回答。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考试”呢?这个名叫法拉奇的意大利女记者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考官”呢?邓小平又是如何通过考试的呢? 要解答这么多的问号,我们还得把目光回溯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 打倒“四人帮”。为天安门事件平反。邓小平复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的大讨论。刘少奇冤案平反昭雪……1980年的中国,可谓百废待兴。 这年的7月30日,在北京静悄悄地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在当时,这件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国外比中国国内还要大。这就是长期挂在人民大会堂的两幅毛泽东画像被取下。同时另外两块永久性标语牌也被拆除。由于标语牌过于巨大,拆除过程中还动用了吊车、卡车。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策和行动? 尽管此前,在中国的其他地方,几乎遍及机关、学校、工厂、街道各个单位各种部门,已经采取过同样的行动,毛泽东的画像被取下,塑像被拆除,语录被涂抹覆盖。据说,因为一些塑像极其高大坚固,在拆除过程中还使用了炸药。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引起人们尤其是西方社会观察家们的注意。但7月30日北京的行动,在没有公开发布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仍然在第一时间传遍了西方世界。 北京!的确与众不同。中国的心脏,她的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世界的神经。况且这是在人民大会堂———这个中国共产党重要的会议大都在这里举行的地方,把开国领袖毛泽东的画像从这里取下的举动,怎么能不引起世界的震动?! 敏感的西方观察家们似乎从中共这个从地方到中央的行动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中国正在“非毛化”。 而让人们更加关注的是,也就在7月30日这一天,中共中央发出了一个《关于坚持“少宣传个人”的指示》。在这个《指示》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段文字: 从现在起,除非中央有专门决定,一律不得新建关于老一代革命家个人的纪念堂、纪念馆、纪念亭、纪念碑等建筑。毛主席像、语录和诗词在公共场所过去挂得太多,这是政治上不庄重的表现,今后要逐步减少到必要限度。 这可以看作是中共第一次在党内对此作出的一个正式解释。而同一天在人民大会堂悄悄进行的行动,或许就是贯彻这个《指示》的一次带有象征性的行动。然而这个象征性的行动,对于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们来说,其象征性的意义是最明白不过了———毛泽东画像、语录遍布每个角落的中国结束了一个“以激情狂热开始到悲愤哀痛落幕”的时代。 中国清楚,世界清楚。经历过太多苦难的中国需要前进,需要复兴!然而,这一切又怎么能不令人猜测或者思考?———“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毛泽东与20世纪中国的命运,已经是与告别苦难和屈辱,与解放和当家做主站起来紧密相连的。如何科学地评价毛泽东和维护毛泽东思想的历史地位,是一个非常重要而又十分敏感的课题。 这个问题,实际上从1976年毛泽东逝世之后,毛泽东的一些错误的观点或提法被抛弃、那些被遭年毛泽东打倒的被平反,以及后来中国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已经让敏感的西方观察家得出他们所谓的“非毛化”结论。 外面的世界如此。在中国国内,自1979年春天,也开始了一股诽谤诋毁毛泽东的思潮。于是,西方报刊也推波助澜,认为“大陆批毛势在必行”。 国内国外的这些思潮,自然引起了邓小平的高度关注。其实,邓小平对这一敏感问题的思考已经很久很久了。 早在1978年11月10日到12月15日召开的由各省、自治区和各大军区的主要负责人及中央党政军各部门和群众团体的主要负责人共计212人参加的中央工作会议上,邓小平就对此发表了精辟的见解。12月13日,在这次会议的闭幕会上,邓小平发表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著名讲话。这个讲话快结束时,邓小平就“国际国内都很关心我们对毛泽东同志和对‘文化大革命’的评价问题”指出: 毛泽东同志在长期革命斗争中立下的伟大功勋是永远不可磨灭的。……所以说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这丝毫不是什么夸张。毛泽东思想培养了我们整整一代人。我们在座的同志,可以说都是毛泽东思想教导出来的。没有毛泽东思想,就没有今天的中国共产党,这也丝毫不是什么夸张。毛泽东思想永远是我们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要完整地准确地理解和掌握毛泽东思想的科学原理,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加以发展。当然,毛泽东同志不是没有缺点、错误的,要求一个革命领袖没有缺点、错误,那不是马列主义。” 而对于“文化大革命”,邓小平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也应该科学地历史地来看。毛泽东同志发动这样一次大革命,主要是从反修防修的要求出发的,……是要总结,但不必匆忙去做。要对这样一个历史阶段作出科学的评价,需要做认真的研究工作,有些事要经过更长一点的时间才能充分理解和作出评价,那时再来说明这一段历史,可能会比我们今天说得更好。 历时36天的中央工作会议,在12月15日圆满结束。这次会议为三天后的18日至22日召开的另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议———十一届三中全会作了重要的思想准备和理论准备。会议再一次正确地评价了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 1979年3月9日,针对西方“非毛化”的论调,中国的《人民日报》发表文章,首次公开明确界定了评价毛泽东的基本走向———中国现在所做的,不是“非毛化”,而是“非神化”。 这年的3月30日,邓小平在理论工作务虚会上做了《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讲话。在这个重要讲话中,邓小平再一次对毛泽东的评价问题作出了精辟论述: 毛泽东同志同任何别人一样,也有他的缺点和错误。但是,在他的伟大的一生中的这些错误,怎么能够同他对人民的不朽贡献相比拟呢?……毛泽东思想过去是中国革命的旗帜,今后将永远是中国社会主义事业和反对霸权主义事业的旗帜,我们将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前进。 邓小平清醒地认识到对毛泽东和对“文化大革命”做出权威性的评价,是当务之急。 经过商议,评价将采取中共中央决议的方式。1945年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曾做出《关于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进行了总结。今天,中国共产党同样要对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做出科学的总结。 历史选择了邓小平。 邓小平说:“对毛泽东同志、毛泽东思想的评价问题,党内党外和国内国外都很关心,而且各方面的朋友都在注意我们怎么说。从国内来说,党内党外都在等。你不拿出一个东西来,重大的问题就没有一个统一看法。国际上也在等。人们看中国,怀疑我们安定团结的局面,其中也包括这个文件拿得出来拿不出来,早拿出来晚拿出来,所以不能再晚了,晚了不利。” 《决议》的起草工作,是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领导下,由邓小平、胡耀邦主持进行的。决议的核心问题就是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和对毛泽东思想的阐述。邓小平说:“不是仅仅涉及毛泽东同志个人的问题,这同我们党、我们国家的整个历史是分不开的。……决议稿中阐述毛泽东思想的这一部分不能不要。这不只是个理论问题,尤其是个政治问题,是国际国内很大的政治问题。如果不写或写不好这个部分,整个决议都不如不做。” 邓小平像一个设计师,掌握着每一个环节的进度,直接指导着每一个细节。到1980年秋,《决议》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 这个时候,邓小平认为公开发表意见的时机已经成熟。 那么该以什么方式将这一权威评价向外公开发表呢? 邓小平有自己的考虑。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2) □这是一次智力的角逐。与其说是法拉奇选择了邓小平,倒不如说是邓小平选择了法拉奇。 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公开发表这样一个非常重要而又十分敏感问题的“决议”,邓小平自然要深思熟虑。 因为《决议》不仅仅是对毛泽东个人,也是对中国的那一段历史要做出评价,而且还要经得起历史和未来的检验。 或许邓小平这时候想起了1936年,在当时国民党白色封锁的苏区,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懂得笔杆子的威力”,就是通过西方新闻记者的笔,打破了国民党的10年新闻封锁,把共产党和红军的纲领、路线和主张以及事实的真相告诉给全世界人民。那个名叫埃德加·斯诺的美国记者从此因为《红星照耀中国》一书而闻名世界,而后来,共产党的这颗“红星”真的照耀了中国。 中共似乎也从此把与记者打交道作为工作的一个特殊的方式。当中央需要对某一重大问题发表看法或者声明的时候,往往不是由正式机构发布,而是选择通过某一个领导人与某个西方记者面对面访谈来表明态度。邓小平继承了中国共产党的这个传统。 那么到底选择谁呢?想采访邓小平的西方记者实在太多,这些人的名气自然不必说。 下棋找高手。自信的邓小平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个记者的名气,更多的是他需要一个与他能抗衡的厉害的对手。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个非常重要而又十分敏感的课题大白于天下。 这将是一次智力的角逐。 正因为如此,与其说是法拉奇选择了邓小平,倒不如说是邓小平选择了法拉奇。 奥琳埃娜·法拉奇,驰名世界的意大利女记者。1930年6月出生于佛罗伦萨。1946年开始从事新闻工作,担任过意大利《时代》杂志记者、《欧洲人周刊》特派记者。曾获美国哥伦比亚学院名誉文学博士学位,两次获圣文森特新闻奖。她还是《纽约时报》、《新共和》、《生活》、《展望》等美国报刊和欧、亚、南美等地报刊的撰稿人。她以善于抓住关键时机采访风云人物著称。哪里有热点,哪里就有她的踪迹,曾先后采访过数十位著名活动家。提问尖锐,言辞泼辣,善于触及敏感问题,是这个意大利女记者的一贯风格。而法拉奇的报道方式也有自己一贯的风格,她习惯于录下全部的采访问答,然后一字不改、一字不漏地全文发表。如果她针对某个问题要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者意见,她就在文前单独写上,与采访正文互不干涉。完全的客观当然不可能,但照实发表采访问答,让读者自己去分析思考,总比断章取义的改写要强得多。 因为法拉奇这样的采访和写作风格,许多著名政治活动家在接受她采访时,都曾被她问得狼狈不堪。就连能言善辩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也曾叹息地说:“接受法拉奇的采访是我一生最愚蠢的事情。” “未曾出土便有节,纵是凌云亦虚心。”或许这正是邓小平内心渴望的一种对自己智慧进行挑战的对手。既然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就应该再找一个最难对付的“考官”,难上加难,看谁能难过谁? 所以,邓小平选择了法拉奇。或许不是因为她的名气。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3) □第一轮“考试”:面对法拉奇连珠炮式的提问,邓小平成竹在胸,找到了高手。 邓小平接受法拉奇的采访,是在1980年的8月间,先后谈了两次。 1980年8月21日和23日,法拉奇两进中南海。 对这样的角逐,邓小平已经是成竹在胸。 “考试”开始了。气氛从一开始就不轻松。法拉奇第一句话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触及到了20天前在北京的那次静悄悄的行动。 “考官”发问了:“天安门上的毛主席像,是否要永远保留下去?” 邓小平从容自若,回答得非常干脆:“永远要保留下去。过去毛主席像挂得太多,到处都挂,并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也并不能表明对毛主席的尊重。” 法拉奇的提问是非常巧妙的,这简简单单的提问决不只是关心一幅画像的保留问题。这样的提问真正的意图就是在含蓄地“逼问”怎么评价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这个大问题。 对此,邓小平看得一清二楚。从不绕山绕水的他索性开门见山,主动地把对方迂回的问题,自己先给出一个十分明确的答复。 邓小平接着说:“尽管毛泽东主席过去有段时间也犯了错误,但他终究是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拿他的功和过来说,错误毕竟是第二位的。他为中国人民做的事情是不能抹煞的。从我们中国人民的感情来说,我们永远把他作为我们党和国家的缔造者来纪念。” 邓小平的回答让法拉奇感到有些意外。她或许没有想到她苦苦寻求准备用迂回战术“挖”出的难题,邓小平主动地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她心中不禁暗暗地佩服邓小平的胆识和气魄。于是,法拉奇马上又把问题更加尖锐起来,直接转到对毛泽东的评价上。 “对西方人来说,我们有很多问题不理解。中国人民在讲起‘四人帮’时,把很多错误都归咎于‘四人帮’,说的是‘四人帮’,但他们伸出的都是五个手指。”法拉奇设置问题的能力确实不同凡响。 显然,这也正是西方观察家们把毛泽东的错误,与林彪、“四人帮”的罪行混为一谈了。而这也恰恰正是邓小平需要向整个世界发布的。 邓小平明确地说:“毛主席的错误和林彪、‘四人帮’问题的性质是不同的。毛主席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做了非常好的事情的,他多次从危机中把党和国家挽救过来。没有毛主席,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毛主席最大的功绩是把马列主义的普遍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指出了中国夺取革命胜利的道路。” 接着,邓小平对毛泽东的功绩与错误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和回顾。 邓小平说:“应该说,在六十年代以前或五十年代后期以前,他的许多思想给我们带来了胜利,他提出的一些基本的原理是非常正确的。他创造性地把马列主义运用到中国革命的各个方面,包括哲学、政治、军事、文艺和其他领域,都有创造性的见解。但是很不幸,他在一生的后期,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是犯了错误的,而且错误不小,给我们党、国家和人民带来许多不幸。” 邓小平一边缓缓道来,一边平静地抽着烟。在袅袅的烟雾之中,一个胸怀远见卓识、从容大度的中国领导人,在西方女记者的眼睛里越来越清晰。 邓小平接着说:“我们党在延安时期,把毛泽东主席各方面的思想概括为毛泽东思想,把它作为我们党的指导思想。正是因为我们遵循毛泽东思想,才取得了革命的伟大胜利。当然毛泽东思想不是毛泽东同志一个人的创造,包括老一辈革命家都参与了毛泽东思想的建立和发展。 “毛泽东思想”是中共“七大”确立的党的指导思想。这一思想指导中国革命取得了彻底的胜利。那么,在后来中国的建设事业中为什么又遭受了严重挫折呢?是毛泽东思想不管用了吗?邓小平没有回避毛泽东的错误。邓小平不等法拉奇提问,就干脆一口气讲个明明白白。 “但是,由于胜利,他不够谨慎了,在他晚年有些不健康的因素、不健康的思想逐渐露头,主要是一些‘左’的思想。有相当部分违背了他原来的思想,违背了他原来十分好的正确主张,包括他的工作作风。这时,他接触实际少了。他在生前没有把过去良好的工作作风,比如说民主集中制、群众路线,很好地贯彻下去,没有制定也没有形成良好的制度。这不仅是毛泽东同志本人的缺点,我们这些老一辈的革命家,包括我,也是有责任的。” 邓小平的求实精神、宽广胸襟和坦诚品格感染着每一个人。在场的翻译和工作人员无不把尊敬的目光投向这个可爱可敬的老人。 “我们党的政治生活、国家的政治生活有些不正常了,家长制或家长作风发展起来了,颂扬个人的东西多了,整个政治生活不那么健康,以至最后导致了‘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是错误的”。 邓小平在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进行客观评价之后,又提醒说,“毛泽东主席晚年的身体不好”,这也与他犯错误有关系。 法拉奇就立即抓住毛泽东身体这个话题,又提出了一个十分犀利的问题。 “你说在后一段时期毛主席身体不好,但刘少奇被捕入狱以及死在狱中时,毛主席的身体并不坏。过去还有其他错误,譬如说,‘大跃进’难道不是错误?照搬苏联的模式难道不是错误?对过去这段错误要追溯于何时?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到底想干什么?” 法拉奇的接连几个问号像连珠炮一样,令人有些应接不暇。在这个满面笑容的女记者的温柔嗓音的提问之中,分明能听到一种金属敲打的声音。这样一问一答,不是考试胜过考试,不是战斗胜似战斗。 酷爱打桥牌的邓小平真的找到了一个高手。而这正是镇定自若的邓小平内心需要的。他说:“错误是从五十年代后期开始的。比如说,‘大跃进’是不正确的。这个责任不仅仅是毛主席一个人的,我们这些人脑子发热了,完全违背客观规律,企图一下子把经济搞上去。主观愿望违背客观规律,肯定要受损失。但‘大跃进’本身的主要责任还是毛主席的。当时,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毛主席首先很快地发觉了这些错误,提出改正这些错误。由于其他因素,这个改正没有贯彻下去。1962年,毛主席对这些问题进行了自我批评。但毕竟对这些教训总结不够,导致爆发了‘文化大革命’。” 于是,邓小平又接着谈起“文化大革命”的爆发根源。 他说:“搞‘文化大革命’,就毛主席本身的愿望来说,是出于避免资本主义复辟的考虑,但对中国本身的实际情况作了错误的估计。首先把革命的对象搞错了,导致了抓所谓‘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样打击了原来在革命中有建树的、有实际经验的各级领导干部,其中包括刘少奇同志在内。 “毛主席在去世前一两年讲过,‘文化大革命’有两个错误,一个是‘打倒一切’,一个是‘全面内战’。只就这两点讲,就已经不能说‘文化大革命’是正确的。毛主席犯的是政治错误,这个错误不算小。另一方面,错误被林彪、‘四人帮’这两个反革命集团利用了。他们的目的就是阴谋夺权。所以要区别毛主席的错误同林彪、‘四人帮’的罪行。” 提到林彪,这时法拉奇就问道:“但我们大家都知道,是毛主席选择了林彪,就像西方的国王选择继承人那样选择了林彪。” 邓小平回答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不正确做法。一个领导人,自己选择自己的接班人,是沿用了一种封建主义做法。刚才我说我们制度不健全,其中也包括这个在内。” 说到这里,法拉奇又接着问道:“你们对‘四人帮’进行审判的时候,以及你们开下一届党代会时,在何种程度上会牵涉到毛主席?” 邓小平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坚定地说:“我们要对毛主席一生的功过作客观的评价。我们将肯定毛主席的功绩是第一位的,他的错误是第二位的。我们要事实事求是地讲毛主席后期的错误。我们还要继续坚持毛泽东思想。毛泽东思想是毛主席一生中正确的部分。毛泽东思想不仅过去引导我们取得革命的胜利,现在和将来还应该是中国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邓小平一边说,还一边打着手势,最后还特别强调说,“我们不会像赫鲁晓夫对待斯大林那样对待毛主席。” 对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的事情,邓小平是了如指掌的。当年赫鲁晓夫选择一个晚上发表全盘否定斯大林秘密报告时,他就在莫斯科。后来,在中苏论战中,毛泽东亲自点名让邓小平“挂帅”出征,多次出征莫斯科与赫鲁晓夫进行了舌战。对此,邓小平可以说是记忆犹新,也从中吸取了历史的经验和教训。邓小平决不会让莫斯科的历史悲剧在北京重演! 法拉奇又问道:“这是否意味着在审判‘四人帮’和开下一届党代会时,毛主席的名字不可避免地会提到?” 邓小平肯定地回答说:“是会提到的。不光在党代会,在其他场合也要提到。但是审判‘四人帮’不会影响毛主席。当然用‘四人帮’,毛主席是有责任的。但‘四人帮’自己犯的罪行,怎么判他们都够了。” 邓小平在毛泽东与林彪、“四人帮”的关系问题上的回答一说完,法拉奇就将话锋一转,突然问及毛泽东和邓小平之间的关系。 她注视着邓小平说:“据说,毛主席经常抱怨你不太听他的话,不喜欢你,这是否是真的?” 邓小平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些“小道消息”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用大字报的形式公布于众的,那时这就是他的“罪状”。 对此,邓小平回答得非常坦率:“毛主席说我不听他的话是有过的。但也不是只指我一个人,对其他领导人也有这样的情况。这也反映毛主席后期有些不健康的思想,就是说,有家长制这些封建主义性质的东西。他不容易听进不同的意见。毛主席批评的事不能说都是不对的。但有不少正确的意见,不仅是我的,其他同志的也在内,他不大听得进了,民主集中制被破坏了,集体领导被破坏了。否则,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会爆发‘文化大革命’。” 接着,法拉奇又问邓小平:“你谈到还有其他人对毛泽东思想做出过贡献,这些人是谁?” 邓小平说:“老一辈的革命家,比如周恩来总理、刘少奇同志、朱德同志等等,还有其他许多人都做了贡献。很多老干部都有创造,有见解。”这时,邓小平还深情地回顾了他敬重的周恩来总理,他说,“周总理是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的人。我们认识很早,在法国勤工俭学时就住在一起。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兄长。‘文化大革命’时,我们这些人都下去了,幸好保住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所处的地位十分困难,也说了好多违心的话,做了好多违心的事。但人民原谅他。因为他不做这些事,不说这些话,他自己也保不住,也不能在其中起中和作用,起减少损失的作用。他保住了相当一批人。” “你为什么不提自己的名字?” “我算不了什么。当然我总是做了点事情的,革命者还能不做事?” 邓小平的一句反问,让法拉奇折服了。但她没有就此罢休,马上又问到:“毛主席逝世以后才能逮捕‘四人帮’,……是谁提出把‘四人帮’抓起来的?” 邓小平肯定地说:“这是集体的力量。……要干这件事,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接着邓小平还谈到了粉碎“四人帮”后建毛主席纪念堂的事情。邓小平说:“应该说,那是违反毛主席自己的意愿的。五十年代,毛主席建议所有的人身后都火化,只留骨灰,不留遗体,并且不建坟墓。毛主席是第一个签名的。我们都签了名。现在签名册还在。粉碎‘四人帮’后做的这些事,都是从为了求得比较稳定这么一个思想考虑的。” 法拉奇并没有就此打住,一个更加尖锐的话题紧跟着上来了:“那么毛主席纪念堂不久是否将要拆掉?” 法拉奇的这个问题,也是很多西方观察家分析后预言和猜测的一个问题。就是在中国国内也有不少人有这样的疑虑。 邓小平明确地告诉法拉奇:“我不赞成把它拆掉。已经有了的把它改变,就不见得妥当。建是不妥当的,如果改变,人们就要议论纷纷。现在世界上都在猜测我们要拆毁纪念堂。我们没有这个想法。”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该吃饭了。 第一轮“考试”就到这里。 下一轮“考试”是两天之后。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4) □第二轮“考试”:邓小平给江青的评价是“零分以下”。给自己打了个“对半开”。 两天后的8月23日。 法拉奇再一次走进中南海。 这一次访谈,邓小平主要介绍中国关于改革开放的形势以及他对国际形势的看法,但不可避免地仍然会涉及到毛泽东。 一开始,法拉奇的提问回到了邓小平个人身上。她问道:“为什么你想辞去副总理职务?” “不但我辞职,我们老一代的都不兼职了。”邓小平说,“我们存在一个领导层需要逐渐年轻化的问题。我们需要带个头。” 在介绍中国改革开放的形势时,邓小平站在“四个现代化”能否实现这个高度上进行分析说:“不管怎样开放,不管外资进来多少,它占的分额还是很小的,影响不了我们社会主义的公有制。吸收外国资金、外国技术,甚至包括外国在中国建厂,可以作为我们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的补充。” 而对于开放可能会带来一些资本主义的腐朽的东西,邓小平说:“我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这不可怕。” 轻松的回答背后支撑着的是一个伟人的气魄! 当法拉奇谈到如何理解资本主义的问题时,邓小平说:“要弄清什么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要比封建主义优越。有些东西并不能说是资本主义的。比如说,技术问题是科学,生产管理是科学,在任何社会,对任何国家都是有用的。我们学习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科学、先进的管理来为社会主义服务,而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阶级性。” 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邓小平谈到了对共产主义的认识。他说:“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第一阶段,这是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必须实行按劳分配,必须把国家、集体和个人利益结合起来,才能调动积极性,才能发展社会主义的生产力。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生产力高度发达,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将更多地承认个人利益,满足个人需要。” 后来,邓小平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 在这次提问中,法拉奇问到了毛泽东与江青的关系。 她说:“你说‘四人帮’是少数,全国很多人都反对他们。他们这些少数人怎么可以控制中国,甚至整老一辈的革命家?是否他们当中有一个是毛主席的夫人,他们的关系太好,你们不敢动她?” 对此,邓小平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直截了当地说:“有这个因素。我说过,毛主席是犯了错误的,其中包括起用他们。但应该说,他们也是有一帮的,特别是利用一些年轻人没有知识,拉帮结派,有相当的基础。” “是否毛主席对江青的错误视而不见?江青是否像慈禧一样的人?” 邓小平说:“江青本人是打着毛主席的旗帜干坏事的。但毛主席和江青已分居多年。” “我们不知道。”法拉奇回答说。 邓小平就进一步解释说:“江青打着毛主席的旗帜搞,毛主席干预不力,这点,毛主席是有责任的。江青坏透了,怎么给‘四人帮’定罪都不过分。‘四人帮’伤害了成千上万的人。” “对江青你觉得应该怎么评价,给她打多少分?”法拉奇的问题总是让你无法回避。 “零分以下。”邓小平的回答更是没有丝毫虚伪。 “你对自己怎么评价?”法拉奇很自然地提出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自己能够对半开就不错了。但有一点可以讲,我一生问心无愧。”邓小平静静地抽了一口烟,然后伸出手来,指着法拉奇手中的采访本,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你一定要记下我的话,我是犯了不少错误的,包括毛泽东同志犯的有些错误,我也有份。只是可以说,也是好心犯的错误。不犯错误的人没有。不能把过去的错误都算成是毛主席一个人的。所以我们对毛主席的评价要非常客观,第一他是有功的,第二才是过。毛主席的许多好的思想,我们要继承下来,他的错误也要讲清楚。” 就这样,长达4个小时的两轮“考试”结束了。 8月28日,意大利报纸发表了这次谈话的内容。 随后世界各国报纸纷纷做了转载,并发表评论说:“邓小平第一次宣布,在明年的党代会上,将不会像批判斯大林那样,全面批评毛泽东,但是将总结‘大跃进’以后的总路线。”还有评论说:“中国领导人讲解今后党的路线的轮廓是极为例外的。” 两年后,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访华时,他对邓小平说:“我看到你同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的谈话,在世界上所有领导人当中,你是惟一同法拉奇谈话取胜于她的人。”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5) □邓小平说:“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原来讲实事求是,以后加一个恰如其分。” 邓小平顺利通过了“考试”,他的成绩如何?历史和人民都已经有了最好的评价。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法拉奇的中国之行,邓小平与她两次畅谈,绝非是邓小平的应急之作,而是他对一系列重要问题经过周密思考的结果。 据《邓小平思想年谱》记载,就在邓小平和法拉奇8月21日和23日谈话之间的8月22日,邓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各小组召集人汇报会上说:“现在准备搞一个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主要把建国后30年的历史清理一下。力求在十二大前的中央全会上通过这个决议,对过去的问题有一个统一的认识,作一个结束。”邓小平还指出,“十二大就讲新话,讲向前的话。” 而就在通过法拉奇“考试”之后的整整10个月后,1981年的6月22日,邓小平在中共中央于北京举行的第十一届六中全会的预备会议上,他仍然强调如何看待毛泽东的错误问题。他严肃地说:“在前一段时间里,对毛泽东同志有些问题的议论讲得太重了,应该改过来。这样比较合乎实际,对我们整个国家、整个党的形象也比较有利。”“这样站得住脚,益处大。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原来讲实事求是,以后加一个恰如其分。” 接着邓小平还就《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起草和定稿发表了看法。他说:“我们原来设想,这个决议要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实事求是地、恰如其分地评价‘文化大革命’,评价毛泽东同志的功过是非,使这个决议起到像1945年那次历史决议所起的作用,就是总结经验,统一思想,团结一致向前看。我想,现在这个稿子能够实现这样的要求。” 1981年6月29日,出席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的195名中央委员、114名候补中央委员以及列席会议的53人,作为历史的见证人,见证了这个“写作长达一年,中间经过4000人讨论,以后是几十人的讨论,政治局扩大会的讨论和六中全会预备会议的讨论等四轮讨论”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最后通过的情景。 我想,4年之后,当邓小平在会见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亚历山德罗·纳塔的时候,他之所以高兴地说他同法拉奇谈了七八个小时,给他出了许多难回答的题目,并深有感慨地说他“总算通过了考试”,与《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正式通过并公布于世是血脉相连的。 如今,这场特殊的“考试”早就结束并已经成为历史。为了中国的未来,邓小平在这场其实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考试中,到底能得多少分已经显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邓小平以他清醒的睿智、巨大的政治和理论勇气给现代中国和世界赢得了稳定、发展、和平与进步。 邓小平以他超群的政治智慧和人格魅力给历史和人民交出了满意的答卷。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1) 一对一,面对面 ———邓小平和华莱士 和法拉奇一样,华莱士也不失为世界一流的新闻记者。他出生于波士顿一个俄国犹太移民家庭,从大学二年级就开始从事新闻事业,曾先后在美国密执安大学广播中心和底特律广播电台就职。1968年起他担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六十分钟”节目记者,从此在美国家喻户晓。他的名气不仅仅因为他主持节目,还因为他有辉煌的采访业绩。他曾采访过“水门事件”、越南战争和中东战争,单独采访过的国际风云人物就有十多个,如:约翰逊、尼克松、里根、霍梅尼、萨达特、贝京、巴列维国王等等。 1986年,他又把镜头对准了中国的邓小平。这不仅因为邓小平有着传奇般的政治生涯,而且是推进中国现阶段改革的主要人物,由他倡导、推行的改革开放政策在短短的几年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引起了世界的瞩目。 □邓小平说,接受华莱士的采访是“想借这个机会同美国人民见见面,使美国人民更好地了解他,了解中国”。因此搞新闻的华莱士自己成了新闻。 1986年,对邓小平来说,的确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年1月份,美国的著名杂志《时代》周刊把邓小平评选为“1985年度的新闻人物”。每年经该刊编辑们的评选,将这一荣誉授予他们认为对世界事务发挥最大影响———不管是好是坏———的个人。这份美国保守党的杂志在发刊词中是这么评说邓小平的:这个使一块大陆运动起来的老人并没有“资产阶级的内在魅力”。把邓小平誉为“对世界大事的进程产生了最深远影响的人”。这是这位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10亿多人的81岁的领导人第二次当选该杂志新闻人物,他在1978年得过这个称号。 《时代》周刊发言人希赖恩·布朗说,该杂志考虑的其他提名人有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被监禁的反种族主义活动家纳尔逊·曼德拉、摇摆舞筹款者鲍勃·丢尔多夫及“恐怖分子”。邓小平成了该杂志每年评选的第59位新闻人物。该杂志宣布:“(邓小平)今天当选是因为他在中国实行了10亿人生产力的全面经济改革。”该杂志说,邓小平在经济改革中允许中国农民爱种什么就种什么或从事程度有限自由企业活动。它说:“如果行之有效,世界将会面貌一新。”《时代》周刊还说:“(邓小平)在比世界其他领导人更大的程度上大大改变了本国人民的日常生活。” 而世界其他舆论也认为:《时代》周刊的同事们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凡到当地看过中国目前巨大变革的人都知道,中国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取得二位数的经济增长率的,那就是世界其他国家如果能取得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增长率就很高兴了。凡考虑到这个国家拥有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人,都会赞成把邓小平誉为“对世界大事的进程产生了最深远影响的人”。那里没有出现资本主义的“复辟”———中国从来就没有过特征明显的资本主义。市场与计划的结合以及对外开放,使这个国家进入了无人涉足过的历史新领域。 1986年是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关键时刻,面对复杂纷纭的国内国际关系,邓小平这位82岁的老人,该如何决策中国的未来? 到了这年的9月2日,新华社突然发布了一条短得只有100个字的消息——— 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邓小平今天上午在中南海接受了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六十分钟”节目记者迈克华莱士的电视采访。邓小平回答了华莱士提出的有关中国经济改革、中国的统一、中美关系、中苏关系等方面的问题。 别看这消息字数不多,然而却令全世界所有记者都惊羡不已。记者们一方面羡慕华莱士能够采访到邓小平,另一方面更关心的是华莱士采访到邓小平什么了? 邓小平到底说了什么呢?有没有什么新的声音?显然官方没有透露任何细节。而华莱士本人也是守口如瓶。 这更加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好奇。一些新闻记者们就像削尖了脑袋似的想从中挖出独家新闻,哪怕能得到一点风声也好。 9月2日这天是星期二。而华莱士主持的“六十分钟”节目的时间表是固定的,只能在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黄金时间播出。也就是说要等到真相大白还得4天时间。 作为同行,华莱士也只能跟他的各国记者朋友不无遗憾地说:“在这次谈话播出之前,我们不会透露任何内容。我相信你们能理解。” 这对于关心中国关心邓小平的人们,甚至全世界的政治家们来说,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兴趣。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为了让自己的独家新闻造成轰动效应,也算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中国方面的沉默,美国方面的封锁,使这次采访更加增添了神秘的面纱。 尽管如此,华莱士也按捺不住成功采访邓小平后的激动和喜悦。他有些骄傲和自豪地告诉那些穷追不舍的同行们说:“邓小平在谈话时很幽默,看起来在休假后很健壮。邓小平在接受采访时,非常乐于提供消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人们期待着星期天的到来。 1986年9月7日,当精神矍铄的邓小平那慈祥的面孔出现在美国的电视台时,人们从这张熟悉的满脸春风的面孔上,再次领略了一个伟大政治家的卓越才能和超群智慧。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不负众望。美国轰动了!世界轰动了! 华莱士在全球掀起了“邓小平热”。在将近一周的时间里,世界所有重要媒体的舆论都集中到邓小平身上,以最快的速度报道了邓小平与华莱士的谈话。 一时间,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电话成了热线,许多电视台要求购买该谈话的播放权。 这是邓小平第一次接受一对一的电视采访。也是继6年前他接受意大利著名女记者法拉奇的采访后又一次对自己智慧、才能和勇气的“考试”。 邓小平多年来一直是中外记者追逐采访的对象。许多记者都以能采访邓小平为一种光荣。此前,要求邓小平接见的外国新闻记者的名单已经排成了长队。但这样的机会是非常少的。邓小平一般情况下是不接受记者采访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那种“少说空话,多干实事”的人。 而这一次,邓小平之所以接受华莱士的采访请求,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想借这个机会同美国人民见见面,使美国人民更好地了解他,了解中国。说了解他,其实就是通过他了解中国。祖国对邓小平来说,就是母亲。 而为了能成功地完成采访邓小平的任务,华莱士事前就做了精心的准备、仔细的研究。为此,他阅读了几乎所有能够找到的有关邓小平的文字材料,其中邓小平的小女儿毛毛写她一家在“文化大革命”中遭遇的《在江西的日子里》,从女儿的角度回忆父亲的坚强、忍耐和坚定的信仰,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同时,为了制作节目,展示邓小平峥嵘的斗争岁月,华莱士还请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和中央电视台提供了一些有关邓小平的革命经历和工作、生活方面的影视资料。而为了增加节目的收视率,他还细心地要求中国方面把采访地点定在中南海,而不是邓小平通常会见外宾的人民大会堂。因为中南海无论在国外还是中国国内都具有一种神秘的色彩,一方面也借此机会让广大观众看一看红墙内中国领导人日常办公的所在地,另一方面可以欣赏到富于中国传统的古典建筑。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2) □邓小平巧妙地把戈尔巴乔夫踢过来的两国关系正常化的“球”又踢了回去。 1986年的9月2日是一个好天气。真可谓秋高气爽。 这天上午10点钟,邓小平特意换上了—套新制的黑色中山服,合体大方,脚穿一双锃亮的黑皮鞋,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位于中南海岸边的紫光阁。 邓小平从北戴河海边度假刚刚回来,黝黑的脸庞发着亮光,两眼炯炯有神,一看精神状态就特别好。 早早在此等候的华莱士迎上前去。邓小平同他握了握手,两人就一起走向座位。一边走,华莱士一边高兴地对邓小平说:“我把今天同您的交谈看成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因为像你这样的人物,我们记者不太容易得到专访的机会。” 邓小平爽朗地笑着回答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说着,两人微笑着面对面坐了下来。 邓小平不慌不忙地从桌上的一包“熊猫”牌香烟中抽出了一根,和蔼地对华莱士说:“我抽烟可以吧?” “可以。能给我一支吗?”华莱士一边说,一边欠身向邓小平伸出一支手。 邓小平递给他一支,微笑着说:“我这个是他们为了对付我,特殊制造的,过滤嘴这么长。” “噢,过滤嘴比香烟还长。”华莱士接过烟仔细地看了看,惊奇地说。 “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一个小时对您是有趣的。”68岁的华莱士,说起话来仍然是典型的西方风格。 “我这个人讲话比较随便。因为我讲的都是我愿意说的,也都是真实的。我在我们国内提倡少讲空话。”邓小平的回答十分坦率质朴,又平易近人。 “您有没有接受过一对一的电视采访?”华莱士又问。 邓小平说:“电视记者还没有,与外国记者谈得比较长的是意大利的法拉奇。” 华莱士马上说:“我读了那篇谈话,感到非常有趣。法拉奇问了您不少很难答的问题。” 邓小平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她考了我。我不知道她给我打了多少分。她是一个很不容易对付的人。基辛格告诉我,他被她剋了一顿。” “是的。我采访过法拉奇,但我也问了一些她很难答的问题。”华莱士的话除了有一丝同行相轻的自信之外,是否也在暗示邓小平,他的采访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呢? 采访就在这样亲切的娓娓交谈之中展开了。 华莱士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中苏关系问题的。 1986年7月28日,戈尔巴乔夫在苏联远东大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就苏联的亚洲政策和中苏关系发表了一个重要讲话。在这个讲话中,戈尔巴乔夫表示愿意与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和日本改善关系。在中苏关系上,苏联准备在任何时候任何级别上同中国最认真地讨论关于创造睦邻气氛的补充措施问题,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苏中边界能成为和平与友好的地区。苏联愿意依照中国的意见谈判以黑龙江主航道为界划分中苏边界的正式走向;苏联正同蒙古领导人一起研究关于相当大一部分苏军撤出蒙古的问题;1989年底以前苏联将从阿富汗撤回6个团8000人的兵力;理解和尊重中国的现代化目标等等。当时,戈尔巴乔夫的这个讲话在世界引起了一些震动,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中国,看一看中国领导人是一个什么回应。其实戈尔巴乔夫的目的就是想把中苏关系的这个“球”踢给中国,以解脱其在国际和外交上的被动。邓小平冷静观察之后,中国方面简单明了地就此事作了一个评价式的反应———“有新意,将仔细研究”。 显然,这次华莱士开门见山就提出了这个问题,是希望邓小平代表中国做出一个正式答复。他问邓小平:“您对戈尔巴乔夫最近在海参崴的讲话有什么看法?” 看样子,华莱士的提问确实是经过观察思考和研究的。 处变不惊的邓小平,一边抽烟一边说:“戈尔巴乔夫在海参崴的讲话有点新东西,所以我们对他的新的带积极性的东西表示了谨慎的欢迎。但戈尔巴乔夫讲话也表明,他的步子迈得并不大。在戈尔巴乔夫发表讲话后不久,苏联外交部官员也讲了一篇话,调子同戈尔巴乔夫的不一样。这就说明,苏联对中国政策究竟怎么样,我们还要观察。” 邓小平确实是政治高手。他绝没有那种政客哗众取宠的外交辞令。他始终是冷静的、清醒的,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 华莱士接着问道:“您以前有没有见过戈尔巴乔夫?” “没有。” “您是否想见见他?因为他说过,他愿意同你们在任何时候、任何级别上谈任何问题。您愿意同他进行最高级会晤吗?” “如果戈尔巴乔夫在消除中苏间三大障碍,特别是在促使越南停止侵略柬埔寨和从柬埔寨撤军问题上走出扎扎实实的一步,我本人愿意跟他见面。” 谈到这里,华莱士突然转开话题,问道:“越南人今天发表讲话,表示愿意和中国谈判,以便结束中越之间的困难局面。” 华莱士将话题一转移,一下子急坏了在电视监视器前“督战”的节目制作人。他站起来,皱起了眉头,认为华莱士应该接过邓小平的话追问对方准备怎么与戈尔巴乔夫见面、在什么地方见面。但又不好中断采访,只能看华莱士的发挥了。 邓小平说:“越南这种表示至少有100次了。我们也明确告诉他们,前提是越南从柬埔寨撤出全部军队。柬埔寨问题由柬埔寨四方商量解决。” “所以,就您和戈尔巴乔夫举行最高级会晤来说,球在戈尔巴乔夫一边。”华莱士说。 邓小平进一步说:“要越南从柬埔寨全部撤军。对这个问题,苏联是能够有所作为的。因为如果苏联不帮助越南,越南就一天仗都打不了。戈尔巴乔夫在海参崴讲话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所以我说,苏联在消除中苏关系三大障碍上迈的步子并不大。” 华莱士又问道:“看来,中国同资本主义的美国的关系比同苏联共产党人的关系更好一些,这是为什么?” “中国观察国家关系问题不是看社会制度。中美关系是看中国和美国关系的具体情况来决定。中苏关系是看中国和苏联关系的具体情况来决定。”邓小平的回答非常直率而又深刻。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摄像机内的录相带用完了。在停机换带的片刻休息时间里,节目制作人就赶紧对华莱士提出要继续关注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会见的态度。 换好录像带之后,采访继续进行。 华莱士就马上问道:“邓主任,刚才我的节目制作人要我再问一下,邓主任是否愿意会见戈尔巴乔夫?” 历史的必然中总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在起着意料不到的作用。或许正是这次录像带调换和节目制作人的提醒,才有了这次采访最为精彩的段落。 邓小平平静地说:“我刚才说了,如果苏联能够帮助越南从柬埔寨撤军,这就消除了中苏关系的主要障碍。越南在柬埔寨驻军也是中苏关系实际上处于热点的问题。只要这个问题消除了,我愿意跟戈尔巴乔夫见面。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年龄不小了,过了八十二了,我老早已经完成了出国访问的历史任务,我是决心不出国的了,但如果消除了这个障碍,我愿意破例地到苏联任何地方同戈尔巴乔夫见面。我相信这样的见面对改善中苏关系,实现中苏国家关系正常化很有意义。” 邓小平还说:“三大障碍主要是越南侵柬,因为中苏实际上处于对峙,不过方式是通过越南军队同中国对峙。” 邓小平的这番话,敏锐地抓住了要害,显示了一个政治家的远见卓识和战略胆识。这段精彩的讲话成为后来被新闻界评述最多的一段话。因为中国领导人愿意前往苏联举行两国首脑会晤,这在中苏关系破裂20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邓小平的讲话给戈尔巴乔夫一个响亮的回答,既没有改变中国的一贯立场,强调了中苏首脑会晤的前提条件,又给戈尔巴乔夫出了题,让他回答,实际上就是要求苏方在改善两国关系上拿出新的实质性的东西来。 用当时法新社的评述,说:“戈尔巴乔夫通过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发表讲话取得了重要的几分,但是,80多岁的邓小平的这次讲话却已把球挡了回去。”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也评论说:“邓小平巧妙地在没有作出任何让步的情况下,从戈尔巴乔夫手里夺走了舞台的中心位置。”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3) □邓小平问候美国总统里根,再次深情阐述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的障碍,中国必须统一。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六十分钟”节目在美国的收视率是非常高的。下至普通百姓,上至美国总统,许多人都是这个节目的忠实观众。 华莱士说:“里根总统和夫人南希曾亲自告诉我,他们对我的节目很感兴趣,几乎每个星期天晚上都要看这个节目。我想,当我这次采访的节目播出时,他们一定也会观看。不知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里根总统说?” 显然,华莱士把话题从中苏关系问题转到了中美关系上。 邓小平稍微欠了一下身子,说:“在里根总统和夫人访问中国时,我们认识了。我们相互间的谈话是融洽的和坦率的。我愿意通过你们的电视台,转达我对里根总统和夫人的良好祝愿。我希望在里根总统执政期间,中美关系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目前中美双方是否存在大的分歧问题?”华莱士接过邓小平的话追问邓小平这个十分敏感的话题。这样的提问犹如开了弓的箭,不中靶子不回头。 “有!如果说中苏关系有三大障碍,中美关系也有个障碍,就是台湾问题,就是中国海峡两岸统一的问题。美国有一种议论说,对中国的统一问题,就是台湾问题,美国采取‘不介入’的态度。这个话不真实。因为美国历来是介入的。”邓小平一边肯定地回答,又一边认真地回顾历史说,“在50年代,麦克阿瑟、杜勒斯等人就把台湾看做是美国在亚洲和太平洋的‘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所以台湾问题一直是中美建交谈判中最重要的问题……美国在处理美台关系这个问题上应该采取明智的态度。” “什么态度?”华莱士“咬定青山不放松”。 “很遗憾地说,在卡特执政的后期,美国国会通过了《与台湾关系法》,这就变成了中美关系的一个很大的障碍。刚才我说,希望里根总统执政期间,能够使中美关系得到进一步发展,其中就包括美国在中国统一问题上能有所作为。我相信,美国特别是里根总统,在这个问题上是能有所作为的。” “他们在这个问题上能有哪些作为呢?”华莱士要追问到底。 “可以鼓励、劝说台湾首先跟我们搞‘三通’:通商、通航、通邮。通过这种接触,能增进海峡两岸的相互了解,这就为双方进一步商谈统一问题创造了条件。” 谈到中国统一的问题,作为美国人的华莱士就问邓小平:“台湾有什么必要同大陆统一?” 邓小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深情地说道:“这首先是个民族问题,民族的感情问题。凡是炎黄子孙———我们老祖宗是炎帝和黄帝———都希望中国能统一,那种分裂状况是违背民族意志的。其次,只要台湾不同大陆统一,台湾的地位,台湾作为中国领土的地位是没有保障的,不知道哪一天,又被别人拿去了。第三点理由是,我们采取‘一国两制’的方式解决统一问题。大陆搞社会主义,台湾搞它的资本主义。这对台湾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不会改变,台湾人民没有损失。” 接着,邓小平对大陆和台湾的发展程度和经济水平差异做了客观的分析比较,说:“这个问题要客观地看,差距是暂时的。拿大陆来说,我们建国37年来,有些失误,耽误了,但根据大陆的现行政策,发展速度不会太慢,距离正在缩小。我相信大陆在若干年内至少不会低于台湾的发展速度。道理很简单,台湾资源很缺乏,大陆的潜力还没有发挥,肯定会很快发挥出来。而且就整体力量来说,现在大陆比台湾强得多。所以单就台湾国民平均收入比大陆现在高一些这一点来看,是不全面的。” 邓小平合情合理的对两岸经济发展形势的分析,是全面的客观的,也是实事求是的。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4) □邓小平说:“如果人民认为现行政策是正确的,谁要改变现行政策,谁就要被打倒。” 话题又从台湾问题转移到中国的国内政策和搞现代化需要外国投资问题。 针对当时中国在搞现代化发展经济中存在的一些社会阴暗面,让西方投资者抱怨同中国做生意太难,比如像“房租太高,谈合同争吵不休,各种税收名目繁多,劳动力太贵,贪污受贿,还存在着官僚主义”等问题和现象,华莱士有针对性地摆出这些问题问邓小平:“您是否了解这些情况?” 邓小平点点头,坦率地说:“我了解,是有这种现象。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新事物,有一些差错是难免的。我们正在着手改变这种现状。外国投资者有这些意见,我能理解。投资不赚钱,那不可能,那谁愿意来?我们正在采取一些有效措施,解决这些问题。但解决也只能是逐步的。但我相信,外国厂商提出的这些问题可以逐步得到解决,就是解决了这些问题,还会有新的问题产生,这些新问题也要解决。作为领导来说对这些问题要摸索情况,采取有力的措施加以解决,也还有一个教育干部的问题。” 当谈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很多人对现在中国领导人提出的“致富光荣”的口号感到很意外。其实,在当时,这个问题不仅在国外让人感到纳闷,就是在中国国内也同样让那些受“左”的条条框框影响的人,也感到难以接受。 华莱士问:“这个口号同共产主义有什么关系?” 邓小平非常认真地联系自己的过去分析了中国的国情,说:“我们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关于共产主义,‘文化大革命’中有一种观点,宁要穷的共产主义,不要富的资本主义。我在1974年、1975年重新回到中央工作时就批驳了这种观点。正因为这样,当然还有其他原因,结果我又被打下去了。当时我主要告诉他们没有穷的共产主义,按照马克思主义观点,共产主义社会是物质极大丰富的社会。因为物质极大丰富,才能实现各尽所能、按需分配,这是共产主义的原则。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第一阶段,当然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历史阶段。社会主义时期的主要任务是为进入共产主义创造物质条件。所以社会主义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生产力,使人民生活一天天好起来,社会物质财富不断增长。不能有穷的共产主义,同样也不能有穷的社会主义。‘致富’不是罪过。但我们讲的致富不是你们讲的致富。社会主义财富属于人民,社会主义的致富是全民共同致富。社会主义原则,第一是发展生产,第二是共同致富。我们的政策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好起来,一部分地区先好起来,目的是更快地实现共同富裕。正因为社会主义的原则最终要达到共同富裕,所以我们的政策是不使社会导致两极分化,就是说,不会导致富的越富,贫的越贫。坦率地说,我们不会容许产生新的资产阶级…… 当华莱士跟邓小平说起他在广东珠江三角洲看到农民买摩托车、彩电、盖新房子这些新的情况时,邓小平摆摆手说:“比起你们来,那能有多少?即使是在农村,受到赞扬的有些万元户,上万元,不过二三千美金,还是一年的收入,能算富吗?我们就算富了,但比起发达国家的国民收入还是低的。” 谈到“文化大革命”,华莱士就马上请邓小平谈谈他个人和家庭经历的遭遇。 对此,邓小平不想多说,就简单地答道:“那件事,看起来是坏事,但归根到底也是好事。” 华莱士急忙插话说:“那是不是说,当时让您扫地、做饭、劈柴等等也是好事?” 邓小平听华莱士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就笑着说:“说那些完全是好事,不能那么说。我的意思是使不好的事变成好的事,这可以促使人们思考,促使人们认识我们的弊端在哪里。毛主席经常讲坏事转化为好事。善于总结‘文化大革命’的经验,提出一些改革措施,从政治上、经济上改变我们的面貌,这样坏事就变成了好事。为什么我们能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提出了现行的一系列政策,就是总结了‘文化大革命’的经验和教训。” 华莱士又问邓小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在中国的任何公众场合挂您的照片,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问的是很有分寸又很巧妙的。 “我们不提倡这个。”邓小平说,“个人是集体的一分子。任何事情都不是一个人做得出来的。所以就我个人来说,我从来不赞成给我写传。我这个人,多年来做了不少好事,但也做了一些错事。‘文化大革命’前,我们也有一些过失,比如‘大跃进’这些事情,当然我不是主要的提倡者,但我没有反对过,说明我在这个错误中有份。如果要写传,应该写自己办的好事,也应该写自己办的不好的事,甚至是错事,所以还是不写的好。” 邓小平坦诚地告诉中国人民也告诉世界自己在“大跃进”上也犯过错误,这种伟人的心胸是开阔的,是向前看的。他吸取经验,把个人融入集体,不搞个人崇拜,这就是邓小平的历史智慧。 这时,华莱士突然提到一个人们普遍关心但确实没人敢问的问题:“每个人都会问这样的问题:在过去几年中,邓小平干得不错,现代化搞得不错,经济在发展,人们不像以前那样担心害怕,但邓小平以后情况会怎样?是否会回到以前的状况?” 邓小平稳健地挥了一下手,坚定地说:“肯定不会。因为确定现行政策会不会发生变化的主要依据是现行政策对不对。对国家来说对不对?对人民来说对不对?人民的日子是不是逐步好过一些?我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现行政策只要一改变,人民生活肯定会下降。如果人民认为现行政策是正确的,谁要改变现行政策,谁就要被打倒。”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5) □邓小平告诉华莱士:“我明年在党的十三大时就退下来。但到今天为止,遇到的是一片反对声。” 不知不觉,原定一个小时的采访已经超过了。 可是华莱士的提问单上还有好些问题在后面排着队呢!不问吧,机会难得;问吧,82岁的邓小平能同意吗? 最后华莱士还是鼓起信心请求邓小平将原定的一小时采访时间再延长20分钟,哪怕是10分钟也行。 邓小平爽快地答应了,还笑着说:“我又犯了一个错误,违反了只谈一小时的协议。” 邓小平的幽默把华莱士也逗乐了。 在剩下的时间里,华莱士又问了两个大问题。 华莱士问道:“您说过,您要活到100岁,然后可以去见马克思。到那个时候,马克思旁边可能还坐着毛泽东,他们可以对您说些什么?” 华莱士的这个提问有些幽默,但其难度不能不说不高,这涉及到意识形态和中国的基本路线。 邓小平略加思考,巧妙地坚定地说:“我是个马克思主义者。我一直遵循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我们过去干革命、打天下,能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因为有这个信念,有这个理论。革命胜利以后搞建设,我们也遵循马克思主义原则搞社会主义。我们现在搞‘四个现代化’建设,人们常常忘记是什么的‘四个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的‘四个现代化’。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事。” 华莱士紧追不舍:“毛泽东逝世已经10年了,他对现在的一些事情怎么看?现在的领导人主张致富光荣,主张个人幸福,允许私人办企业,准备搞政治改革,人民有了言论自由,这一切同毛泽东的主张都不一样,毛泽东会怎么看?” “有些不一样,但有些原则还是一样的。”邓小平回答得相当干脆,他接着说,“现在毛泽东思想还是我们的指导思想。我们有一个《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解答了这些问题。” “但是我还是不清楚,邓小平领导下的中国和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国是不一样的。看来中国现在在进行一场新的革命,至少是试图进行一场新的革命。”华莱士用他成熟老练的记者的眼光来观察分析中国,不能不说他的眼光是犀利的。 邓小平很高兴地说:“这个话是对的,我们也讲现在我们搞的实质上是一场革命。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一个试验,对我们来说,都是新事物,所以我们要摸索前进。干这样的一场革命,又是一个新事物,难免要犯错误。我们的办法就是不断总结经验,有错误就赶快改,小错误不要变成大错误。” 这时,华莱士低头看了一下时间,说:“最后一个问题。您是中国的第一号领导人物,您准备在主要领导人和主要顾问的位子上,再留多长时间?” 这其实就是问中国领导职务制度改革的这个大问题。 邓小平坦率地说:“我提倡废除终身制,而且提倡建立退休制度。你也知道,我同意大利记者法拉奇谈话时说,我干到1985年就行了。现在超过一年了。我正在考虑什么时候退休,就我个人来说,我是希望早退休。但这个问题比较困难,在党内和人民当中很难说服。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退休,对现行政策能继续下去比较有利,也符合我个人向来的信念。但这件事还要做更多的说服工作。最终我是一个共产党员,要服从党的决定。我是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要服从人民的意愿。我还是希望能够说服人民。” 华莱士笑着说:“您当时告诉法拉奇准备1985年退休,您准备对华莱士作什么表示呢?” 邓小平说:“我坦率地告诉你,我正在说服人们,我明年在党的十三大时就退下来。但到今天为止,遇到的是一片反对声。” 采访结束了,邓小平和华莱士肩并肩走出紫光阁。秋天的中南海波光潋滟,参天古柏苍翠挺拔,菊花斗艳,真是天凉好个秋。邓小平和华莱士一边走又一边聊起了家常事,轻松随和,看得出来,邓小平对今天的访谈很有兴致。作为记者的华莱士自然更为自己的成功兴奋不已。 华莱士问邓小平:“邓主任,你每天工作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