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轿子里是太子吗?不是。是谁?说起来话就长了。上次,义士王著和高和尚鼓动赤星子出首揭发阿合马的罪行,反而被奸诈狡猾的阿合马活活打死在“功德碑”下。老贼的恶行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钩考中书省,矛头指向丞相安童和太子真金。二人又气又恨。王著和高和尚对赤星子怀有深深的愧疚,是他们鼓动赤星子告发老贼的,是他们害死了他。另外,他们眼睁睁看着忽必烈被阿合马蒙骗不能自拔,更是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大元的江山非葬送奸佞手中不可。王著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铮铮硬汉,忽必烈对他有知遇之恩。高和尚射死忽必烈的爱驼,自以为必死无疑,而忽必烈却赦免了他。憨实的高和尚对忽必烈感激不尽,认定他是好皇帝。王著和高和尚都是知恩图报的忠义之士,为了报答忽必烈的大恩,决定为朝廷除掉阿合马这个大奸。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当他们得知皇上和太子要去上都避暑,留阿合马老贼在大都处理朝政。皇上不在大都,防卫警戒比以前必然松弛,或许能找到除掉老贼的机会。王著和高和尚立即召集志同道合的豪侠义士,商议除掉阿合马的办法。有人提出趁他出行时行刺。王著摇摇头,说:“皇上不在,防卫虽然不象先前那样严密,但老贼素来谨慎,出行必是前呼后拥,跟班护卫无数,不会有靠近他的机会。”有人出主意夜里翻墙到他家里把他杀掉。又被大家否定了,阿合马的府邸不同于寻常百姓家,高墙壁垒,看家护院,戒备森严,是不可能进去的。在众义士中有位女子,白皙俊秀,一直没有说话,一边听众人议论一边蹙眉凝思,想着想着,好象想起什么计策,脸上浮起笑容。王著见她面露喜悦,笑着对她说:“大家静静,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干女儿肯定有了好主意。”王著的这位干女儿名叫白雅凤,是南宋抗敌名将白士璧的女儿。白士璧被贾似道害死时,她才七八岁。白士璧惨遭横祸,妻子承受不住巨大打击,疯了,喊着丈夫的名字跳进长江。白雅凤童年失怙,流落街头,落入人贩子之手,被多次转卖,辗转来到大都。上次王著去高和尚的作坊打造大锤,路过驱口市,正赶上白雅凤被拍卖。王著本来没有注意,是卖主的一句话吸引了他。卖主为了卖个好价钱,卖力地大声叫喊:“快来看呐!从天堂杭州来的绝色女子,温柔如水,洁白如玉,与北方女人大不一样,别有风味,快来买呐!”王著听说是杭州来的女子,便停住脚步向土台子上看去。见一个面带菜色的娇小女孩正被卖主拉着向众人展示,看上去不到十岁,眉眼十分俊俏,只是过于瘦小憔悴,显然是饿的。如果营养供得上,长大肯定是位绝色佳人。可怜红颜薄命,象牲口一样被卖来卖去。王著正在唏嘘感叹,蓦地发现这女孩很面熟。他快步跑到土台前,注目细看,啊?他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原来他认出,这女孩是他的好友白士璧的独生女儿白雅凤!为了证实他的判断,王著跳上土台,拉着女孩的手亲切地问:“孩子,您是不是姓白?”女孩木讷地点点头。王著又问:“你爹是不是叫白士璧?”女孩又点了点头,两行浑浊的泪水顺脸颊汩汩淌下。王著这个在战场从不畏死的硬汉,被孩子的两行泪水融化了,禁不住鼻孔发酸,眼窝发热,泪水夺眶而出。没有还价,把银子扔给卖主,抱起白雅凤回到家中,认作义女。白雅凤见王著问她,抿嘴笑了笑,说:“老贼随从护卫虽多,如果我们能把他单独骗出来……”白雅凤话还没有说完,高和尚就提出反对:“老贼那么大的官,谁能骗得动他?”白雅凤说:“他官再大,总有能管他的人。”“对呀!”白雅凤的话启发了一位义士,说:“他官再大也得听圣旨,咱们假传圣旨把他骗出来。”王著懂官场中事,摇着头说:“不行,圣旨不容易假造,会被识破。”另一义士突发奇想:“我们假扮皇上,就说皇上回来了,叫他出城迎接。不就把他骗出来了吗?”王著说:“更不行,皇上回来所有的大臣都得去迎接……诶?有嘞!哈哈!有啦!有引出老贼的办法嘞!”王著的办法就是假装太子回大都为皇上做佛事,诱出阿合马,伺机除掉。去阿合马府第传谕的就是高和尚,轿子里假扮太子问图欢察儿话的是白雅凤。王著扮作禁军都尉,身藏大锤,负责击杀阿合马。王著等人收拾掉图欢察儿,便催动假装的太子仪仗向大都城走去。王著知道皇上和太子回京都是走健德门,便率领众人来到健德门外。城门紧闭,敌楼上亮着几盏明亮的风灯,风灯上写着“城防”字样。哨兵在灯下走来走去,长长的影子斜拖到城下。王著低声叮嘱众人:“不要出声,不要露出丝毫破绽!”众人点点头,但心情都非常紧张。没等守军开口,王著抢先说:“太子殿下到了,还不快开城迎接!”守军向城下一看,发现果然是太子的仪仗,不敢怠慢,急忙开城放王著等人进去。阿合马的心腹立即报告阿合马,说:“老爷,太子殿下进城了。”阿合马问:“你看清了,真的是太子的銮驾?”心腹说:“奴才怕太子宫的人看见,不敢太靠近,好象是真的。”阿合马又问:“看见图欢察儿了吗?”心腹说:“我没注意。”正在这时,王著带巴鲁图勇士骑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大喊大叫:“阿合马!阿合马在哪儿?”王著的粗鲁吵闹,反倒使阿合马相信是真金回来了。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惶遽答道:“我在这儿,奴才在在儿。”王著并不下马,气哼哼地说:“你好大架子,居然不去迎接太子!”阿合马急忙辩解:“奴才实在是身体欠……”“好嘞!”王著蛮横地打断他,说,“这事以后在跟你算帐。传太子口谕,命你速去太子宫,商议为皇上做道场祈福事宜。”阿合马不敢再多口,忙说:“是是,奴才马上就去。”忽辛发现王著很面生,试探地问:“请问这位将军是……”王著一怔,随即大声说道:“本将军是太子殿下的禁军都尉。”忽辛认识太子宫的禁军都尉,顿时起了怀疑,问:“不对吧,太子宫的禁军都尉在下见过,好象……”“本将军是新来的,你当然没见过!”王著暗自告戒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泄气发软,一定要顶住。想到这里,他把眼一瞪,厉声说:“怎么?太子更换护卫,还要经过你同意呀?”忽辛果然被王著的气势镇住了,忙说:“不不,在下不敢。”“哼!狗拿耗子!谅你也不敢!”王著对阿合马说:“快走吧,让殿下等急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是,带马。”阿合马不敢再多问,骑上马跟随王著向太子宫走去。走着走着,阿合马发现去的不是太子宫方向,心中不由一凛,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问王著:“将军,这条路不是去太子宫。”王著凑到他身旁,看了看四周,神秘地说:“殿下没在太子宫。”“啊?”阿合马更疑心了,“那……太子在什么地方?”王著说:“一个秘密地方。”阿合马疑心更重了:“太子是来为皇上做佛事,在太子宫不是很好吗?干吗神秘兮兮的……”“嘘……”王著打断阿合马,示意他不要大声,把嘴凑到阿合马耳朵边小声说:“太子回京名义是做什么佛事,实际是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而有完成这项任务,必须得到您的配合。”阿合马从王著这番话推断出,太子好象不是冲着他来的,悬着的心塌实了许多。问王著:“什么秘密任务?”王著一字一顿地说:“干掉安童!”王著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阿合马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儿从马背上跌落下去。这怎么可能呢?安童是忽必烈当王爷时的老臣,现在虽然忽必烈有些疏远他,但远没有到要除掉他的地步。而安童和真金早已结合在一起,让真金来除安童更是不可思仪。王著看出阿合马的疑心,低声对他说:“你以为安童是老臣皇上不会除掉他?你错嘞!安童倚老卖老,屡次当着众大臣的面顶撞皇上,让皇上好难看。皇上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岂能容他如此犯上?早就想干掉他,但一直没有机会。”阿合马的怀疑仍然没有解除,试探地说:“喔……可是老臣听说,太子和安童……”“你是怀疑这个呀?”王著反应很快,说,“你虽然是首辅大臣,毕竟不是皇室成员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阿合马眨眨眼,问:“怎么讲?”王著说:“安童与太子关系再好,也是外人。太子与皇上关系再不好,那也是亲生父子。再说,这皇帝是成吉思汗家的。别说太子和皇上没有大矛盾,就是有,关键时候太子的胳膊肘也不会向外拐。”经王著这样一说,阿合马的疑虑全消,跟随王著来到一处大宅院门前。二人下马,王著对阿合马说:“阿大人,请。”阿合马进门,他带来的武士和随从却被王著挡在门外。王著解释说:“商议如此机密的大事,怎能叫闲杂人等在场呢?”阿合马想想也有道理,便将护卫留在门外。可是,他刚迈进第二道门,守门的禁军立即将门紧紧地关上。阿合马这时才发现黑暗处有人影晃动,隐伏着杀机。他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大了,预感上事情不妙,心中发紧,毛发倒竖,激凌凌吓出一身冷汗:“啊?这……”王著一反先前的热情,愤愤地说:“走吧你!”高和尚和几名义士会意,架起阿合马向里走去。阿合马使劲儿挣扎叫喊:“太子殿下在哪儿?你们是什么人?我是首辅大臣,你们要造反呐?放开我!快放开我!”“你嚷嚷什么?本殿下在这儿!”阿合马一怔,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背对着他,看不见面目,但他听得出不是真金的声音:“不!你不是太子!我知道太子殿下的声音,你不是!好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太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假冒太子的是白雅凤,她蓦地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哼哼!要你命的人!”阿合马知道上当了,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众义士岂能放走他,高和尚大吼一声:“擒拿老贼!”众义士从隐伏处奔出,把阿合马团团围住。阿合马吓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哆里哆嗦地问:“你们到……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们素无冤仇,你们为什么要……”“好,叫你死个明白。”王著说,“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当年背皇上过雪山的那个王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喽,是不是?”高和尚一把揪住阿合马的脖领子,说:“皇上的爱驼被人射死了,皇上没治那个人的罪,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就是我—高和尚!”阿合马困兽犹斗,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哼!不过是无名小辈!我是朝廷命官,皇上都为我建立了功德碑,你们哪个敢放肆?”“呸!”高和尚一把揪住阿合马的脖领子,瞪着大眼珠子骂道,“老子今天就是要放肆!”阿合马顿时软了,色厉内荏,战战兢兢地问:“你……你们要……要干什么?”“干什么?”王著怒眦欲裂,说,“皇上对我们有恩,我们替皇上除掉你这个欺君罔上、祸乱朝政、十恶不赦的大奸臣!”“啊?”阿合马吓得魂飞魄散,一扫不可一世的蛮横架势,磕头如鸡啄米:“壮士饶命!饶命啊!只要你们饶我不死,我给你们许多钱!要多少有给多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你们,饶我一命吧!”“我们要的是你的命,不稀罕你的臭钱!”众义士群情激愤,阿合马命在旦夕。就在这时,形势出现了变化。忽辛和达吉古觉出事情不对劲儿,担心有诈,便率领武士偷偷跟在后面暗中保护阿合马。王著没领阿合马去太子宫,忽辛更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忽辛想叫回父亲,但已经来不及了,阿合马已被王著带进院内,关上了大门。院子被王著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忽辛哪里进得去。忽辛救父心切,与达吉古率领武士硬往里闯,死伤惨重,但总算闯了进去。忽辛进得院内,蓦地看见王著举起镔铁大锤正要砸阿合马,可把他吓坏了“啊?”地大叫一声:“休得无理!”不顾一切地挺枪冲了过去。可是,已经晚了。王著本来力气就大,面对仇人早已气红了眼,使足浑身力气,镔铁大锤裹着风挟着电重重砸在阿合马的脑门上!刹那间脑浆飞溅,宛若血红的浪花。“啊!?爹——!”忽辛顿时惊呆了,吓傻了,瞠目结舌,魂飞天外!醒过劲来以后,失声大喊:“阿合马大人被杀了!有刺客!抓刺客呀!抓强盗啊!快来人呀!别叫刺客跑了哇!”http://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醒悟的代价[81回]第81回敢作敢当,顶天立地英雄汉劝主退位,御史激怒忽必烈忽辛一叫喊,惊动了巡夜官军,听说阿合马被杀,这还了得!刹那间报警的锣声和呐喊声大作,大批官军蜂拥而至把太子宫团围住。王著出身行伍,勇猛无比,但毕竟年纪大了,其他的义士虽是慷慨之士,但都没有什么武功,再加上官军人多,力量太过悬殊,死的死伤的伤,很快被官军打败。凭着王著的武功是完全能够逃出去的,但他没有逃,面对气势汹汹的官军,扔掉手中大锤,掷地有声地说:“阿合马老贼是我所杀,与他人无关!”神情自若,豪气冲天,泰然受缚。阿合马是忽必烈倚重的首辅大臣,他的被刺杀犹如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震惊了大元朝廷。孛罗不敢怠慢,一面把王著一行案犯押入死牢,一面十万火急亲自赶往上都向忽必烈禀报。忽必烈闻报惊得从御座上蹦了起来,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合马是首辅大臣没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掉呢?“你没有弄错?是真的?”忽必烈鹰似的目光盯着孛罗追问。孛罗说:“不会错,我亲自去查看过。阿大人死得很惨,是被铁锤砸死的,脑浆迸裂,惨不忍睹啊!”忽必烈犹如当头挨了一棒,神情黯然,颓丧地跌坐在御座上,有气无力地问:“刺客捉到了吗?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孛罗说:“当场就抓住了,现关在死囚牢里,还没来得及审问。”“严加审问!”忽必烈说,“京城戒备森严,阿合马出行也是前呼后拥,刺客居然能轻易得手,这个刺客一定不是寻常之辈。”孛罗说:“这个刺客很狡猾,假冒真金太子回京为陛下做佛事,把阿大人骗了出去……”“假冒真金?”这是忽必烈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他曾经听到过许多有关真金的传言,有人说真金与阿合马不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给忽必烈颜色看。有人说真金培植自己的势力与安童沆瀣一气,目的是要架空他。他虽然有所怀疑,但他相信真金不会背叛自己。眼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刺客为什么不假冒别人而偏偏假冒他呢?会不会跟他有牵连?忽必烈想到这里,不由激凌凌打了个寒颤!此时,在忽必烈眼里,恭谨孝顺的真金霎那间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鬼。孛罗见忽必烈沉默不语,脸色变得很难看,关心地问:“陛下,您身体不舒服?”忽必烈压根儿没有听见,冷森森地问:“这事太子可知道?”孛罗摇摇头,说:“不……不清楚。”忽必烈对孛罗说:“我立即回京。对刺客严加鞠审,务必要查清凶手背后有没有指使的人。”“是,我马上回京去办。”孛罗领旨,转身欲去。“等等。”忽必烈叫住他,沉吟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说,“在事情查清之前,派人把太子保护起来,不许与任何人接触。”“皇上您……您要囚禁太子?”孛罗大感意外,真金虽然有时候言辞激烈,但胆子却是很小的,决不会参与此事。“你管得太多嘞!”忽必烈很不高兴,“朕怎么会囚禁自己的儿子?是保护!免得他受到伤害,懂吗?”孛罗急忙跪下认错,诚惶诚恐地说:“是是,奴才多口,奴才知罪。”真金得知刺客假冒他的名义杀死了阿合马,连急带吓差点昏厥过去。跺着脚痛心疾首地说:“天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名义呀?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真金的担忧不是没有根据,南必和阿合马曾在忽必烈面前说过不少真金的坏话,目的就是废掉他,册立脱欢为太子。一是一些资深王爷大臣反对,而是没有确实证据,南必和阿合马的阴谋才没有得逞。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铁木耳虽然刚十五六岁,但已经懂事,对真金说:“阿爸,您应当去向皇爷爷讲清楚,您与刺客没有任何关系,他冒充您不是您的错。”太子妃阔阔真也说:“儿子说得对,您应当去向父皇解释清楚。”真金了解他的父皇,沮丧地摇着头,绝望地说:“没用,他是听不进去的,听天由命吧。”真金实际是被押解回大都的,虽然,依然用的是太子銮驾。回大都后,太子宫就被禁军包围起来。忽必烈回大都以后,立即召来刑部尚书和城防都指挥使询问刺杀阿合马的有关情况。当他听说刺客名叫王著时,心里不由动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一句:“王著?”急忙问刑部尚书和城防都指挥使:“哪个王著?可是随朕征大理的那个王著?”二人告诉忽必烈,刺客关在死囚牢里,他们还未见到,是不是那个王著他们还不知道。忽必烈对丞相孛罗说:“立即审问刺客,你任主审官,刑部尚书和城防都指挥使协同,查清王著到底是什么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是。”孛罗和刑部尚书、城防都指挥使领旨以后,不敢怠慢,连夜鞫审王著等一干人犯。王著被打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脖颈上戴着沉重的榆木大枷,脚上钉着拇指粗的铁镣。虽然疼痛难忍,举步艰难,但他咬紧牙关,挺直腰杆,虎瘦不塌架,目光炯炯如电,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凛然正气。王著被押进大堂以后,王著立刻认出了孛罗,孛罗也认出了他。没等孛罗开口,王著便豪爽地说:“孛罗大人,不劳您多费口舌,我全招认。阿合马老贼是我王著所杀,与他人无关。要杀要砍还是凌迟活埋,悉听尊便,王著绝无怨言。”孛罗说:“王著,圣上待你不薄,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刺杀皇上的肱骨大臣?”“哈哈哈哈!”没等孛罗说完,王著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豪爽、讥讽和嘲弄。然后,戛然止住笑,目光里喷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阿合马是圣上的肱骨大臣?呸!他是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的大奸臣!我杀掉老贼,正是为了报答皇上对我的再造之恩。用我的死,替皇上除了阿合马这个大害,值得!报了皇上的大恩,我再也没有牵挂,可以痛痛快快地死了。”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说:“想一死完事?告诉你,没这么容易!阿合马是一品大员,没有人为你密谋策划,你怎么能刺杀得了?说!你受谁指使?”城防指挥使暗有所指地说:“是呀,你为什么不冒充别人,偏偏要冒充太子?你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王著勃然大怒,说:“看你的意思是让我株连太子,你敢不是阿合马的同党吧?”城防指挥使被噎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胡说!放肆!”王著哈哈大笑,说:“我说的是实话,没什么放肆的。告诉你说吧,我和太子素无来往,毫无关系,这件事太子压根儿就不知道。要说密谋策划,早在一年前我就着手进行了,我先请人秘密打造了一副八十斤重的铁锤。之所以假冒太子,完全是为了把老贼骗出来除掉,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大丈夫敢做敢当,想让我攀扯陷害他人,白日做梦,绝不可能!”孛罗把审问结果奏报忽必烈,忽必烈看过奏报后问孛罗:“太子确实与此事无关?”孛罗说:“经过多次审问,没有发现太子知道此事的任何迹象。按大元律法,王著罪不容赦,应判斩立决。”忽必烈问:“他确实是朕当年征大理时收留的那个王著?”孛罗点点头,说:“没错,确实是他,他自己也承认。”忽必烈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讷讷地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朕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刺杀朕的肱骨大臣?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啊?”孛罗说:“奴才问过他……”忽必烈急问:“他怎么说?”孛罗说:“他说他这样做,是为您除掉最大的奸臣,正是为了报答您的再造大恩。”忽必烈心中一怔,原来,王著也认为阿合马是奸臣。忽必烈再一次被搞糊涂了。王著当年有救驾之功,发生这样的事使忽必烈的心情很感沉重,也很矛盾。按律是必须斩首的,可是,从感情说,他又有些舍不得。问孛罗:“王著有没有请求朕赦免他?”孛罗摇摇头,说:“没有。他说,他已经为皇上除掉了最大的奸臣和隐患,报了皇上的大恩,再无牵挂,可以痛痛快快地走了。您看……”“按律……斩吧!”看得出忽必烈内心很痛苦,声音是颤抖的。多疑,大概是帝王的通病。虽然王著明明白白说锤击阿合马与太子真金毫无关系,忽必烈仍然狐疑重重,王著为什么不冒充别人,而偏偏冒充太子?说不定是王著在庇护太子。正在这时,偏偏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忽必烈震怒了,断定真金图谋不轨,篡位夺劝。这件事是皇后南必告诉他的。忽必烈听了气脸色铁青,暴跳如雷,拍着御案说:“什么?朕老糊涂啦?把皇位让出来?大逆不道!谋反!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谁?还能有谁?还不是御史台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御使们!”南必尖酸刻薄,拱火添油。彻里一怔:“真的是他们?”“这还会假?”南必说,“奏折已经写好了,现在南台御史府放着,就等着往上递了。不信,您派人一查就清楚了。”南必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上次,南台御史为了使朝廷摆脱南必干政的局面,想出了个劝忽必烈提前传位给真金太子的主意,并联名写了一道奏折,交给都事尚文,请他转呈忽必烈。尚文是位资深老臣,觉得此事重大,弄不好会出大事,所以没有上报。打算与安童、孛罗等人商量以后再做决定。后来便出了王著锤击阿合马的事,这道奏折就压了下来。也该着出事,南台御史府是位属员,是阿合马的眼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道奏折,他觉得事情重大,赶快报告给忽辛。阿合马被害,忽辛一直怀疑真金是幕后主使,发誓要搞掉真金,报杀父之仇。得到这位属员密报,如获至宝,高兴得跳了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把抓住属员的胳膊,喷着吐沫星子问:“这消息可靠?他们真的要上这样的奏折?”属员说:“绝对可靠。奏折放在都事尚文的桌案上,是我无意中看到的,肯定没有错。”忽辛忘记了正在大丧之期,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这不是明目张胆地逼宫造反吗?真金!嘿嘿!这回谁也救不了你,你是死定了!来人,更衣。快!”达吉古和宣德问:“少爷,您要到哪儿去?”“事不宜迟,赶快进宫告诉南必皇后。”忽辛一边穿衣一边急匆匆向外走。南必得此消息,自然是欣喜欲狂,立即报告给忽必烈。这次,忽必烈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以前,虽然人们对真金有种种议论,什么培植自己的势力、觊觎皇位呀等等。忽必烈虽然也有过怀疑,但内心总是不大相信。真金毕竟是他的亲儿子,而且自小听话孝顺,长大以后受教于姚枢、窦默这些中原儒生,知书达礼。虽然迂腐了些,说他会反对自己谋朝篡位,忽必烈总觉得不至于。如今,他这个表面中规中矩温文尔雅的儿子,居然动起了真格的。忽必烈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消息得到的早,不然,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忽必烈决定立即搜查南台御使府,免得时间一长走漏风声,证据被销毁。“来人!”忽必烈叫来奉御彻里。彻里应声走进来,说:“皇上,什么事?”忽必烈说:“朕赐你金牌令符一道,率领禁卫亲军,与右丞相孛罗一起速去中书省和南台御使府搜查,务必找到那份大逆不道的奏折!”“是!”彻里接过金牌,不敢怠慢,一边调出禁卫亲军,一边派人去通知孛罗丞相,速去南台御史府会齐。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醒悟的代价[82回]第82回御史台搜出劝退表跳进黄河难洗其咎孛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赶到南台御史府,彻里率领禁卫亲军已经先到了。孛罗见彻里拿着皇帝的金牌,知道事情重大,低声问:“彻奉御,出什么事?”彻里把奏折的事向孛罗讲了一遍,孛罗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大了:“啊?这……太子殿下……”彻里打断孛罗的话,说:“丞相,彻里什么都明白,不用说了。太子殿下危险,你速去告诉殿下,早做准备!”“公公!”彻里如此深明大义,孛罗感动万分,要冲彻里下跪。“丞相,快起来,奴才担当不起。”彻里赶忙扶住孛罗,说,“时间紧迫,救殿下要紧,赶快去吧!”孛罗匆匆向太子宫奔去。“啊?”真金听了孛罗的禀报,吓得脸色苍白,魂飞天外,“什么?他们要父皇退位?把皇位传让给我?哎哟!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孛罗说:“太子,臣奉旨搜查御史台,不能久留。殿下,您要早做准备呀!”孛罗说完,急匆匆走了出去。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太监,听说真金要当皇帝,居然高兴地拍着手说:“哈哈!我家太子要当皇上,我们也可……”“混蛋!”此时的真金精神已经有些失常,目光呆滞,脸扭曲得很难看,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一个嘴巴抽下去,小太监的半拉脸就肿起老高。抽过之后,又咚地冲小太监跪下,磕头如鸡啄米,惊恐万状,乞求饶命:“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儿臣不想当皇帝!真的不想啊!啊?啊!别捉我!父皇!别捉我!别杀我!父皇!别杀我啊!”隔壁的太子妃阔阔真听见,急忙跑过来,见状大惊,紧紧抱住他,安慰道:“太子,您怎么啦?没人杀您,您是太子,谁敢杀您呐?”真金精神恍惚,神智已经错乱,说的都是疯话:“对对,我是太子,我是皇上!谁敢杀我?谁也不敢杀我!”可把阔阔真吓坏了,急忙捂他的嘴,说:“天呐!太子!可不敢乱说!不能乱说呀!”孛罗给真金送信以后,即刻赶往南台御史府与彻里会合。孛罗让彻里去搜查南台御史府,自己去搜查中书省。孛罗带禁卫亲军气势汹汹闯进中书省,安童觉得势头不对,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凛,问孛罗:“丞相,您这是……出什么事啦?”孛罗低声说:“南台御使联名上书要皇上提前退位,把皇位传让给真金殿下。皇上知道了,气得够戗,命我来搜查。”安童感到事情严重,脸都吓白了:“啊?会有这事?不会吧?中书省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奏折呀?”孛罗说:“下官是奉命行事,只好搜查喽。”“请,请搜查就是。”安童命属员都撤出屋子,让禁军搜查。禁军把中书省搜了个遍,没有搜到奏折。孛罗对安童说:“彻里已去了南台御史府,奏折没送上来来,很可能还在南台御史府。这回,皇上是真生了气,您要早做准备。”“多谢关照!”安童对孛罗十分感激,“太子殿下知道了吗?”“已经知道了。”孛罗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得赶紧想主意。”孛罗说完,率领禁卫亲军离开中书省。安童心想,那份惹祸的奏折没有送来中书省,很可能还在南台御史府,销毁已经来不及了,肯定会被搜出来。皇上见到这份奏折,太子就是跳进黄河,这忤逆不孝谋逆逼宫的罪名也洗刷不掉了!怎么办?太子是储君、国本,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到太子。安童下定决心,就是拼上老命,也要保护住太子,不能叫他们动摇国本。火烧眉毛,磨扇压手,安童顾不得避嫌了,急忙赶到太子宫。为了弄清真相,特意把御史台都事尚文传来太子宫问话。安童到达太子宫时,发现真金的精神已经有些失常,神智恍惚,一时清楚一时糊涂,糊涂起来眼前出现幻影,说胡话。安童心里很难过,真金正当中年,一向思维敏捷,聪颖睿智,怎么一下子吓成了这个样子呢?为了稳定真金的情绪,安童好言劝慰说:“殿下,您别急,沉住气,事情还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奏折是那些御史们写的,您压根儿就不知道,跟您有什么关系?您不能乱方寸,千万不能乱,不能留下把柄。”真金经安童这一番宽慰,神智清醒起来,对安童:“安丞相,我听你的,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呀!”这时,尚文急匆匆地跑进来,累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殿下!安丞相!”安童急问:“别急,慢慢说,那奏折搜出来了没有?”“嘿!”尚文痛心疾首,悔恨交加,“都怪我!都怪我呀!御史们把奏折交给我以后,我知道事情重大,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有向上报,压在了御史府。我怎么这么傻,留着它干什么?为什么不把它烧掉啊!如今惹出这么大祸。我有罪!是我害了殿下呀!”真金受到刺激,神智又恍惚起来:“完嘞!这下完嘞!奏折落在父皇手里,肯定怀疑我暗中指使!我这是逼供!篡位!大逆不道!啊?!禁军来捉我!快跑!快跑!”安童抱住情绪失控的真金,说:“殿下,您别急,别慌。没人来捉您,您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不会捉您的。父子间有什么事说不开?您平静平静,有机会好好向皇上解释清楚,皇上不会……”这时,真金又清楚起来,颓丧地摇着头,苦笑着说:“丞相,您怎么糊涂了?这种事能解释清楚吗?只能越抹越黑,越解释,越怀疑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用的!完啦!这回真的是完了!”安童突然想起,奏折在御史府公廨里放着,皇上怎么会知道呢?便问尚文:“奏折在你那里放着,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尚文说:“我查清楚了,是御史台一名属员密报给忽辛的,忽辛告诉了南必皇后,南必皇后禀报给皇上。”安童沉吟思索:“原来是这样……”尚文说:“那个属员是阿合马的心腹,坏透了!”安童的眼睛突然一亮,喜出望外,兴奋地说:“有了!有办法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真金半信半疑,没有显出丝毫高兴。安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真金说:“这几天您不要出门,也不要和任何人来往,装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其它的由我来安排。”“我听你的。”反正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真金只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