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欢呼跪拜:“大元天子万岁!大元朝帝怍永固,长盛不衰!”安童说:“迁入新都,确立国号,还应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才显得正统,庄重。”众大臣全都同意,说:“安丞相所言极是,应当与中原其它王朝一样,举办正式的登基典礼。”忽必烈恩准,命钦天监选定黄道吉日举行登极大典。登极大典这一天,吉时尚未到,执事、仪仗早已在寝殿前恭候。吉时到,两名身穿吉服的通事舍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寝殿前的露台上,朗声叫起:“吉时到,恭请皇上升辇!”寝殿宫门大开,忽必烈由内侍服侍从寝殿走出,坐入金辇中。二通事舍人高喊:“起——驾!”三名手执皮鞭的金甲武士甩响三声皮鞭,在寂静的晨空中显得格外清脆响亮。仪仗起动,执鞭武士在前,随后是二通事舍人和三十余名殿前侍御,手执金钺、旌节、龙幡、金喷、金椅、金拂、龙扇等,分列两旁,以为前导。后为御辇,劈正斧官手执金斧走在御辇前,四侍仪使在金辇前后随御服侍。最外层是佩带弓箭和宝刀的威猛武士,分列两侧护卫。走在前面的执鞭金甲武士一边鸣鞭,一边导引皇帝仪仗浩浩荡荡从正门向大明殿走去。与此同时,皇后察必的仪仗也向大明殿走来,皇后的仪仗与皇帝的类似,只是金龙换成了银凤。皇帝和皇后的仪仗在大明殿前会合,分别走出御辇,双双携手走进大明殿,端坐在宝座。恭候在殿外露台上的三名执鞭金甲武士,同时甩响三声脆亮的皮鞭,鞭声响彻大都上空。这时,正好旭日升起,霞光灿烂,照得大内一片辉煌亮丽。礼仪官出班,站在露台正中,高声喝喊:“吉—时—到!”按品级恭立在丹墀的王公大臣齐刷刷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众爱卿平身!”忽必烈和察必示意群臣站起。“谢万岁!”王公大臣谢恩,站起。礼仪官:“宣谕建元登极诏书!”宣旨官手捧圣旨走到露台正中,展开,宣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绍百王而纪统。肇从隆古匪独我家。且唐之为言荡也,尧以之而著称;虞之为言乐也,舜因之而作号。驯至禹兴而汤造,互名夏大以殷中。世降以还,事殊非古。虽乘时而有国,不以义而制称,为秦为汉者,著从初起之地名;曰隋曰唐者,因即所封之爵邑。是皆徇百姓见闻之狃习,要一时经制之权宜,概以至公,不无少贬。“吾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上,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顷者,耆宿诣庭,奏章申请,谓既成于大业,宜早定于鸿名。在古制以当然,于朕心乎何有。可建国号曰‘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兹大冶流形于庶品,孰名资始之功;予一人底宁于万邦,尤切体仁之要。事从因革,道协天人。吁欷!称义而名,固匪为之溢美;孚休惟永,尚不负于投艰。嘉与敷天,共隆大号。钦此!”宣旨官宣喻完毕,“大元朝与天地同存、日月同辉、百代不衰、江山永固!”的欢呼声此伏彼起,震彻掖廷。忽必烈压抑不住心中的高兴,走下御座,激动地对说:“诸位爱卿,从今天起,朕就不只是蒙古族的大汗了,而是全中国的皇帝!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脉脉相传,如今传到了我们大元!”众大臣又是一阵雀跃欢呼:“吾皇万岁!万万岁!”这时,阿合马走到丹墀中央,躬身施礼,说道:“微臣阿合马,为祝贺我主荣登大宝,大元朝繁荣昌盛,江山永固。也有一份礼物献上。”忽必烈正在兴头上,听阿合马说有礼献上,自然十分高兴,说:“阿爱卿,今天是朕大喜的日子,也是大元朝大喜的日子,你有什么礼物献上啊?”阿合马并不直接回答,让仆人抬上一个很重的东西,上面蒙着红绸子。阿合马惯于别出心裁,变着法的讨忽必烈高兴。众大臣不知他又搞出什么新花样,指指点点,猜测,议论。阿合马更来了劲儿,故意装成神秘莫测的样子,一脸的傲慢和得意。忽必烈说:“阿合马,你就别卖关子啦,快打开,叫大家看看是什么宝贝吧。”“是,微臣尊旨。”阿合马答应一声,走到他宝贝礼品前,故意吊人胃口,说,“下官要揭开啦,陛下,诸位大人,你们可看好喽,喔喂——!”阿合马用极度夸张的姿势揭去红绸子,露出一块银光灿灿的巨大银锭。这银锭不仅块头大,而且形状也奇特,侧面看类似扇形,又好象盛开的花朵。从重量到形状,以前人们都没见过。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议论纷纷:“哇!这么大的银锭,以前从来没见过呀!”忽必烈饶有兴趣地问:“阿合马,这得有多重呀?”“陛下猜不到吧?”阿合马很得意,说,“足足五十两!”“五十两!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重的银锭啊!”“那当然!”阿合马说,“别的朝代是铸不出这么大的银锭的,只有我们大元朝国泰民安,物阜年丰,仓廪充裕,才能铸成这样的银锭。所以呀,臣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元——宝!”“元——宝?”忽必烈和众大臣觉得这名字很新鲜。“元宝!就是大元之宝!”阿合马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只有大元朝才配有这样的宝贝,故而叫元宝,大元朝之宝!”哇哇!这马屁拍得太滋润了!忽必烈极为高兴,大声重复着:“元宝!大元朝之宝!好!太好啦!阿合马,你理财有方,没有让朕失望呀!”阿合马喜不自禁,急忙谢恩:“谢陛下夸奖,为陛下理好财,臣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忽必烈极为满意,连连点头。值日官禀报,登基大宴已在太液池琼华岛摆好,忽必烈传旨起驾琼华岛。庆贺大宴摆在琼华岛半山腰上的广寒殿,依山临水,风景秀丽。殿前的露台正中,有一只大玉海,五人合抱,由一整块寿山石雕成,上面刻着云水花鸟,龙凤瑞兽,人物故事,栩栩如生,十分精美。里面装了满美酒,绿蚁荡漾,醇香四溢。内侍用大木勺往王公大臣们的碗里舀酒,人们喜笑颜开,充满欢乐气氛。忽必烈激动兴奋,神采飞扬,举起满满一大碗酒,对群臣们说:“诸位爱卿请静一静!众爱卿都是跟随朕多年的老臣,有的朕在潜邸时就跟着朕。几十年来,南征北战,东拼西杀,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朕终于登上大位,诸位都是开国元勋。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玉海里有的是酒,大家敞开口的喝!喝个高兴!喝个一醉方休!来,这第一碗酒先敬长生天!”忽必烈率领众人酹酒敬天。第二碗酒敬成吉思汗和列祖列宗。敬过祖宗以后,忽必烈对大臣们说:“这些年来,大家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大理的穷山恶水、毒雾瘴疠,江淮的长途跋涉、奔袭劳顿,大漠的冰天雪地、飞砂走石……几番酷暑,多少严冬,搏斗厮杀,喋血沙场!诸位爱卿的忠勇,才赢得今天的到来。朕敬诸位爱卿一杯!”众大臣齐声说:“都是陛下英明,雄威盖世!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忽必烈心花怒放:“喝!诸位敞开口地喝,喝它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众大臣齐说:“对!喝!喝它个人仰马翻!不醉不散!”尤其那些蒙族宗亲王爷们,本来就善饮,加上今天高兴,放开量豪饮起来。相互敬酒,划拳,打赌比试,杯盏交错,酒水飞溅。有人喝得酩酊大醉,趔趔趄趄,舌头僵硬,仍然狂饮不止。广寒殿成了酒和欢乐的海洋。在这豪饮滥觞的广寒殿内,有一个人显得很特别,就像鸡群里混进了一只鹅或鸭子。在场的人,不论文官武将都是崭新亮丽的官府,只有这个人是一身灰暗的僧衣。别人都陶醉在美酒的快慰里,只有他严守着戒律,滴酒不沾。他,就是子聪。忽必烈的心倏地颤抖了一下,讷讷地说:“廉希宪和王磐所奏极是啊,朕确实对不起他,太对不起他喽!不行,朕要叫他还俗,封他官职!”忽必烈想到这里,非常激动地从御座上站起来,对群臣说:“诸位爱卿请安静,安静!”众人正喝在兴头上,大殿内一片嘈杂混乱,哪里听得见。奉御彻里大声说:“大家安静!安——静!圣上有话说!”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疑惑地看着忽必烈。忽必烈动情地说:“诸位爱卿,朕昨天夜里看了两份奏折,是廉廉希宪和王磐写的。看了这两份奏折朕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都被泪水洇湿了。他们说得对,朕对不起他,朕心里有愧,有愧啊!或许你们已经猜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子聪法师,朕的聪书记。子聪是最早跟随朕的中原老臣,朕在潜邸当王爷时就来到朕身边。屈指算来,已经二十多年了。朕经历的所有重大事情,他几乎都参与了谋划,为朕出了不少好主意。设计建造大都城,修筑新的皇宫殿宇,立国号为大元,圣朝的典章、礼仪、制度,也大多是他制订的。他为圣朝的建立付出了大心血,立下了大功劳啊!可是,直到现在,他依然无官无爵,一袭袈裟,一双芒鞋,清茶淡饭,无欲无求,日以继夜地不辞辛劳地为朝廷忙碌着、操劳着。从无怨言,也从来没有跟朕提出过任何要。越是这样,朕心里越难受,朕真的对不起他,心里有愧啊!”子聪慌忙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陛下,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些都是臣下应该做的,小僧只不过是尽了一个做臣子的职责,皇上如此褒奖,小僧实在是担待不起。不还俗作官是小僧的主意,与陛下无关,陛下万勿自责,不然,小僧会惶恐不安的。”“不。”忽必烈很肯定地说,“与朕有关,与朕大大的有关!都是朕不坚决,没有坚持让你还俗。朕现在就下一道旨意,命你立即还俗,恢复俗家姓氏。”“皇上……”子聪要说什么,忽必烈故意黑虎着脸,说:“怎么?你要抗旨?”“子聪不敢。”“不是叫你恢复原来的姓名了吗?怎么又子聪子聪起来了?你原先姓刘,是吧?叫什么来着?”子聪回答:“回陛下,叫刘侃。”“喔,对对,是叫刘侃。刘侃……”忽必烈觉得侃字不太好,胡聊神侃,光说不干,不适合吃苦肯干的子聪,便说:“侃字不好,不适合你。你对朕忠心耿耿,矢志不移,无怨无悔,是朝廷大忠臣,就叫刘秉忠吧。”子聪见忽必烈对自己如此看重,便不再推辞,还俗改名刘秉忠。忽必烈当即封刘秉忠为光禄大夫,位太保,列三公,参领中书省事。刘秉忠禀性谦恭,推辞道:“微臣才疏学浅,未建尺寸之功,受此恩宠,实在是心中有愧呀。”忽必烈怕那些傲慢的马背王爷不服,故意大声说:“不!谁说你没有建功?搏斗厮杀,攻城略地,容易,只要不怕死就行。谋略智慧,却不是谁都有的。你的功劳大过攻城略地。你就别推辞了,朕心里有数,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以后有合适的,朕给你说一房媳妇,成个家,也好有个人照顾。”忽必烈这番话,完全出自真心,发于肺腑。刘秉忠听了这暖心暖肺的话,激动得热泪盈眶,伏地谢恩:“谢陛下关爱,臣铭感五内!”“起来,快起来。朕还要等着早点儿喝你的喜酒呢。”忽必烈高兴地把刘秉忠搀扶起来。王公大臣们见忽必烈对刘秉忠如此敬重,不敢轻慢小视,齐声贺道:“刘大人谋略过人,功在我等之上。当得,完全当得。”忽必烈刚回到座位上,突然,殿外面传来欣喜若狂地喊声:“喜讯!大喜讯!天大的喜讯啊!”“啊?喜讯!什么喜讯啊?”忽必烈和众人一齐向殿外看去。彻里急匆匆从殿外跑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进殿后险些跌倒:“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忽必烈从御座上站起来,急切地问:“快说,什么好消息?”彻里回答:“阿术和刘整将军,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说是……”忽必烈不等彻里说完,急不可待地催促道:“送信人在哪儿?快请送信人进来!”“是。”彻里走向殿外,对送信人:“快!快进来!皇上要见你!”送信人是名军官,由于长途跋涉他已累得疲惫不堪,用力支撑着只进广寒殿,向忽必烈跪下,气喘吁吁地说:“皇上!喜讯!大……大喜讯!襄阳城攻……攻下来啦!大将吕文焕归降!”“啊!这是真的?襄阳城真的攻下来了?吕文焕归顺了我朝?”“真的!阿术和刘整二位元帅,命我务必在皇上举行登基庆典前,赶回京城,把这一消息告诉皇上。我没有耽误吧?”忽必烈高兴地说:“没误,你顺利完成了任务。”忽必烈命侍卫扶送信人下去休息。忽必烈和在场的大臣们都没有想到,在登基庆典的大喜日子里会传来这样令人振奋的喜讯。因为没有思想准备,刚听到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怔住了。醒过劲来以后,广寒殿顿时像开锅一样沸腾起来!是啊,这消息太让人激动了!襄阳城被包围了五年,一直没有攻下。五年!漫长的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呀!耗费了多少兵力物资呀!今天总算攻了下来!忽必烈高兴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当年他派穆哥和姚枢去处理所谓刘整投敌降宋案件,真相大白以后,刘整曾让姚枢告诉忽必烈,一定要在他登基承袭大统以前攻下襄阳,作为改元建朝的献礼。刘整果然说到做到了。忽必烈的目光落到姚枢、刘秉忠、许衡、窦默、赵璧、张耕、董文炳……这些中原老臣们的身上,兴奋欢悦的情绪倏地消失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既而转化为仇恨和愤懑.每张桌子都是坐的十人,惟独姚枢他们的这张桌子只有九人,但却是十个座位,十个酒杯和十双筷子。没人的空座位上,杯子里斟满了酒。忽必烈知道,这个座位是姚枢和刘秉忠特意为郝经留的。郝经是开国功臣,登基盛典他应当在场,故而,为他留出了这个座位。忽必烈默默走到空座位前,心情格外沉重和酸楚。郝经和姚枢、刘秉忠等人一样,是他在潜邸当王爷时就追随自己的老臣。忽必烈心里很清楚,没有这些中原老臣,就没有他忽必烈的今天。哪次变故,哪个重大决策,不是这些老臣们为他出谋献计呀?今天,他终于当了皇帝!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老臣们都在,惟独少了郝经,怎能不使忽必烈气愤填膺?宋朝也曾经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却干出了扣留使臣这样为人不耻的卑鄙勾当,而且一扣就是十几个年头啊!忽必烈曾多次派使臣去质问交涉,令人气愤的是,他们不是不让入境,就是胡搅蛮缠,拒不放人。更有甚者,居然把使臣、廉希宪的弟弟廉希贤大人残酷的杀害!桩桩件件,令人发指!这样不讲信义,毫无廉耻的朝廷,不灭掉它还等什么!忽必烈想到这些,气愤地对群臣说:“大家起立,面向南方举起酒杯,敬郝经郝爱卿一杯!长生天保佑他,早日回到朕的身边来!”众大臣一饮而尽:“愿长生天保佑郝大人平安归来!”廉希宪说:“陛下,南宋朝廷昏庸无道,民心早已丧失殆尽。我军已经攻占襄阳,正可乘胜追击,消灭南宋,统一华夏!”忽必烈情绪激奋,说:“消灭南宋,结束分裂战乱的局面,一统中华大地,不仅是历代先皇的遗愿,更是朕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最大心愿!但伐宋之事,关系重大,不仅牵涉到兵力,也关乎到财力,需要细致谋划,从长计议。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南宋这样不仁不义的朝廷,朕是一定要灭掉它的!”忽必烈野心勃勃,大有不灭南宋誓不罢休之概……http://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十四章 朽空的大船终于沉没[45回]——忽必烈平定了阿里不哥和李璮,又经过建朝改制,局势稳定,生产发展,财政收入大增,具备了灭宋统一的条件。雄心勃勃的忽必烈,命年轻的伯颜统兵大举伐宋。南宋奸臣当道,朝政腐败到了极点,虽有文天祥、李庭芝、张世杰、陆秀夫等忠勇良将拼死抵抗,可歌可泣。可惜大船早已朽空,终将沉没。南宋与其说亡于元军铁骑,不如说是亡于自己。惨痛教训,至今令人心寒齿冷……——第45回剑指青山山欲裂,少年壮志堪夸忽必烈启用新人,伯颜挂帅统兵,消灭南宋统一中国是忽必烈的最大心愿,攻下襄阳以后,忽必烈决定举全国之兵力攻打南宋。但王公大臣们也有担心的地方,朝议时太子真金不无担心地说:“儿臣以为,现在确实是平宋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伐宋必然投入国家的全部兵力,这样以来,国内兵力空虚,儿臣担心海都会乘机发难,不得不防啊。”其实,忽必烈也有此担心。海都是太宗窝阔台汗的孙子,定宗贵由大汗的儿子,自以为大汗应由他继承。自蒙哥承继大汗以后,海都就对拖雷一脉心怀仇恨。他的封地在岭北的叶密立河畔,他利用远离汗廷蒙哥和忽必烈鞭长莫及的地理位置,秘密培植自己的势力,联络对汗廷不满的西北诸王,伺机起兵夺取汗位。这一直是忽必烈的一块心病。很显然,这次倾国伐宋,无疑是给了海都发难的一个时机。如今真金提起,忽必烈赞同地点点头。他想听听大臣们的意见,便对近前的姚枢和史天泽说:“二位爱卿以为如何?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史天泽说:“海都有不臣之心,已非一日。他虽然在叶密立河经营日久,也联络了一些对汗廷不满的王爷。但这些王爷大都势力较弱,尚形不成气候。海都这个人我了解,多疑而奸猾,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从不冒险的。我断定,我们伐宋之后,他会等待观望,不会很快发难。”姚枢对史天泽的分析表示赞同,说:“史大人所言极是。海都在遥远的岭北,一时鞭长莫及,近期不足为患。臣最担心的不是海都,而是财力。几十万大军如果粮饷供应不上,后果不堪设想。”这有是忽必烈最担心的。阿合马主理财政税赋以后,收入大增,国库也充盈了起来。但伐宋的开销正如姚枢所说,实在不是个小数,若中途供应不上,几十万大军将毁于一旦,后果太严重了。他忽然想起,日本国已经两年不纳贡了,他多次派遣使臣去催,居然不予理会,狂傲到了极点。忽必烈恨不得立即兴兵问罪。唉!去问罪就得漂洋过海,需要造大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银钱!朕是多么地需要你啊!朕需要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力!银钱啊!阿合马最善分析形势,揣测忽必烈的心思,他觉得现在应该是表态的时候了,便笑微微地站起身,对忽必烈说:“陛下,钱粮的事,臣绝对不让您操心。不是臣夸口,伐宋的军需费用,问罪日本建造海船所需,都包在臣一人身上。臣敢对陛下说,臣就是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真金对阿合马极为反感,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又要增加百姓的赋税?无节制的索要,就是横征暴敛!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逼反百姓,酿成大祸的!”忽必烈觉得真金有些耸人听闻,但嘴上依然对阿合马说:“是啊,不能总是增加百姓的负担。”阿合马软中有硬,笑眯眯地对真金说:“太子,您想到哪儿去啦?皇上体恤百姓,关爱黎庶,阿合马怎能不管百姓死活而横征暴敛呢?臣自有增加国库收入的好办法。”忽必烈急于知道阿合马有什么增加收入的好办法,急切地问:“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阿合马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圣朝建立以后,百姓生活安定,物阜年丰,百姓手里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我们没有开动脑筋,把百姓手里的钱敛上来。臣最近想出一个好办法,能让国库里的钱打着滚、翻着个、成倍成倍地增长!”忽必烈又惊又喜,急不可待地问他是什么办法。阿合马说:“铁器在民间流行,危害非浅。单把铁矿的开采、冶炼权收归朝廷还不行,还应当把铁器的制造、买卖权收归朝廷所有,价钱由朝廷制定。去年,全国户数已达一百九十四万八千八百七十户,生活、生产都需要铁器,陛下算算,单这一项该有多大收入啊!再加上食盐专卖的收入,别说平宋打日本,就是加上讨伐海都,也是绰绰有余的!”“啊!”忽必烈大为高兴,简直有些欣喜欲狂:“好!太好嘞!阿合马,可真有你的!朕没有看错你!”“唉!”阿合马见时机成熟了,长叹一声,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陛下,尽管臣的想法很好,可是要实现……实在是太难喽!”“为什么?难道有人不同意吗?”忽必烈止住笑,神色严肃地问。阿合马摇摇头:“那倒不是。”“既然没人反对,为什么实现不了?”忽必烈颇为不解。阿合马说:“陛下您想想,要实现臣的想法牵扯到方方面面。臣虽然是中书平章政事,但许多事是做不了主的。”众大臣这才明白,原来阿合马是在要官职。不等阿合马说完,忽必烈便说:“这你不用顾虑,只要你能为朕征收上来足够的钱粮,朕给你权力,朕把朝廷的民事和财税两项交你统一掌管,大小事务由你全权处理,不必逐一上报奏请。这样可以了吧?”阿合马喜不自禁,赶忙下跪谢恩:“谢主隆恩!有了皇上的旨意,臣就可以放开胆子干了。”阿合马万万没有想到,真金提出反对,出班奏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举不妥。”忽必烈觉得,真金什么都好,都能体察父皇的圣意。惟独在钱粮财税上面,总是跟他想的不一致。在这方面,真金受姚枢、刘秉忠、许衡这些儒生影响太深,空谈仁政、爱民,齿谈财利。他哪里知道,治理朝政、养兵打仗、赏赐王公大臣……这一切的一切,哪一项离得开钱呀?没有寸步难行。忽必烈心想,他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呀。想到这里,忽必烈很不高兴,问真金:“怎么?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真金说:“阿合马不过是中书平章政事,他上面还有宰相、左右丞、和各职司部门,由他擅自独专,不受约制,后患无穷啊!”姚枢和刘秉忠等人也说:“陛下,太子所言极是,权力过大,势必会……”忽必烈心里憋着一股火,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你们多虑了,朕了解阿合马,他对朕忠心耿耿,办事也稳妥,应当叫他放开手脚干。朕对他都放心,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啦,就这么定了。”真金和姚枢刘秉忠等一些中原老臣,只是摇头叹气。伐宋是一场大战争,选好领兵大元帅是至关重要的。忽必烈想到了安童和伯颜,二人都在三十岁上下,正年富力强,精力旺盛。难得的是二人都虑事周密,处事稳妥。二人最得忽必烈赏识。安童现任丞相,朝廷离不开他。忽必烈想让伯颜任平宋大元帅,但又有些担心,伯颜毕竟年轻,又是从旭烈兀那里来的,担心他驾御不了那些骄横跋扈又战功卓著的资深王爷和大将,贻误战机,坏了伐宋大事。忽必烈经过反复考虑,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办法,让老将军史天泽为正帅,坐镇三军,无人敢不服。由伯颜做副帅,运筹指挥,冲锋陷阵。忽必烈自以为是个好办法,便召来史天泽商议。没想到史天泽当即提出此议大大不妥。忽必烈问:“为什么?不是说你老了吧?廉颇虽老,尽力未减。伐宋是场大仗,只有将军这样的才能威望,才能稳保取胜呀?”史天泽说:“一方面,臣年岁确实大了,精神体力已大不如前。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忽必烈急问:“那……重要的是什么?”史天泽说:“臣在主帅的位子上,势必限制伯颜才能的发挥。您先别急,听我说。即便我放权给他,只要我在那个位子,他就不可能完全放开手脚。兵贵神速,帅贵果断。这样,很可能会贻误战机的。”忽必烈觉得史天泽说的极有道理,说出自己的担心:“将军所言极是,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些王爷将军们,骄横跋扈惯了,目中无人……”史天泽接过话茬,问:“圣上是担心伯颜指挥不动他们?”忽必烈沉重地点了点头:“帅无权威,指挥不灵,将帅不和,是兵家致命的大忌呀!”史天泽说:“伯颜能否驾御指挥全军,责任不在伯颜……”“你是说在那些骄横王爷?”“不!在陛下您!”“什么?在我?”“不错,在您!”忽必烈疑惑不解:“请爱卿明示?”史天泽说:“那些骄横王爷为什么敢不听指挥?不就是因为伯颜年轻治不了他们吗?如果您把权力交给伯颜,伯颜有了统领指挥、甚而生杀予夺大权,还有什么驾御指挥不了的呢?就看您对那些骄横王爷们,舍得舍不得动真格的喽?”忽必烈虽然觉得史天泽讲的有道理,但一时还是下不了决心。他想亲自找伯颜谈一谈,再做定夺。这天晚上,月朗天清,威风徐徐,是难得的好天气。忽必烈换上便装,只带着奉御彻里向伯颜的府邸走去。门军见忽必烈来了,顿时大慌,要进去通报。忽必烈止住门军,说:“不用通报,朕随便进去走走就是。”门军告诉忽必烈:“伯颜将军在后花园。”忽必烈带着彻里,穿过前院来到后花园。后花园里花木蓊郁,假山、池塘、回廊……掩映其间,在迷离月色的笼罩下,显得恬静而安详。忽必烈隐约发现,伯颜正在假山前的花丛间舞剑,白色衣甲在月影辉映下宛若一团滚动的白云,锋利的剑刃闪射着森森寒光。彻里要去传谕伯颜接驾,忽必烈示意不要去,站在园门口观看。仆从看天色不早了,对伯颜说:“将军,天不早了,明天一大早您还要去见皇上,早点儿歇息吧。”伯颜舞得正起劲,没有理会仆从。辗转腾挪,上下飞动,呼呼生风,月影凌乱,忽如紫燕穿云,忽如白蟒出洞……分不清哪是剑哪是人,成为一团旋转模糊的影子。伯颜心情很激动,随着舞动的节奏,居然吟咏起来:“剑指青山山欲裂,马饮长江江欲竭。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伯颜刚吟完,忽必烈忘情地叫起好来:“好!好个‘干戈不染生灵血’!这才是朕的平宋大元帅!”伯颜听出是忽必烈的声音,不由一怔,急忙收住宝剑,施礼接驾:“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忽必烈笑着说:“起来,快快请起。”伯颜把忽必烈请进书房,亲自斟上奶茶。书房里灯光明亮,忽必烈发现,这间书房很大,书架上放满书籍卷轴。最为特出的是,正面墙上挂着一张满墙大的江南大地图。忽必烈呷了一口奶茶,说:“你刚才念的诗:‘剑指青山山欲裂,马饮长江江欲竭。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好!很有气势,跃跃欲动,如箭在弦。看来,此次伐宋,你是一定要参加的喽?”“嗯”伯颜点点头,说,“蒙陛下错爱,将臣留在圣朝,知遇之恩一直未报。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臣虽不才,愿在此次伐宋中充当一名马前之足。”“不不不!”忽必烈连连摇头,“你是朕的爱将,怎能当一名无名小卒?朕要把这次伐宋重任交给你,由你担任伐宋大元帅!”伯颜没有想到忽必烈会把如此重的担子,交给他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时怔住了:“啊?这……”忽必烈说:“说实在话,此役能否一举灭掉南宋,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就咱们俩,你跟朕说实话,到底有几分把握?”伯颜了解忽必烈,忽必烈不是檐下之雀,而是翱翔云天的雄鹰,灭掉南宋入主中原是迟早的事,这场大战总有一天会发生的。所以,他一直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如今见忽必烈问他伐宋胜算有几分把握,便不假思索信心十足地说:“百分!”“百分?”伯颜回答得如此肯定,也大大出乎忽必烈的预料,看着伯颜,半信半疑地说,“喔?你如此自信?”伯颜没有直接回答,走到书柜前,打开,露出里面厚厚几大摞文档案牍。忽必烈问:“这是什么?”伯颜说:“有关南宋边防朝政的情报。”忽必烈顿时来了兴趣,拿起来翻看,禁不住发出声声惊叹:“啊?这么多呀!是哪里来的?”伯颜回答:“是近几年来微臣搜集的。”“喔!”忽必烈对伯颜更加刮目相看了,激动地说:“要不人们说你鬼精灵,你果然是很有心计啊!弄到这么多情报,费了不少力吧?”伯颜笑着说:“倒没费什么力,只是平时多留了些心。凡有从南朝来的人,只要我这了。就去向他们打听情况。日积月累,没想到收集了这么多。从这些情报看,臣确信南宋朝纲已经紊乱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君不君臣不臣,贾似道一手遮天,排斥异己,忠臣良将被他排挤、迫害殆尽,用的都是阿谀无能之辈。说其外无良将内无贤臣,绝不为过。陛下您看,这些,刘整、吕文德、李庭芝、文天祥……既正直又有能耐的大臣,都被贾似道排挤出了朝廷。一个谏议御史,因为上书言及边事,被贾似道当即斩首。还有一个叫叶李的年轻书生,叩阙上书历数贾似道误国罪恶,也被贾似道贬到边远小县。”忽必烈感叹道:“真没想到,南宋已经腐败到如此地步。”伯颜说:“就像一座房屋,高高大大,外面看还很不错。可是,里面的梁柱砖瓦俱已腐朽,稍微用力撞击,就会坍塌瓦解。”忽必烈说:“此次伐宋,务必一举成功。你多多地估计,得需要多少人马?”伯颜胸有成竹,很干脆地回答:“二十万足矣。”“怎么?只要二十万就够了?”又是一个忽必烈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大战役,区区二十万怎么成呢?伯颜肯定地点点头:“绰绰有余。”伯颜回答得虽然很有把握,忽必烈仍然有些不放心,说:“二十万太少了吧?当年金朝用了五十万大军都没有攻下临安,你只要二十万,恐怕……”“陛下。”伯颜说,“今非昔比,南宋已不是当年的南宋,我大元圣朝也非当时的金朝。再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兵多不如将良。臣只向陛下要两员大将。”忽必烈问:“哪两员大将?”伯颜说:“一位是阿术,他不仅骁勇无比,更重要的是他与南宋交战多年,熟悉南宋情况,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忽必烈答应:“好,给你。另一个呢?”伯颜说:“刚刚归降不久的南宋襄阳守将吕文焕。”忽必烈没想到伯颜会选吕文焕,对他说:“刘整不是比他更能打仗吗?而且职位资历都比他高?”伯颜摇摇头,说:“刘整确实是位难得的将才,但此人性情过于梗直刚烈,人多畏惧,对他虽然崇慕,却敬而远之。而吕文焕则性情随和,也就是人们说的有人缘,与将士关系好。且沿江守将多是他或他胞兄吕文德的部下,只要他一出面,许多人便会不战自降。”伯颜太有心计了,忽必烈对他更加喜爱,说:“好,就把吕文焕给你。我正担心伐宋用兵太多,造成国内兵力空虚,这下好了!体谅朕意者,唯伯颜你啊!”伯颜忙说:“陛下夸奖了。”忽必烈说:“此次伐宋,你就大着胆子地干吧!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把,有不听指挥者,无论何人,允你先斩后奏。朕还把对降将的封赏大权交给你,你可根据具体情况,对他们进行封赏,不必逐一上奏,以免贻误战机。”伯颜慌忙跪下,诚惶诚恐地:“谢陛下信任。陛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忽必烈想了想,说:“本来朕是想告诉你,此次征战要避免滥杀,不烧不抢,不祸害涂炭无辜百姓,做朕的曹彬。刚才听你舞剑时在诗里念道:‘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朕知道,这些你已经想到。朕就没有什么再嘱咐的了。”伯颜说:“陛下当年攻下大理,亲自书写‘止杀’二字传昭示三军,一时传为佳话。此次出征,伯颜一定以陛下为楷模,不伤害无辜,做陛下的曹彬。”“好!朕等你全胜而归!”忽必烈拍着伯颜的肩膀,目光灼灼,充满信任。“谢陛下!不扫平南宋,誓不还朝!”伯颜激情勃发,豪气冲天。君臣的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忽必烈起用年仅三十多岁西亚伊利汗国的伯颜为伐宋大元帅,引来不少王公贵戚的非议,甚至有人说他是拿成吉思汗家的大业开玩笑,给旭烈兀送人情,要他务必予以更换。忽必烈用人不疑,顶住压力,对伯颜给以百分百的信任和支持。然而,伯颜的大军起初并不顺利。打到长江以后,象当年忽必烈一样也把阳逻堡选为渡江地点。可是,接连攻了三天三夜,损了不少兵将,一直没有攻下来。